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乡(八)
昨天是因为赵叔做的菜里动了手脚,没抗过睡意,没能得出更多的信息。
只知道它们会像白天那样交流,但更加很热闹。
除此之外,更多细节一概不知。
但既然规则上有写可以加入,且并未附加特殊条件和结果,那晚上的行动应该可以加入。
作为一天内占据了的一半时间,她认为这时候既然有活动,就一定会有具有价值信息和线索。
只等待在屋子里信息是不会送上门的……当然,要冒险就需要提前做好准备。
她翻遍了屋子里所有的物件,又发现了一个可以充做武器的东西:一根铁制的可伸缩鱼竿。
虽然不是实心,但是足够承重,还可以作为道具糊弄水乡人。
一切准备妥当,水乡人不是一到夜晚就全部出门,而是陆续走出,互相打招呼、交流,比白日里不知道活泼多少。
因此,在思考之后她还是把灯点亮了,并通过门板上的那条缝隙观察外面的行动。
有一道道长长人影经过。
做好心理准备,殷淮拿着鱼竿,拉开门,面对门外的场景没有任何异色,自然融入其中。
脸上不表现出来,不代表她内心没受到冲击……身边的场面几乎能用群魔乱舞来形容。
白日里还显得比较宽阔的岸边已经被怪物们填满。
水乡人的身体如同面团,或拉长、或缩短、或是揉成一团……不仅五官挪位,手脚、躯干之间的比例也较为怪异。
她甚至还看见来了有个小孩因为调皮把身体拉长,从河这边搭到对岸。
几个抓着自己舌头作为玩具的同伴,嬉笑着从它身上踏过,舌尖上有口水滴落。
视线放宽,能见到两岸拥挤,如同节假日的景点。
有水乡人为了能够落脚,把下半身捋得纤细,上半则堆着血肉,极不协调。
而且这些“人”还保持着人类的皮肤颜色与血肉感,走动时、被挤压时,它们身上的皮肉就会涌起“波浪”,直让看客产生不适。
即便她一直把怪谈的人都当做不同类型的“人物”,现在心里也有些不大舒服,与自己相似但又完全不同的生物……
我只是不害怕怪物,但是你这人不人、怪不怪的……心理冲击过于大了。
河面上的微光让临近它的那一面能被看得更加清楚。
发现这一点,殷淮一边适应这样拥挤且怪异的场面,一边凭借自己的力量优势,在一声声吆喝、交谈中挤向河边。
有想要把面团般柔软的双手缠到殷淮身上的,被她用鱼杆拂开,很快缠上别“人”。
显然,这是它们打招呼的方式,不分敌我。
经过努力,她终于看见了夜间的光源。
细雨落在河面上,在倒映出的星子和灯光上点出圈圈涟漪,向外扩散然后消弭于水中。
抬头看天,天空仍然一片漆黑,星月皆无。
这时她突然灵光一现,想到一句话。
低头看,你看见了什么?
应该就是指眼前在夜间呈现出不同的河流。
或许还不只这一条。
她从怪物的缝隙里穿过,甚至有挤掉一些到河里,它们如鱼得水,漂浮在水面上,搅乱河面的画面,没有像人类那样下沉……
果然规则把它们称为水乡人是有道理的。
殷淮已经走到拱桥上。
桥上不是很拥挤,很有秩序的等待着“夜宵”。
殷淮探头看了眼,表面上就是煮开的水,里面没有那些正常或者不正常的食材。
“你要来一碗吗?”
它丝毫不觉得烫,拿着刚舀出来的一碗开水,略过等待的客人问她。
“不,我不用,你有事吗需要帮忙的吗?”
本想直接拒绝,但又觉得有些生硬,于是按照一直以来养成的习惯补了后半句。
怪物很意外,一双长长的手把碗递给摊位前等待的第一个人,随后波浪状回缩,从摊子下面拿出一个新的碗,碗边在黄白色的皮肤上硌出一道痕迹。
“你能帮助我什么呢?”
“……”看着它需要一个确切答案的神色,殷淮斟酌着说道,“我力气比较大。”
“哦,我这里不需要。”
“你可以去看看水云那边,她需要一些人打下手。”
水云晚上也会出来活动?她有些奇怪,就之前这一路没看到任何一点相对熟悉的五官。
她还以为这些人的“搭档”是不会出来活动的……当然,也跟自己走的地方不算多有关系,实在太挤了。
戏台子可以一探,毕竟要进过许多条河,如果夜晚的水云也在唱戏,那可能会有不同……
定下下一个目标,殷淮再次缓慢行进起来。
靠近目的地的途中,她每走过一座桥都会停下来,在相对宽敞的地方观察两岸的情况。
逐渐又发现一个问题,
河面上有两种东西,较小的星星、以及房屋里的灯盏。
为什么说是房屋里的?
因为在小小的烛火旁边,偶尔会出现一些线条、影子。
这与房间内的家具能对的上号,经过多次观察,她终于确定了这一点。
至于为什么河流能隔着墙壁地板得到这样的画面,她也暂时给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只能暂且搁下。
再有一条就是那个戏台子了……结合微光照出的环境,殷淮做出判断。
小心走过,那个河段有一声声喝彩传来。
“好!”
“不愧是水乡花旦!”
……
咿咿呀呀的柔媚女声被盖过,殷淮只能走得更近。
直到她来到足够清晰的看见台上表演的距离。
不过前面想要回的好视野的怪物拉长脖子,稍微有些遮挡。
沉吟一秒,殷淮对准脖子中部敲下。
“很好,视野开阔了。”
这时,她看清楚台上异常血腥的场面。
水云摸着尸体的脸,哀怨唱着她听不懂的词语。
它一手成爪,抓进那人胸膛,掏出一颗鲜红搏动着的心脏。
娇笑两声,旋即舔舐血水,撕咬起来。
台下喝彩声更大,如果不是这个人不符合任何一个人类的特征,她就要开始反胃了。
直到这颗心脏吃完,它用染着红色蔻丹的指甲一点点剥开鲜嫩皮肉,得到了件完整的衣服,随后披到自己身上,不一会儿。
鲜血满嘴、魅惑如女鬼的水月就成功变成一个偏偏君子,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折扇,姿态造作地扇起来。
而剩下的那个无皮且胸膛破开的尸体则在姿势扭曲的站起,跟到这公子身后。
戏中,一人一鬼各司其职,再次哄骗了一位美貌女子的皮肉与心脏。
水云又换了一副模样,才子佳人身后多了一具血尸,周而复始,台子都要站不下了。
殷淮身边已经开始有怪物在效仿这种行为撕扯起旁边人的皮肤,漏出红白的内里。
血液汇聚,流入河中却并未改变其漆黑的底色。
见它们逐渐疯魔,殷淮不想应付这样的场面,转而向那座最为特殊的房屋行去。
身边逐渐空旷,不再有怪物挨挤推搡,她来到赵老伯屋子的不远处站定,没有过桥。
出乎她意料的是,这里的水面和实物似乎是一样的。
倒映出一个房屋的尖角,窗户有昏黄光芒。
这样的光芒引来了很多鱼类,银白鳞片在水中不时划过流光。
身形相当正常的老人放了盏灯在旁边,自己则努力捞鱼。
从网中的粼粼反光来看,是个丰收,但他神色并不喜悦。
这里藏着秘密,明天再行试探。
殷淮默不作声,轻轻退走,再次进入看着就让人呼吸不畅的那些怪物中。
找到离自己屋子最近的那座桥,上面也有占据了半边桥面的夜宵正在售卖。
走到另一边的,殷淮支着栏杆,拉开自己的鱼竿,没上饵料,直接甩下。
“你这样可是不会有东西咬钩的。”
晚上的水乡人相当主动,旁观之后,指出殷淮的错误。
她笑了一下,“愿者上钩。”
“我也要!我也要!”
它先是一愣,随后半围着殷淮来回走动,口中喋喋不休,“我也要!”
啪。
掰下一节,殷淮把最粗的这一节丢给它,“拿去玩儿吧。”
怪物思考了一下,选择用手当杆子,用杆子当鱼线。
最终,它全身的血肉都涌入手臂,不断拉长,手指很短,刚好拿住那截铁杆,并有一节没入水中。
有模有样。
殷淮偏头瞄一眼,眼角不明显的抽搐了一下……辣眼睛。
天边渐亮,一晚上的雨让她的头发有些湿润了。
不过出门之前就已经检查过,伤口的痂已快要脱落,还长出了一些浅浅的头发……我在怪谈里面是不是恢复得要快一些?
本来在外面,自己的恢复速度都已经不在普通人的范畴了,在谁知道怪谈里更上一层楼……总感觉自己会被切片。
“我要回去了~”
“拜拜~”
怪物打着哈切向她告别,拽回了她飘散的思维。
看着河面已经恢复白日里正常的样子,她也打算收起杆子回去屋子,睡几分钟后去接小熙过来。
手上却突地感受到重量。
嗯?
提起鱼线,发现上面吊着条眼神呆傻的银鳞鱼。
鱼尾时不时甩一甩,显然它还活着。
想到自己空无一物的小灶,殷淮笑纳了这位愿者。
拿到手中,她就发现这鱼与外面普通的不同,腥味不重,也不滑腻。
扣着鱼鳃回到屋子,先拿个盆把鱼放进去,然后剪短灯芯,这个过程中有发现灯罩似乎已有些破损。
但不算明显,不影响使用,于是没去管它,躺下开始睡觉。
一晚上都盯着怪谈提示的线索,她已经非常疲惫,但是这样的情况下显然是不会立刻就进入睡眠的,但她又不能现在想昨天晚上的收获,越是理的清晰就越是睡不着。
只好发散开自己的思维,开始想着自己进来之前看见、听见的那些有趣的人和事……
时间流过,敲门声让她醒来……谁啊,大清早的……
“……”
脑中一片混沌,但好歹是做起了身体,殷淮捏住眼角,感受到更加清醒了一些。
随后她穿上鞋子,来到门后,打开门。
就见门外站着还不到腰际的小孩子,他戴着昨天使用过的帽子,仰头看着头发凌乱的姐姐。
“姐姐我记得路。”
默然两秒,她拍了拍小孩的头,“那下次也要等我来接你,看见外面的河了吗”
“小孩子掉进去是会被吃掉的。”
小熙进门的同时,煞有介事地点头,“我知道的,家里也有一条河。”
也有一条河?她关门的动作一顿,又很快流畅。
回身对小孩交代,“反正不算怎么样你都要小心,晚上就好好睡觉,白天来我这里,好吗?”
“好的。”
见姐姐端出昨天的篮子,小熙摘下自己的帽子,搓了搓手,满怀期待地开始编织。
洗漱完,殷淮当然也加入进来,接续自己昨天的进度。
中午,她打算煮上“愿者”作为两人的午饭,询问了小孩的意见后,选择了酸菜的做法。
工具不齐,比较简陋,但鱼本身的柔嫩与鲜美无法掩盖,成品没有一点腥味。
小熙专注地啃着碗中没有小刺的那部分,时不时用勺子喝一小口汤。
殷淮吐掉鱼刺,温和说道:“晚上我们去赵叔叔那里吃饭,所以这里收拾好就要去了。”
“好!”
他显然也非常高兴要去享受美味,还不忘记自己的奶奶,“奶奶呢?”
“你自己一个人过来。”
“奶奶没有什么交代吗?”
“奶奶说,去找朋友了……”
还没说完,小孩就低下头,显然是为着奶奶的忽视不高兴。
“那你给她端一些柔软的、好咬的菜回去好不好。”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