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第八章
谢婉儿的话脱口而出,在场的人无不将奇异的目光望向了她。
现在仔细一瞧,才瞧见这谢婉儿身上穿着的衣裳绣着花儿,头上戴着的钗子是银的,手上戴着碧绿碧绿的镯子,肤白细嫩,哪里像个乡下姑娘,和这谢芜站一块,谢芜一身灰扑扑的,衣裳洗的发白打补丁,谢婉儿就像了个富家小姐似得。
“亲女儿和亲侄女到底是不同,平时吃穿也就算了,这父亲留给侄女的遗物也能私吞。”
周氏不给脸面的讽刺,谢屠夫脸上挂不住,清了清嗓子,“小妹,你说这话可就误会大哥了,什么叫私吞?自家人的东西能叫私吞?若是二弟在,婉儿喜欢那玉佩他也定是会送给婉儿,而我只不过是遗漏了这玉佩而已,”说着,目光望向谢婉儿,朝她使眼色,“婉儿,把玉佩还给你姐姐。”
谢氏打着圆场,“婉儿年纪小,不懂事,婉儿,快把那玉佩还回去,明儿个娘给你买个更好看的。”
谢婉儿如何肯。
这可是她们全家往后的救命稻草!
她双手紧紧绞着帕子,一脸的不情愿,半分不曾动弹。
“嫂子,不小了,瑾玉比婉儿小,不是一样的跟着他大伯出去地里干活吗?”周氏继续冷嘲热讽,“婉儿,不是小姑说你,你看你这穿金戴银的,怎么眼皮子就那么浅,你谢芜姐姐她爹留给她的一块不值钱的玉佩你也要,那可是你二叔的遗物,是留给你谢芜姐姐的,这再喜欢,你也不能强占了别人的不是?”
周氏这张嘴向来不饶人,十里八乡都知道不要和这位周嫂子对上嘴,否则,输的铁定是你。
谢芜笑了笑,“既然婉儿喜欢,那就留着吧。”
谢婉儿一喜,忙笑道:“谢谢谢芜姐姐……”
“谢什么谢?”周氏白了谢婉儿一眼,转而看向谢芜,“阿芜,不是小姑说你,那是你爹的遗物,能随随便便给人吗?就是你给,别人拿了,这心里就不心虚吗?”
谢屠夫实在是坐不住了,厉声对婉儿道:“还不赶紧把玉佩还给你姐姐?”
族中长辈也看不下去了,都是见过世面的人,在他们眼里,这谢芜和谢婉儿就是两个小孩子,小孩子之间的事他们本无意说什么,更何况还是堂姐妹,只是这眼瞅着谢婉儿穿金戴银细皮嫩肉,谢芜这粗布麻利朴素打扮,难免对谢屠夫这一家有所不满。
人家无父无母不说你这个做大伯视如己出,好歹也是亲侄女,不至于刻薄至此,连人家父母遗物都要贪图。
“她大伯 ,不是我说,你这孩子简直就是被你给惯坏了,你去问问,这十里八乡的,有哪个心安理得拿着别人东西的?你好歹也是她大伯,亲大伯,这么苛刻这孩子,你心里过意的去?”
“是是是,二叔,我知道,”谢屠夫起身,到谢婉儿身前,“把玉佩拿出来!”
谢婉儿从未见过如此凶悍的爹爹,眼眶一红,想再说两句,偏偏在场这么多长辈盯着,逼着,她又无法撒娇耍赖,磨磨蹭蹭将那块玉佩拿了出来,百般不情愿的交给了谢屠夫。
谢屠夫将那玉佩交还给谢芜,“阿芜啊,收好了!”
在谢屠夫眼里,这就是个不值钱的玉佩,给她了也就给她了,也没什么值当的。
谢芜接过玉佩,在那玉佩纹路上摩挲片刻后收入袋中,并未太过重视。
“好了,阿芜,这玉佩你也收下了,你爹爹的遗物算是完璧归赵,你也别误会大伯,当年你还小,这些东西放在你那,我就是担心你弄丢弄坏了,所以才给你保管至今。既然这遗物的事处理妥当了,阿芜啊,你看你那婚约的事……”
谢芜笑笑,“大伯,我爹爹的遗物还没完呢。”
“没完?什么意思?”
“遗物您是给我了没错,可是我记得,我爹爹战死沙场,爹爹的同僚将消息带回时,不仅带回了我爹爹遗物,还有抚恤银,不知道大伯还记不记得?”
“抚恤银?”周氏赫然起身,“什么抚恤银?多少银子?”
当初谢芜他爹战死的消息传来,她尚在坐月子,没能赶回来,哪里知道还有这抚恤银子的事。
谢屠夫脸色难看,“阿芜,今天族中这么多长辈在这,自家的事等今日过去了再说。”
“大伯,族中长辈也是自家人,怎么就一家事了?我就想问问您,当初我爹爹的抚恤银哪去了?怎么我娘病入膏肓之际,您都不肯将那银子拿出来给我娘抓药呢?”
谢屠夫忍了,谢氏却没那般好耐力,“阿芜,你这话可得讲点良心,你娘当年病入膏肓,我们没给她请大夫吗?大夫都说了,那是不治之症,就算是灵芝人参那也是不得好了,拖下去也是你娘受罪,那当初你娘也是自己决定不治了,现在怎么就怪到我们头上来了?”
谢芜低头不言语。
“还有,这些年你和瑾玉二人,我和你大伯哪天没照顾你们姐弟两?月月给你们送米,有个病痛的,不都是你大伯出的钱吗?好些年了,照顾你姐弟两好些年了,不要钱的吗?”
若是精心照顾也就罢了,可看谢芜与瑾玉这两人身上穿的,平日里吃的,哪里是精心照顾?
谢芜豁然抬头,望向谢氏,“
大伯母,我就想问问您,当初我爹的抚恤银是多少。”
谢氏视线飘忽不定,语气显然弱了下去,“我怎么还记得清楚,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周氏嗤笑,“大嫂,您不是一直还念着我五年前找大哥接过的一贯钱吗?您这记性可不差呀!我就说,当初怎么二哥死讯传来后不久,大哥你就修了房子,还把房子修的这么好看,我还在奇怪大哥你哪来的钱,原来是用的二哥的抚恤银子!”
“好了你就别添乱了!”谢屠夫瞪了周氏一眼,“既然族中长辈都在这,那我就说清楚,当年确实有这个抚恤银子,一共是五两,当初给阿芜她娘请大夫抓药,前前后后花了有二两银子,还剩下这三两银子,这四年,全花在谢芜与瑾玉身上了,我可是一点也没贪图!”
谢屠夫说这话带了些侥幸,当年谢芜年纪小,他就笃定了谢芜当年少不更事,不曾听说过抚恤银多少钱,更何况就算知道这抚恤银子是多少,过去这么多年,他咬死了当年只拿了五两,谁又能去证明什么不成?
谢芜嘴角勾着一抹冷笑,上辈子战乱起,朝廷招兵买马,告示贴的满大街都是,上面有些,若是战死沙场,没人每户最低赔偿抚恤银子十两。
“大伯,您确定,是五两银子吗?”
“不是五两银子是多少,我还骗你不成?”
“可是如今官府招兵买马,贴出来的告示上写的也不止是五两,不知是大伯记错了,还是朝廷风气如此。”
“阿芜,不许说这些话!”周氏拍她肩膀,妇道人家如何能妄议国事?
然则在场的也不尽是没有见识的,“阿芜说的没错,这朝廷的抚恤银子最低都是十两,怎么就五两?”
谢屠夫咬死了,“那我如何知晓,当年到手的银子一共就五两。”
谢芜也没想过谢屠夫能将这抚恤银子全数拿回来,“既然如此,那便算了,不过大伯,家里的五亩地一直是您在耕种,我和瑾玉又不懂农事,这些年辛苦您了,只不是侄女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大伯能否答应阿芜。”
“何事?”
“前日大伯您送来的一袋谷子我碾了米,不过三十来斤,往年秋收您也是给的这三十来斤大米作为那五亩地的产粮,但如今瑾玉长大了,饭量大,不知大伯能否多给一些。”谢芜似有些难以启齿,“或者那五亩地,就不劳烦大伯了,我请人耕种。”
如此一说,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
三十斤米?喂鸡呢这是?
五亩地这一年能种多少粮食出来?单单就给了人家三十斤米?长辈脸色都不大好看。
“三十斤?”周氏恍如听了什么大笑话般,“我的大哥,你真是我的好大哥,你就这么刻薄你侄女的?五亩地,就算是我把这五亩地租出去,一年的租金能买多少米您知道吗?您就给了这三十斤?”
谢屠夫恼羞成怒,“我又不是不管他们了!”
“我看你就是不管,你看看阿芜和瑾玉身上穿的,连你女儿的鞋面都比不得,面黄肌瘦,谁家的姑娘像阿芜这样的?这三年你在他们姐弟两身上花了三两银子?我呸!谢屠夫,你可真对得起二哥!我告诉你,往日是我不知道,这往后我知道了,你就休想再欺负阿芜和瑾玉两个!该他们得的,你都还给他们!”
谢屠夫狠狠踹了几口气,恶狠狠看向谢芜。
他今天是小瞧谢芜了。
一个姑娘家家,竟不是从前那般胆怯畏缩,在这些长辈面前竟然如此伶牙俐齿,什么话都敢说,将这些年的帐都翻了一遍!
五亩地!
那可是五亩地啊!
一年能种多少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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