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
虽然姚恩祁现在只是一介布衣,但是为人处事张弛有度、彬彬有礼,已经可见上一世的清流风骨。杨思婉虽然对上一世的宋仁和有千万般恨意,但是也不得不承认,他十分知人善用,给黎朝选了许多如姚恩祁一般的贤臣。
一夜间,宾主尽欢,至月上梢头才各自散去。
这一夜宋仁和并未如杨家祖孙那般欢愉,兀自喝着闷酒。上一世是他发现姚恩祁有治世之才,将他越级提拔,让他成了黎朝最年轻有为的权臣。
所以他深知,姚恩祁有多么优秀,这样的人是有多么值得依赖。他眼看着婉婉一顿晚膳的功夫,便与姚恩祁相谈甚欢,脸颊因为笑得太过欢愉而微微泛起红晕。
杨思婉每朝着姚恩祁笑上一次,宋仁和便仰头往嘴里灌上一杯酒,宴席散去时,宋仁和已经酩酊大醉了。
好在杨季珇因为年事已高熬不了夜,早早回房休息了,不然看见孙子这般烂醉如泥,非得好好说教一番。
姚恩祁本想帮着杨思婉将宋仁和搀扶回房,但是杨思婉看着义兄几次将姚恩祁试图搀扶他的手推开,便无奈的婉拒了姚恩祁的帮助。
杨思婉临走时吩咐老宅管事,将姚恩祁带到准备好的客房,并好好查验房中事物是否一应俱全,万万不可让客人觉得被慢待。
宋仁和听着杨思婉如此事无巨细的吩咐下人照料姚恩祁,心中越发不是滋味,搂着杨思婉腰肢的手暗自使力,想要引起杨思婉的注意。
察觉身边的义兄隐约有要闹脾气的征兆,杨思婉赶忙将义兄扶回了房间,毕竟她从未见义兄醉过,生怕义兄醉后有耍酒疯的习惯,使他在众人面前丢了丑。
杨思婉艰难的扶着宋仁和进了屋,不等青英等人跟着进来,宋仁和伸手顺势将杨思婉往怀中一揽,两只手利落的将门关紧。
青英疑惑的喊了一声:“小姐?”
却被宋仁和吼了回去:“都滚远点儿!”
杨思婉被宋仁和的双臂圈在怀中,身后倚着有些冰冷的木门,一时拿不准红着眼睛怒吼出声的义兄到底是在耍酒疯,还是心中有什么不郁。她沉默的抬眼望着义兄,不发一言,静等义兄冷静下来。
“你喜欢姚恩祁?”宋仁和的眼眶微红,稍显落寞的垂着眸子,宛若一只困兽,满腹委屈无处宣泄,只得鼓起勇气率先开口,可是许久等不到任何回应,愈发焦急的询问道,“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他?”
杨思婉这才明白义兄心中所想,她的指尖微动,按耐住想要抬手抚摸他眼眸的冲动,她的心脏不知为何跳动的飞快,这般失控的语气与质询,让眼前的人和那个冷静自持的义兄判若两人。
“你就是因为这个,把自己喝成这副模样?”
宋仁和拼命按捺着胸中膨胀的欲/望和快要喷薄而出的嫉妒,他撑在木门上的手拼命攥紧,他不停利用残存的意志告诉自己,他是杨兆麟,是那个木头一样性子的杨兆麟。杨兆麟不会这么直白的表达,不会将嫉妒之情宣之于口。
宋仁和泄气般将手臂放下,落寞转身,有些踉跄的往里屋走去。
杨思婉生怕摔坏宋仁和,便赶忙上前搀扶,宋仁和却轻轻将手臂从杨思婉怀中抽了出来:“婉婉,对不起,是义兄喝多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说完他便和衣躺倒在了冰冷的床榻之上,没了动静。
杨思婉轻叹了一口气,给宋仁和脱去长靴,又将他搭在床沿的双脚搬上床,最后给他盖上了厚被子,这才脱力般的坐在了床边。
杨思婉伸手抚平宋仁和微皱起的眉头:“义兄,圣上想用我拿捏蓟州侯府的心思我懂,祖父的忧思我何尝不知。可是我谁也不想嫁,这辈子我只想守在你和祖父身边。陪着祖父颐养天年,看着你儿孙满堂。”
宋仁和的眉头又紧皱起来,似乎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杨思婉为了安抚他,便轻轻的拍着他胸前的被子,却反被宋仁和无意识的抓住了手,一直不肯放开。
“我不喜欢姚恩祁,我谁也不会喜欢。可是如果他能帮我暂时远离宫中喧嚣,我想我还是会卑鄙的利用他。我是不是很坏?明明心中充斥着各种奢望,却还总是满口礼义廉耻、家国大义。有时候,连我都觉得自己可笑。”
宋仁和抓着杨思婉的手越发用力了,杨思婉有些吃痛的用另一只手轻拍义兄的手,见义兄仍不肯放开,便用手轻轻掰开了义兄使力的手,直到宋仁和松开后,杨思婉赶忙抽出手,轻声感叹道:“可不敢再让他喝酒了。”
直到外屋的关门声响起,宋仁和才睁开已经清明的双眼,他轻轻举起放在胸前的那只手,将视线聚焦在自己的手心,手指微微聚拢,试图留住手心残存的温度。
第二日清晨,姚恩祁早早到杨季珇房门口静候,想给侯爷请安。可是等了许久也不见侯爷出门,想到可能是自己太早过来叨扰,耽误了侯爷难得的休息,便想转身离去。
刚一出院门,就看见侯爷和世子祖孙二人大汗淋漓、有说有笑的从远处往院子这边走。姚恩祁想了想,便静立在门边,准备待侯爷过来,再上前请安。
不等姚恩祁低头,就见昨日还对他敌意颇深的世子,此刻笑容满面的小跑过来,率先行了礼:“姚兄早安,不知昨日休息的可好?”
姚恩祁赶忙回礼,受宠若惊般回道:“劳世子挂怀,府内各位管事对小人照顾有加,一切都颇为顺心。”
此时杨季珇也走到院门边,姚恩祁又连忙给杨季珇请了早安,杨季珇带着他们二人进了屋,屋内陈设简单,并没有半分铺陈浪费。
“我先洗把脸,你们兄弟二人先坐下喝杯茶。”说罢,管事们端着冒着热气的铜盆进了屋,杨季珇便简单的洗漱了一番,随后才落了坐,“恩祁,在外面久等了吧。我们习武之人起得早,习惯晨起后先去练武场活动活动筋骨,下次你不必如此早来请安,以免平白受冻,咱们侯府不讲这些虚礼。”
姚恩祁虽然乖顺点头,但是心知今日前来请安,侯爷心中是十分满意的。不仅如此,侯爷院门内这么多守卫,刚才却没一个人提点他侯爷在练武场,就是要看看他今日会不会耐着性子在这里等下去。
杨季珇坐了片刻就被管事请了出去,说是地方官吏前来拜谒。
此刻宋仁和也在管事的伺候下净了面,他的背上汗渍未落,身上还微微冒着热气。姚恩祁望着眼前的世子,心中不知为何隐约觉得熟悉,明明对方昨日显得有些无礼,他却并未半分怨怼,只想探寻这份熟悉之感从何而来。
待到两人安静落座,饮了半壶热茶后,宋仁和率先开口:“不知姚兄未来作何打算?”
姚恩祁不知为何一下子紧张起来,眼前的少年明明还比他小上几岁,此刻的神情也并不严肃,口中问句十分随意,可是他不自觉紧张起来,认真答道:“小人之前一心想要向侯爷和世子这般为国尽忠,可是无奈身体孱弱,并未通过军中选拔。从武不成,便想着参加文试。若有朝一日能在朝为官,小人想成为造福一方的地方官,为百姓谋福祉。”
宋仁和知晓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心,当年他在殿试时便是这番言辞,后来为官后也切切实实的做到了。他心里敬佩这样纯粹的人,也深知能得到这样一位文臣,是百姓的幸事,更是帝王之幸。
纵使他心中有嫉妒,可是他还是期望姚恩祁能参加科举,能入朝为官。黎朝不能缺了这样一位官员,百姓更不能失去这样一位为国为民、殚精竭虑的父母官。
“好志向!姚兄有没有考虑过随我们一同去历城?”宋仁和笑意盈盈的望着面前略显局促的姚恩祁。
“不不不,侯爷帮恩祁一家洗刷冤屈,对恩祁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恩祁怎敢再让侯爷和世子劳心!”
宋仁和眼眸一垂,随后缓缓抬起眼皮,露出了坚定的目光:“姚兄,姚家数年前对杨家有恩,杨家至今铭感五内。当年姚家祖父与我祖父有过约定,小辈中有合适的人选,便让两家结为姻亲。本来婚姻大事应该由父母做主,可是现在您的高堂不在了,我只好代表祖父亲自与你商量。”
屋内安静极了,宋仁和心中不愿说出口,而姚恩祁则是不敢说出口。
沉默片刻,宋仁和还是询问道:“现在祖父有意将婉婉嫁给你,不知姚兄觉得我妹妹如何,是否愿意娶她?”
姚恩祁知晓这个约定,却从未有一日敢奢望蓟州侯府履行这个诺言,现在世子这番言语,他甚是震惊:“小姐千金之躯,小人一介布衣,如何敢高攀!”
宋仁和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居然要亲自为心爱之人做媒,百般劝慰对方接纳他的挚爱:“祖父也是平民出身,杨家从不以出身看人,这一点姚兄大可放心。祖父满意你,婉婉也没有异议,还望姚兄能慎重考虑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