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嫁娘(一)
没有过多社交的年三十很快就结束,宋怀月一家人打算出房间放烟花。
表达了自己想看他们放烟花的视频,并且得到一定不忘记的保证,殷淮挂断电话,顺从心意,坐至木椅,目视窗外,等待0点来临。
所有的节目已近尾声,屏幕中解说正高声倒数。
“五!”
“四!”
“三!”
“二!”
“一!”
背景音乐中出现炮竹、烟花炸响的声音,显出一派喜庆。
“新年快乐!”
强装的喜悦流过,解说声音低沉下来,他们语速放缓,“或许现在您不那么快乐,但不要害怕。”
“我们永不退缩,我们永远都在,我们永远挡在人民身前。”
他们沙哑着声音,像是祝福自己,也像祝福所有人。
“我们,来年再见!”
b市也有人在放鞭炮、烟花,它们的身姿越过高楼,它们的声音响彻夜空。
这都是还活着的人们。
定时发出的信息一一收到回复,已经并入论坛的功能反应非常快,终端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殷淮的思绪从夜景中收回,拿起手机,发现论坛似乎转移了所有常用社交软件的联系人,原本还只有姑姑一家人外加管理员的列表,此时被填得满满当当。
00:00
06:【新年快乐。】
06:【尹博士让我问问你对今年的春晚什么看法?】
是的,这个世界也叫春晚,或许是因为本质是一本书,所以有很多现实的影子,当然,这也方便了殷淮的融入。
00:01
穆贵:【可以,挺全面的】
穆贵:【花了不少心思吧?】
00:01
06:【事先录好的,每个地方研究所都交了点东西上去。】
06:【研究所新收到的素材很好用,他们就差把你供起来了。】
殷淮挑眉,觉得相比之前,06管理员措辞似乎已不那么拘谨和客气……也可能是特殊的节日里心情比较好,还开起玩笑了。
00:02
穆贵:【哈哈,那我下次要是进去就再努力一点,争取多来点“礼物”】
00:03
06:【不必刻意寻求,我听易医生说过你的想法。】
06:【以身犯险是不行的,你还是要把自己的安全放在首位。】
06:【尹博士还等着你以后持续的给他提供素材呢。】
00:08
06:【殷小姐?】
00:14
06:【经检测,你的终端位置还在原地,我们将联系你的家人,通过皮下芯片进行定位。】
……
殷淮在一片寒冷中意识回笼,她双腿被迫曲起,两手环过腿,额头抵着膝盖,整个人蜷缩在一个及其狭小的空间内。
她强行移动了一点右手,皮肤隔着薄的衣物与禁锢她的物件接触,冰凉的温度激起一片片鸡皮疙瘩。
反转手掌,用掌心感受这个空间的边界。
结合着粗糙的表面以及微妙的气味,殷淮初步判断这是一个土制的容器,经过一阵努力,她终于将一只手挪到后脑勺,使力往上撑,封住上面的似乎是绷得很紧的布。
这应该是一个坛子……殷淮收回手,置于脑后,保存体力。
她正在思考对策,却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阵隐约的歌声,清亮的女声婉转哀愁。
“抬头看那……玉面郎……”
“我许君半生……”
“……”
殷淮凝神细听,只分辨出几个词,中间或许是因为距离不够近,异常模糊。
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听了一会儿,敏锐发现自己正在变得更冷……不能就这么下去。
她尝试晃动身体,重心带动坛子,一下跌入虚空。
啪!
坛子连带殷淮摔到地上,泥土烧制的坛子碎成几块。
殷淮保持着蜷缩的姿势侧躺于地,四肢因为失去束缚而逐渐有些舒展,她避开碎片,从地面站起。
环顾四周,这是一个异常潦草的房间。
泥墙泥地,墙壁的缝隙里塞了枯黄干草,地被踩得紧实,一种并非气温层次的寒冷充斥着整个屋子。
屋中什么都没有,只在这一角垒砌了不高的一个泥土柱子,她正是从上面滚下来的。
眼前所有的物件都过了一遍脑,殷淮后知后觉发现远处缥缈的歌声已不知何时消失了。
四周一片寂静。
寂静中有浓重的不安逐渐显露,殷淮没有尝试移动自己,而是蹲下查看破碎的泥坛,看是否有线索。
碎片拿在手中,几乎是一捏就碎,远比不上它完好时牢固。
殷淮检查了每一个碎片,连封口的黑布都拿起,背着光线看有无玄机。
什么都未发现。
于是她缓慢脱掉布制鞋子,光脚踩到地上,悄无声息地接近墙壁上塞满枯草的缝隙。
这是可以藏东西的地方。
正在犹豫是否要在此时掏出枯草检查缝隙,殷淮耳中传入一阵细微响声,侧耳分辨一阵,确定是不明材质的东西互相接触的声音。
它们比摩擦的布料更加清脆,但又比金属更柔软。
她停下所有动作,越来越清楚的声音停留在门前,一扇由破败、腐朽的木板组成的门。
它们停留在门前,惨白的脸上有两团鲜艳的腮红。
它们把“眼睛”凑近门上的破洞,殷淮甚至能穿过“眼睛”看见之后它们的同伴。
那是层层叠叠的纸人。
殷淮缓缓后退,背靠墙壁,估算起自己和怪物的差距……我没有武器,但它们看起来不高,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特殊技能……
“心向郎君啊……何人不允我……何人坏我姻缘……”
“是你啊……是你啊!”
缥缈歌声再次响起,这次不再哀婉,反而尖锐如泣血。
还没来得及思考这唱词的含义,纸人就被这歌声催动,争先恐后的把身体挤进缝隙,挤进这间简陋的屋子。
殷淮很快反应过来,她就是那个“你”。
眼见局势已定,殷淮不退反进,赤手空拳迎上几乎要把门挤破的纸人。
这样确实过于勇敢了,但是没有其他办法,唯一的出口被纸人挤满。
但真正与怪物对上,殷淮就知道自己想的过于简单,它们虽然是纸质的身体,具备了一部分的锋利,却不具备纸人应有的脆弱。
手掌一经接触就被划伤,殷淮迅速调整策略,发现它们动作不算敏捷,改以躲避为主,在不大的房间左右跑动。
但随着越来越多的纸人进入,门板更加的摇摇欲坠,很快就无处可躲。
一个个脸色惨白的纸人用柔软的身体包裹住殷淮的四肢,它们如刀片的边缘割破衣物与皮肤。
殷淮感觉到血液流出,本敌不过的身体逐渐虚弱,她尝试举起手臂,没有成功,纸人的身体牢牢束缚着她。
纸人们扬起头,它们不高,但俯视被它们强行压倒在地的殷淮绰绰有余。
一笔画出的嘴部线条发不出声音,但殷淮却在上面的两个空洞中感受到嘲讽。
嘲讽?
浑身的疼痛里,越来越寒冷、越来越虚弱的殷淮来不及再看,陷入昏迷。
“嗬——”
殷淮还没有从剧烈的痛楚中缓过神,眼前又是一片黑暗,身体再次被迫蜷缩,这个坛子比刚才那个还要小,骨头还从残留着被折断、捏碎的疼痛,还有一点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的酸胀。
经过呼吸的调整和一定时间的休息,她身体上的痛苦逐渐消退,只余下一点,这让她头脑异常清醒。
就着这点清醒,殷淮开始在头脑中分析本次怪谈的情况。
怪谈一般是接触了什么才会进入,她进来之前在干什么……什么都没干,就是很正常的在观看夜景,回消息。
哪一个点可能触及怪谈?不太能确定……
从这点抓不住信息,殷淮转而回想进来后的情况……被困在坛中,然后是歌声,唱词里有诉衷肠的内容,是自己摔碎坛子打断了它唱歌,所以才说是“坏它姻缘”?但隔那么远,能听到?
保持着这个姿势确实非常难受,殷淮一通分析后,决定趁着不明生物还没开始唱歌,打碎坛子先出去。
很快,殷淮就行动起来,把这个想法付诸实际。
她再次从一地碎片中站起,却愕然发现环境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昏暗的天色下,勉强能看清这里是一块被秸秆围起来的土地,坛子被放在较高的凸起上,那里留下一圈不浅的印子。
殷淮被包围过一次,因此再次醒来异常谨慎,仔细听过,没有歌声和其他的声响才开始行动。
她从秸秆圈的缺口走出去,过程中尝试着做出仅记得的的几个姿势,以检查身体和骨骼的灵活度……除了有些痛,没其他的问题,那刚刚我受到的伤害是假的?
殷淮皱起眉毛……希望出去之后不要留下后遗症才好。
走出秸秆圈,引入眼帘的是一条杂草丛生的小路,小路边有池塘倒映杂草,水面呈墨绿色,漆黑的影子在其上张扬着身体。
即使殷淮没有凑近,也仿佛有一股隐约的腥气传来。
她尽量远的走过这一条路,来到水泥大道上。
殷淮刚走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异响,小小的脚步声融入她迈开的步子,她停住脚步,身后的人也停下来。
“阿娘……你不要我吗?”
殷淮低头看想这条路的材质……不是现代背景吗?这称呼……
她原本的世界听到喊人是不能回头的,殷淮忍住想回头的冲动,迈开腿,闷头往前走。
只两步,她就发现自己的右腿变得沉重,满是池水的手很小,冰凉的温度裤腿黏上她的皮肤。
“呜呜……阿娘……你不要我了吗!”
汹涌的水腥气包围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