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相遇不相见(上)
突然的冬雨下了一整日,接着天又连着阴了三日,谢珽被迫歇在了家里。mbaiwenzai
好在今日总算放晴,暖暖的日头照着,好像天地茫茫间,四处都是一片干净。
谢珽这几日人虽然呆在府里,哪里也没有去,但总也静不下心。她脑子里想着各种各样的杂事,不同的念头翻滚的厉害。
不想承认自己被刘念搅乱了心神的谢珽只要想到一点点和刘念相关的事,就会告诉自己她是英国公世子,是太原谢氏和英国公一脉在京都给刘氏安心的质子。
而她这样的身份如今能在京都里备受青眼,享着独一份的风头,依仗的到底是天子刘令,而不是天子的胞弟刘念。
刘令和刘念怎么选,她在五年前就给出了答案。如今,她该继续这么选才是。
谢珽亦知道,她和刘令如今这样相处的危险。
说是青梅竹马的兄妹,却是君臣。说是君臣,却是有着些不可言传的亲昵。
他们两个近是近不得心,远又放不开手。
想到刘令,谢珽不免就想到了他借温立亭的口传来的消息……三殿下刘念……她很久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
刘念这两个字念在嘴里,谢珽就像是又看到了春日,看到了满树梨白,看到了雀鸟啼鸣,看到了年少时的时光,也看到了刘念摔盏,看到了他满眼的失望,看到了他千金买醉的颓唐。
谢珽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熟悉的,这种闷到喘不过气的感觉。
她强行止住了自己的回忆,试图想些高兴的事情缓解心口的疼。
二弟要成婚了。
成婚啊,若是娶的是二弟心悦之人,她便真心地为二弟高兴了。
“小姐,可要唤医师来瞧瞧?”墨棋见谢珽皱着眉头,捂着心口不说话,很是担心地问道。
谢珽很清楚心痛的源头是什么。刘令说得对,她确实需要清心了。
“不要紧。天晴了,去见雨阁吧。”
如果五年没能忘掉刘念,那便再花五年去忘记吧。
见雨阁是谢珽的画阁,共有三层。
阁中的炭火和地龙已经点了许久。
谢珽带着寒气踏进去时,暖气舒服地让她深吸了一口,把口中的寒气吐得干净。
第一层的架子上摆的都是各式各样的琉璃瓶,瓷瓶和大大小小的箱子。
这里除了春娘,墨棋,墨书,温立亭和专门打扫的人,府里的其他人都不许进,特别是温立亭手下的那些兵。
见雨阁里的东西都是谢珽自己收集得来的,算不得最金贵,但也是价值不菲的心血之物,是不许旁人不能轻易碰的的。
待打发了墨棋去二层煮茶后,一层就只剩了谢珽一个人。
她不紧不慢地环视了一圈架子上装着不同颜色矿石颜料的瓶子,选择打开了一个箱子,从里面取出了一袋天河石。
天河石是天然矿石。
成色好的天河石是淡蓝色的石体夹着莹白,晶莹闪耀,是制月白色的原石。
摆弄这些矿石颜料是她成为世子之后慢慢养出来的新爱好。
分拣去杂,磨石成粉,水飞沉淀,制胶调色……这种枯燥又耗时的事很适合她来沉心静气。
而且这个爱好很贵,每一块颜色纯正的矿石都价值不菲,配得上英国公世子的响亮名声。
见雨阁里很快就传出了叮当的敲击声。
天河石的粗磨是很需要花力气的。矿石坚硬,即便谢珽收来已经是掌心可握住的小石块和石片,要敲成颗粒的模样也是费时费力的。
谢珽把这天河石当成了烦心人,烦心事,连着锤敲了一上午。
初有成效时,她已是汗如雨下。
长吁了一口气,谢珽终于觉得连日堵在胸口的闷气纾解了不少。
谢珽一边让墨棋替自己擦着汗,一边接过她递来的茶,喝了一口后,心情颇好地说道:“墨棋,去和立亭说一声,下午我要出门逛逛。“
打起了精神,她想着该去为府里的春节做些准备了。而且英国公世子不能总是在府里不出门。
“是。“墨棋这下是高兴的应下了,小脸颊笑得肉鼓鼓的,很是可爱。
因着年关将近,东西市之间人头越发攒动。又是晴天的午后,市集上挤得熙熙攘攘,看着非常喜庆。
回京已经有段日子的三殿下刘念此时正坐在茶馆的二楼临窗雅间里品茶。
他在门外请了一个唱扬州小调的小姑娘咿咿呀呀地低唱着,吴侬软语很衬冬日暖阳的街景。
今日是刘念回京后第一次出宫闲逛。
前段时间他实在忙碌,明里宫宴和及冠礼在准备,又要陪母后,李成林通敌的事他又在暗中帮忙,连舟车劳顿的疲惫都没什么时间休整。
好在现下李成林的事已经全权交给了皇兄,裁剪新衣,挑选府邸这些琐事也都定得差不多了。
趁着闲暇,刘念想着来看一看现在的京都和京都百姓,便和母后,皇兄打了声招呼,带着人便衣出了宫。
只是他些微逛了一会就不堪拥挤的集市,就寻了个以前没瞧见过的茶楼躲开了人流。
二层雅间的窗子推开了半扇,刘念背靠在檀木太师椅上,看着楼下的来来往往消磨起了时光。
茶楼下正是东市里许在街边支摊的行人街,因而不算宽的街道也进不了马车,普通百姓要购置年货的都会到这里来。自然这里的市井气要比宽阔的主街上浓得多。
除了坐在茶楼里的刘念,宋敏和赵湘士今日也在这里。
“宋贤弟,今日真是多亏得你了。”
赵湘士这几日正因无钱备些年货而头疼的时候,宋敏借予了他十五文周转。
今日俩人趁着休沐,便一道出来添置年货。
这样的同袍之情,让赵湘士心里更看重了宋敏些。
“赵兄客气,来日不忘我一杯薄酒便可了。”
宋敏出身寒门,与荣国公是同族,平日都是寄居在荣国公府下。
他孤身一人在京,又尚未娶妻生子,年关里开销总是不多。更何况荣国公对投靠的族人和门客也不小气,知晓大多家中不富裕,早早就散了每个人一贴节前的小红封和年礼。
宋敏余了的钱除去托人带回家的,剩下的活钱都先借与赵湘士了。
交情不错的二人并不多推诿,相视一笑,心下了然。
正当二人休息完准备再提上年货朝赵家走去时,前方突然一阵骚动。
很快一声尖厉的喝骂穿过了人群,清晰地传到了远方。
“要死了你个小皮赖子,竟然还敢来偷!”
本在流动的人群因此而停滞了。
人群里不少人都侧目看了过去。只见一个从珉禛阁冲出来的堂小二拖住了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子。
那个小子被人狠掼在了地上,一个绣着金兰的多宝小钱袋子从他怀里掉了出来,沉闷的落地声砸得叫人心惊。
被抓了现行的小子闷哼了一声,也不求饶,垂着头看不出神色。
年轻力壮的堂小二擒住了人,略带嫌弃地偏过了头,忍着他浑身的味将人捆了。
当路人见这出戏唱不响亮后,滞缓的人流逐渐又归于了川息,偶尔夹杂着一两声叹息。
堂小二把那个脏兮兮的半大小子捆住后,正要捡起那个钱袋子,就瞧见一双染着蔻丹的素手先拾了起来。
因为弯腰,她腕上的翠色镯子便滑到了底,白嫩的手背显得这只镯子绿得通透极了。
一看就知道这只手的主人没干过粗重笨活,是千娇百嫩般长大的。
“小姐,是婢子没看住。”
墨棋捡起了钱袋子,轻拍了拍上面沾的尘土,对着刚跨出门槛的谢珽乖巧地认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