第 7 章
对于超市员工来说，食堂是比较舒服的所在，尤其是炎热的夏天，卖场里虽然有中央空调，可是却需要站立上班，可食堂却是有座位的。
林清谨记着王剑跟她说过的话——在食堂里，要仔细观察酒水道的这几个人。
于是，林清就格外留心起来。
她首先发现的是，张艳艳和路媛媛每天中午都会与方科长相约好了，坐在一起吃饭，俨然是一个小吃饭团。其他科，比如粮油，比如休闲食品，比如百货等等，也都是几个导购员和他们的科长一起吃饭。
可是，陈姐却总是一个人孤零零的独自坐在角落里吃饭，跟她这个新人一样。
按说，林清跟她的关系要近些，她该跟林清一起吃饭才是，可是，尽管她说话柔和，可是，行动上却总给人一种疏离感，不喜欢跟任何人一起干活，或者扎堆聊天，包括林清，林清觉察出来以后，也就开始跟她保持适当的距离。
观察到这里，林清有些恍然，陈姐性子有些清冷，不合群，而其它导购员都很积极地跟科长相处。
林清原本以为张艳艳和路媛媛吃完饭以后会争抢着给科长洗碗，可是，几天观察下来，她发现并不是，方科长和那两个导购员是轮流洗碗。
既然如此，那方科长也不至于就那么厚此薄彼啊，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林清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她相信王剑既然让她观察，肯定是有原因的。于是，她继续观察，终于，她在她们的饭盒中发现了秘密，解开了这个问题的疑团。
这个食堂平时只供应米饭，菜都是员工自己从家里带。
然后，林清发现，陈姐的饭盒里每天都很素，不是清炒茄子，就是青椒土豆丝，再不就是红烧豆腐。而方科长呢，她的饭盒也很素，都是一些炒韭菜，炒生菜，炒大白菜之类的最便宜的素菜。可是，张艳艳和路媛媛的饭盒里却全是好菜，什么红烧狮子头啊，什么清蒸鱼啦，什么牛肉烧撒子啦，什么脆皮烤鸭啦，猪头肉啦，等等，全是好吃的，而且据林清观察，这两人吃饭时都是争先恐后地将好菜往方科长碗里夹，然后为了显示公平，她们再去抢方科长的素菜，嘴里还嚷着：“我没两个都把科长的菜抢光了，她都没吃的了”！天天如此！
林清如同发现天方夜谭，她又注意了一下其它科的导购员和科长的拼菜情况，全都如此，全都如此！
一时之间，林清有些难以置信，她家虽然是农村的，可是从小也没缺过吃喝，她们村家家养猪养鸡鸭，半年杀一头猪，把肉放在冰箱里慢慢吃，是常态，鸡蛋鸭蛋不用买，每家都养几十只鸡鸭，慢慢杀着吃，河湾路里的鱼和泥鳅也经常是盘中餐，虽说不能指望卖这些发财，可是也不至于被这点肉菜给贿赂了，这方科长家里到底又多穷啊？
带着这个疑惑，她等到了王剑再一次的巡场。
今天的王剑，穿了一件雪白色的衬衫，还打了一条漂亮的领带，头发显然也是新剪过的，整个人显得神采奕奕。
“怎么师兄？你今天是要去相亲么”？林清一看他的打扮，立刻开起了玩笑。
“不是吧你师兄我帅到天怒人怨，身后迷妹一大堆，哪里还需要相亲啊”，王剑伸手扶了扶眼睛，一本正经地说。
林清噗嗤一笑：“那你到现在，可混到个女朋友了”？
王剑摇了摇头：“先立业，后成家，老婆本还没挣到呢，谈啥女朋友啊”。
林清点了点头：“倒也是，才毕业，不急”。
这一次，不等她开口，王剑就问：“怎么样啊，林清，这周你的收获如何”？
林清笑道：“收获是大有收获，可疑惑却也是深深的疑惑”。
“仔细说来听听”！王剑拉开仔细聆听的架势，又要将他的公文包放在货架后头。
林清忙接过了他的包：“放在我的白酒礼袋里吧，货架上有灰尘，不干净”。
她仔细地将包套进一个白酒礼袋中，然后才放在货架后头，拍了拍手，才对王剑说：“我发现，科长对一个导购员好不好，奥秘全在食堂的饭菜里”。
王剑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你算是找到问题的关键点”。
“这在超市是一个普遍现象，像陈姐这样，不肯带好吃的给科长的，就会被孤立，被边缘化”。林清接着说。
“接着说下去，你发现的仅仅就这些吗”？
林清想了一会，有些茫然。
王剑看了她一眼，提示道：“比如陈姐，你觉得她仅仅是因为不带好菜给科长吃这一个原因吗”？
“不是的，还有，陈姐的性子——有点不喜欢热闹”，林清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王剑微微一笑：“你才了几天，能观察到了这么多，已经很不错了，你就接着仔细观察下去吧，相信你会有更惊人的发现”。
“师兄，科长的权力，真的有那么大吗？我不是你们公司派遣的吗？除了要听她吩咐干活之外，她到底还有什么牵制我们的地方”？
王剑说：“牵扯的地方多呢，比如排面，你看陈姐家的货架多吃亏，还有，如果货卖完了，需要科长从系统里下订单，我们才能来送货。尤其是过年过节的时候，我们公司有些酒特别热销，还有一些品类会打很大的折扣，我们做销量，拿提成，主要就说靠这些热销酒和特价酒，这个时候，就需要科长加人工订单，多订这些品类的酒，不然你就会无酒可卖”。
“所以科长才会在我们面前那么牛气，不发我们工资，却比我们老板还要高高在上”。
王剑微微一笑：“老板指望我们给他做事呢，对我们没肯定不会盛气临人，超市里的人只有我们求她们的，她们没什么求我们的地方”。
“是的，可是师兄，我实在不明白，不就那一点点吃的吗？至于吗”？
王剑叹了口气：“林清，你可知道，这超市的科长月工资多少”？
林清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
王剑伸出了一个指头，在林清面前晃了晃。
林清吃了一惊：“不是吧，工资那么高还那么贪心？这也真是人心不足”！
“工资那么高？你说说，有多高”？王剑有些好笑地看着她。
“一万多呀，你不是伸出了一个指头的吗”？
王剑有些无力地看着她：“我说过是一万多吗”？
“那是多少？总不会是——”林清有些难以置信。
“你猜得没错，她们的工资，只比理货员高两百块钱，理货员一个月一千六，她们一个月一千八，当然，是扣掉五险一金以后到手的数字”。王剑淡淡地说。
林清大吃一惊：“现在的物价那么高，这点钱怎么生活啊”！
“这点钱怎么就无法生活了？别忘了，我们这个城市属于不发达地区，最低生活标准是一千五百元，她还比最低生活标准多了一百元呢，超市还给她买保险，交住房公积金，不是吗”？王剑缓缓说。
“可是，这样的话，生活质量怎能保证啊”？
“所以，就要靠你们导购员的日常贡献啊”！
林清深深地点了点头，心里的震惊久久不能平复，她父亲在工地上做小工，一个月至少也五千块钱，农村的土地收入虽然不高，可是现在的农村也没有单靠种粮食的，都是要么种植经济作物，要么搞养殖，要么去工厂打工，像王晶晶这样的的操作工，一个月四五千，就算不买保险也比超市员工工资高得多。
看来，最苦的还是城市贫民啊！感叹之余，林清猛地想起一件事，只是她又不好直接问，就拐弯抹角道：“师兄，她们靠导购员贡献，那导购员自己的又怎么养家糊口，张艳艳和路媛媛没有结婚，可是听她们平时聊天，她们也经常买衣服化妆品聚餐”。
王剑笑了笑：“林清，我跟你说，这两个月，你就乖乖拿底薪，整个夏天，你每个月能拿到的提成不会超过两百元”。
“什么？那这点钱扣掉保险，还不如科长她们呢，前三个月公司还不给我们买保险”！林清在心里飞快地算了一下，一脸的沮丧。
王剑笑道：“别急呀，我话还没说完呢，等到了九月份，一个中秋节，你的提成就可以拿到一万以上，到了春节，你至少可以拿三万元的提成，以后天冷了，不管是国庆还是端午，只要沾到节，你的工资就不会低”。
林清又在心里飞快地算了一下：“春节加中秋提成四万，平时节气加起来该有一万，加上一年两万四的底薪，那平均一个月六七千块钱……”
见林清脸上立刻由阴转晴，王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白酒是个暴利行业，做的都是年节生意，每个白酒导购的工资都不低，只不过，前提是你的个人销售能力要过关，你跟陈姐好好学，拿的提成只会更多”。
“那张艳艳和路媛媛推销能力不行，一个月能拿那么多吗”？
王剑摇了摇头：“她们平均一个月能拿四千就不错了，她们高中毕业，学历不高，找到好工作的可能性不大。她们是纯粹混日子的，只能靠跟科长搞好关系才不会被她们的老板辞退，你不要跟她们学”。
林清若有所思：“不学工作态度，可是，她们跟人搞好关系的能力，是不是值得借鉴呢”？
王剑沉吟片刻：“林清，你再继续观察吧，这次，你不要观察食堂，你看看你们酒道那两位美女平日在卖场的日常行为如何，下周我来，咱们继续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