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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蛊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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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莲桥躲在树后,直至彩盒的脚步声远去,方出来。

    她拿出一根装了迷药的细管子轻轻戳破窗户纸,往里面吹。

    屋内的曾若正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浑然不觉的吸入迷药,眼皮子开始打架,到最后完全昏睡过去,连屋门什么时候被人打开都不知道。

    “此蛊虫名为丝方尽,既已食过你的血,至死都不会再去食别人的。”

    莲桥打开白天在浮烟居拿到的锦盒,蛊虫静静的躺着,头顶上毛茸茸的触角微微摇摆,似乎并不清楚即将发生的事情。

    她只在半本残缺的旧书上看见过记载丝方尽的文字,今天还是第一次真正亲眼目睹活生生的。

    丝方尽,喜阴暗、潮湿,一滴人血可撑半年,正常寿命与人无异。

    莲桥在屋内站了一整夜,蛊虫没有爬向曾若,她必须承认,她心底有一块大石头落地了。

    但同时,也有些失落。

    正当她转身欲走,外面响起了公鸡打鸣的声音,太阳徐徐升起,阳光透过窗户折射在了锦盒上。

    蛊虫开始蠕动,从盒内掉了出来,一扭一扭的爬向床上昏睡着的曾若。

    莲桥不可思议的望着曾若,手中锦盒啪嗒落地。

    -

    停舟感觉有人环住了自己,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莲桥不知何时躺在了身侧,面色潮红。

    “哎,醒醒。”

    他推了推莲桥,见莲桥没有反应,于是用手背去贴额头。

    异常滚烫。

    停舟的脑子立马清醒,该不会是发烧了!

    “南珠!快去请大夫来!”停舟抱起莲桥快步走进屋内,南珠人是早早起来了,但仍哈欠连天。

    她慢悠悠的走过来,在看见莲桥发烧后,连忙往外跑:“我这去!”

    莲桥眉头紧皱,抓紧了身下的被子,眼前闪过一幕幕本该永远尘封在大脑深处的记忆。

    “嫣儿!快跑——”

    挽着绯红色披帛的女人大叫着,身后的男人一剑刺进她的胸膛,鲜血四溅,女人趴在了地上,手还试图隔空触碰被宫人带走的小女孩。

    “都给我搜,不要留下一个活口。”

    男人吩咐着属下,手持沾染鲜血的剑行走在尸横遍野的宫道上,犹如来自地狱的阎罗。

    见人便杀,冷血无情。

    小女孩的嘴巴被宫人用力捂住,但尽管如此,细微的哭声还是没有躲过男人的耳朵。

    他微微眯眼,朝这个近在咫尺的大水缸走了过来。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透过缸身上裂开的缝隙,他看见了双泪汪汪的眼睛,不掺杂一丝杂质,干净到过分。

    男人及时拦在了一人面前,道:“这边我都检查过了,你去那边看看。”

    那人低头抱拳:“遵命。”

    男人看眼缸内瑟瑟发抖的小女孩,俯身想要将她抱出来,结果反被小女孩一口咬住了手。

    “性子还挺烈。”

    男人瞧着隐隐渗血的手背,上面赫然有一排又深又整齐的牙印。

    “刚才和你一起逃跑的宫人呢,她把你丢下了?”

    即使隔着道厚厚的宫墙,也阻挡不住外面的厮杀声。

    小女孩惊恐的看着面前刚刚亲手杀死自己母亲的凶手,连哭都忘了。

    “公主,公主,您听奴婢说,不管怎样都一定要活下去,活着比什么都强。”

    宫人的声音一遍遍在耳畔放大,小女孩强忍着害怕,咧嘴一笑。

    男人微愣,伸手擦去小女孩脸上的血污,将她一把扛在肩上。

    沉吟片刻,开口道:“想要活命的话,从现在开始不许那么笑,丑死了。”

    男人叫陆西槐,是明临帝陆西洲的哥哥,苍兰八年,跟随他们的父亲陆盛名带领叛军攻入安京,将皇宫一举拿下。

    那她是谁。

    “殿下,外面池子里的莲花开了,开得可好了呢,奴婢抱您去看吧。”

    “参见公主殿下。”

    “公主,您听奴婢说,不管怎样都一定要活下去”

    “公主。”

    “嫣儿,瞧,这是妹妹,我们嫣儿长大了,可要保护妹妹。”

    “陛下,嫣儿好像很喜欢莲花,小手老是抓着臣妾腰间的莲花香囊不放。”

    莲桥提着灯笼行走在黑暗中,她听见无数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不约而同的呼唤着自己。

    “公主。”

    “嫣儿。”

    “殿下。”

    她记起来了,她全部都记起来了。

    莲桥不是她的本名,是一时心软救下她的陆西槐给取的。

    因为叛军攻入皇宫的时候是夏天,承露殿外的池子里开满了莲花,站在桥上往下看,格外的美。

    她就站在桥上,看着一个又一个熟悉的面孔倒下,变成没有温度的尸体。

    宋是随了那名陆西槐找来照顾她的老太监的姓,老太监上了年纪,两只眼睛都瞎了,不知她的身份,想着身体残缺,无儿无女,怕死了每年也没人给自己烧纸钱到地下,便留了她在身边。

    她本姓商,单名一个嫣字,是大骐最后一位皇帝的长女——雁华公主。

    莲桥感觉手臂很沉,怎么都抬不起来,她睁开眼睛,一颗头枕在了她的手臂上,怪不得觉得沉。

    不,这不只是沉。

    整只手臂都麻了。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停舟抬头揉揉眼睛,关切的问。

    莲桥弱弱道:“头晕。”

    停舟皱眉:“你烧得那么厉害,头怎么可能不晕。”

    “发烧?我发烧了吗。”莲桥闻言抬起另一只手臂放到额前,自言自语:“好像是有点烫。”

    停舟无语的端起一碗药:“这哪叫有点烫,你知不知道你都快烧熟了,来,把药喝了。”

    莲桥便要起身,停舟连忙放下药碗:“别动别动,我过来。”

    他从架子上取下衣裳盖在莲桥身前,又坐在莲桥身后去,让她好靠着自己喝药,也不会再受了凉。

    莲桥看着药碗中倒映出来的人脸,突然鼻子一酸,很想哭。

    “怎么了这是。”停舟慌了神:“你赶我在屋外睡觉,我都没哭呢。”

    莲桥被停舟这样一说,忍不住破涕为笑道:“谁让你不信我。”

    停舟哄道:“好,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怀疑你,把药喝了。”

    面对送到嘴边的药碗,莲桥闭着嘴巴就是不肯喝。

    “我要你发誓。”

    “发誓什么?”

    莲桥认真的盯着停舟:“我要你发誓,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会信我,不怀疑我、质问我,否则不得好死。”

    停舟有些错愕,但他笑笑:“那你也发誓,这辈子只能待在我身边,哪里都不去。”

    莲桥仰头去蹭停舟的下巴:“傻瓜,我当然会一辈子陪着你了。”

    停舟抓住她的手,继续笑道:“我不管,你想要我发誓,那你就得先发,不然不公平。”

    莲桥正欲发誓,停舟便阻拦道:“我开玩笑而已,你怎么还当真了。”

    莲桥不轻不重的用手肘往后撞了下停舟的胸口:“你这个人!”

    眼看着药快凉了,停舟郑重的举起手,一本正经:“你再打我,我可就不发誓了。”

    莲桥撇撇嘴,一个劲儿的用脑袋往他怀里拱:“爱发不发。”

    “怎么,想趁机把病气过给我。”停舟搂紧莲桥。

    莲桥抬头,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停舟,突然一口亲在了他的侧脸上。

    停舟:“”

    “哈哈哈哈哈哈哈”莲桥笑得肚子都快痛了:“就是要你和我一块儿生病才好!是你先招我的!”

    停舟冷笑,拿起药碗喝了一大口,随即将莲桥扑倒在床上,强行把药渡给她。

    莲桥作势要推开停舟,被停舟用力抓住手压制在身体两侧:“你你要干嘛。”

    停舟凑近她的耳朵,低声道:“谁让你不肯老实吃药。”

    莲桥的耳朵被停舟喷吐出来的热气弄得痒痒,她脸涨的通红:“那你也不能不能”

    “不能什么。”停舟故意一脸无辜,仿佛刚才给莲桥用嘴喂药的根本不是他一样。

    莲桥道:“停舟,如果你不小心伤害到别人,你会怎么办。”

    停舟躺下,不假思索的看向莲桥:“当然是道歉了。”

    “那如果,是做了很恶劣很恶劣的事情呢。”

    停舟想了想,伸手捏住莲桥的下巴:“你不会是偷偷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吧。”

    莲桥打掉停舟的手,鼓着腮帮子:“你又开始怀疑我!”

    “好了好了,不气不气。”停舟一把将挣扎推搡的莲桥揽入怀:“是你先挖坑给我跳的,你要是不问奇奇怪怪的问题,我也不会胡思乱想啊。”

    莲桥大叫:“停舟!”

    “药没吃几口,精气神儿倒是好起来了。”停舟理着莲桥黏在脸上的头发丝,小声嘀咕。

    莲桥道:“停舟。”

    “怎么了。”

    “亲我。”

    “你刚刚不是还不让我亲,这里面肯定有阴谋。”

    莲桥不依不饶:“我不管!你快亲我!”

    停舟强忍着笑意在莲桥额头上落下一吻:“这样行了吧。”

    “不够。”莲桥盯着停舟的嘴唇,对他刚刚吻过的地方显然并不满意。

    她其实是不敢发誓的,就算停舟不阻止,她也会想别的法子来逃避,因为她太清楚自己的为人了。

    如果她出身卑微就算了,她可以在坤龙寨留下,当压寨夫人,留在停舟身边一辈子,这或许就是最好的结局。

    可她是公主,是曾经大骐最尊贵的公主,她无法说服自己过现在的这种日子。

    她该金尊玉贵的长大,她不该活成这样,不该在宫里仰人鼻息的度日!

    莲桥咬破了停舟的嘴唇,用力的吻着这个在她无依无靠时给足了她安全感的男人。她知道,她心甘情愿待在他身边的日子,已经所剩无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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