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
“鬼沙漠是蒙特里奥脾气最暴躁的钉子户，体型巨大，行动迟缓，但依然以每年百米的速度朝着蒙特里奥的中心移动。很难想象吧？在装备如此精良的今天，我们依旧对它束手无策。筑起的高墙和防护罩，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它毁掉，派去负责灭掉它的人几乎团灭。那些死掉的人，是我们的亲人、朋友，同学他们很多都是优秀的研究员和军官，本该拥有大好的将来。”
“观测中心只成立了不足百年的时间，可蒙特里奥和鬼沙漠的抗争，持续了数百年。为了杀死窟缇沙，我们想过很多办法，甚至愿意付出生命。你肯定无法理解，我们在发现你的时候，有多么激动。”
“你的出现，给了我们希望，给了蒙特里奥希望。”
听着马季月的话语，褚黎越发觉得荒谬：“停。”
“好大的一顶帽子如果你是来卖惨的，那大可以停下来了。我对你们的抗争史完全不感兴趣，你也不需要跟我介绍太多其中的困难，这跟我没有关系。你们想找死尽管去，请不要牵扯上我，我的命很珍贵。”
见褚黎还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马季月也懒得维持那副好言劝说的样子。
在出发前，萨特就曾指导过他，如果不能动之以情，就要晓之以利。而那位霍邱少将更是强调，必要时，威胁是最有效的手段。
“我们会不惜一切代价保证你活着。你唯一要做一件事，那就是带我们进去那个空间，帮助我们杀掉藏在深处的异兽窟缇沙。”
“事成之后，如果你想回归绿洲，我们可以帮助你。”
褚黎没有回答，她无法确定自己的身份，贸然和绿洲接触，还不知道是好是坏。
马季月看出她的犹豫：“当然，如果你不愿意回去，我们也可以把你还活着的消息瞒下来。届时回到城市里，你就可以换一个新的身份，开启新的生活。”
新的生活，多么诱惑的条件。
褚黎探究地望去：“那如果我不答应呢？”
马季月轻笑一声。
“我们既然已经进来了，就代表没有退路。如果可以有商量的余地，我们也不会用强硬的手段。”
“我讨厌被人威胁。”
“这不是威胁，是公平交易。现实的情况就是，我们必须合作，才能达成双赢，否则只会两败俱伤。你要是能够靠自己的努力离开这儿，早就一走了之了，又怎么会等到今时今日？况且，我们之间其实没有那么大的冲突。你想活着，我们想让更多的人可以活着，而这都指向同样的道路，那就是杀死窟缇沙。”
虽然很不甘心，但这人说的没错，褚黎眼下没有更好的选择。
没有这些人的帮助，她一个人根本走不出这座沙漠，假如和他们合作，兴许能借助他们的资源成功存活。
现在这个场面几乎和她加入救援队时一样被动，她必须通过配合来换取对方的承诺，但不同的是，这次她在行动中会占据主导位置。
她没即刻应下，继续问道：“口气这么大，你们杀死窟缇沙的方案是什么”
“以命换命。”
马季月没有详细解释这四个字背后的含义，但褚黎猜测，他们应该准备了一些厉害的武器，否则不会这么有把握可以用他们的命来换那只异兽的命。
只是，他们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这个问题褚黎问不出口，但静默的研究中心中控室，曾经响起这个问题的答案——
“如果你知道自己这一去，是必死的局面，你还会去吗？”
“会，现在会，以后会，永远都会。”
“这个问题，中心全员七百六十四位成员在加入这里之前，都回答过。七百六十四张遗嘱上的签字，就是我们的回答。”
“科研免不了牺牲。我们终其一生、日夜所求，一是科学的真理，二是人类的存续。”
“因为窟缇沙，我们被迫放弃过很多生命，今天有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放在我们面前，又有什么理由不去把握。”
“我们来自数百个不同的星球，之所以留在这里，不过是为了拯救更多人的未来。这座沙漠埋葬了太多太多生命，如果她是我们唯一杀死窟缇沙的希望，就算要了我这条命又何妨。我会送她去到她该去的地方。”
“我的身体，我的血液，用来做科学的奠基石，正好。”
马季月没有陷在回忆里太久，耳边还有个少女不带笑意的地讨要好处呢。
“这听起来很伟大，但我只是一个跟这个星球毫无干系的人，为什么要赌上自己的性命帮你们做事，对我又没有什么好处。”
“你想要什么好处？”
“食物和水，总之我要看到你们最基本的诚意。”
“这个没问题。”
褚黎往左右瞟了瞟，没一个人有松懈的意思：“还有，既然是我带队，那么这支队伍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在进入那个空间以前，可以听你的。等找到窟缇沙之后，我们会有自己的安排。到时候，我想你也不想跟我们离得太近。”
这话倒是说的没错。
“怎么样，考虑好了吗？”
褚黎认真审视自己的处境，从始至终她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活下来。眼前这个机会，虽然风险很大，但并不是没有生机。他们不知道从什么途径得知自己的情况，也知道她可以进入那个奇怪的空间，但显然不清楚她用了什么方法，这就是她的优势。
这几天她已经研究出了可以保护物体、不容易被龙卷风搅碎的方法，或许真的可以带他们进去。
假如真的能杀死里面的那只异兽，这个鬼沙漠也会就此终结吧？
思来想去，褚黎终究还是应承了下来：“我接受你们的提议。”
观测中心。
自马季月他们进入鬼沙漠，已经过去了几天时间，到目前为止，都没有任何信号弹升起。伊赛尔已经失去了他们的定位，却在这日的视频中看到了队员们的身影。
侯丰年看着画面上忙碌的众人，心情复杂：“看来她答应了。”
霍邱：“这完全在我们的预料之内，不是吗？只要有一丝离开鬼沙漠的希望，她就不可能拒绝。当然，无论她答不答应都没关系，一个小姑娘的意愿，左右不了这件事的结果。”
侯丰年还是蹙着眉头，对霍邱的言论不置可否：“那接下来”
萨特：“等着吧，我派出去的人，会给少将一个满意的结果。”
观测中心的皮卡早在几次沙尘暴的摧残中濒临报废，遇到褚黎的时候，他们马上就要面临靠双腿行走的境况。
褚黎使唤这一大帮子人把皮卡上的全部物资带上了飞船，飞船有了人气，立马变得热闹了起来。
经过前些天的改造，飞船内部已经改头换面，虽然依旧能看见一些被摧毁过的痕迹，但至少没有尸体，地面也不再是恶心黏湿的状态。
众人没有言语，但都在心里默默感叹，这个女孩动手能力真强。
殊不知真正动手能力强的，其实是控制机械手的高级智能伊尼斯。
托观测中心的福，褚黎从醒来以后头一回吃上了正常的食物。
虽然那只是一个装了半块黄桃的糖水罐头，但甜滋滋的味道也让她幸福得生出了奇怪的念头。
好吃，爱吃，能吃上这一口，就算死了也值。
不过这念头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她还是不想这么快就死，因为她想到鬼沙漠外的世界看看，想找回自己的记忆，想开启全新的生活。
想完成米兰达的遗愿，把那把小刀还给她口中的伊森。
由于仪器失灵，观测中心的人只能采用最原始的方法，手动完成地图测绘。这需要一段时间，褚黎也不想打扰他们，就一个人走到了操作台，但她遗憾发现，在不说话的情况下，自己根本不知道要怎么跟伊尼斯交流。
出于不想暴露伊尼斯存在的念头，褚黎最终还是离开了操作台，并示意伊尼斯不要用那只机械手做任何动作。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望着窄小窗户外的月亮发呆。
虽然白天一口答应了马季月，但毕竟承担了这些人的期望，她还是感受到了压力。
如果她的方法不成功，又或者是中途出了什么差错，这些人在进入中空层的过程中，就会被撕成碎片。
褚黎的心绪在安静的氛围中还是逐渐变得纷乱起来，她心不在焉地摩挲着那把银质小刀，金属的冷光在晃动中不可避免地落于沙面，冷硬尖锐的一面遁入虚无，就像被凭空吞食了一般。
她忽然对眼前的茫茫黄沙感到出离的愤怒。
窟缇沙，窟缇沙，你还真是可恶。
明明从头到尾都没有现身过，却间接害死了那么多人，连米兰达这么善良的人也葬送了性命。
这一次，他们真的能够杀死它吗？
想起中空层那血腥诡异的场景，褚黎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感觉有股阴冷的气息吹遍全身。
那深夜里伴随着雷暴反复出现的古怪呓语，大概率就出自传说中的异兽。
还有那批巨型发电风车，一旦发现他们进入了自己的领地，还不知道会有怎样可怕的表现。
飞船外，隆隆的响声如期而至，震颤大地。
马季月和其他人纷纷被惊醒，一骨碌从房间里跑出来。
“沙尘暴开始了。”
兜帽下传来回答，从褚黎跟观测中心的人达成合作到现在，这个老人家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
今夜是他值守，整个晚上他都一直在那个被修补得歪七扭八的洞门旁边待着，长袍下缠满绷带的手时不时摩挲一下门，似乎对这个打了十几个补丁的大洞很有意见。
几人都吃过沙尘暴的亏，因此没有任何动作，唯独褚黎径直站起身来，从房间一路往外，看样子要往沙漠中去。
靠近门的时候，门边的老向导抬头对她啧了一声：“手艺有点差。”
老家伙还嫌弃上了？
有这扇门给你挡风你该感恩戴德的好吧！
褚黎哪里是那么容易被pua的，盯着那双绷带绑得七零八落的手回敬了一句。
“你也不咋地。”
两人说小话的间隙，后头的马季月已经飞奔着赶了过来，差点要抓住她的脚脖子制止，但恰好被站起来的老向导挡了一下，只好急急开口：“你要去哪？”
褚黎拉开大门的动作未停：“去找你们的任务目标。”
门外。
夜色正浓，天边却闪出渐变的光，由粉色逐渐过度至墨蓝，白天光秃的沙漠此时在天空的映照下泛出出金属般的冷光。
风是无形的巨人，走过的每一步都在沙面上留下痕迹，覆盖住皮卡来时碾过的车轮辙。
沙丘连绵不断，哪怕越过一出突起，又会有新的突起，这个沙漠，仿佛真的没有尽头。
唯有脚下如烟雾般流动的沙子在提醒着众人，这个沙漠压根就不像肉眼所见的那样宁静祥和。
褚黎凝神望去，沙子疯狂滚动，朝着天际线处那数十根龙卷风而去，逐渐汇合成一根根连通天地的沙柱。
褚黎回头望了众人一眼，跟随着沙砾也径直朝着那儿去了。
马季月愣了一秒，马上反应过来，这就是褚黎之前所说的时机。于是立马对同伴们招呼起来：“抄家伙，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