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周末，相迟仍带队外出学习，佘淼跟在他身旁记录。
正当时，手机铃声响了。
一串陌生的数字。
相迟对佘淼说，“我接下电话，你先记着。”
转身后，他对着电话那头，“哪位？”
“相先生，我们这边是家用电器的，请问现在帮您送货吗？”
相迟看了看手表，说道：“送吧！”
听到敲门声时，骆凡正窝在房间里看电影。
持续不断地声响让她突然的心慌，住这儿三年了，还没有人不请自来地找她。
起初她暗想是相迟，但又觉得相迟不可能这样子敲门。
她起身走出去一探究竟，门外传来的窸窸窣窣声，让她更多了一些戒备。
她通过猫眼观察，是几个身穿工作服的中年男子。
骆凡隔着门问：“有什么事吗？”
“相先生在家吗？我们是送电器的。”
相先生？
骆凡打开门，看着门外放着的一件件电器问工作人员，“你们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其中一个大叔看了看手里的单子，再对了对门牌号，“1102，没错啊。”
大叔指着单子上的人名，“相迟是你先生吧，他在我们这儿下单的。”
“不是，他不住这。”
“地址是送这儿，没错的，刚打电话问过的。”
骆凡不知道相迟葫芦里买什么药，拿起手机拨通了他的微信，“您稍等一会，我问一下。”
连打了两个，都没接。
骆凡见状，说道：“他住1201，你们搬去楼上给他吧。”
大叔们有点焦灼，好不容易搬上来的东西，又要搬去另一个地方，电器可不比锅碗瓢盆，可重了，“诶呦，小姑娘，地址就是这儿，我搬上去，谁认啊。”
说完，大叔自己给相迟打了电话。
没接。
大叔无奈，“我搬进去给你，你先签收。”
“这不是我买的。”
“你认不认识相迟这个人？”
骆凡不说话。
“他买给你的，没跟你说？”大叔拿着单子递给骆凡，“在这签个名。”
此时，骆凡手机屏幕亮了。
相迟打来的。
他明知故问，“怎么了？”
“你买的电器送我这儿了。”
“怎么会呢，我填的是我的房号。”
“麻烦你跟人家说一声，送回给你。”
相迟：“我在外面出差，一时半会回不去，这样吧，你先替我签收，等回去了，我再到你那儿搬，成吗？”
骆凡彻底无语了，你在外出差倒是别让人送啊。
“不成。”
“骆凡，帮帮忙，看在咱俩是邻居的份上，行吗？”
想说不行。
但骆凡看着大冬天仍流着汗的几位大叔，她只好作罢，也懒得折腾大家，便松口“你尽快回来搬走。”
“好！回去给你电话。”
电器家具一件件往骆凡家里送。
原本空荡的客厅里堆满了电器。
一张懒人沙发直接堵在阳台的落地窗旁。
反倒不碍事，除开吃饭，骆凡基本待在自己的房间，所以这些电器家具对她来说，不占地方。
最多在这儿放几天，只要相迟回来搬走，客厅还是最初的模样。
——
相迟忙了一个下午，终于有片刻的时间坐下来休憩，他掏出手机，给骆凡打了语音电话。
自然而然，神出鬼没地就这么拨了过去，他甚至连跟骆凡说什么都没想好。
客套的拉家常，还是无厘头的闲聊？
其实，都不是，他只是想听听骆凡的声音，想知道她此时此刻在做什么。
重逢之后，他确信自己越来越离不开骆凡，越来越想和她在一起。
哪怕她变了，变得不像是八年前，甚至是高中、初中时的骆凡，他都喜欢，也都爱。
但电话那头回应他的只有铃声。
一遍没接，他又打了第二遍。
相迟皱着眉头猜疑。
她是不是不愿意接？是不是生气了？还是正忙着没空接？
相迟编辑了信息发过去。
【骆凡，想让你帮个忙行吗？】
犹豫了一会后，又发【帮忙把电器包装拆了，去去味儿。】
反正，本就是给你买的。
相迟放下手机又忙了起来，直至晚上，骆凡都没回他信息，他继续给她打了两通语音。
还是没回。
“不会有什么事吧？”相迟自言自语。
佘淼记着笔录，抬起头，“相编，您说什么？”
相迟抬头，说了句“没事”，心事却重重。
从过去到现在，相迟找骆凡都很难找。
初三毕业的谢师宴后，相迟送骆凡回家。
和往常一样，到了天桥，骆凡便让相迟止步了。
再往前，骆凡担心会遇到骆冠威和薛娇当中的其中一个，或者遇到邻里邻居，她与男同学一同回家的闲话免不了会进入骆冠威和薛娇的耳朵，最后肯定少不了一顿谩骂。
与其挨骂，不如谨慎一点好，哪怕她和相迟是单纯的朋友关系。
“我们暑假还能见面吗？”
当时相迟并未意识到青春萌发的情愫，总以为是初中毕业后对同窗间的不舍之情。
也许能，也许不能。
没有百分百的肯定，骆凡不敢对相迟许下承诺。
骆凡已经清楚漫长暑假的难捱生活。
她要带小孩的，那个难缠的小孩。
骆凡捏着双肩包带，难为情地说：“我不一定有空。”
相迟脸上闪过一丝失落，随后笑着说：“没事，你给我电话号码，到时候给你打电话，你有空了再出来。”
骆凡小声说：“我没有电话。”
“你家里的呢？”
家里的……
骆凡在家就没有接过朋友打来的电话，因为不被允许。
小时候，骆凡接过一次推销电话，由于跟对方聊了太久，薛娇直接走过来拧着她的耳朵骂道：“打电话不用钱啊，啊？挂了！”
耳朵被拧得有了嗡嗡声，骆凡低着头站到角落里，双脚发颤，眼眶渐红，小声回道：“是对方打来的。”
薛娇怒目圆睁，声音更大了，“混蛋东西，接电话不费电？还敢顶嘴。”随后又扬起手做出要打骆凡的姿势。
是骆雨凝的哭声让骆凡免遭一顿打。
薛娇留下一句，“等会再收拾你”，便转身抱起骆雨凝，刚刚狂躁的语气瞬转温柔，“凝凝乖，妈妈抱抱。”
那年，骆凡十二岁。
以至于多年后，同学问起骆凡的联系方式，她都摇摇头，表示没有。
所以，骆凡跟大学之前的同学都没有联系，而骆凡也没能交到知心的朋友。当然，除了相迟。
而相迟会永远和她保持联系吗？骆凡自己也不清楚。
骆凡回应相迟，“家里也没有电话。”
相迟不敢相信，初三那会，别说是电话，即便是手机也都普及，人手一部了。
何况，他们就读的是星华中学，鹤亭区比较出名的私立中学之一。能读得起这所学校的孩子，家庭条件不会差。
骆凡说家里没电话，只能是她不愿意给号码。
相迟不拆穿，翻开书包，拿出一张纸和一支笔，快速地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这是我手机号码，等你有空了，你打给我，我来接你。”
递给骆凡时，他再次叮嘱，“如果这张纸不见了，就看同学录，我给你写的同学录里也有我的联系方式。”
骆凡接过带号码的纸，点了点头，放进了自己的书包。
相迟欣慰地笑了笑，却不死心道：“明天要不要出来？我带你去看电影。”
看电影时间太长了。
骆凡摇了摇头。
“好吧”相迟虽然失落，但还是笑着说：“没事，你有空就找我，反正我都有空。”
“相迟”
“嗯？”
“我明天可以抽点时间出来，但最多一个小时。”
相迟心情大好，“一个小时就一个小时。”
“下午四点，在这个地方等，可以吗？”
“好！”
“那我先回去了。”
“行”霎时，相迟又叫住骆凡，“骆凡，其实我也报了鹤亭一中。”
骆凡疑惑，“你也不在星华读高中吗？”
骆凡知道自己不在星华读是因为养父母已经不再愿意花这么多钱让她读私立学校了。
骆冠威和薛娇在别人的风口浪尖，顶着经济压力让她读完小初九年已经仁至义尽，他们不再愿意在这个领养来的孩子身上再进行额外支出。
现在，他们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
只能把精力，财力，人力投资在骆雨凝身上，也更愿意投资在骆雨凝身上。
毕竟，骆雨凝身上流着的是他们的血液，她才是他们想要认真对待的女儿。
不让骆凡读私立这件事，骆凡不怪他们，甚至觉得情有可原。
可是骆凡不明白，养父母人前对着大家大肆宣扬他们如何费心费力帮她搞进私立，让自己的养女也能拥有得天独厚的宠爱。
可是人后，却揪着她的耳朵，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养你花了我们这么多钱，你就应该懂事点帮我们带我们的亲生女儿。
最好，最好赶紧毕业，赚钱偿还我们这十多年来的抚养费用。
还债。
小小的种子在骆凡心里萌发。
她会还的，
只要等她长大。
可是后来，
她还没长大，就又被人抛弃了……
相迟看着骆凡，微笑道：“在星华呆久了，想换个环境。”
是啊！谁都想换个环境。
骆凡也想。
有时候骆凡是真的羡慕相迟。
想走就走，想做什么就做。
情绪可以摆在脸上，开心就是开心，难过就是难过。
但她不行，她不能表现得太开心，她开心了，别人就会不开心。
她还不能表现出伤心的模样，心事挂在了脸上，会被说是讨债鬼，活该没人要。
第二天。
相迟换了身休闲装便出发到骆凡家附近的天桥，时间比约定的早了半小时。
相迟独自在天桥上徘徊，三点多的太阳照着地面火辣辣的，不一会儿，相迟直冒热汗。
离四点越来越近，相迟站在天桥上眺望，心情前所未有的愉悦。
此时，骆凡还在家里带着三岁多的骆雨凝。
骆凡看着时间一点点地过去。
四点半了，薛娇还不回来。
只要她回来，骆凡就以倒垃圾为由出去见相迟，但是还是等不回薛娇。
五点了，骆凡已经绝望了。
她想，相迟等不到她可能就会回去了。
可是，万一相迟一直在等呢？
而且，天还这么热。
骆凡下定了决心，蹲下身来对骆雨凝说：“妹妹乖！姐姐出去倒个垃圾，你在家等姐姐好不好？姐姐很快回来。”
骆雨凝玩着拼图，没回她话。
骆凡抿着唇，走到门口，内心踌躇地回头看了眼骆雨凝，最后关门跑了出去。
她要快去快回。
相迟看着手表，情绪有些低落。
骆凡是忘了我们的约定了吗？要是有她联系方式就好了。送她回家这么多次，居然连她住哪个小区哪一栋都不知道。
当相迟放下手，远望时，骆凡正向他跑来。
相迟立马往前迎上去，声音里都带着几分窃喜，“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骆凡弓着腰，喘着气说：“我答应过你的，就是有点事情耽误了。”
“没关系，我也没等多久。”相迟笑脸盈盈，“我们去喝点东西怎么样？”
“相迟”骆凡抬起头，“不好意思，我现在没空，我们改天再约好不好？”
骆凡提出的请求，相迟就没有不答应的。
虽然心里不是滋味，但还是落落大方，没有关系道：“好！”
骆凡看得出来相迟的情绪变化，再一次道歉，“对不起啊！”
“害，没关系的。”相迟将手搭在天桥栏杆上，“等你有空了，我再找你。”
但相迟就没成功地找到过骆凡，只有骆凡找他的份。
那天，两人心情都不佳。
骆凡的处境更惨。
她和相迟分开后回家，还没走到家门口就听到了一阵阵哭声，这哭声无疑是骆雨凝的。
骆雨凝的哭声很有特点，能够连哭一阵不换气。
骆凡三步并作两步跑。
到门口时，她听到一顿大骂，“等那死丫头回来，我非得扒了她的皮。”
“凝凝幸亏没啥事，有事她也别活过今晚。”
另一个男声起，“凝凝不怕，爸爸抱。”
骆凡双腿发软，根本不敢踏进家门。
最后还是没办法，硬着头皮挪步进去。
被骂得多难听，骆凡都得受着。
薛娇拧着她耳朵的时候，骆凡默不吭声，脑海里只想着相迟，还有那无数次被他提起的话，“你还有我！”
骆凡，不许难过，你还有我！
遇见这种事，打回去，打不过的话，你还有我！
没人跟你搭档没关系，你还有我！我和你搭。
骆凡，我相信你！
你会越过无数座山丘，会跨过汪洋大海，会挡住来势凶猛的风暴，会勇敢面对人生中的每一次不如意。
但我不允许，你每一次的故作坚强。
你可以找我帮忙的。
不管怎样，你还有我！
——
临睡前，骆凡终于拿起手机。
手机开静音是她的习惯，一直没变过。
当她看到相迟的信息时，她眉头皱了皱。
从认识相迟开始，他鲜少求她帮忙，反倒是相迟，一直不求回报的帮着她。
但骆凡想错了，人作为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未必就真的不求回报。
相迟想要的回馈，甚至比骆凡所能回馈的要多得多。
相迟想和骆凡在一起，一直一直在一起。
只是骆凡，从未给过他想要的回应。
骆凡看着相迟的信息，回了个“好”字。
只是拆包装，去味儿，并不难。
骆凡正要放下手机时，相迟直接给她回拨了语音电话。
双方通话。
沉默半晌后，相迟说道：“怎么现在才回信息？”
我很担心你！
“我做什么事，需要向你报备吗？”
相迟皮笑肉不笑，“当然不用。”
骆凡不吱声。
相迟继续，“打算休息了吗？”
“嗯！”
“我后天回去。”
“那你尽快来搬走你的东西。”
“骆凡，”几秒后，相迟说：“我很难过！”
难过你对我说话语气的冷冰冰。
难过你和我划清着界限。
难过你不知道我的难过是因你而起。
我告诉你，
只是想要你安慰安慰我，哪怕只是一句。
骆凡有些震惊，在她看不见他表情的时候，相迟居然跟她直言他的心情。
骆凡不纠结他的难过，警戒线依旧拉得直直的，“没什么事，我先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