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人这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前半生,我好像一直活在某种状态。
说实话,我不会带着希望寄托明天,但我也不会去自寻死路。
周窈曾经说过——
也就是我妈,她说有些时候看不懂我,好像我人在这儿,又走远了。
我知道,她说我是个空壳。
她始终觉得,和我有隔阂,是因为小时候没照顾我。
其实我不那么认为,真的。
因为如果真照她那么说的,那么以后就是我后悔,剥夺她当少女的权利。
人的确没必要为谁而活,因为为自己就很难了。
小时候,我跟着我奶一起活。她脾气很好,我特别皮,总让她给我收拾后路。
人一大把年纪,还是为了我。
所以要说起来,我应该才是对不起所有人的那个。
但没办法,除自然与非自然死亡,人总要活下去。
我没什么读书的天赋,尤其看见英语书头就特别疼。当时我爸为了让我明白生活的苦,读书的好,初二那年暑假,让我当上了“鸡长”。
说实话,我还挺喜欢那些小鸡的。
不过后来,我考上高中后,一部分卖了,一部分被我爸用去升学宴了,还有些在那个中考后的暑假,被家里阿姨用一百种方式给蒸了,炖了,炒了,炸了……
我也考上了高中,同时,再也没人给我收拾后路了。
我奶奶去世了。
那天,她把卡递我手上的时候,挺奇怪的,我竟然觉得有点温暖,可能被她捂久了。
那之后,我锁了自己一天。
我妈很担心我,隔一段时间就来敲门,后来我爸说,让他安静下吧。
再后来,我主动开门,跟他们笑着说:我饿了。
其实那天,我真没哭。
眼睛太干了,用眼药水润润吧,还是红的。
——人有几个活着的瞬间。
那以后,我想过这个问题。
人潮鼎沸的时候,跟杨毅他们在一块儿,好像没什么感觉,但心里总有块空的。
等一个人了,那种感觉又上来了。
十七岁那年,我退学了,主动的。也说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周围人都觉得我亏了。
他们都在告诫我,人可以犯糊涂,但不能这么糊涂。
只有我知道为什么。
人总有底线,对我来说,我不喜欢别人对我的人生指指点点,更何况基于童年难得可贵的亲情基础。
人生感情中复杂千万,而我那时候活得简单,看起来孑然一身,最多的那点,也好像仅是围绕着亲情友情。
父母生我,亲人愈我。
长大后,有点儿烦恼还能和杨毅那几个互相吹吹牛逼。
青春期那会儿,周围多少人谈恋爱啊。
印象特深一次,就连王清华都会为了一女生好好学习,杨毅那会儿有次失恋狂飙操场五圈,一圈四百米。哦,这些都要基于他是个体育生的基础上。
杨毅跑完后问我:哥们儿,你说你浪费资本干嘛啊?这不纯纯占着茅坑不拉屎吗?
我笑骂着让他滚蛋,什么狗屁比喻。
后来,他又问我青春就这么一次,不得来点轰轰烈烈的恋爱?
我问旁边的人要了镜子递给他:现在先去洗把脸再说。
估计被青春后一脸狼狈的汗水吓到了,他一边叫着卧槽一边跑去厕所抹了把脸。
我跟在他后面,看着天上的云,那时候我也没因为这个烦恼过,我想的是今天天气不错,一会儿跟哪些个约着打球,或者明天怎么抢篮球场地。
啧,再后来,我就退学了。
说实话,那天闹得挺难看的。那个老师指着我鼻子,说我这样的人不会有什么好结局。
我看了眼他那教师资格证,笑了下。他似乎觉得有些奇怪,还退了半步,问我笑什么。
我当时特别冷静回他:你说得对。
——我这种人,能有什么好结局。
我自己都心里门清儿的事,不需要别人再说了。
他似乎被我吓到了,转头跟校长哭诉我这种坏学生就不应该留在学校当祸害。
那天,我主动退学,老王问我确定没。
我没说话。
老王是个好老师,但他没必要在我身上耗时间。
他又说了很多,什么“你的人生路很长,就跟一趟公交车,每一站都有不同的风景”。什么“你现在走近另一个路口,前途未知,断崖还是大道,谁都不知道”。
我又笑了:人生这么多条路,谁也不确定哪一条就是罗马的路,或者是万丈深渊。
再者,罗马和万丈深渊于我而言,都一样。
老王听完,也笑了。然后他说,我现在退学了,就不是他的学生了。于是他跟我交个心,说最讨厌这种学生了。我这种人,最麻烦了,看上去好像什么都门清儿又喜欢犯傻的一根筋。
我说是吗,以往不喜欢我的人我都挺讨厌的,但是我挺喜欢你的。我还让他别担心了,以后我就不会再烦他了。
老王沉默了,过了会儿又说:裴郁磊,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因为今天的冲动后悔。那些明亮的人,如果与你相遇,你是否有与之相匹配的份量。
我也跟着沉默了,因为他很少这样正经叫我名字。
我告诉他,我这样的人,怎么能拖别人下水。
说实话,我没想过跟人在一起,更没想过结婚。我自己都这样了,缠着别人算什么。
杨毅他们说,以为我会跟杨梵悦。
说起杨梵悦,很优秀的一个人。
我佩服她那股劲儿,但我也很清楚我俩不会在一起,毕竟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她要是能考出去,会看见更宽更广的天地,不会执着于我。
我也很感谢,她曾对我的鼓励。
人和人之间也许就这样,当下过了就过了。
杨梵悦开学后没多久,交了个男朋友。我觉得看在人情世故上,的确还是要祝福两句,于是我跟着队形评论99。
她也回我两个字:谢谢。
挺感慨的,那时我还在规划,这点儿钱怎么过一个月。
后来,我打工的时候,有人对我说我这人给人感觉挺颓丧,这样可没办法长命百岁。
当时我回他,我也没想过。
我没想过怎么活,也没想过怎么死。
王清华为爱学习,结果不理想而痛哭的时候,我无法理解,觉得什么事儿比打球重要啊;
杨毅曾为爱一口气跑两千米的时候,我曾嗤之以鼻;
卫港秋能和姚雪分分合合,为对方学□□吃的菜,我不能体会。
但后来我遇见了一个人,我妈的主治医师,叫原瓷。
刚开始我觉得她挺奇怪的,又总散发正能量吧,把我都感染了。
我想了解她,看她看的电影,听她听的歌,我就是在路边看到一朵云都想发给她看。
我会因为她冲我伸出的那只手而坦然放上,我会因为她抚摸流浪猫垂下的发丝而动容,我喜欢她玩乐时的放松姿态,她剥开伤口时,我的心会有牵扯痛感。
我爱她面对我时能敞开心扉的开怀大笑,我也爱她诉说过往苦难留下的眼泪——
她的开心,我希望能得到延续;她的苦难后,我希望是永久的幸福。
杨毅他们说,我这是坠入爱河了。
算吗?
我问过自己,是吧。
靠,还真让杨毅算中了一次。
我心里有个小人,我想试着走她的路,我想去了解她。
我也后悔了,老王说得对。
我想了解她,纹身,信,礼物熊,钥匙,方块,我想融入她的生活——
如果可以,我想她的生活里也充斥着我的气息,无孔不入。
自私,阴暗,而不是所谓的光明磊落。
我试图破解她的所有情绪,我想她开心,不为难过流泪。
其实我更喜欢和她对视,其次拥抱,最后接吻。
对视像场漫长的来自于身心的暧昧,和一个人对视五分钟,于我而言远比身体接触来的刺激。
后来,我才知道我们高中时候就已经遇到过了。
我说,我会找到她,哪怕是在过去的记忆里。
她不相信。
于是,我搭着谢松这根线,跟他询问过,也根据自己记忆的拼凑,想起来全部过程。
20xx年6月份——
一个很平常的一天下午,我请了假,搭乘公交车,逛了临水一圈。
在终点站,我看见一个身穿三中校裤,搭着白色t恤,扎着丸子头的女生,看样子刚放学。
一时之间,我忘了下车,手机不停振动,看也不看就知道是杨毅发消息催促我来壹号台球。
她背对着我,站在绿色垃圾桶旁边,动也不动。
我好奇,就这么跟着看。
当时人来人往,大概几十秒后,我看见她将手里吃完的冰棍扔进垃圾桶。
看到这儿,我愣了愣,觉得好笑。
后来,这人面对着我,认真告诉我,她最喜欢的口味,我却拿了旁边的那颗。
因为最好的,我想留给你。
时至今日,我对这人了如指掌,背影还是正侧脸,都深记于心。
看着她的眼睛,我曾经想的,人有几个瞬间好像有了答案。
那就是不去想,活在当下的瞬间。
小王子在千万朵花里,找到他的专属玫瑰。
而我,在这个星球上单打独斗的二十多年后,决定开始相信一个人类。
死对于我而言,没什么具体概念。
——和生一样。
是生是死,都无所谓。
——但现在不是了。
她怕死,而现在我也有些不想世界末日了。
两个怕死的人,那就好好在一起活。
海洋万里,天空无际,宇宙之大——
爱,却能包容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