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九百多公里
晚上到家后,杜韵庚发消息提醒了傅绥清几个数学考点,收到她的回复后就放下心来继续复习自己的了。
高三的月考,总复习复习到哪就考到哪,范围很明确。而且出的题都是有针对性的,只要把相关的那几个知识点复习到位了,考试是没有问题的。
放完一个周末回来,星期一一早,教室里的同学不是在背文言文就是在念作文考点。毕竟一上午只考一科语文,自然是紧着语文先复习。
吴岩松绕着教室走了几圈,最后愁眉苦脸地走上讲台上,“你们下午还要考数学,中午那点休息时间够你们复习吗?别光看语文,数学也看看啊。”
下面没人出声回答他,不过有几个听话的已经找出了数学资料。
傅绥清又读了一会儿语文才把数学资料拿出来,她转过去看杜韵庚的时候发现他还在看语文资料。
“你不看看数学吗?”
杜韵庚抬头,脑子还没从文言文里转过弯来,慢悠悠地回复道:“我还是先把诗句和文言文背熟吧。”
他说到这,傅绥清就想起他之前的语文默写。
她后来有看过他的语文试卷,发现他其他大题都做得很好,发挥也很稳定,就是这默写题,总是拿不到满分。
起初傅绥清怀疑是他根本就不背诗词和文言文,后面发现他不仅不爱背语文,连英语作文也不背。
他是真的不喜欢背东西,但数理化的公式倒是记得很清楚。
语文考试九点开始,八点半大家就可以收拾东西去自己的考场了。
考场是随机分的,就在高三这栋楼内走动,每个教室坐35个人,多出来的就被分配到实验楼那边去了。
傅绥清和徐乐梦在一个考场,而张姗姗就在本班考,她俩收拾好东西后跟张姗姗打了声招呼就一起离开了。
二楼有一层连廊,可以去到实验楼和另外一栋教学楼。傅绥清和徐乐梦的考场就在二楼靠近连廊的那一间教室。
她俩下到二楼的时候看到杜韵庚就站在连廊口上。
其实先看到杜韵庚的人是徐乐梦。傅绥清还低着头在书包里翻笔袋,好不容易翻到了,书包拉链还没来得及拉上就被推着往边上一撞。
撞上了人,那句对不起刚说完,她抬头就看见了杜韵庚的脸。
杜韵庚还伸手扶了她一把,“小心点。”
傅绥清转头瞪了徐乐梦一眼,发现对方正不怀好意地憋着笑。
等杜韵庚松开了手,她往后撤了一步,才找话题问他:“你是要去实验楼那边考试吗?”
他点点头。
周围来回走动的都是在找自己考场的人,他站在这连廊边上,没挡住别人,也不像要走的样子,倒像是在等什么人。
还没来得及等傅绥清开口问,他就自己说道:“我在等程明术,他回教室去拿水杯了。”
“这样啊。”傅绥清了然,又问,“他也在实验楼考试吗?”
“嗯,在我隔壁。”
杜韵庚看了眼她身后,很多人已经找到了自己考场,在放书包了,他低头对她说:“好了,你快进考场吧。”
傅绥清拉起了徐乐梦的袖子,“那我们先进去了。”
“嗯。”
傅绥清走到教室的后门,杜韵庚突然喊住她。
她回头看他。
大概是为了鼓励她好好考试吧,他今天的笑容都带着些感染力,语气如往常那般让人安心又平静:“好好考啊,等着你超过我。”
傅绥清身形一顿。
搞什么啊,不就是一次月考嘛,这么正式,弄得她心跳这么快干嘛。
心脏慌乱地打着拍子,还是故作镇定地说:“你就等着吧。”
随后就拉着徐乐梦一溜烟钻进了考场。
考试这两天度过得很快。
这次的月考难度相对于上一次的来说要难一点,其中数学最为明显。最后两道大题,连杜韵庚也只做出来一道。
考完试的下午班上的人相互对了一下答案,傅绥清和杜韵庚对的时候发现自己好不容易做出来的那道数学大题的答案和杜韵庚的不一样,她顿时就泄气了。
转眼看杜韵庚,他很认真地在对比两张卷子,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对了一下过程,我觉得你的答案可能是对的。”
听到这话的傅绥清一下从桌上支棱了起来,眼睛放亮,“真的假的?”
杜韵庚把她的卷子递还给她,嘴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嗯,真的。”
傅绥清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狐疑地看着他,“你该不会是哄我玩的吧?”
“真没有。”他保证,“我中间有一步想岔了,你的是对的。”
傅绥清喜滋滋地抱着卷子,眼睛都笑弯了,“看来我这次真的要超过你了。”
“那就提前恭喜你了。”
一中的成绩总是出来的很快,傅绥清估摸着周三下午成绩就能出来了,本来是满心期待的,但那一天杜韵庚请假没来,让她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等到下午成绩真的出来了,杜韵庚也没回学校。
大家都一窝蜂地围在后面看成绩,傅绥清的兴致却不高,最后还是徐乐梦拉着她去看的成绩。
612,班级第四,年级19。
这个成绩已经很不错了,上次月考落下的这次已经追了回来。傅绥清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眼睛一抬就看见了在她排名上一位的名字。
杜韵庚,这次的总分是616,班级第三,年级15。
傅绥清看着那个空荡的座位,又叹了口气。
这次还是没能超过他。
不过这个成绩她已经很满意了。
对于普通班的学生来说能在年级上排在前面是非常不容易的。一中有两个理科尖子班和一个文科尖子班,这些班上的学生从高一开始就已经能看见前方的路怎么走了。
尖子班的大部分人,已经不再把一本线作为他们的目标,他们的目标是国内的985、211,甚至还有国外的知名大学。
而普通班的学生们总在执着本科线,等着在一次次的考试中杀出重围。
所有人都知道,这六百多分的成绩在与尖子班有着不同教育资源的普通班里诞生出来有多不容易。
在成绩出来的第一时间苏和风就把成绩单发给了杜韵庚。
那时候他还在公交车上。
今天一早天还没亮他就起身,收拾东西去了机场。
他请了两天的假。因为假是舅舅去帮他请的,所以吴岩松那里很顺利就给他批了。
他这些年存了不少钱下来,但这次的机票钱还是舅舅给出的。
这次的目的地是申浦,一个北方的一线城市。
接近三个小时的行程,杜韵庚从南方小镇跨越到了北部城市。
北方的天气与南方确实不同,这边的天气是干冷,他一下飞机就感受到了寒风刺骨。
都说对付干冷的天气只要多穿衣服就好了,但他这趟来什么行李也没来,就跨了个小包,装了里面的换洗衣服,没再多带一件保暖的外套。
中午到酒店吃了顿饭,他休息了一个小时就又出了门。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申浦,只是没想到这次来这边会这么冷。杜韵庚把身上的衣服裹紧了点,在公交站台等他要乘坐的那辆公交车。
上车后他径直走到了最后一排,安静地靠窗坐着,看着窗外的风景发呆。
他要去的地方坐公交车过去还得花些时间,他就那样无所事事地发着呆,什么也不想。直到收到了苏和风发来的消息,那张成绩单。
这次的成绩离他的估分大差不差,也在意料之中。
不过他后面那位小姑娘,比起上次月考进步了不少,他想这才是她本来的水准才对。
杜韵庚的头抵着玻璃窗,目光早已从窗外定格到了手机屏幕上。那张成绩单被他放大又缩小,缩小又放大的点开了好几次。
上次月考因为排名后退了让傅绥清情绪低落了好几天,这次赶上来了,她应该得开心很多。不过她一直说要超过他,这次差了一点点,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她的心情……
一千九百多公里,还是太远了。
不知过了多久,公交车上的提示音才念起他要到的地方的名字。
今天的天气实在不算好,阴沉沉的。此时的大海,表面看着风平浪静,其实下面早就暗流涌动,蕴藏着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海上早已看不见船只,就连岸边也没什么人在。
一个大爷穿着人字拖,一边远离海岸一边时不时地回头张望。走了好远的路他才注意到站在一个位置一直没有移动的杜韵庚。
大爷没打算走回头路,隔着老远朝他喊道:“喂,小伙子,要下大雨了,快点回去吧,海边上危险!”
杜韵庚听见声音,点点头,开始往远离海岸边的地方走。
那大爷看他准备走了,也放下心来,扭头走自己的路。可他没有看见,在他走远后,那个被他喊走的少年又停下了脚步。
他就静静地站在岸边,目不斜视地盯着那海平面。
苏任就是死在这样一个天气下的。
六年前,外出搞事业几年不回一趟家的杜颂风回了原城。刚开始她欣喜若狂,想着终于能一家人团聚了。可是他回家一年,开始在原城搞起他的事业,待在家的时间却很少,有时候苏任觉得跟他不在原城的那几年简直没什么两样。
杜颂风买了一套小别墅,装修的时候她和杜韵庚没法搬进去。装修好了以后他说要散散气,放几个月,他们又不能搬进去。有一天,苏任心血来潮地想去看看自己家的新房子,也没跟杜颂风说一声就自己跑了过去,却撞见一个模样端庄的女人拿着钥匙进了别墅的大门。
连苏任自己都还没有钥匙。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关了一整天。那时候的杜韵庚已经有点封闭自己了,平常和苏任的交流也少,所以他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
第二天是周六,杜韵庚起床的时候发现苏任在收拾行李,他问她要去哪,苏任说自己想去杜颂风前几年工作的地方看看,让他这两天自己照顾好自己。
杜韵庚没有多说什么,任凭着她去了。
可是最后传来的确实苏任出事故的消息。
她去了海边,乘坐了一只小型观光游船,遇上了难得一见的恶劣天气。
当时船上的游客加工作人员一共有12个人,最后只找到了8具尸体。经有关机关认定,其余四人不可能生存,很快杜颂风就向法院申请宣告苏任死亡。
这一套流程进行的非常快,杜韵庚过了好久好久才接受自己的妈妈已经离世的事实。
再后来曾书玉和杜祁玉就这样突然出现在生活里。
苏任走后没多久,杜颂风打算把曾书玉介绍给杜颂风,于是把杜韵庚叫到别墅来吃饭。
杜韵庚是自己打车来的,进来以后找不到路,就问了一位正在别墅前的小花园里给菜浇水的大婶。那大婶也是热心肠,很快给他指了路,顺便多嘴问了一句里面住的女人是他的谁,她说那女人保养的很好。
那时杜韵庚还不知道这一趟会见到一个陌生女人,自然也不知道曾书玉的存在。他以为大婶说的是他妈妈苏任,虽然觉得形容的有点奇怪,但他还是说:“是我妈妈。”
那大婶又说:“那你妈妈是不是还有什么姐妹啊?那天有个女人也是来找我问的这家的路,说起来你和那位长得还有点像呢。”
苏任没有姐妹,只有一个哥哥。
杜韵庚道了谢后一头雾水地离开了,直到见到曾书玉穿着拖鞋站在他面前的那一刻,他才反应过来那位大婶说的保养的很好的女人是谁。
那晚的饭没有吃成,因为他把桌子掀了。这是这十多年来杜韵庚第一次情绪大爆发。
杜颂风让他搬进别墅来,他死活不肯。后来的日子里,他有想过,或许是苏任在申浦发现了什么吧,不然她一个连小河都会绕着走的人怎么会去到海上呢。
偏偏就是那么不幸,遇上了灾难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