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温柔的姐姐
二人随男孩来到一处巷子。背街，少人，偏僻。
巷子最里头是条单道，死胡同。那有个可以挡雨的大木箱，地上一床破絮被子。
原来他口中的家就是这个。
江覆水已经开始联想那些混蛋把小孩从他们真正的家赶出来的场景，她问道：“小朋友，你为什么不多卖些木偶和泥人赚钱呀？这样即便住在外面也可以吃得好些，用得好些。”
以男孩如此迅捷的手法和堪称完美的工艺，大可多卖些木偶泥人出去，为什么一个只卖十钱，每天还限量三个？
“泥鳅哥哥教我们的。”男孩边带路边说道：“一个卖豆花的哥哥，他对我们很好，经常请我们吃豆花。但他有时候不来，因为要去十四城，那边离我们很远。”
泥鳅哥哥？江覆水很是耳熟，似乎在哪听过。
齐步鸾直接道：“他是不是有些跛脚，走不稳？”
他纳闷，如此雕工，雕木头显然比卖豆花赚钱，为什么那少年要跑去卖豆花？
男孩听后喜出望外，“你们是他的好朋友吗？他可厉害了！什么都会，教我们好多东西，要不是他，那些坏人还会一直来欺负我们。连雕木头也是他教我的！”
江覆水实在记不起来泥鳅是谁，也没问齐步鸾，直接道：“小朋友，他教你雕木头是对的，这姐姐很赞成，但他教你们一天只能雕三个就太笨了。”
“饥饿营销不是这么玩儿的，姐姐懂经济学，赚钱这门路绝对比他厉害！你以后跟姐姐混，姐姐带你发大财，然后给妹妹治病！买大房子！”
三人已走至巷尾。
女孩缩在被窝里，不敢露头。
“阿妹，他们是好人，来帮你治病的。”男孩轻轻掀开被子。
他妹妹很好看，也很可爱，哥哥姐姐一定会喜欢的。
女孩见对方迟迟没有伸手进被子试探自己元脉，才逐渐安心立起身子，细声道：“哥哥姐姐，你们好。”
“呀呀，好有礼貌的小朋友！是不是生病了呀！姐姐让哥哥给你把把脉好不好呀？”江覆水耐心道。
女孩点头。
齐步鸾并指轻扣，随后身子一颤，对江覆水叹气：“那医师没乱说，胃确实坏了。她腹部遭过重创，如她哥哥所言，估计是给人踢坏的。”
“能治吗？”江覆水只担心这个。
“步鸾医术浅薄治不了，但有人能治。”少年脸色凝重。
“付太恒？”江覆水汗毛炸立，人家都跟咱快成仇家去了，现在是背着赌局上路的，返回去求他。他会不会觉得小齐不务正业。
“真的吗！我问了好多医师，他们都说妹妹没有慧根没有元脉伤得太深没法治。”男孩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喜极而泣，“阿妹！”
女孩微微摇头，“阿哥，不用救我了，我这个样子就算活下来也只会一直拖累你，我每天都会梦见娘和爹来接我，让我跟他们走呗。我们也没有那么多钱，泥鳅哥说能治我肚子的药很贵很贵，我们买不起，永远永远。”
！！！乱教！！！误人子弟！
江覆水对这个泥鳅哥有点不太满意，“怎么买不起？买得起！姐姐就是让这位大哥哥去窑子里受尽折磨，也给你们攒够够治病的钱！！”
齐步鸾咽了口口水转头看向江覆水，片刻后又对女孩连连点头。他没告诉江覆水跛脚少年口中那味药称脏腑神通，可以完全重塑一个人的五脏六腑。黄金五十两，一整个官制金元宝。退一万步，他真的摈弃清白之身入了那风俗场所，那也得到猴年马月才能凑够这么多钱啊。
事不宜迟，二人眼神交流，飞速确定下来现在就去找付太恒。试试总比不试好。
“你穿着衣服吗？”少年问道。
女孩点头。
齐步鸾掀开被褥想背她，才赫然发现，她已瘦得只剩一副骨架。
！！！！！！！！！！！！
触目惊心，江覆水不敢多看，牵住男孩往巷外走，边走边问：“她多久没吃东西了啊？你呢，你吃得好吗？现在想吃东西吗？为什么，为什么不多卖些人偶赚钱啊？”
齐步鸾脱下外衣将女孩裹住，生怕她脆弱的身骨经不起外面时暖时热的春风。
女孩乖巧匍匐在他身后，回答道：“因为泥鳅哥告诉我们，我们没有能力护住身上钱财，想不被坏人盯上就不能有很多钱，阿哥每天卖掉三个木偶，刚好够我们吃三个肉饼，中午一次性买好下午晚上和第二天早上的，身上一分钱也不留。”
“有一次阿哥没听泥鳅哥的话，想给我买厚一点的被子，结果客人给钱的时候被羊街孩子看见，就把我们钱抢走了。但他们从不抢我们吃去半边的肉饼，嘻嘻。”
江覆水醒悟，甚觉得有理：“那为什么一人只能买一个？”
“泥鳅哥说人总是贪婪的，见到美好的东西，得到后总是不会满足，会想要第二个，第三个，无穷无尽。倘若阿哥一次卖给客人三个，客人会觉得阿哥都已经做了三个，再多做一个也没关系，于是要求阿哥做第四个。”
“这样一来，阿哥多做木偶，挣的钱就不能被及时用掉，可阿哥不做，又会激怒陷入贪婪的客人。总之，两种情况对我们都不好。”
“假如事先给客人说好，木偶一天只卖三个且一人只能买一个，多了不卖，客人便会觉得手上的木偶独一无二，世间仅有，不去强求阿哥做第二个。”
“人都是不好不坏的，如果遇见完全的坏人，我和阿哥活不到现在。那些抢我们钱的小孩知道我们只够买饼时也不会硬抢，除非那天他们也吃不起饭。”
“这叫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嘶牛啊，这觉悟，这对人性的拿捏
是我头脑简单了？
江覆水倒吸一口冷气。
“阿妹说得对。泥鳅哥还说我们这样没有慧根没有天赋爸爸妈妈都死掉的孩子，被称为克家散财之童，所有人都只想离我们越远越好，不会想将我们捡回去当挣钱工具。”
“如果我们身上没多余的钱，就再不会有人打我们主意。那些羊街的孩子多踢我们一脚都怕霉运上身。”
“我曾想过将钱偷偷藏起来，可是没用，他们一旦发现我摊位上有久留不走的客人就会死死盯住我。”
男孩被一双温暖大手牵着走出那条让他看不见希望的胡同。
他只觉阳光洒地，桃花纷飞，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妈妈和阿姐牵自己走过淮陵的大街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