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境
龙芸叫得十分嚣张。方技脸上有一线犹疑之色。
毕竟这是大名鼎鼎的江东妖皇，上午试境石见证了她神级的灵力，是谁都要忌惮三分。打头阵可不是什么聪明的做法。
只是，龙芸当着众人的面点了他的名字，全场人的视线便集中在他身上，此时再推脱，又仿佛有些说不过去。
方技在试镜台边摘了一枚青色枫叶，接着一步跃上试境台。折扇一合，双手一拱，对龙芸道：“那便领教妖皇高招！”
他说“妖皇”两字时，有意加大了声，还顿了顿。怕人不知道她的名号似的。
可接着又惺惺作态，“你是师妹，我让你一招。你先请。”
龙芸懒得跟他废话，上来便开打。
一道浅青色绸缎，朝方技抛出。那绸缎来势刚猛，刁钻游走，有如凶蛇。
方技急急闪避，同时打开折扇。
不想青绸变换方向，竟朝他的手上钻来！
方技在折扇上贯注灵力，以扇缘切向青绸。
若是寻常缎缎，经折扇一击，便该被切断。
可那青绸竟如钢铸一般，与折扇对撞。扇缘竟现缺口！
方技虎口一痛，脸色骤变。他赶紧撤扇，脚下后退，避开青绸锋芒。
龙芸眼神冷厉，乘胜追击。青绸化作一条吐信的小小青蛇，疾向方技扑来！
方技大吃一惊，急退数步。
这一退便退到试镜台边缘。再退就要跌落下去了。
方技毕竟是七境，在试境台上打斗经验丰富。他脚踩试境台边缘，躬身避过青蛇锋芒，接着再开折扇，口中低念咒诀，使出一招五行木春城飞花。
折扇扇面所绘的桃花，仿佛从画中飞了出来。扇风所到之处，便有数不清的桃瓣纷飞而出。
方技朱唇皓齿，面颊微红。一时间人面桃花相映红。煞是好看。
试境台之上，漫天落起了桃花雨。那绯色的花瓣，纷纷扬扬，如蝶舞翩跹，叫人看呆了去。
可转瞬之间，那桃瓣便露出了锋利的边缘。数十片桃花瓣旋转着，同时向龙芸击去！
龙芸周身灵力大盛。灵气荡漾处，花瓣被弹向四面。
接着龙芸双手一抬，道一声：“起！”
平地起风云。大风刮过，试境台周围的树木，同时摇动。所有青枫、杨柳、银杏、梧桐，枝叶随风摇荡，绿色的叶片离开枝头。
五行木无边落木。
那青色的树叶纷纷飘摇，一时间漫天飞叶，与桃花瓣一道，在半空中飘摇。
这绝美的景象，却隐藏着锐利的杀机。
只是那树叶与花瓣坠落处，便有灵力稍弱的的弟子不甚被划伤。有的被划开衣衫，有的被划开面颊。四面叫喊声起伏一片。
浩汤见状，急抛一道结界，将试境台团团围住。
这样一来，有一大半的树叶被隔绝在试境台外。
试镜台上，枫叶、柳叶、银杏叶与梧桐树叶，与桃花瓣交相对撞，一时间桃红柳绿。树叶与桃瓣一撞，纷纷坠地。
那桃花瓣是折扇扇风带出的幻象，落地即消失不见。而树叶却是真实的。顷刻间，试境台上地上铺满青色的叶片。
这样，龙芸以无边落木破去春城飞花。
这是极其精彩的木系术法对抗。周围木系的修士，都忍不住叫好。
此刻的方技，再次被逼到台边，只差一步便要跌落。
龙芸踏步上前，欺近其身。方技脚踩试境台边缘，飞速游走。
但龙芸更快。她两步抢上，青色绸缎递出，这一回牢牢缠住了方技手中的桃花扇。
龙芸手腕朝后一带，那桃花扇被青绸抛向半空。
龙芸冷酷道：“破。”朝桃花扇弹出一指。一片青色枫叶凌空而去，击中扇骨。
扇骨即刻破碎，裂作数片。扇骨上粘合的扇面，便也被撕作粉碎。扇面碎片如同彼时的桃花瓣，像花雨似的纷纷扬扬落下。
龙芸道：“你以后，在我面前再不能用折扇。”同时递出青绸。
这一次的青绸却是朝方技的脖颈袭来。
方技矮身躲过，“……为何？”
“用折扇……我师兄一人便足够了。”
龙芸一面挥动青绸，一面使五行土地缚。方技才躲过绸缎猛攻，脚下却生了根。
一时是木系，一时却又是土系。五行术法竟能信手拈来！简直闻所未闻。
方技大惊失色，恐慌不已。
龙芸已欺近身前。浅青袍袖动处，手中已拈了一片青枫，十分轻易，便贴在了方技的额头上。
方技瞳孔大张，难以至信地望向青色枫叶。
龙芸表情冷漠，又朝方技轻轻拍出一掌。
瞧她动作，那是极轻的一掌，便仿佛只是温柔友好的一拍。
可掌缘既至胸口，便如重锤猛击！
脚下地缚消失。方技飞离地面，狂吐鲜血，倒推着飞出，重重跌落台下。
本来贴上枫叶，便已获胜。可龙芸却没放过他。
她站在试境台上，居高临下，对躺在地上的方技道：“以后在我面前，少放狗屁，听到了吗？”
杞玉道：“……上清宫，龙芸胜！”
上清宫的弟子欢呼誉跃，一片叫好。毕竟输了那么多场，这是唯一一场赢的。
有人感叹：“还是个新！还赢得这么漂亮！”
撄宁无语道：“这哪是新人……”
风絮扶着胸口，欣慰道：“太好了。上清宫木系后继有人！”
微微却说：“我跟姐姐都是水系的！”又大喊，“姐姐太帅啦！”
上首的昆仑三尊，却没那么高兴。
天道面色阴沉，问：“她难道当真……五系灵根俱全？”
天钧眉心蹙得更紧。
被打败的是天绝的爱徒。天绝对身边一名同样穿着浅绯弟子袍的男弟子道：“师书，你去看看方技。”
试境台边，杞玉有些不淡定。一炷香才过了小半炷。
照道理，龙芸打败七境弟子，可以继续挑战八境。
三清弟子之中，过八境的只有三人：杞玉本人，莲颂，浩汤。
杞玉请示三尊：“请问三位仙尊，试境是否继续？”
八境是一场大试。若在往日，过八境往往也是三尊亲临现场作裁判。
天绝对莲颂道：“莲颂，你去会会她。”
莲颂躬身领命。
莲颂走向试境台。上台前踮起脚尖，从树梢上折了一片青色枫叶。接着一个起身，轻盈地落到试镜台上。
龙芸与莲颂站在一处，一人浅青裙裾曳地，一人绯色衣衫飘摇。
一个妖娆清艳，有如莲叶田田。一个温婉清丽，有如芙蓉出水。
那画面便如春池采莲，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
方技被师书扶起来，半躺在树荫中，喃喃赞了一句：“……真美。”
莲颂先向龙芸施了一礼，接着拔出佩剑。
那是一柄闪着浅绯光芒的红铁轻剑，名唤芙蓉。
与方技对战时，龙芸甚至不屑拔剑。但此时面对莲颂，龙芸从脊柱中抽出龙泉。
莲颂剑尖向地，道：“师妹先请。”
龙芸不客气，龙泉向莲颂一剑刺出。
莲颂眼锋微冷，芙蓉剑尖向上一挺。
只见芙蓉剑的剑头忽然一晃，剑影簇生，便好似芙蓉开瓣一般。一柄剑抖出剑花，剑尖化作万点。忽然之间，十数把芙蓉剑朝龙芸胸口刺到！
五行金万剑攒心！
台下人看得捏了一把汗。微微大叫：“姐姐小心！”
龙芸疾速退后，一下退到了试境台边。
便见那时节，芙蓉剑升至高空，十几道剑影朝龙芸攒射插去。
此刻，龙芸只要再往后退一步，便会坠落台下。
可要不退，头顶那十几把剑即刻便要刺到身上。
龙芸双手结印，接着朝虚空中一指。一道无色的冰雪之幕将她严密笼罩。
五行水冰封雪盖。
那十几把芙蓉剑即刻撞在冰幕上，接着纷纷坠落。及至落地，剑影统统消失。
龙芸趁机闪身逃出，一个土遁来到莲颂的身后。
芙蓉剑回到莲颂手中。莲颂转身，剑尖再次指向龙芸。
龙芸开始反击，使五行水风霜刀剑。
空气中的水汽凝作漫天冰箭，骤然射向莲颂！
莲颂双手合拢，低声念咒。脚下一朵金色莲花乍然绽开。
金莲盛放，金光四射。光幕将莲颂护于核心。
莲光所到之处，冰箭即刻坠地，化为水渍。
五行金金莲宝相。
金系防御神术。可抵挡大多数兵刃和灵力所化的兵刃。
两人一时打了平手。
空气中的水汽一时耗尽。龙芸摇动衣袖，掀起试境台周围的土石。狂风大作，沙砾起舞。
五行土飞沙走石。
莲颂端立于莲台之上，手指轻点处，沙砾便化作金色的小剑，反身回刺向龙芸。
五行金点石成金。
底下有人惊叹：“这妖皇，怎么五行术法全通啊？木系、水系、土系……真的什么都会啊。这可怎么打？”
这话倒是提醒了龙芸。她刚才用的水系，只是因为自小的习惯。但此刻她体内五系灵脉俱全。
火系术法非她所长。但是，她跟着浩汤，耳濡目染，看得多了，也能依葫芦画瓢。
十数枚金色小剑刺到！
龙芸递出一招五行火煽风点火。
风中燃起火焰。金色小剑遇火便被引燃，接着掉落在地，变回焦黑的沙砾。
龙芸趁胜追击，再使一招五行火银花火树。
这是浩汤最惯常用的群战技法。耗费灵力不会太多，又能出奇制胜。
四根银花火树拔地而起，团团围住莲台。
火树引燃空气，金色莲台瞬间化作火海。莲颂惊慌倒退，一纵跳出火莲。
金莲宝相破灭。莲颂的防御彻底瓦解。
龙芸接着跟了一个五行火煽风点火。
火舌朝莲颂扑去。莲颂向旁边闪避，却还是被火舌蹭到。一侧的衣袖着起火来。
龙芸使这一招是有原因的。因为上一世，莲颂便是浩汤的手下败将。一直到最后离开昆仑，莲颂也始终没有打败浩汤。身为玉清宫的大弟子，却始终是上清宫大弟子的手下败降。这是莲颂的心结，也是天绝的心结。
但这又是很无奈的事。本身火克金。同等境界的术法，在属性上形成的压制，很难反转。
莲颂半边身子起火。
莲颂绝对不弱。可这时的龙芸实力太强。莲颂的对手并不只龙芸一个，这是江东与长安的绝顶高手化为一人。
其实打到这里，胜负已分。莲颂唯有投降的份。
可莲颂不知怎的，发疯一般，不顾半身的火焰，奋命朝龙芸扑来，手中芙蓉剑直直刺向龙芸！
龙芸脸色一冷，道：“还不撤剑认输？”
芙蓉刺到。她侧身避开剑锋，伸指在芙蓉剑刃上轻轻一弹，芙蓉高高飞了出去。
莲颂大惊失色。
龙芸手中没有青枫，于是便一掌递出，击在莲颂胸口。
这一掌名唤冰寒，带着水系灵力。莲颂身上的火焰立时熄灭，可人却倒退着飞出去，跌落在试境台下，口吐鲜血。
杞玉道：“上清宫龙芸胜！”
而此刻，打方技时点燃的那炷香还未燃尽。
一炷香时间内，龙芸击败了玉清苑的大师姐和大师兄。上清宫弟子一片沸腾，欢呼尖叫。玉清太清两院弟子却是郁郁寡欢，纷纷议论。
微微在试境台下大叫：“姐姐太厉害啦！”
坐在高台上的天绝，脸色极度阴郁。往常她脸上的那种慈爱神色，这时全然不见。一张黑脸，只剩下愤怒与憎恨。
莲颂从试境台下起身。龙芸手下留情，她伤得不重。她俯身捡回芙蓉剑，整理好衣襟，一手扶着胸口，很快回到天绝身边。
天绝扬手，隔空扇了她一个耳光。
莲颂摔倒在地，很快爬起来，跪倒在地叩头道：“弟子无能。弟子该死。请师尊责罚。”
天绝道：“今晚去无鬼洞。”
莲颂嘴角带了一丝血。她飞快擦去血丝，道：“是。”
试境台边的杞玉有些不知该怎么收场。
境界越往上越难过。许多人一辈子也上不了七境，甚至六境都不行。
八境往上绝对是人中龙凤，放在普天下除昆仑外任何一个仙门，都得是宗师。
照以往情形，若能击败八境弟子，则可挑战九境真人。但这种情形少之又少，几十年也出不了一个。
到第九境界的真人，并非弟子，而是执业导师。可这是新录弟子的境界考试，难道要让真人下场吗？
打败真人又如何？难道再给这小丫头一个真人的封号，让她在昆仑教课吗？
杞玉朝上首躬身，“请示师尊，上清宫龙芸已击败八境弟子，该如何……”
天道望向天钧，“这是你的弟子。怎么处置，自然听你的。”
天钧看向台下的浩汤，道：“你们做师兄的，指点一下师妹。”
浩汤看向苟在轮椅里的撄宁。
撄宁看向正在仰头看鸟的陆通。
龙芸看向台下的面面相觑的那些人，弯唇向他们勾手，“来吗？我的废物师兄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