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修岁不敢相信眼前方才还费力讨好自己,说话骨软筋酥的女子,能变脸变的这么快。
狠的猝不及防。
当然。
更狠的还在后面。
“送他去赎罪!”
苏白领命,当即就把剑往修岁脖子上一架。
修岁呆了,以为全部交代就能逃过一劫,现在这副样子跟卸磨杀驴有什么区别?
刚要开骂。
“等等!”尉迟千澈玩儿着酒杯,满眼轻蔑之色的凝着修岁。
修岁以为尉迟千澈还有什么想问。
滋时他可以凭一个答案,换一条命。
正盘算拖延之法。
随即一声轻轻叹气落在他耳边:“还不解气怎么办!”
修岁:“……。”
“把裤子脱了。”
修岁:“……。”
声线不改柔和,这份柔和带着冰水般的森寒,穿透力比淬了毒更要难以让人忍受。
苏白让龙池卫将修岁摁住,拿剑反手在他裤子上划了几道。
眨眼,好好地一条绸缎裤子,成了挂在腰上的可笑布条。
修岁惊恐万状:“……。”还不如去死。
那些已经咽气,近身保护自己的手下,个个都是他曾引以为傲的高手。
就在方才,被一屋子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少年,挽着漂亮的剑花,跟砍瓜切菜一样,生死不过呼吸间。
他混江湖混的早,刀剑舔血,什么阵势没见过。
可就当手被砍下的前一刻,他连个提条件的机会都没有。
怕就怕遇上,决绝冷血之人。
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命!
不得不说,除了这些对他虎视眈眈,都是一个表情的肃穆少年。他终于开始正视起,仿佛行尸走肉死寂般的女子。
难不成,她真是亡国公主尉迟万月,传言竟不是假?
他当初放出的话,无非是按照信中指示乱散些谣言施压。谁又能信,高贵的皇族公主,能自败名声,委身于青楼。
她图什么?
有一群训练有素少年护身,极其大胆的想法,开始蔓延。
传说中随便拉出一个就能以一敌百的……。
“等什么?
一个嚣张太久的男人,不敢继续往深处想,开始知道什么叫做害怕二字。
用另一只完整的手,死死护住要命的东西,忍住剧痛去妥协:“姑娘,千澈姑娘,您还想问什么,修某定知无不言。”
要等的人一个也没来,龙池卫被迫现了身,让本就不愉的尉迟千澈增添风霜,沉默等同于命令,命令就是立刻执行。
苏白再次抬起剑。
修岁慌错大喊:“修某猜测,其中一波应是军营中人。”
酒杯在尉迟千澈手中一停:“怎么猜的?”
“修某着手下送信到约定地点时,正好尿急,放下信就去附近撒了泡尿,回去正好看见有个衣着像寻常百姓的人骑马离开。手下接着返回自己放信的地方,发现信已经没了,只留了银票。”
“身上挂有能证明军中人的东西?”
“并非,是马。”
“马?”
“被去了势。”
战马与普通的马匹相比,除了高大强健,桀骜难训,在爆发力,耐力等方面有很明显的优势。
而去势的公马,会削弱不利于驯服的野性,同时冲击力会加强。
至于冲锋在前,为何不选母马。是因母马性情温顺,只适合繁衍后代托运粮草。
所以,去势的公马,经过严格的训练,更适合作战。
“还有想起什么吗?”
尉迟千澈用酒杯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磕桌子,每一下都磕在了修岁砰砰乱跳的心尖,听起来跟催死一样。
没有盘算过尉迟千澈的修岁,绞尽脑汁间,憋得头脑发胀,支支吾吾。
看来是吐不出什么了。
尉迟千澈将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
修岁被尉迟千澈快要折磨疯了:“修某真的都交代了。”
尉迟千澈站起身,平易近人的声调急剧厉色:“我的人,你何时给过交代?”
奇耻大辱下,修岁当即反应了过来,压着恐惧与愤怒交替的情绪,想推脱一干二净:“伤天害理的事都是手下干的,修某只想将您请来而已,是他们会错了意。”
一阵轻笑。
像无数的幽灵在哭泣。
“修公子恐怕不知,只要你一死,这悬星会就算是在江湖上灭门了,何再来的手下?”
“什么?”修岁半天没反应过来
见事已至此,商妥不了,那就破罐子破摔。
“官道上的人,西岚城的百姓,皆知修某帮会在此,若修某帮会出了意外,你也逃脱不了干系,松竹楼更别想再开下去。”
该挤的东西都让它挤出来了,尉迟千澈有点不太满意,眼下只能再靠自己去查是谁判了他?
至于修岁刚才说的后果,有些东西已经瞒不住了,又何惧于把事情给闹大。
距离前世起事还有十一年。
看来,又要提前了。
修岁见尉迟千澈不说话,以为是被自己震慑住了。
叽里呱啦,语速也没有先前那样慢,威胁瞎编,为了保命,扯的那叫一个天花乱瑞。
尉迟千澈长叹了口气,烦躁的解开两个领口,站到栏杆处,眺望喧闹的夜市,。
苏白得到命令,第三次举剑。
随手截了块儿死人身上被血泡过的裤腰带,堵住了修岁的嘴。
然后举剑,没有迟疑的利落给去了势。
那地方,被修岁捂的太死,龙池卫拉不开,仅剩的好手,又被截掉了三根指。
啊!
啊!
完全发自两个人发出的喊叫。
一个毋庸置疑,是修岁的惨叫。
而另一个恐惧到极致的尖叫。
尉迟千澈猛回身望向门外。
闻玳玳!
湿漉漉的眼睛瞪得混圆,嘴大的能塞下一个成年人的拳头。
她看到了什么?
带着幸灾乐祸,确认尉迟千澈已死的闻玳玳,压根儿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这一幕。
方才她下楼去叫悬星会的帮手,按照精瘦黝黑男子所指方向,却根本无人回应。
带着奇怪,闻玳玳甚至不嫌累的每一层,每一扇去推门去查看。
不仅那些江湖男子不见踪迹,连松竹楼的艺人、四楼关着的小童仿佛凭空消失了般。
迎客的大门紧紧锁死,每一层的窗户、随着苏青来的密道,从外面不知道用什么重物,也被全部抵住。
貌似谁也进不来,谁也出不去。
像个诡异又无法脱逃的坚固牢笼。
灯火通明中,一片空荡,她的呼吸仿佛都带着回声。
如此快的手速,封了五层之高的独栋小楼。
怎么做到的?
一股不祥的念头涌了上来。
悬星会的人不会已经带着舞姬小童们离开,想随手毁了松竹楼,制造尉迟千澈不小心葬身火海的假象吧!
闻玳玳仰头重新望了望第五层,想着精瘦黝黑男子和丰盈妖艳女子上去了并没有下来,看来唯一的出路就在刚刚离开的阁楼。
反正要重新回去,顺便看看尉迟千澈的死状,若是咽气咽的惨烈些,让她开心了,说不定看在儿时他伺候她一把屎一把尿的份上,给收个尸。
与执念太深有关,不惜自殒,也要亲眼确定他是否断气。
蹑手蹑脚回到阁楼。
居然听到门里有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还有人没离开?
估计在收尾。
闻玳玳生怕被发现的将鞋脱掉,穿着布袜,屏住呼吸,屡着墙边一点点往上蹭。
整个屋子的纱幔委实太多,实在遮挡视线,好不容易蹭到门边儿,脚趾试着温凉的她才猛不防发现,布袜踩进了血中。
视线顺着上移,有股像小溪一样涓涓流淌的深红,从仅一步之遥的门底缝隙流淌出来。
往台阶下蔓延,绽开。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尉迟千澈的血?
这么快?
死了?
真弄死尉迟千澈了?
自己花了六年都没有办成的事儿,被江湖大哥一杯酒给办成了
一刹那。
闻玳玳情绪有点不受控的忐忑,长久以来积压的情绪爬上眼眶。
想起修岁过于瘆人的癖好,她打算通过小小的门缝确认一眼就好,哪怕看到尉迟千澈熟悉的衣角。
时至今日,早已破碎的她,也顾不得什么叫危险。
通过留存缝隙的门,先引入眼帘的就是一群穿着麻色月牙白的清瘦少年背影。
纱幔全部被扯坏,白色的墙壁也用红色绘了毛骨悚然的“江山图。”
那个没了一只耳朵的男子,带自己上楼的彪形大汉,跟破烂一样,姿势扭曲怪异的死在了地上。
当然,咽气的破烂不止他们两个,一地狰狞死尸,个个七穿八洞,布满了整间屋子。她甚至分不清谁的脚,谁的头。
而这些身穿麻色月牙白的清瘦少年,因为没地方立足,都是神色淡定,漠然处之的站在这些死尸身上。
跟地狱派出来的索命鬼没区别。
她的呼吸一下子不顺畅了。
脑海几乎飞快闪过那个拿剑指着父亲,只留下一道残影的手腕。
杀害女子成迷的小偷。
地上整齐划一的死姿。
三十多个毫无二致的麻衣白袍,没有任何心里防备的让她见了个全貌。
难道是与悬星会相对的另一个帮会?
方才在自己离开后,展开了一番无声的厮杀,结果是悬星会败?
那尉迟千澈呢?
顺着他们毕恭毕敬、俯首称臣同时望向一人的视线。
惊心裂胆!
尉迟千澈!
他没死。
还在欣赏夜景。
心,被重重一锤!
巨大的落差,让她有些承受不起。
与此同时,闻玳玳通过一双乱蹬的腿,看清了那个被摁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人是谁。
紧接着,眼睁睁目送几个血淋淋的东西飞了出去。
刺目的红,跟泼水没区别的,纷纷扬扬。
被恐惧笼罩。
啊!
闻玳玳无法集中控制连续暴涨的情绪,一下子叫声。
晚了!
她的叫声太过刺耳。
就算紧接着拼命捂住嘴,仍是没有逃过少年们的耳朵。
齐刷刷,包括尉迟千澈都看了过来。
冷漠陌生的一双双眼睛,闻玳玳看出了他们的诧异并非敌意。
来不及细究。
尉迟千澈已经大步走了过来。
闻玳玳没有看错,与上一世摄血的眸光紧紧重叠。
她抖着唇,心如擂鼓的哆嗦后退。
她想要逃命。
她想要回家。
她想要见爹娘。
尉迟千澈的强大,已经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
这一刻。
去她的报仇,去她的拜师,她只想过没有尉迟千澈日子。
“回来做什么?”
闻玳玳牙齿颤栗,拼命告诉自己要镇定,却没出息的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一个劲儿的退。
脑海不断循环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
灭口!
虐杀!
尉迟千澈见闻玳玳小心翼翼的呼吸,生怕激怒到自己的可怜模样,而且她背后就是楼梯,若是再退一步,怕是要倒栽下去。
他呼吸一重,放低了嗓音,用尽量让她放松的口吻说:“过来。”
闻玳玳没出息的终于发出声“师父,别杀我!”
忽的,一脚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