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第九章
谢屠夫心痛如绞。
他谢家一共也就那么十来亩,分去了五亩等于分去了一半,这往后日子虽不说过得紧巴巴,总也比现在好不了,一大家子人要养活,最重要的,还是在城里读书的儿子。
但他还是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么多长辈在这,旧账翻出,怎么看都是他理亏,若是不能将这事解决,今天铁定就得将这五亩地还给谢芜。
“阿芜啊,不是大伯不给你,而是这些年你和瑾玉年纪小,这地里的事你们这些小孩子又怎么懂?”谢屠夫叹了口气,“是,我前天只让衡儿给你们送了五十斤的谷,可难道我这之后就眼睁睁的看着你和瑾玉两个饿死不成?你嫁人,瑾玉长大,这往后都得是我这个当大伯的照料!”
谢屠夫说的眼红脖子粗的,像是要拉人干架。
谢芜听了这番话叹了口气:“大伯的苦心我和瑾玉都明白。我虽没去过学堂,但也听说过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句话,眼看着瑾玉长大了,我这个当姐姐的,总不能仍由他这一辈子就这么在您的庇佑之下过活,我实在是怕他就此懒惰下去,一事无成,他该做的,能做的,尽管不会,也是时候学着做了,大伯,您觉得呢?”
“我觉得好!”周氏笑道:“这谁家都不愿意自己孩子往后没出息,瑾玉这孩子虽然瘦点,但还算结实,现在就让他好好去学着怎么干农活,这往后好歹也饿不死自己,咱们村里那些个二流子泥腿子,当初不就是家里溺爱不让干活吗?现在连个农活都不会,整天无所事事,到现在媳妇都还没娶上哩,咱们瑾玉可不能成为那样的人。”
有人符合:“周嫂子说的没错,让瑾玉早些干农活,以后也饿不死自己。”
瑾玉在一侧道:“小姑,我会干农活,无论是插秧收稻子,大伯都让我去帮忙,两三年了,这些活我熟得很。”
瑾玉这么一插嘴,周氏又笑,“拿了别人家的地还用别人家的人干活,我从前怎么不知道大哥你这么聪明的,三十斤米,雇个打杂的都不够吧。不过也正好,瑾玉既然懂这些农活,大哥就不用担心了。”
谢屠夫怒目瞪着瑾玉,这小兔崽子平日里不怎么说话,今日这话倒说的及时。
族中长辈听到这,大约也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终究是这谢屠夫一家做得不厚道,苛待自己已故二弟的遗孤,纷纷开口劝他将那五亩地还给瑾玉。
本就势弱理亏,这么多人一劝,不答应谢屠夫也拉不下那张脸,一想到张家答应的五十亩良田为聘礼的事,少不得又将这火气压下了。
谢芜今日明摆着就是准备好了以此来要挟他,五亩地和五十亩地,他自然知道该怎么选。
“这些年我把瑾玉带身边干活也是为了磨砺他,让他好好学学地里那些事,既然都清楚了,那我以后就不带了,那五亩地你们自己拿去种吧,爱种什么种什么,我管不着!”
瑾玉悄悄和谢芜挤了挤眼睛。
“谢谢大伯!”
见尘埃落定,谢屠夫这一天都没落得什么好处,长辈少不得要宽慰他几句,“行了,你这个做大伯的也拿出大伯的气概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姐弟两从小承你照顾,长大后还是得孝敬你。”
“大哥,二叔说得对,瑾玉和阿芜两人从小就承蒙你照顾,以后等你老了,就多两个人给你养老送终。”
谢屠夫沉了口气,并未再说什么。
又是一阵寒暄。
寒暄两句之后谢屠夫提到谢芜的婚事,“阿芜与张家的亲事定下了,下月十五是个好日子,到时几位叔叔若是无事,定要来吃酒的啊。”
“下午十五……这是不是太仓促了些?”
“二叔,不仓促,张家纳个妾,还会大红花轿来娶?”周氏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白眼瞅着谢屠夫,手上嘴上没得闲的,“大哥,不是小妹这嘴多,您让阿芜去张家做妾,问过阿芜吗?”
谢屠夫是真不喜欢自家这妹妹,从小与他不对付便罢了,如今事事都与他对着干!
他冷着脸,道:“我先前就说了,阿芜这虽然是嫁过去做妾,但在张家和那正室没什么两样,张家少爷喜欢她,她过去就是享福的!”
周氏嗤笑:“这么好的福气,您怎么不让婉儿去呢?”
谢屠夫惊怒道:“小妹,你这话怎么说的?这当初和张家少爷定亲的就是阿芜,这定亲是老爷子定的,我们这些当晚辈难道还要在今日老爷子的忌日里,违背他老爷子的意思吗?”
周氏道:“若是老爷子还在,知道阿芜是嫁过去做妾的,是绝对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的!”
“那又如何?莫非你还非逼着我上门去找人家退亲?人家张家不要这个脸面?”
“他不仁我就不义,逼人做妾这事都做得出来,我去哪说都有理!”
谢屠夫不可置信般笑笑,拔高了声量,“人家是县丞,当官吃皇粮的,你一个乡下妇道人家,你想如何?你又能如何?”
周氏声音明显弱了下来,“就算他当官,那也不能为所欲为不是?他是个县丞,县丞上面还有县令老爷,做人得讲道理,若是阿芜不愿嫁,难道还绑着她上花轿不成?哪有强娶的道理!”
她虽不满谢屠夫,但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话确实有理。
没钱的干不过有钱的,有钱的干不过当官的。
张家有个当县丞的爹,就是他们这些普通百姓比不过的。
她推了谢芜一把,“阿芜,你说,你愿意嫁给那张家公子做妾吗?”
谢芜眼睑低垂,一时片刻间不曾言语。
周氏是个急性子,又推了一把,“你这孩子,倒是说呀!难不成你真想给那张家的少爷当妾?”
“我姐姐不想给张家少爷做妾!”瑾玉上前来,双眼通红,“小姑,求求你,你去和大伯说说吧,我以后会努力挣钱的,如果不行的话,我把我那五亩地也给大伯好了,虽然比不上张家五十亩地的聘礼,但是以后,我一定会努力挣钱的!”
“什么五十亩地的聘礼?”周氏将目光望向谢屠夫。
谢屠夫怒道:“瑾玉,你给我过来,胡说八道什么!”
瑾玉哭道:“上次我听媒婆说了,只要大伯愿意把我姐姐嫁给张家少爷做妾,他们就给五十亩的良田当聘礼!”
“大哥?你真的为了这五十亩地,要把阿芜卖去做妾?”
周氏这么一问,族中长辈俱是摇头惋惜。
好好的一家人,如今竟变成这幅模样!
“这怎么能说是卖呢?无论是正妻还是妾室,这聘礼是少不了的!”谢屠夫恼怒道:“而且这五十亩地以后也是给瑾玉的,与我何干!”
周氏看了眼谢芜,“阿芜,真是这样?”
谢芜勉强笑了笑,沉了口气,上前一步,低声道:“男婚女嫁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阿芜本无话可说,但自从爹娘离世后,我和瑾玉二人一直备受大伯照顾,我的婚事自然也是该由大伯做主,更何况这婚事还是当年爷爷定下的。”
周氏冷哼一声,照顾?这算哪门子照顾。
都快把人卖去做妾了!
“爷爷在世之时很是疼爱我,若非如此,也不会替我早早定下这门婚事,可是当初爷爷是想让我嫁给张家少爷做正妻,我谢家一脉,从古至今从未有女子给人做妾,爷爷亦是教导我做人要有骨气,想必今日这番做妾,是他老人家不曾想到的,他老人家若是还在,定不会让谢家的女儿嫁于别人做妾。”
“对!没错!爹若是还在,绝不会让咱们谢家的女儿嫁去做妾!更不会为了区区五十亩的田地把人卖去做妾!”
谢芜仰头望向气得不行的谢屠夫,“大伯,我若是嫁去张家做妾,从此,阿芜岂不是咱们谢家唯一给人做妾的女儿?我名声事小,往后别人该如何看待咱们谢家的女儿?”
这乡下人家,就怕个闲言碎语,十里八乡的传出去,儿子如何娶妻,女儿如何嫁人?
“阿芜说得对,大哥,我之所以知道阿芜要嫁去给张家少爷做妾的事,那是因为这事十里八乡的都传遍了,说谢家为了攀附城里的富贵,把自家女儿送去给人做妾,大哥你在外还算有些名声,这些闲言碎语没有传到你跟前来,可我在周家可听到不少闲话,那句句都是不能听的!”
周氏看了眼站在一侧不曾言语的谢婉儿,“大哥,婉儿还没嫁人,衡儿……也没娶亲,这也就罢了,在城里读书的琰儿若是被这名声所累,一个读书人最看重的可就是名声,你这让他以后如何立足?”
谢屠夫自有自己的注意,没被周氏这番话所打动,倒是为母心切的谢氏慌了神,心里一嘀咕,这周氏的话也没错,琰儿如今在城里读书,以后可是要考取功名的,若是考上了功名传出来有个给人当妾的堂姐,岂不是让他面上无光?
谢氏扯了扯谢屠夫的衣裳,“这……”
她这刚说这一个字,便被谢屠夫狠狠瞪了回去。
妇人之见!
“这事我管不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那是张家,阿芜你若是不想嫁给张家少爷为妾,可以,你自己去解除婚约,让我去和张家人说解除婚约,我这办不了,更开罪不起他们张家!”
“大哥,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个做大伯的你不去,让一个小姑娘去?你……”周氏话还没说完,谢芜已经悄悄拉扯住了她的衣袖。
对于周氏今日这番仗义执言,谢芜很是感激。
话说到如今这个地步,已是够了,谢屠夫一退再退,先是遗物后是田地,算是踏及了他的底线,这事他定然是不愿让步的,让他前去张家退亲,这等得罪人的事,他定是不愿去干。
“大伯这些年已经很照顾我与瑾玉二人了,这等小事,就不劳烦大伯。”
这等小事?谢屠夫嗤之以鼻。
女儿嫁人这等大事,在谢芜嘴里竟成了小事?
他倒要看看,这一个女儿家家,是怎么把城里张家的婚事退掉的!
“行,你若是能把这婚约退了,我这做大伯的,什么也不说!”
言尽于此,算是不欢而散。
谢屠夫什么没得到,反倒是憋了一肚子火,连喝了好几大碗水消气,众人正准备起身告辞时,门外有人进来,对谢芜道:“阿芜,你家来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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