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加完班，相迟听话地回了家。也不算听话，明天要早起回台里接待上级领导的例行检查，今晚必须早点回来睡觉。
若像前几天那样下班后还去酒吧小酌一杯，熬上个两三点，就算是金刚不败之躯，总有一天会锈掉。
回到家，一片漆黑。
想必老太已经睡下。
相迟脱了鞋，顺手将灯打开。
沙发上坐着的人发出声音，“回来了？”
相迟怵得慌，“这都几点了还不睡？不睡怎么不开灯？”
此时，恰巧十点半。老太太有个习惯，九点前必须上床睡觉。
现在这个时间点对她来说，算熬夜。
“这都几点了，你不知道啊？有你这么加班的吗？难怪没时间恋爱，我说你们领导就是喜欢压榨你们这些年轻人。”
相迟无奈，“奶奶，工作是我部署的。”
“你少布置一点，大家都轻松。”
相迟有些头疼，执拗不过老太。时效性是新闻的最大特点，如果发布不及时，不但影响整个电台的信誉度，还影响到事件的走向。所以有些新闻事件必须及时的整排播报出来。
相迟无法跟奶奶解释新闻的黄金一分钟，也无法说服她接受新闻工作者劳动的连续性和广延性。毕竟，隔行如隔山。
干新闻的人就是在与时间赛跑。
陈奶奶心疼孙子，知道现在工作的大体环境，加班已成常态，便不再责备，“给你熬了汤，去喝点。”
相迟刚在台里吃完晚饭，不忍看老太太失望，只好说道：“洗个澡，等会吃。”
相迟洗澡的时间，陈奶奶将汤煮热，盛了一碗端在饭桌上。
浴室门哗啦打开，相迟从里出来走到饭桌前，“您腰不舒服，以后不用给我煮这些，在台里什么汤都能喝到。”
“外面的汤能有我煮的好喝？”
“那肯定没得比。”
老太太被相迟这句话惹得笑开了花。
“您先去睡，不用陪我。”
老太太并不打算起身，问道：“凡凡的微信加了吗？”
相迟没把这事放心上，全然抛之脑后，忘了这茬，他应付道：“待会加。”
“待会待会，我看你就是不想加，把手机给我。”
相迟将手机递过去，页面还显示老太太发来的未点信息。
老太太边点边说，“你是有多忙，连我信息都不点？我跟你说，凡凡脾气好，长得漂亮，扎针还温柔，有空约她出来见见面，跟她多聊聊。”
“好！”
“你别光顾着说好，你要行动。”
“知道。”
相迟喝完汤，安顿好老太太休息，便急急逃回房间。
此时刚加的女孩通过了好友申请。
骆凡躺在床上时收到了陈奶奶的语音。
【凡凡，睡了吗？我孙子刚刚加了你的微信，你有空通过一下哈，晚安！】
骆凡礼貌性地回了个好的表情包。
退回聊天页面，发现通讯录小人那儿恰巧有个1的标识，骆凡点了进去，同意添加。
对方微信名单单一个“相”字，头像是一个简单的三棱锥，除开图形线条是黑色，其余全白。
和骆凡的纯白头像倒是挺搭。
骆凡对此人并不感兴趣，不想有任何的开场白，哪怕是一个简单的表情包都不想有。
她放下手机，揽着身上的棉被睡下了。
另一边，相迟同样拿着手机观摩着骆凡的头像。
没想到有人的头像比他还极简，甚至微信名都只是一个简单的“l”。点开女孩的朋友圈，一棵干枯了的，剩下残枝的树的背景图以及一条极具讽刺的横线映入他的眼帘。
相迟扬起嘴角，冷笑一声。
对相亲这种事情抗拒的，好像不止是他。
对比之下，相迟的朋友圈倒是热闹了许多。虽不常发，但几年下来的朋友圈也算是有物可看。
相迟不喜欢将朋友圈设什么三天、半年可见，一嫌麻烦，二是自作多情地想等到那个人参与进自己的生活，哪怕仅仅看一条。
再三斟酌后，相迟先破冰，编辑发出了第一条信息。
【抱歉！这么晚打扰您，您应该和我一样不想恋爱，既然加了微信，我们就是朋友，生活上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实在抱歉，祝好！】
相迟果断发了出去。
几分钟后又点进聊天页面，再看了看自己编辑的文字，相迟觉得自己像个渣男。
怎么就笃定人家不想恋爱？再说了人家未必想理你，还当朋友？
想着撤回，却撤不回了。
反正就这样吧！他真不想谈这个恋爱。确切地说，不想和除了她之外的人谈恋爱。
相迟不自觉地想到了她，之后自嘲地放下手机，躺下了。
窗户外透着些微光，长夜里回忆泛滥。
扎着马尾的，像个受惊的小兔子的女孩模样浮现在相迟的脑海。
静谧的夜里一阵叹息。
她，过得好吗？
第二天，骆凡上班的路上打开了数据，相迟的那段文字编排整齐地闯入她的视线。
这人真会扣帽子，不想恋爱加什么微信？
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我需要你妹呢！
鉴于是陈奶奶的孙子，骆凡明面上回了个“好”，心里反倒不痛快，硬是背下了这口大锅。
两人便就此成了素未谋面的网友。
可有一个人并不打算放过他们。
时隔几天。
相迟难得下了个早班，回家洗完澡，又打算去酒吧嗨一阵。
老太太心里虽不爽，但也不至于限制年轻人的自由，可嘴上却忍不住多说一句，“你从长宁调来这里半个月了，就不抽出点时间陪我？”
相迟咧着嘴角搪塞道：“要不您跟我到酒吧酌两口酒？”
“得了，酒吧闹哄哄，那音乐震得我心头发慌，还酌两口，你们那叫酒啊，就年轻人喝的玩意儿，我品不来。”
“当年名扬海内外的京华花旦，还能听音乐发慌，多少得顺着唱几句啊！”
“就你贫。”老太太拉着相迟的手问：“和凡凡见过面没有？”
又是这茬，再问下去估计没完没了。
相迟眉毛轻挑，淡淡说道：“太漂亮，招架不住。”
太漂亮，招架不住？
这小子哪会夸人漂亮？他对颜值可太挑了，一般人入不了他眼。
这话的意思就是，他俩没戏。
责任全在这孙子。
还想这么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扣人凡凡身上。
虽然凡凡确实漂亮，但不至于是罪过。
招架不住，还不是不想谈？
老太太扬手拍了拍相迟的背，“介绍李阿姨的女儿，你嫌年龄差太大。那好，我介绍个和你年纪一样大的，你又说同岁不行。”
“给你介绍年纪相差不大还不是同岁的，你又嫌人家自来熟，那我介绍个性格不活泼的吧，你嫌人家内向。”
“我再介绍个既不活泼也不内向的，你又有话说。我寻思着你是不是喜欢男的，但我想到你高中追女生这事，短短几年也不至于让你性取向发生巨大变化。”
一顿输出后，老太太突然降下声来，“你说说你的标准，我按你标准找行不行？”
相迟好脾气地拉着她坐在沙发上，双手搭着她的肩，好声好气地哄道：“奶奶，这事您就别操心了行吗？该有的迟早会有，不要急。”
“你都三十几了。”
三十几……
相迟气笑了，不知道这老太用的是什么年龄算法。
他才二十八，按虚岁算法，撑死二十九，离三十还一年呢。
怎么就成三十几了？
老太太堵着气，似是摆烂，“我现在只有一个要求，明天我针灸完，你来医院接我。”
她想的是什么，相迟是知道的。
无非想创造条件让他和她口中的凡凡碰面。
为了尽早远离唠叨，相迟乖乖答应，“好好好，明天一定接您。”
次日。
相迟安排好工作，抽出两个小时到市人民医院接老太太。
下午四点，老太太正好结束针灸理疗。
骆凡边扶着她边问，“腰疼有所缓解吗？”
老太太连忙回答，“有，好多了。”
“那就好。”
又是一阵沉默。
骆凡永远是这样少言寡语。
对待患者尽自己应尽的责任，询问完毕后便不再说话，只要别人别来搭话。
但老太太的嘴哪有闲着的时候，开弓没有回头箭。接着一顿输出，“凡凡，你觉得我孙子怎么样？”
那个骄傲、自大、没有礼貌、喜欢扣人帽子的孙子？
他俩也就只有一次对话，一来一往，不带多的。
聊天页面甚至连一页都没占满，手机屏幕不过丁点大。
但是一想，倒也挺好，少些纠缠，少个人烦。
骆凡却很违心，“挺好的。”
“他也觉得你好，夸你漂亮。”
漂亮？
他从哪里看出我漂亮？
这男的葫芦里卖什么药？
陈奶奶继续：“凡凡今天什么时候下班？”
“六点。”
“今天我孙子来接我，我们一起吃顿饭？”
骆凡正要拒绝，推拿室的冉姐正好敲门进来，“小凡，去a栋七楼办公室开会哦！”
“好的。”
陈奶奶倒是很善解人意，笑着说：“你先忙，我们嘛，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么，不会的，骆凡讨厌一切饭局。
骆凡出了明德楼，往a栋电梯方向走。
此时，相迟刚好到明德一楼。
相迟在看到那一抹背影后，心不住地抽了一下。
随后，跟了上去。
骆凡进入电梯。
剩一个拳头大小的门缝里堪堪出现了一只手。
电梯门再次打开。
骆凡看了过去，认清来人后，她的心砰砰直跳，拳头紧紧拽着，乔装淡定。
可呼吸却乱了方寸。
相迟如视陌生人一般，看了她一眼后，转身站在了她的前面。
八年的光阴，足以让一个人发生改变。
骆凡直勾勾盯着相迟的背影，轮廓分明，臂膀宽厚，脊背挺拔，高了许多，也成熟了许多，像似□□的柏木，傲然里带着锋芒。
他是迎着光。
所以高大的阴影完全罩住了骆凡。
从一楼到七楼的距离，原来可以这么漫长。
此时，电梯停在了七楼。
已经是顶楼了，相迟却不为所动。
骆凡绕过他，走出了电梯。
两人全程无交流。
穿着白大褂的背影消失在相迟的视线里。
他按下了一楼键，电梯门再次合上。
他有些仓皇，却始终暗示自己：
不急，至少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