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很意外吗?”原瓷问她。
“嗯。”杨梵悦吸了吸鼻子,“外面的空气真冷。”
她将手缩在衣服兜里:“是很意外。”
接着,她又补充道:“我觉得你俩不太像是一路人。”
原瓷不置可否。
“裴郁磊是什么样的人?”
过了会儿,杨梵悦听见身旁的人这样问她。
似是觉得这个问题有些搞笑,杨梵悦笑了笑,但意识到对方是认真的,她倒是也忍不住抖擞着精神,逐字逐句回复道:“表里不一吧。”
原瓷忍不住挑了挑眉,侧目看她:“怎么说?”
“我跟他是初中同学。”
杨梵悦回忆往事,眼中也不自觉带了零星笑意。
“初中那会儿,我还不叛逆,认真学习一股劲儿,怎么也不怕个头破血流。那时候,身边人总在早恋,朋友问我想不想,那会儿我觉得,那些男生无聊又幼稚,最重要的,都是玩来着,所以我知道,认真学习——”
她顿了顿:“比玩重要多了。也算是我爸妈这么多年给我灌输的思想吧,后来也很好验证,我考上心仪的高中了,不白费。
“我跟裴郁磊,初一和初二都没什么交流,他那会儿就是出了名的爱惹事,老师见了都头疼。”
原瓷想起裴郁磊的样子,听着身边人的评价:“嗯。”
“只不过初三开始,他好像认真学习了。他很聪明,脑子转的快,再加上初中大部分都是课本知识,所以学得也快。老师见他有心想学,改过自新,就让我挨着他坐,帮忙辅导学习。”
“其实最开始我很不耐烦——”
对于杨梵悦来说,她一心想做好自己的事情,别人怎样与她无关。裴郁磊是谁?想学习跟她有什么关系?自己不会吗?
起初,裴郁磊也会问她几道题,但看出对方不愿意但依然礼貌讲题的时候——
杨梵悦自认演的很好,旁人都看不出,但偏偏他就看出来了。
“他倒是会察言观色。”杨梵悦长叹一口气,“我那时候就应该知道,他这种人真的是表里不一。”
做过混蛋的事儿,但偏偏最懂人情世故这方面的。
后来,裴郁磊很少问她题了,大多数都是拿题去问老师,被身边同学玩笑:“裴大少开始学习了。”
裴郁磊总是淡淡叫他们“滚”。
后来,杨梵悦还有些不好意思,班主任特意让俩人坐在一起的目的,是让她辅导裴郁磊,帮助对方学习。
虽然杨梵悦开始到现在都没这么个心思,但对方宁愿去问老师也不问自己,着实让她也有些下不来台。
一次,裴郁磊在自习课上,对着一道数学题,写到一半便停了下来,似乎在回想哪个步骤错误了。
他原本打算起身去问老师,却又停住了——
杨梵悦随他视线看去,数学老师正在给其他同学讲题,于是他又默不作声地坐了回去。
杨梵悦便小声冲他道:“哪里不会?”
起初,裴郁磊愣了愣,随后伸手指了指题上的图:“这个点不是太明白。”
杨梵悦随他的手看去,一一替他讲解。
“谢谢。”裴郁磊道,“你说得很清晰。”
“那你之前为什么不打算问我?”杨梵悦问他。
似是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么个问题,他先是一愣,随后笑道:“老师让我挨着你坐,其实更想让我学习你的态度问题,我学到了,自然而然要展现成果,去找老师问题,并不是想找你问就是差了,而是算我耍了点心机。”
他这样回复,既解答了她的疑问,也不太难看让她接受这么个解释。
“行。”最后,杨梵悦爽快回道。
从那时候开始,杨梵悦对裴郁磊的“有色眼镜”才算放下了。
后来,她小心翼翼观察过对方,发现裴郁磊这人,笑起来有点痞,总喜欢插科打诨,但也有认真的时候,从来不会过分开人玩笑,做到说话有度。
和不熟的人,有足够礼貌,有些时候你觉得他明明就站在你身边,却离得很远。
那时候,每天都有不同班的女生来教室外借口看他。
他本人就跟没事儿一样,一下课就带头去打篮球。
这是别人眼里的裴郁磊。
但在杨梵悦眼里的他,又是跟其他较为幼稚的男生比起来,有不一样的地方,比如——
夏天的那时候,他的同桌是个女生。他打完球会站在班级最后的位置听课,以免不注意让同桌闻到汗水味。
不是为了特别强调什么,是他从小受到的教养和对他人的尊重。
这样的人,尽管再低调,但也很容易让人注意到他。
有次自习课,班上有男生聊话题突然转到黄色玩笑上,杨梵悦握笔的手停了下。下一秒,她听见后方传来声音——
是从操场姗姗来迟的裴郁磊。
他把球扔在空调旁,刚拿起水灌了口,听见身边人聊的话,右手食指弯曲敲了敲桌子,他叫了那个男生名字,像是玩笑道:“出门在外注意形象啊。”
经过他的提醒,那几个男生才算收敛了点儿。
那时候,裴郁磊坐在她斜后方。
那天,也是杨梵悦第一次回眸看他,整个过程不到三秒。
后来,在不知道多少次回眸的瞬间,喜欢裴郁磊这件事好像成为一件顺其自然的事。在那个年纪,对于杨梵悦来说,她也想摘下这颗高高挂起的“月亮”。
初中毕业后,她理所应当去了一中。尽管如此,她仍然选择去赌一次,结果显而易见。
杨梵悦在一中仍然一门心思放在学习上,那时候都说一中要比三中的人优秀,看升学率就知道的事。
但她觉得不是,她觉得在一中没有见到过比裴郁磊还让人深刻的人。
优异的成绩单不是评判一个人的标准,这是她从裴郁磊身上看见的。
就算再后来上了大学,她想开始新的生活,仍然会不自觉将那些人和裴郁磊比较。
她从未想过,裴郁磊这样的人,会被什么样的人吸引。
直到后来,她意外看见超市里他身旁的人。说实话,心情不低落是假的。
但很快,她又能恢复如常。
不知道算不算运气太好或者太坏,又或者恰到其中,像是给自己这么多年一个答复。她隔着人群,看见了裴郁磊和原瓷。
这两人,于她而言也算是学生时代耿耿于怀过的人。
原瓷听着杨梵悦的话,默不作声。
“高中那会儿,我以为我不会再见到他了。”杨梵悦轻叹一口气,“我叛逆那个阶段,认识了学校门口的小混混,跟着混了几天,差点被骗过去。那天,我看着穿着学生校服,看起来跟我格格不入的初中生,突然就醒悟了。那一刻,我原本是想掉头走的,但他们人多,我一个女孩子,被三四个男人拉着进入小巷子,根本就没有回头的机会,我原本是想着,找个空就死命往回跑。”
但一直都没有机会,杨梵悦几乎绝望了,直到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原本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无论如何,总要把人叫住,于是她当着一群人的面,不管不顾地喊:“裴郁磊!”
她看见对方诧异望过来,似是在确定她的身份。
随后,其中一个黄毛小子看似很轻实则力道加重捏着她的手:“喊什么?都说了往前走,好东西少不了你。”
那一秒,杨梵悦几乎是绝望地闭上了眼。
谁知,下一秒她再睁开眼,是听见旁边的黄毛发出惨叫。
不知道什么时候,裴郁磊出现在她眼前,看着刚才还在远处的脸,此刻却被无限放大。
黄毛扭曲着脸,看起来十分痛苦。
然而罪魁祸首却一脸平淡,拧着眉,嘴里还叼着根烟,一把扔在地上,嘴里吐出一口白雾,一脸不耐烦:“叫什么?”
其他几人,也被他同行的人控制住了。
裴郁磊那边人多,对方很快仓皇而逃,逃跑的时候,似是想说些狠话挽回面子,但对上裴郁磊的眼神,却又活生生咽下去了,屁滚尿流地跑了。
杨梵悦待在原地,根本不敢动,眼看着裴郁磊弯下腰,将刚才扔地上的烟头捡起来,重新丢在垃圾桶里,旁边的人用方言笑骂他“妖精妖怪”的。
裴郁磊只是语气平淡,边拍了拍手上的灰边道:“少管我。”
随后,他将视线看向一旁瑟瑟发抖的杨梵悦:“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对方喊道:“对不起!”话音刚落,像是怕惹怒对方,她又赶忙改口:“谢谢你。”
裴郁磊哭笑不得,问她名字。
杨梵悦才反应过来,对方压根不记得她,只是看她一个女生被别人欺负,好心出手帮忙而已。
“他就是这样的人。”听到这儿,原瓷忍不住道。
“是。”杨梵悦看她,自嘲地笑了笑,她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很明显,她曾经是喜欢过裴郁磊。
杨梵悦想过,这些话是否需要说出来。
她想起在超市的时候,裴郁磊坦荡的视线,心中也升起过不平。
她成绩好,长得漂亮,身边不缺发追求者,裴郁磊没眼光是他的事,所以杨梵悦认为,自己也没必要因为一次拒绝而变得怯懦。
相反,她今天一番话说出来,也不是为了炫耀自己的曾经,毕竟也算不上什么好故事。
她只是这么平静地抛过来一个问题——
你想清楚了吗,你们不是一路人。
显而易见,原瓷这么个人,不知道内心是不是真的如表面上那样的文静。
“我记得,高三那会儿你来卖书。”原瓷顿了顿,“里面还有你的笔记?”
杨梵悦“嗯”了声:“是。”
她不太喜欢高三的那段记忆,所以把所有能丢的都丢了,她迫切想要逃离小城市,想要追寻理想中的自由。
“可是我记得,有一本很厚的笔记本,你大概看了很久。”
杨梵悦顿了顿,想起来是这样的。
那么个炎热的夏天,太阳高高挂起。
因为中午要在饭店吃饭的原因,原瓷便被许英叫来原正行的门市上。
那天,她看见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女生,在父母的陪伴下来卖掉高三一整年的书本。
原正行从柜子里掏出几张较为破皱的零钱递在对方手里。
那个女生恋恋不舍地看着手上的笔记本,被父母催促的时候,终是放了回去,却再也没回过头。
那天临走前,原瓷曾悄悄去看过那个笔记本,笔记本上的字迹很漂亮,都说见字如面,跟那个女生一样好看。
里面的内容,是从高一开始便积累起来的,看得出来,女生一直都很用心。
原瓷打心眼里佩服过这样一个人,因为她知道,坚持简单的两个字,做起来有多么难。
“也许那时候,我把笔记本卖给下一届的更赚钱。”杨梵悦自嘲道。
“你舍得吗?”原瓷一语点破,没给对方留有余地。
杨梵悦听出来她的意思:“你真是很记仇。”
“嗯。”
“你这人……倒也坦荡。”
“嗯。”
随对方怎么说了。
“行了,别嗯嗯了。”杨梵悦不耐打断她,“你跟他,倒还真挺配。”
都是一样的倔脾气,都是记的人,都这么……表里不一。
杨梵悦心想,原瓷看着挺文静好处的一人,实际挺护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