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人生的遗憾是什么呢?
是篮球比赛关键点没有投进的球,是还没来得及和喜欢的人告白,是落榜于自己心仪的学校,还是未被选入自己的理想单位……
人不能去评价某一个阶段的自己,被而今已然成长的自己去评判因鸡毛蒜皮的小事而落泪伤神,因为无论大大小小的,各个阶段的,让你记忆犹新无法忘怀之事,都被人称之为遗憾。
而对于裴郁磊而言,是还没来得及孝顺的奶奶,是十七岁在办公室做出的错误决定。
很多时候,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就这样了,迟早都会奔赴死亡,那不如就一直这样,精神死着。
但……有些时候,他不得不感叹一句,命运真的很奇怪。
——比如现在。
此刻,被命名为“独家记忆”的铁盒被搁置在一旁,裴郁磊倒在沙发上,头微微仰着,有意往旁边靠——他身旁坐着原瓷。
原瓷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消息,朋友圈发出后,一个又一个小红点紧接着冒了出来。
【尤文乐:999美女好靓,旁边是谁?】
【杨毅回复尤文乐:666翻了】
【杨毅:幸福了/姐哥/】
【姚雪:哦哟,不错哦~】
……
原瓷看着屏幕上的消息,不禁眼露笑意,然而在她刷着刷着,却忽地如鲠在喉。
——非常明显的如鲠在喉。
导致一旁的人注意到了。
裴郁磊斜睨着眼,看清屏幕上的东西后,也忍不住愣了愣。
【谢松:哈哈哈你旁边那个长得好像一位故人,感觉好眼熟。】
【谢松:哈哈哈我就说怎么眼熟的不止是朋友圈。】
裴郁磊点开手机,才发现谢松也给他留言了一句——
【谢松:好巧,上一条是你女朋友】
裴郁磊跟谢松回复:是挺巧。
没想到刚刚回复,那人正好发了条消息给他。
【谢松:你跟原瓷在一起了?】
【谢松:这么快?】
看着裴郁磊一脸难以形容的表情,原瓷凑上前去看他手机的内容,下一秒她没忍住,指着手机上的内容,憋不住笑出声:“你要怎么说?”
见原瓷终于忍不住笑出声,裴郁磊无奈地看着她:“这么开心”
笑得这么开心,好像忘了当初是谁开的头才成了今天的误会。
原瓷收起笑脸:“我知错了。”
“好好好。”
“那你现在怎么办?”原瓷问他。
“还能怎么说。”裴郁磊看她,“地、下、恋是吧。”
他一字一顿,咬字清晰:“谁先起头的,谁解决?”
原瓷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还没说什么,只听旁边的人漫不经心道:“算了。”
说完,他便发了条消息——
【裴郁磊:你有没有想过之前就是了。】
【谢松:?】
【裴郁磊:嗯,那天是请你吃了顿酒。】
随后,很长一段时间谢松都没有回复,就在他们以为对方不会回复的时候谢松发了句“牛逼”后,又很快撤回了。
最后发来的消息,是一个扭着腰的小熊。
【谢松:当然,我开个玩笑哈哈哈。】
原瓷嘴角抽动,嘴里挤出几个“哈哈哈”:“他跟高中那会儿一样。”
裴郁磊收起手机,很自然地点点头,赞成她的话。
“你相信平行时空吗?”
今天他们聊了很多,既然提了世界末日,裴郁磊也借此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既然说了世界末日,那你说会有平行时空吗?那个世界里的我没有退学。”裴郁磊垂眸,手搭在她的脖子上,缠绕着她一缕头发,“如果我没有退学,三中不大,我们总有一天会认识的。谢松不是吗?你跟我都认识他,作为中间人,我会找他打球,你和他一个班的,那么多次,我一定会记得你,然后会想认识你,追你,如果那时候你同意的话,我们就能谈一场校园恋爱了。”
他说得轻巧。
“也许那时候你不会喜欢我?”原瓷故意和他反着来,“你也忘记了,我们高中时候说过话的。”
“会的。”裴郁磊语气异常坚定,“我会喜欢你。”
他握着她的手。
“哪怕不是高中那会儿,不是现在。”裴郁磊道,“平行时空,每一个可能里,我都会找到你。”
说完,他凑上前,吻没落在唇上,以现在的姿势,将吻就着落在对方鼻翼处:“我会找到你的。”
他又肯定了一遍。
两人倒在沙发上,这个吻从鼻翼到侧脸,最后停留在嘴唇,也越来越深。
在一切可以挽回的时候,裴郁磊的手停留在她肋骨处,很准确地停在她纹身的位置。
感到对方停了下来,原瓷忍不住凑上前吻他。
“不行。”对方语气僵硬,表情难耐,“这是在你家。”
原瓷了然,也没有继续下去的行为意思。
他起身道:“这张照片能送我吗?”
原瓷循声望去。
对方手里夹着那张百日誓师的照片,照片上面的人穿着校服,脸上有着淡淡的笑意,旁边有一行字:原瓷03。
他将照片反过来,放在自己胸口位置,将背面的“毕业快乐”露了出来:“十八岁的原瓷同学,能送我吗?”
——他说的是照片,却用语暧昧。
原瓷的视线停留在他手上,刚打算开口,却被打断了——
一个粉色玩偶兔本就在沙发顶部摇摇欲坠,此刻卡点似的掉落下来,好巧不巧,落在裴郁磊头上。
见着场面,原瓷忍不住笑出了声。
“靠。”裴郁磊低骂了句,把玩偶拿起来,放在原来的位置上,摆的是端端正正,这时候他才注意到,沙发顶端摆的几个布偶,“都是你的?”
原瓷“嗯”了声:“赌来的。”
“什么?”
“赌。”原瓷强调,“吊娃娃机知道吧?没有一个价格低于二十。”
裴郁磊“哈”地笑出声,想起之前原瓷所说的“碰碰车”愿望:“这是你的统治区域吧。”
他顺手挑起刚刚粉红兔的耳朵:“这个也能顺吗?”
说这话的时候,裴郁磊脸不红,显得特别好意思:“我拿走了,下次还你。”
原瓷微眯着眼看着他,蓦地笑了声:“看你今天服务四点五颗星的样子,可以。”
裴郁磊咬牙切齿:“四点五颗星?”
说着,便上前在她嘴唇上轻轻咬了口:“什么意思?”
“满分怕你骄傲行了吧。”原瓷敷衍道。
但裴郁磊很受用:“可以。”
原瓷看着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真好骗啊。
从原瓷家里出来后,裴郁磊进入到车中,却并未第一时间驱车离去,他手里还在把玩着那只粉红兔。
这个兔子不大,可以用作挂件,这么想着,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把那个粉色兔子挂在后视镜主轴上了。
他打开手机,半小时前周窈曾给他发消息,让他晚上回家一趟,说要和他“好好聊聊”。
重点聊什么。
双方都心知肚明。
之前在电话里,周窈的语气很意外,但裴郁磊也只是简单跟她聊了两句。
“嗯,女朋友。”
“正儿八经的女朋友。”
“今天我记得,会回去的。
“回去再跟你说。”
他微微皱眉,和电话那头的人交谈,却撞入屋内那人的视线。
原瓷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他不自觉将本就刻意放小的皱眉动作更加舒展看,看上去心情不错,带着笑意朝她点了下头。
“是她。”
周窈问起之前照片里的人,裴郁磊笑着回应:“一直都是她,没有别人。”
傍晚,裴郁磊按时准点回到了家。
裴利州因生意缘故,今晚并不在家吃饭。
家里的保姆刚走,周窈在客厅跳健美操,见人来了,只说了句“沙发上坐”。
明明是自己家,却搞得像被邀请而来的“客人”一样,裴郁磊知道周窈的用意,没说什么。
茶几上放着看上去刚切好没多久的果盘,它的存在好像是为了“招待客人”,可惜裴郁磊一点没用。
过了十五分钟,裴郁磊出声似是好心提醒:“妈,刚刚的动作你少做了一个。”
“………”
周窈上前关掉视频:“你就知道气我吧。”
“哪儿啊。”裴郁磊这么说着玩笑话,但却没什么笑意,“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周窈白了他一眼,“我看你小子下手不挺快?”
最开始见到照片里的人,周窈只觉得有些眼熟,后来想了很久,才想起来原瓷曾是她的主治医师。
“你真是……”说着说着,周窈突然叹了口气,“算了,你开心就好。”
这么些年,周窈虽催着他,但没有逼他。
她知道裴郁磊是什么样的人,怎么说都一样:倔强得要死,跟他爸一样。
“你记着,要好好对人家。”
在周窈的印象里,原瓷是个很不错的人。单从对方从医的态度里,阅人无数的她能看出来。
裴郁磊看起来依然漫不经心,但语气却不比平常玩笑的语气:“我想我会跟她结婚。”
周窈愣了愣,她倒是有些意外他的话。
她想的是,裴郁磊对人家好,是这么些年,第一次谈恋爱,要尽“男朋友”的责任。
也许有这么一天,这段“责任”会结束。
谈恋爱,是阶段性的。很少有一段恋爱就能走到最后的,更何况,这还是裴郁磊的第一次恋爱。
而裴郁磊却告诉她,不是的——
他想要的,不止是一段恋爱的距离。
“当然,”裴郁磊笑道,“如果她愿意的话。”
周窈沉默了会儿,接着叹了口气:“真该让你爸来看看现在的你。”
听到这里,裴郁磊笑了:“这有什么?”
周窈摸着手腕处裴利州送她的金镯子:“看看会说情话的你。”
裴郁磊愣了愣:“妈,你也别秀了。”
周窈笑骂着装作伸手打他,却突然停住了:“也好,你喜欢就好。”
她之前一直觉得,裴郁磊太孤独了。
纵然他身边有杨毅那些好友,身旁亲戚也有意无意询问他是否有对象,可以帮忙介绍,但周窈知道,裴郁磊这人灵魂是空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也不知道。
也许是退学那天,裴郁磊淋着雨朝他们走来,裴利州火冒三丈,周窈劝不住这对倔强的父子,于是那天裴利州让车开走,裴郁磊淋着雨,走了将近一个小时的路到家。
回家后,便发烧了一整天。
也许在奶奶去世那天,裴郁磊没哭,但那之后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天。
一天过后,裴郁磊又恢复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
但作为母亲,周窈能清楚感受到,自己的儿子已经有了变化。
亦或者——
是在更早之前。
裴利州为了生意生活,她亦是害怕被婚姻孩子这些枷锁困住,于是想证明自己,生下裴郁磊后,交给老一辈人,去外面的世界。
她和裴利州,一个在生意场上步步升高,一个在自己的世界活得自我。
却无意间,将裴郁磊视作“负担品”来看待。
尽管之后,裴郁磊长大了,看上去总是玩世不恭,桀骜不驯惹人头疼。但周窈心里清楚,这孩子心里其实跟个明镜儿一样,却总是喜欢“演”。
“演”没事的一面,“演”无所事事的一面,“演”出什么都不以为然的一面。
但不是,他在乎退学的事,在乎奶奶的去世,在乎自己生下来便被遗忘。
而今天,周窈叹了口气,眼里带着温柔,看着眼前已然高于她一个头的男人道:“回家了就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