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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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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往顾府赶去,一路上谭霁都板着脸,段延风没见过他这幅样子,心里不免有点小慌,数次想张口说点什么,可瞅到谭霁脸色之后又给咽了回去。

    来到小院的时候,为谭鹤洵安置的那间厢房紧闭着没打开,谭霁站在门外,有些不信任地望着段延风:“二哥他真的在这?”

    段延风摸了摸鼻尖:“真的,这回没骗你。”

    他是不敢再瞎骗人了,尤其是对着谭霁的时候。

    只能对不起太子殿下了。

    谭霁本还有些犹豫,等到听见屋里传来“哐当”声的时候,他才终于信了段延风的话。

    谭霁紧张地上前拍门,不知为何,里边又传来了声响,听得像是有人慌乱间碰落了东西,谭霁收回手,待里头一阵忙活后,终于有人过来开了门。

    随即,谭霁跟段随雨打了个照面。

    呆愣刹那,他吓得后退一步:“殿……殿下?您怎么……”

    段随雨轻轻叹了口气,转而带着笑问道:“来找子洵的?”

    “嗯。”谭霁应声,一边暗暗打量着段随雨。

    他的衣衫微乱,鼻间还微微沁着汗,要是没看错,殿下脸上隐隐约约还有个印子。

    被人扇出来的那种。

    谭霁:“……”

    该不会,是,他二哥,下的手吧?

    段随雨估计也反应过来自己仪态不整,轻咳一声让开了道:“那,小谭公子去吧,我先走了。”

    语闭,他朝前走去,抬头就看见段延风似笑非笑的神情。

    段随雨走到他身旁站定,压着声问:“不是叫你把人支开吗?”

    段延风笑笑:“挡不住,人聪明得很,坏殿下好事了吗?”

    “总比你馋都馋不上的要好。”段随雨哼笑一声,摆了摆手,就离开了。

    谭霁走进屋里时,谭鹤洵正收拾着摔落的物件,他发髻微松,衣物倒还是整齐的,回眼一望时,也不知是不是谭霁看错了,总觉得二哥的神情比平时软了不少。

    平时是一滩深不可及的死水,现在像是终于引起了波荡。

    就是那张脸,臭得像是被狗咬了一样。

    谭霁走上去帮他捡东西,一边问道:“二哥,你刚跟殿下在屋里做什么呢?”

    谭鹤洵动作微顿,默了一会才回道:“谈话没谈好,吵了一架。”

    他这么说着,谭霁心里担心更甚三分:“殿下毕竟是天家人,二哥与其关系再好,也不能逾了规矩啊。”

    未出口的是,太子殿下得做了什么,把他二哥逼到做出扇人巴掌这种泼妇行为。

    毕竟他嘴上说着说要懂分寸知礼数,但谭鹤洵可比他要规矩多了。

    这么想想就过去了,总不能怪责到殿下身上。

    谭鹤洵抿了抿唇,没说话。

    收拾好散落一地的东西,两人坐到了桌边,谭鹤洵斟了两碗茶,语气终于平静下来:“何事寻我?”

    “哦,”谭霁终于把思绪放到了正事上,“我方才见着了陶先生。”

    “陶先生那边没问题,”谭鹤洵直言道,“正好你同他聊过了,也省得我重复一遍。”

    谭霁点了下头:“西邯裴将军的事,昨晚祝公子也跟二哥说了吧,你们怎么说的?”

    “印玉,”谭鹤洵想了想,回道,“我和明琰都认为应当交出去。”

    用一块宝物换取太平,再好不过了。

    但无论谭鹤洵还是祝衡,语气中都略带犹疑。

    谭霁瞅着谭鹤洵的脸色问:“二哥是担心有诈吗?”

    “不是,”谭鹤洵摇头道,“是没想好用什么方法交出去。”

    用什么方法,才能达到最大效益。

    谭霁听出了言外之意,忙问道:“这么做的意义?”

    “明琰是说,想看看准备收这块玉的人是谁。”谭鹤洵解释道,“毕竟大费周章就为了块玉章,怎么听都不对劲。”

    谭霁抬眼瞧他,眼珠转了转,只这么一眼,谭鹤洵就看出了他的心思:“想到主意了?”

    谭霁忽然一笑:“这个简单,诱人入坑,二哥觉得交给我如何?”

    “没得商量,”谭鹤洵语气不变,仍是那样毫无波澜的样子,“你别想着以身涉险。”

    “我还没说是什么法子呢……”

    谭霁小声嘟嚷了一句,瞥见谭鹤洵严肃的脸色,只能乖乖答道:“行,我不说了就是。”

    谭鹤洵还在盯他,谭霁拖了一会,最后还是补上一句:“也不会擅作主张……”

    谭鹤洵这才点了下头:“当初来东洲的时候怎么答应的,别想背着耍赖。”

    虽然心有不甘,但谭霁还是不敢违抗他二哥的指示,他只能问道:“那你们有什么打算?”

    “现在那块印玉在明琰手里,权看他吧。”谭鹤洵微吐一口气,这般说道。

    谭霁应了一声,懒散趴在桌上,不经意抬眼时瞟到了谭鹤洵微抿的唇,似乎较平日红艳水润了不少,估计是注意到谭霁聚集的目光,谭鹤洵看过来,刚张口想问他怎么了,随即见谭霁睁大了眼。

    开口的时候,谭鹤洵一直抿着的唇完整露了出来,唇内色泽明显不同,痕迹都有些欲盖弥彰,谭霁再怎么傻,也看得出那是个人的齿印。

    谭霁:“?!”

    刚才待在屋里的确实只有他二哥跟殿下两个人吧?

    他二哥刚怎么解释的来着?吵了一架?

    是他理解的那种吵架吗?还能吵到床上去了?

    见谭霁一脸惊愕,谭鹤洵隐约发觉人理解成了什么意思,他微微蹙眉,试着解释道:“我自己不小心咬的。”

    谭霁不敢置喙,僵硬点头。

    那半圈牙印,明显是朝外的,谭鹤洵自己再怎么咬,也不能把牙齿翻过来吧。

    但他二哥这么说了,不是也得是了。

    谭霁受到的冲击有点大,一旦“他二哥跟太子之间有点东西”这个设想建立起来,以往许多事都有迹可循,光是太子的态度过于温柔就能看出问题了,还有送行宴上众人微妙的反应,谭鹤洵的反常行为,到太子突然北上东洲……怪不得段延风找借口带他离开。

    短短一两日内,突然得知身边有两对不清不楚,谭霁的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无论如何,好男风终究不是主流,倒不是他不能接受,只是……想来多艰吧。

    谭霁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糊里糊涂跟谭鹤洵聊完的,推门而出时,段延风依旧站在那等着,见人出来,便朝这边递了个笑容。

    这会谭霁脑子里还是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乍一见到段延风,他心下一跳,耳后一红,匆匆忙忙又关上了门。

    徒留段延风在外边心生疑惑。

    今天一大早开始,谭霁就不太正常了,这得是做了什么梦,昏到现在都不得好?

    谭霁微微垂头抵着门,感觉心里跳得好快,刚看见段延风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不太对劲,这会他明白过来,不光是因为昨晚那个梦,面前的人是活生生的,就是段延风。

    本来以为人已经走了,突见他没出去,坐在桌边看册子的谭鹤洵抬头问道:“还有事?”

    “没……”谭霁调整情绪,见谭鹤洵再平常不过的表情,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又走了过来。

    谭霁在方才的位置坐下,谭鹤洵也没继续问,就静静等着他主动开口。

    “二哥……”谭霁壮着胆子瞅他,“能不能跟我说说,你跟殿下是怎么回事?”

    谭鹤洵放下书册,转过来对上谭霁的眼神,他眼中更多的不是好奇,而是有点一言难尽的认真。

    见这孩子估计是琢磨出了什么,谭鹤洵一改方才的掩饰口气,语重心长道:“你想知道的是我的事,还是问别的事?”

    兄弟俩一个比一个聪颖,一句话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见他愿意谈,谭霁便大大方方说了出来:“你觉得,钟意男人这事,如何?”

    大陈男风盛行,那多是些浪荡子图个新鲜劲,却没见那家是当真把男人当作妻室相互厮守的。

    其实这话问他有些片面,但谭霁还是想了解下他二哥的态度。

    谭鹤洵斟酌片刻,终于整理了话语:“喜欢男子与喜欢女子,无甚差别。”

    “说有多真情那都太虚,但对一个人心生喜爱,向来只是那人身上有吸引你的地方,这与是男是女无关。”

    谭鹤洵知道他自己想得明白,现在缺的不过是别人的肯定。

    他缓了缓,浅浅开口道:“所以,你看上哪个男人了?”

    谭霁望着他,有些犹豫。

    倒不是他说不出来,而是跟敬畏的兄长直谈心上人这种事,怎么看都有些别扭,不好意思开口。

    谭鹤洵只看他这副样子,心里就明了:“不用说了,外边站着的人吧。”

    谭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回答,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们段家人……”谭鹤洵话说到一半,忽觉无益,便转言道,“你可认清了这份心思?”

    “这可不是有点好感的事。”谭鹤洵故意加重了语气,“你若心悦此人,便事事都会为他考虑,而不是单顾着自己受到的关照。”

    “二哥也是这么过来的吗?”谭霁忽然问道,“殿下的话,只会更艰难的吧?”

    “所以我不敢接,不敢信,”谭鹤洵难得吐露真心,“你就没有猜测过段延风会不会有更深的背景吗?”

    “想不到这么多,”谭霁笑了笑,“这也只是我的私心而已,我也不知道延卫是什么想法。”

    “说不定确实只是一时兴起呢。”

    后面一句不过是谭霁当作玩笑轻轻揭过,但谭鹤洵明白,他是不想给自己平添心事。

    “今日也不过问问二哥罢了,现下东洲诸事亟待解决,不便分心,我先回去了。”

    语尽,谭霁站起身,认认真真跟谭鹤洵行礼,转身离开。

    再次推开门,他的心态已经微微有了变化,看到段延风依旧在等他,不仅没有躲闪,还笑笑主动迎上前:“方才想起点事还没同二哥说,烦延卫等这么久了。”

    段延风愣了愣,谭霁像是突然变了个样,神态自若,眉目舒展,明显心情很好。

    以往谭霁再如何笑对他人,总是拘着性子的,看着像是没什么心性的样子,天真得很,其实真正的想法都搁在心里,不让旁人多忧心。

    但现在,谭霁就像是想开了很多,言语间多少能看出一点轻松,笑声不经意传过段延风耳边,扰得人一时失神,差些忘了自己有话要说。

    “延卫若是无事就回吧,我转个弯就到了。”

    谭霁的住房与谭鹤洵相对着,没几步的路,把人送出院子,谭霁正要辞别,段延风却拦住了他的动作:“小谭公子稍慢一步。”

    谭霁微惑,转过来时脸上都是带着笑的:“还有何事?”

    段延风稳住心神:“我也是刚收到的传报,渚良那递来了消息。”

    “渚良?”谭霁收了笑,面容微肃,“出事了?”

    “倒不是这个,”段延风接着说,“谭将军从南都启程北上,刚刚到渚良,估计没两日就会来汴溪。”

    听了这话,谭霁方才的严肃一时无影无踪,换成了又惊又喜的模样:“阿姐要来汴溪了?!”

    段延风应声:“将军特意走的东洲,说不定就是来见你和侍郎。”

    谭霁激动微敛:“阿姐不是纵私情的人,应该是带着朝廷的传令。”

    段延风想的也是这样,他还猜测了是不是陛下终于发现太子遁逃的事,要抓人回去。

    隔日一早,祝衡就上门来拜访,这会他的腿脚依旧不灵便,照着郎中的说法,伤筋动骨一百天,少说也得养三个月,不过他已经适应了跛着腿行走,顾怀言不在的时候,自己拄着拐也能走段路。

    今日人是顾怀言送来的,随着郡内渐渐平定,各项事宜陆续步入正轨,府衙人手紧缺,像顾怀言这样有能力的都恨不得掰成两个来使,但知道祝衡要来顾府后,他还是百忙之中抽空专门送人过来。

    “我的祖宗诶,您可注意着点,走这么急作甚!”

    顾怀言搀着人跨进了院子里,祝衡一下趔趄差点给摔了,等捞回人的时候他担惊受怕没个消停的:“您可行行好让我多活几年吧!”

    祝衡想让抱着腰的那只手松下劲,却扳不过顾怀言,他额上青筋微起,压着声说道:“松手……没见着院里有人吗!”

    顾怀言笑笑,借着这个姿势带人进去:“你是伤号,多护着点有什么问题。”

    站在院里的谭霁:“……”

    他虽然听不清两人说的话,但院门到檐下也没多远,两人的动作还是能看得一清二楚的。

    自从意外得知这两人的事,谭霁再看见他们贴在一块,一些细微的小动作就变了味,见谭霁僵着脸,谭鹤洵窥出了一点意味,试探问道:“你是自己喜欢上男人了,就每瞧见两个男人都觉得有意思?”

    谭霁想起答应顾怀行的话,索性就着谭鹤洵的话说下去:“不是我多想,二哥瞧着他们俩,像没关系的样子吗?”

    “确实不像,”谭鹤洵回道,“他们俩就是一对。”

    谭霁隐约能明白谭鹤洵知道他们俩的事,但乍一听他直白说出来,不惊讶那都是假的。

    “之前这层窗户纸一直没捅破,这回明琰的伤让两人越发亲近,倒是给了个契机。”

    “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又刚巧心意相通,”谭鹤洵轻叹,“当真是天生一对。”

    何况现下祝家换了祝衡当家,而顾家大哥又是个搞不过弟弟的糊涂鬼,这两人走到一块,几乎没什么阻碍。

    谭霁听出了他二哥有点失落,故意笑着安慰他:“其实二哥跟殿下也差不了多少的。”

    谭鹤洵只瞥了他一眼,没有多言。

    话语间,那边总算是吵吵闹闹走了过来,顾怀言笑着招呼两人:“谭侍郎,我今日可把明琰交给你了。”

    祝衡叹了口气,这话他都说乏了:“你又胡说什么呢!”

    他就不该那么轻易让顾怀言得逞,现在这人说话行事越来越猖狂,恨不得昭告天下似的。

    “怎么就胡说了。”

    顾怀言毫不在意,笑着将人搀扶进屋,便抬手同他们礼别。

    闹腾的走了,屋里三人都是喜静的,总算是能坐下来好好谈事,祝衡先声道:“我已经把印玉交出去了。”

    对面两人皆是一愣。

    “昨日我去拜访了温姑娘,与她细谈之后,我也觉得不必揪出那人了。”祝衡缓缓解释道,“温姑娘说的对,不论那块玉落到谁手里都不重要,又不是玉玺虎符那样的贵重物件,顶多当件珍宝收起来罢了。”

    “拿印玉换退兵,不过是个面上过得去的借口而已,”谭鹤洵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接上了话,“他们本就打算退了,毕竟再这么僵持下去,免不了要打一仗。”

    谭霁疑道:“为何突然退了,流匪形势正盛,西邯那边还搭上了孤阳王,只要乘胜追击,拿下东洲也不是不可能。”

    “拿下东洲,你觉得需要多久?”

    “少则三四个月,”谭霁明白过来,“流匪撑不了这么久,他们在东洲也没别的依仗了。”

    祝衡点头:“像你说的那样,流匪正盛,但盛极,必衰。”

    “西邯退步,是因为接下来没了胜算,但他们现在离开,也算得功成身退。”谭鹤洵补充道,“这会只是时运恰好押在了我们这边,要抓紧,说不定是唯一一次重振东洲的机会。”

    谭霁听了,微微皱眉:“这背后,当真是那位介明先生吗?”

    “十之八九。”谭鹤洵也皱起了眉头,“日后要多留心了。”

    氛围一时静了下来,见他们都神色不展,谭霁便有意换了轻松的话题:“不论如何,先看好眼下的事吧,汴溪重新步入正轨,官员运调的情况也上报南都了,也该问问泯安那边了吧?”

    “陶先生慷慨施援,只要说动了吴瞬,就可以径直北上了。”祝衡答道,“现下,就看陶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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