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003章
太阳出来了半个多月没看见太阳张金华觉得今天的太阳很圆红红的像一个大火盆挂在山口上几丝云彩像铺盖飘浮在火盆周围给人一阵阵温暖。他脱去外衣提在手里又解开汗褂子让赤裸的胸脯一阵凉快。
“队长。”戴二哥在喊张金华。他扛着－把六寸宽、三斤重的薅锄“半个月没薅草锈有二两重!”找到一块石板开始磨起锄板来“你想起使劲薅草的法子了”
“打薅草锣鼓!”张金华兴奋地说。戴二哥是村里最得力的劳力如果能得到他的支持用薅草锣鼓使劲薅草进度就能快几倍。“二哥你说行不行”
戴二哥没做声只管使劲嚯嚯地磨薅锄。
“打薅草锣鼓!”张金华又说一遍。
“打薅草锣鼓”戴二哥一边磨薅锄一边头也不抬“法子确是不错就是打不打得这是四旧是反动是封资修你敢搞不怕人家说你搞封资修复辟”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要开社员大会征求大家的意见嘛!”
谢千元扛着一把生出黄锈的薅锄出现在白果树下。“这是大事情你是队长你要考虑好。”说话的时候眼睛不望张金华的脸低着脑壳盯在队长脚上看。
陆陆续续来了十三四个男男人们背的都是薅锄锄头上都生了黄锈。
“落了半个月雨今天终于放晴。”张金华双手叉腰看见有女人在场就把敞开的汗褂子扣起来。“我们边开会边等其他人。包谷地野草疯长我早晨上山一看野草比包谷还高再不使劲薅草今年的包谷肯定减产。后山三百多亩包谷大家一天薅几亩两个月才薅得完工。这么搞包谷减产是小事公社要减少队上救济粮才是要命的大事。我想了一个法子打薅草锣鼓把这个老传统、老法子捡起来试试看行不行。今日开社员大会就是想征求大家的意见。”
陆陆续续又来几个人万成芳和四个弟弟也来了走近张金华她把锅巴递过去。
人们围在五棵大树周围坐的坐站的站。
谢千元把眼睛从张金华脚上移开盯在万成芳身上看一对灰色眼珠滴溜溜直转。
有年轻人问身边年龄大的人“打薅草锣鼓是么名堂”
戴二哥说“打薅草锣鼓年轻人没见过那是我们九根树的老传统。就是在包谷地头请几个锣鼓师傅打锣鼓、唱曲儿社员一个人一行包谷使劲薅草。打锣鼓唱曲儿的师傅看见薅得快的就表扬、薅得慢的就批评表扬和批评的词儿也用词儿唱出来。这传统最时兴锣鼓一响曲儿一唱那傢伙那模样又气势又排场如同打仗上战场几多有趣几多精神一天薅几十亩包谷轻松就像吃饱了饭再喝一碗丝瓜汤爽心爽肠又快当又舒坦!”
“这么有趣搞马上搞!”年轻人听说有趣一闹腾就一个个跳起来又拍大胯又鼓掌“想不到我们九根树还有这种有意思的传统搞嘛!”
“这是四旧日妈的你敢搞”陈三叔在白果树后大声说“这是封资修典型的四旧!”
年轻人七嘴八舌闹起来“打锣鼓是么事四旧嘛这几年天天都听见人家打锣鼓!”
“搞三忠于成立委员会迎接最新最高指示哪样也离不开打锣鼓的!”
“不是打不得锣鼓说的是打不得薅草锣鼓!”戴二哥给年轻人做解释。
陈三叔是九根树“薅草锣鼓”班的打鼓师傅资格最老年龄虽说快六十但身板硬朗气血旺盛一头黑发里找不出半根白毛。一听说要打“薅草锣鼓”那肉堆堆的一双手就痒起来顺手折两截白果树枝在薅锄上打起鼓点来。
站在他身旁的吴浩如、吴浩让兄弟两个都是打夹䥽的师傅。打头䥽的吴浩如说“三叔您嘴巴说是四旧手里却痒得像鸡爪扒泥。我晓得自从破四旧七八年您没一天停止打鼓一双筷子敲破了好几个饭碗哩!”
“拿筷子敲饭碗那是饭碗里没有饭吃嘛敲饭碗是催婆娘赶紧烧火弄饭。”陈三叔说。
“狗屁。”打二䥽的吴浩让揭陈三叔的伤疤“我听何婶说过多次您做梦都在打鼓夜夜都在唱刘关张桃园三结义!”
“是把何婶的两个奶子当鼓敲吧!”半天不做声的谢千元开口说话“叫何婶自己讲往天何婶胸脯又鼓又胀如今成了一马平川是陈三叔当鼓敲瘪了吧!”
“背时缺徳鬼羊角疯张嘴没好话!”扛着薅锄刚来的何婶几步窜到谢千元身边一把扯住他的耳朵就骂。
谢千元杀猪一般叫唤起来他有“羊角疯”病若是发作倒在地上四肢乱蹬还口吐白沫吓死人。
“莫闹了才几天没见面就闲不住!”戴二哥走过去拉开何婶“听队长讲正经话。”
“正是正邪是邪三十天才是－个月。”吴浩如说“如今九根树打锣鼓缺了角色宋大伯死了好几年没了打锣的角色。九根树打锣鼓俗称打围鼓鼓是魂锣是魄两副夹䥽是日月如今是鼓在锣不在打不起来了!”
“只要你们肯打我去请难道岩的宋幺叔他是宋大伯的亲弟弟铜锣打得动听只要去请他就会来!”张金华走到陈三叔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说“打锣鼓薅草三叔敢不敢接”
陈三叔没做声脸上没有半点笑容眼睛望在天上脸被太阳照得红红的。
“想当年我们九根树的围鼓打得几多精彩。”吴浩让说“我们队的围鼓班子在湘鄂川黔四省边区都有名望锣鼓打到武汉宜昌、打到长沙常德还在四川贵州拿过奖的。”
“你说的没错。”陈三叔接过吴浩让的话“金华想当年你爹当队长让我们几爷子天天打围鼓把围鼓打到四面八方去连县剧团的人也跑来跟着学地区还来人记围鼓经。那时候一到薅草季节天天打薅草锣鼓三百亩包谷不出半个月就薅个一干二净那场面、那架势、那精神真是过瘾。奇怪的是文化说它是四旧一群城里来的把我们用绳子捆起天天开批判斗争会宋大伯的腰杆让他们打断屙了半个月鲜血。宋大伯被他们整死金华爹得了肺劳病。如今你又要打薅草锣鼓这事搞不搞得”
张金华望着满腹心事的陈三叔“当年九根树没饭吃、没衣穿家家穷得二里黄昏但是九根树在九乡八寨有名气那名气都是围鼓班子争来的。今天我想请你们打薅草锣鼓是想把生产搞上去。区革委副主任余志和在春播会上说不把包谷产量抓上去要撤我这个队长的职还要按包谷产量减少救济粮指标。我这个队长当不当不要紧要是减了救济粮指标那就是我张金华做了缺徳事。”
“为了抓生产我们打锣鼓薅草正是响应抓促生产的号召嘛按道理说是没问题的。”戴二哥把薅锄杵在地上发出咚咚响声。
“打薅草锣鼓我举双手赞成。”半天没做声的谢千元说话了 眯缝着眼睛阴阳怪气“队长为全队人的吃饭问题担责任我们就要为张队长壮胆子嘛!”
“关键不是打不打锣鼓。”张金华说“当初说四旧说的是你们打薅草锣鼓唱的那些古词什么包龙图打坐开封府什么程咬金当皇帝不愿起早床唱的都是帝王将相和貂婵罗成。”
“不唱帝王将相和貂婵罗成哪唱么事”陈三叔一脸浆糊奇怪地问。
“唱毛主席诗词。”张金华干脆果断把手里的锅巴咬一大口 嚼得咔嘣直响。
“唱毛主席诗词”陈三叔说“唱得吗”
“肯定唱得。”戴二哥说“唱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
“我记不住几首毛主席诗词哩!”陈三叔说“如今搞阶级斗争唱得吗”
“您只管唱出了问题我负责。”张金华把锅巴几口吃完干脆地说。
“还是有问题缺一个打锣的么办”吴浩如说。
“我动身去请难道岩的宋幺叔。”张金华拍了拍手“围鼓师傅打一天锣鼓记20个工分从明天开始打薅草锣鼓。我说过打薅草锣鼓不是四旧唱毛主席诗词是抓促生产要是出了阶级斗争问题由我负全部责任是罪过我来顶要斗争就斗我不把包谷产量搞上去我的队长不当了!”
“金华你把这事给公社汇个报看到底搞得搞不得!”万成芳走到丈夫身边轻声地说。
“不用汇报搞得搞得只管裤子垮下些胆子放大些!”谢千元对几个年轻人说“你们年轻人没见过打薅草锣鼓那场面有趣的了不得，你们要支持 都使劲支持!”
年轻人哄起来“支持支持!”
“你们年轻人要学会薅三道草打锣鼓薅草是要攒把劲的偷不着懒耍不了滑那可是见硬功夫的场面!”戴二哥认真地说。
“今天都薅田边地角的包谷草! ”张金华走下树岗堡一边走一边喊“锣鼓师傅去保管室取锣鼓家什操练我去难道岩请宋幺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