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晚餐
凯瑟琳杀青前的最后一幕戏,是菲丽斯和莉莉去参加一对上了年纪的爱人的订婚私人舞会。这部电影的拍摄真的出乎意料得顺畅,也许是因为维姆经验老到,也许是她和朱莉安配合得当……总之,在5月的24日,这幕戏结束后,她和朱莉安所有的戏份都已经被拍摄完毕,她们即将杀青。
而维姆最后也决定不再让凯瑟琳配音,他认为她这种语言不算完全熟练但情绪到位的台词表达,反倒可以体现菲丽斯偶然闪现的青涩和大多数时候的神秘。
那天,在凯瑟琳换自己的戏服前,她先照例跑到朱莉安的化妆室里,熟稔地问她:“今天你不摘戒指了?”
朱莉安脸上浮现出一种难过失落般的轻笑,抚摸她自己的手指:“莉莉已经和菲丽斯举办过秘密婚礼了。今天就当是纪念她们吧。”
一提到婚礼,凯瑟琳的心情也有强烈的失落之感。
这次拍摄对她而言,就好像灰姑娘坐上了仙女教母的南瓜车,漂亮衣服、水晶鞋子和英俊的王子让她留恋不舍。但夜半钟声敲响,梦醒时分,一切又变回原样。她和朱莉安在这一个多月里无比亲密,她们一起骑过自行车,一起游泳,一起用口红封印她们的婚姻誓约,穿彼此的衣服,然而现在一切就要落幕了,她们各自回到各自出发的地方。凯瑟琳甚至一度想保留那封婚约的道具,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她难过地岔开话题:“我又忘记了,上次你告诉这件是哪个地方的服饰呢?”
朱莉安默契地随同她转移话题,她打量着身上这件十分显腰的墨蓝色绣花服装:“好像叫旗袍,是中国的衣服。”
“你穿着它真漂亮。”凯瑟琳轻声说。
片刻后,她回到了自己的化妆间。默念着杀青前这幕戏所有人预言般的叮嘱和祈祷:
爱在哪里生根,就让它在哪儿发芽。
现在安睡吧,存在于天堂。当生命结束时,爱将长存于世。
她感觉自己是如此心碎。仿佛她真的是即将生离死别的菲丽斯。她对着镜子,模仿着菲丽斯喜欢的动作,想象着莉莉就坐在对面,然后冲她抛了一个熟悉的含着泪的媚眼……旋即,仿佛是为了应和什么,一颗泪珠真的从凯瑟琳的右眼里流出。
凯瑟琳怔怔地盯着玻璃镜,几乎已经分不清镜子里的这个黑色卷发、神情迷茫的女孩到底是菲丽斯还是她自己。有那么几次过于沉浸的时刻,她几乎想说,就让她随同菲丽斯一起离开吧,穿越半个世纪的时光,去感受那种在高压下愈加浓烈疯狂的爱情,即使不为世人所容,她们仍然要永远相爱……
敲门声响起,她突然又回到了现实。
她打开门,维姆的助理站在门口,局促而羞涩地提醒她今天的拍摄时间。而凯瑟琳明知道自己不该有所暗示,但还是不由自主地对他露出一个迷惘的笑,让他显得更加局促。
散场后,她和朱莉安仍然继续放着音乐,跳了一会儿伦巴舞。在那之后,她们并没有告别,便各自离开了。
在杜塞尔多夫酒店的最后一晚上,凯瑟琳几乎彻夜未眠。也许这就是和菲丽斯无声的告别吧,她想。她希望菲丽斯不要那么快离去,或者留一点纪念在她的脑海里,哪怕永远寂静无声。
——————————————————————————
莱昂纳多虽然比她早半个多月进组,却还要晚一周才杀青。凯瑟琳便先回到伦敦等他,并不着急回洛杉矶——也因为5月29日是安妮的生日。凯瑟琳打算陪安妮过完她的14岁生日,再和莱昂纳多一起回去。
一如既往的,她没有回旺兹沃斯,而是在摄政公园附近开了间行政套房,打算周末把安妮接过来一起出去玩,她的生日也正好在星期天。在安妮来之前,她先和快一年未见的玛格丽特在伦敦吃了一顿便餐。不过她们并没有吃多少,因为玛格丽特一直在疯狂抱怨她的论文。
看着玛格丽特熬得瘦了一圈的小脸,凯瑟琳不由得心有戚戚:等10月她回去结束她大学的最后一个学年时,玛格丽特今年遭的罪她通通要挨一遍——如果还想要以一等学位毕业的话。
不过现在,凯瑟琳完全不愿意去想毕业的事:现在还是给安妮过生日比较重要。在玛格丽特的询问和建议下,凯瑟琳想到安妮去年拿过英格兰卡丁车锦标赛8-13岁年龄组的第四名(凯瑟琳当时得知这一消息时真的非常惊讶,安妮这两年的变化真的很大)。于是她决定带安妮去玛格丽特推荐的,位于伦敦西北部的一家卡丁车俱乐部玩,安妮对此也非常兴奋。
凯瑟琳到现在根本没玩过卡丁车,但这并不妨碍她饶有兴致地和安妮玩双人赛车——她汽车都开得很顺了,实在不会担心这个。她们换上头盔和运动套装,没有多浪费时间就进到场地里。安妮果然相当熟练和迅速,连带得凯瑟琳也被她尖叫的气氛所感染,开始享受起飞驰过弯道时重力加速度的快感了。在最开始的一节,她们简直全然不顾手臂之后的酸软,只知道疯狂加速。
尽管每跑完一节她们都会活动一下筋骨,但在露天场地待了一个多小时后(凯瑟琳到后来都数不清她们跑了多少圈,只知道她们至少跑了四五节),凯瑟琳在泰坦尼克号锻炼出来的体能也有点承受不住,她觉得手腕都仿佛要脱臼了。安妮也累得差点站不稳,凯瑟琳把她扶到一边坐下,中途还不小心撞到一对也刚结束的夫妇,她只好连声道歉。
凯瑟琳给安妮摘下头盔,嗔怪她不懂得心疼自己身体,安妮正要不服气地反驳,但嘴刚张开却傻在了原地——她指着凯瑟琳身后呆呆地问:“杰瑞·马奎尔?”
“什么?安妮,你甜心先生看多了吗?”凯瑟琳迷惑地在安妮眼前用手指晃了下,以为她出现了幻觉(安妮和她口味一样,都很喜欢汤姆·克鲁斯去年底那部甜心先生),直到安妮推她,让她转身。
那对夫妇现在也摘下头盔,正在视线一致打量她们姐妹。那个五官端正精致、面庞线条如同希腊雕塑一样的含笑男人凯瑟琳太眼熟了——尽管卡丁车的头盔和飞行头盔完全不同,但在美国随机抓一个人,都有99的几率可以认出面前这个男人:因为看着把头盔抵在腰间的他,所有人都会想起他那部《壮志凌云》。
汤姆·克鲁斯和妮可·基德曼……?他们两个人怎么会在伦敦?噢,他们好像半年前就开始到伦敦来拍库布里克的《大开眼戒》……但他们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等一下,他们居然也在玩卡丁车?
千万个问题涌过心头,但凯瑟琳还是勉强控制住了自己的震惊,抱着头盔和他们礼貌地打起了招呼。凯瑟琳不太确定这对巨星夫妇是不是认识自己,所以还是打算做个自我介绍。但她还没说完名字,只穿着日常装没有换运动服的妮可就噗嗤一笑,以一种令人意外的兴趣和亲切对她说:“我当然知道,亲爱的凯瑟琳,简非常喜欢你,我也很欣赏你那部严酷的考验。”
虽然能看得出妮可这样倾倒众生的美人是真诚地夸赞她,凯瑟琳反而更疑惑了。妮可的确是和简·坎皮恩在前两年合作了一部《淑女本色》,但总不至于因为简对她的喜欢,就连带也对她有好感吧。凯瑟琳客客气气地道谢,告诉他们今天是来带自己过14岁生日的妹妹来玩的。而身旁的安妮已经两眼放光,期期艾艾地问:“克鲁斯先生,您能不能给我一个签名……”
“噢,孩子,你叫我汤姆就好。”汤姆·克鲁斯的笑容仍然保持得极为亲切友好,属于突然咔嚓给他来一张都可以上时代周刊封面的那种,让凯瑟琳忍不住脑补他在片场如果发起火来会是什么样。
但这里没有笔也没有纸——这家卡丁车俱乐部是会员制,所以克鲁斯夫妇还是第一次在这里碰上粉丝,凯瑟琳也是借了玛格丽特的会员带安妮来这里玩的。突然,妮可对克鲁斯提议说:“今天是这个小女孩的生日,为什么不能邀请她们和我们一起呢?总是我们俩待在常春藤也有些无聊,我想伊莎贝拉一定很喜欢多两个姐姐。”
伊莎贝拉是克鲁斯夫妇的养女,现在才四五岁大,实在不像是会和她们俩玩得来的年龄。而汤姆·克鲁斯正如任何一个体贴靠谱的完美丈夫一样,对妻子的建议立刻听从,向她们热情地提出邀请。
凯瑟琳内心疑窦更深。安妮也显然感触到了她的情绪,尽管她非常想和她喜欢的大明星一起吃晚餐,但她还是乖乖地看向凯瑟琳,等待她的决定,并没有扭着一定要她答应。
这一刻,妮可的表情才终于真正柔软了一点,她温和地说:“你的妹妹是个很可爱的孩子,我妹妹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听话乖巧。”
“谢谢你的夸奖,”不管如何,夸安妮的话总是凯瑟琳最乐意听到的,她比了比自己身上的一身黑白相间的运动服,“我很愿意接受邀请,只不过我想我们俩的dress code可能无法进入餐厅。”
“这没关系,我们在那家餐厅包了一间有停车场专用通道的包厢,这让我和妮可在片场待烦的时候,随时都能不那么引人注目地进去用下午茶,或者吃晚餐,可以放松一下,”汤姆善解人意地详细解释,“你知道英国的狗仔有时候疯狂起来,比洛杉矶的还……所以这样的措施非常有必要。”
既然如此,凯瑟琳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一顿晚餐而已,没有必要推辞,再说克鲁斯的好口碑人尽皆知,她也挺想和他们一起吃饭的。她们乘坐克鲁斯夫妇的座驾,一起去到马里波恩豪宅区的那家常春藤餐厅。
凯瑟琳不由得感叹汤姆·克鲁斯对粉丝的态度,简直友好到让人发狂——他刚一上车,便找了一支笔在安妮的头盔上签名,然后亲切地和安妮聊起壮志凌云。天知道这部电影被多少人在他面前提过了,但面对这个14岁的小女孩,他居然没有一点不耐烦。凯瑟琳看着安妮眼里的星星,怀疑安妮回去之后,能直接从克鲁斯的普通粉丝进阶成为狂热真爱粉。
他们果然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到包厢——虽然凯瑟琳也不觉得自己穿运动服有什么问题。在点餐的时候,安妮还逗笑了他们所有人:凯瑟琳和妮可在选择主菜时,几乎是不约而同地点了这家餐厅最出名的鲜山羊奶酪蔬菜沙拉,还不加沙拉酱,汤姆同样也吃沙拉,只比她们多点了一份烤比目鱼。因此在菜品送上来时,安妮呆呆地看着他们清一色的沙拉,同情地问道:“做演员真的只能吃这个吗?”
他们几个人都愣住了,妮可最先反应过来,她顿时大笑:“噢,女孩,如果你在拍戏的时候,在片场每天和库布里克导演在拖车里吃意大利面,你会觉得有时候能出来吃点新鲜沙拉也是个愉快的选择,而且这家餐厅的菜品味道还不错。”
凯瑟琳好奇地问:“我听说你们圣诞节之前就来伦敦了,难道还没有拍完吗?”
克鲁斯夫妇苦笑着一齐叹了口气。
“一开始我们以为只需要两三个月,甚至都没有在伦敦租房,”妮可用回她的澳洲口音,无奈地说,“但现在已经延长到半年,我们不得不在伦敦给孩子请家庭教师,我想哪怕拍到今年年底也是很可能的。”
凯瑟琳想到自己拍泰坦尼克号时,那地狱般的时光也只有七个月,顿时觉得比起来还是在库布里克手下待一年多更可怕。但作为一个演员,她还是认真地说:“毕竟这是库布里克的作品,你们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
汤姆·克鲁斯深深点头赞同——显然,他是库布里克的忠实影迷,对他来说,这点痛苦简直不值一提。他还和凯瑟琳讲了件库布里克的趣事:这位拍出过发条橙、闪灵等著名恐怖电影的大导演,居然害怕看狮子狩猎羚羊的视频。
在甜品上来之前(这基本是专门为安妮准备的,因为他们三个显然不适合在晚上摄入过多糖分),克鲁斯看了一眼妮可,突然对凯瑟琳说:“今天下午能在卡丁车俱乐部看到你这么有活力,这说明你的心理素质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好,凯瑟琳。”
看着即使说这样比较贴心的话、依然没有卸下他面具一般的迷人笑容的汤姆·克鲁斯,凯瑟琳心里的疑惑又浮了上来,她谨慎地问:“您是说……?”
汤姆和妮可对视了一眼。
“看来你还不知道,”难得的,妮可眼中露出一点真挚的同情,“那艘大船……”
凯瑟琳的胃顿时差点翻江倒海——她这一个多月在杜塞尔多夫简直过着世外桃源般的日子,她根本不关心或者说不敢关心泰坦尼克号的消息,毕竟没人想天天看让自己吃不下饭的东西。
“我之前在德国拍戏,”凯瑟琳实在不愿意在这对一起试镜过泰坦尼克号的夫妻面前露怯,她尽量避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被表现出来,保持着笑容说,“并没有怎么关注泰坦尼克号的消息——我想我关注了也没用。”
“泰坦尼克号延期到12月的圣诞节档期了(凯瑟琳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感觉有千万个自己在脑海中集体尖叫,为什么还要把她本就漫长的精神刑期延长半年!),”妮可尽量不带感情色彩地告诉她,“这是前天汤姆收到的内部消息,我想今天一早应该就已经登上了报纸。”
凯瑟琳耸了耸肩,强迫自己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那卡梅隆有更多时间打磨它的特效和剪辑了,也许他会创造出比终结者更伟大的电影。”
克鲁斯端起酒杯,和她隔空遥举。他虽然不认可凯瑟琳的话,但至少这样乐观的态度还是大部分人都欣赏的,他倒并不觉得这是一种年轻人的盲目自信。
晚上,安妮在套房的另一个卧室睡着后,凯瑟琳才终于坐在床上露出了沮丧的神情——克鲁斯夫妇的态度其实也算相当友好了,作为被卡梅隆嫌贵嫌老而最先排除掉的一对,他们居然能在感慨于泰坦尼克号花那么多钱的同时,都象征性地安慰了她。当然,他们都是优秀的演员,凯瑟琳不知道他们心里是怎么评价的,但能在表面上说这些话都已经不错了。
一想到回洛杉矶后可以预料到的一切暴风骤雨般的舆论,凯瑟琳简直有些想就这么留在伦敦了一直到10月上学了——虽然这不可能,她和莱昂纳多总不能这么白白浪费艾尔米塔什的租金。
她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凯瑟琳烦躁地瞄了一眼,不是莱昂纳多,居然是德鲁·巴里摩尔。
她还是接了起来。德鲁在电话里熟练地声讨起凯瑟琳搬新家后居然没邀请她来玩,是不是因为她和爱德华·诺顿分手了,所以莱昂纳多作为爱德华的朋友,也打算和她不再往来——当然,凯瑟琳知道她在开玩笑。
德鲁之前在和亚当·桑德勒在纽约拍《婚礼歌手》,当然赶不过来,而等她杀青时,凯瑟琳和莱昂纳多又双双离开洛杉矶去欧洲了。演员这一行就是这点不好,他们总是天南地北到处飞,不主动约真的很难凑到一起。
“如果你真的对我们的新家那么感兴趣的话,我可以把房门钥匙邮寄给你,”这两年和德鲁熟起来后,和她插科打诨还是挺好玩的,所以凯瑟琳把心中的烦恼压下去,轻笑着逗她,“但酒柜的钥匙就算了,我怕回来看到一个空无一物的酒柜。”
德鲁哼了一声,又问了他们俩回美国的时间,约好了来拜访的日期才结束这通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