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思之吻
周末一早,陆微提着三杯咖啡来医院,远远撞上手捧鲜花拎着果篮礼盒从电梯出来的一行人,她脚步滞了滞。
当先一人一眼瞧见陆微,有些惊喜:“雨宁,你怎么在这?”
是张景阳,他一身高定西装,英挺帅气中有些凌厉逼人,身后亦步亦趋跟着陈文允和远鸿的法务团队。
一行人走在清晨的医院走廊上,气场令人不禁侧目。
见到陆微,陈文允脸色微变,小张总怎得看样子还与她熟稔?
上回这姑娘在病床上声嘶力竭求自己去请最好的医生给她男朋友医治,目眦欲裂控诉他们违规操作、草菅人命的模样仍记忆犹新,与如今简直判若两人。
今天的她一身雾蓝色长裙,勾勒出玲珑姣好的身段,浓密卷曲的秀发垂坠腰间,白皙的脸颊气色极佳,一双眸子星辰璀璨,梨涡浅笑间,在晨曦下让人挪不开眼。
“真巧啊!张总。”陆微友好疏离地打着招呼。
邵思钧刚巧从病房出来,极自然地从陆微手上接过咖啡,“来啦?”
他这才发现她身后一群人,探寻地看向他们。
“雨宁,你男友?”张景阳不动声色上下打量邵思钧一番——
毛头小子一个,看上去也就刚成年,徒有俊美的外表,不足为惧。
“邵思钧,”陆微言简意赅,“这位是远鸿的张总。”
“幸会”,张景阳正了正西装,绅士又心不在焉地伸出手,殷切的眼神还黏在陆微身上。
只愣了半瞬,一身连帽衫、耳夹就带了5个的邵思钧漫不经心伸出拳,跟张景阳的指尖来了个对对碰,嗓子眼里夹出一个音:“pleasure~”
然后潇洒地抛给几人一个漂亮的后脑勺,对着陆微换上一张谄媚的笑脸:
“嫂子~我哥正找你呢,醒来已经问了好几次你来不来,阿兹海默症一样真是……该不会这次把这里摔坏了吧?”
邵思钧点了点太阳穴,他也不与这群人见外,挽过陆微胳膊就推她进房间。
临了还不忘斜睨了张景阳一眼,活像个护食的小狼崽。
张景阳下意识想跟进病房,被邵思钧一闪身挡住,
他比张景阳高出半头,吊儿郎当门神似的往那一站,拦得严实:
“hey dude,私家病房,敬请止步,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说完闪身进屋,贴着几人的鼻尖儿,毫不客气地拉上了病房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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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景阳这辈子都没受过这般奇耻大辱,闭门羹吃得一时间未及反应。
陈文允也仅比他少愣怔片刻,后知后觉清醒过来,赶紧指挥助理敲门。
远鸿一行人探病是幌子,主要目的是前来打探一番邵家的虚实,前几天有些函件上暗潮涌动的交锋,无论后面是退是进,都得先把路铺铺好。
邵家祖辈最早从浙江移民去欧洲打拼,做宝石开采起家,到了邵堇算是第三代移民。
几年前英国脱欧狂潮中,邵家举族踩着风口浪尖入了英籍。
前些年,邵氏集团在东欧某国开宝石矿正做得风生水起时,右翼政党上台后就修改了法案,矿采费翻了几百倍,财富缩水事小,邵堇的大哥差点惹上官非焦头烂额。
国际时局动荡不安,邵氏终于下定决心最后一桶金掘完,便从矿业中彻底抽身。
财富一部分转去了金融,一部分搞实业、投资国内新能源和海外地产,与远鸿或多或少也算同行。
这次傅雁宁受伤昏迷,邵堇得知后请了金牌律师团队做了预案,第一时间给远鸿发去了律师函,准备索赔。
门外传来礼貌而克制的敲门声。
“毛毛,别没个正形!去开门,”
邵堇向邵思钧投去一瞥目光,快二十岁的人,依然沉稳不足。
刚在沙发上找到舒适的位置,躺成流线型的邵思钧听到自己的乳名哆嗦了一下,僵起一张漂亮的脸蛋嘟囔着,灰溜溜起身。
开门前他还不忘贴心将傅雁宁隔间门掩上,一片拳拳护兄之情,生怕一会儿有什么脏东西漏进去影响了老哥的病情。
一行人进来,礼貌寒暄,张景阳挂上最谦和有礼、沉稳得体的假面,与邵堇友好地交谈。
邵思钧挂个头戴式耳机,有些玩世不恭地斜倚着窗台,出神观望楼底下一对闹矛盾拉拉扯扯的情侣。
耳机里一片寂静,他竖着耳朵听邵堇好整以暇地与对面沙发上正襟危坐的一群人明枪暗箭。
心中嗤笑,再多来几个人,lse法学博士背景、商场上沉浮半辈子的邵女士也能应付裕如、游刃有余。
好似一个成年人漫不经心地绕过三岁小童辛苦挖出的陷阱,轻而易举地拨开哪怕全力以赴仍是绵软无力的玩具箭枝。
几人正说着,小护士进来常规检查。
借着护士推开门的间隙,张景阳惊鸿一瞥,看见陆微靠坐病床前的半个身影,表情僵了一瞬,竟丝毫不顾礼节,站起身跟了进去。
邵思钧像是被踩到爪子的猫似的弹起,也跟了进去。
远鸿众人面面相觑,几个屁股抬起复又坐下,有些进退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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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推门进来,陆微正贴靠着傅雁宁,同他一起看书。
与其说是一起看书,倒不如说勉强算帮他翻页,被他的手自然得握住,陆微一颗心只剩下胡思乱想的本事。
眼睛看似全神贯注地盯着书本,其实注意力全在黏着他身影的余光上。
一页看完许久未动,傅雁宁下意识瞧了陆微一眼,轻柔地捏了捏她指尖,
她骤然回神,赶紧抬手翻过一页。太过刻意凑近书页的脸掠上肉眼可见的慌乱。
傅雁宁轻轻失笑,温热的掌心覆上她后颈,
“慌什么?”
密闭的病房内温度渐渐升高。
陆微不敢看他,白皙无暇的后颈迅速攀上一阵酡红,傅雁宁的心底犹如熔浆开始汩汩潮涌,不可遏制地悸动一片。
胸臆间闷钝的痛感明晰,提醒着傅雁宁,如今不再是什么随便的梦境,而是理智万不能缺席的现实。
他沉默着挣扎,指尖眷恋地轻拂过她的发间,手指由后颈搭上已是粉绯一片脸颊,轻轻推着她靠向自己。
终于,他微末地叹息出声,
“阿宁,我们在一起吧,不要再分开了。”
「他要这第三次机会。」
怀中人身子仅是稍顿了极短的一瞬,便没有片刻犹豫地转过身,
“嗯,好……”
似乎已经静候许久那样,陆微极轻地攀扶着他未受伤的肩,反客为主地将柔软的唇迎向他唇间,让自己陷在他垂着的视线里,任由他那深邃的眸光笔直地刺穿自己的心底。
心跳密密织成一片,唇珠轻触唇瓣相接,完美地如天造地设。
是了,这是他深思后的吻。
小护士与跟在身后进来的几人恰巧便撞见这样一幅画面。
真像弗朗西斯科·海耶斯的那幅《吻》,邵思钧在心里想。
只可惜,
这幅唯美的「名画」伴着众人脚步声从中间慌张地生生撕裂,一派兵荒马乱。
而画中的男女主角,
哪怕隔着楚河汉界远望,两颗心仍在雷鸣般地鼓噪、飞跳、同频、共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