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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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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来来,咱们先定一个……

    成豫望着被挂断的通话记录陷入沉思。

    现在是凌晨四点,家门就在十米开外的地方,距离卫霓回他信息已经过去三个小时,离他从s市飞回c市也已过去两个小时。

    以他对卫霓的了解,她不是那种睡下之后不接电话的人。特别是在医院工作以后,以她的责任心,怎么想也不太可能会挂断外部电话。

    疑惑归疑惑,要他上去敲门验证卫霓在不在家,成豫是做不出来的,特别是在急需讨好卫霓的当口。

    手里的百合花束隐隐散发着清冷而寂寥的幽香,他最后看了一眼家里卧室漆黑的窗户,将花束留在了紧闭的门口,自己转身离去。

    在s市出差两天,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回来的路上买了一束花。

    他兴高采烈地走进花店,一眼就看中了铁皮桶中即将盛放的百合,这种花给他的感觉和卫霓一样,美丽中总是带着一丝脆弱。

    店主制作花束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上一次买花送给卫霓的记忆——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卫霓总是说他挣钱不容易,没必要在这上面乱花钱,渐渐地,他也就不送了,不是认同了她的话,只是惰性使然。她为他省事,他也就真的省了事。

    只是她不知道,他没有再送她花,不代表没有再在这上边花钱。

    这些年,他送朋友,送合作伙伴,送合作伙伴的妻子……送出的花数不胜数。却唯独没有送给自己妻子的花。

    在那一刻,成豫感到深深的羞愧。

    走出花店的时候,他的心情已经轻松不起来。

    他越是醒悟,就越是惶恐。他已经隐隐约约发现,自己的错误,并非只有“女伴”一条。

    他真的能够挽回卫霓吗?

    类似的念头一旦出现就会被他立即压下。

    他不敢去想。

    他坐在没有启动的车里,目光沉沉地望着别墅二楼,许久后,终于发动汽车驶离。

    ……

    “谢谢。”

    卫霓接过装在玻璃杯里的冰镇雪碧握在手里,一片黄柠檬在气泡水里浮沉。

    解星散在她身旁坐下,老旧的皮沙发因为他的重量发出吱呀一声。

    “地方小,东西也不多……随便坐坐,别介意。”

    卫霓的目光扫过四周,说:“比我想得好多了。”

    “你想的是什么样?”解星散问

    <。

    “衣服袜子满地扔,桌上堆着吃剩的外卖,垃圾桶里冒着垃圾尖……”

    “停停停——”解星散满头黑线,“你以为我生活在垃圾堆吗?”

    卫霓忍不住笑了。

    解星散的家,虽然面积只有七八十平,还是几十年前的老式居民楼,外部看上去破破烂烂,但防盗门一开,里面的景色实在让卫霓小小吃了一惊。

    别说没洗的脏袜子了,就连垃圾桶里,也是干干净净。地板是常见的几何瓷砖,看得出来经常打理,光可鉴人。墙壁算不上雪白,但也只有正常的褪色,光秃秃的墙上只有一副三人合照。照片里除了解星散,还有两位头发花白的老人。

    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普通的家庭。只是……确实不像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独居男青年的房子,过于整洁了。

    解星散的外形和性格,给人的感觉不像是会做家务的人。

    “你不会觉得我不做家务吧?”解星散从她的眼神里看出她想说什么,故意提高了音量,“我可是全能天王,十八般家务我都精通!你要不信,改天来我家里,我做一桌满汉全席给你看!”

    “那是你的外公外婆吗?”卫霓看向墙上挂的合照。

    “嗯,中间那个是我。”解星散跟着往合照看去,“拆那鼓王从小就英俊不凡。”

    小小的解星散被抱在奶奶怀里,笑容灿烂地望着镜头。和现在瘦削的面孔不同,那时的解星散还是肉嘟嘟的一张圆脸,露出裤子的一条腿像是带节的胖莲藕。

    “以前听你说过,你是外公外婆带大的?这里是你长大的地方吗?”卫霓问。

    “我从六岁起就在这里生活,一直到我二十二岁——”解星散咧嘴一笑,“楼里的住户都换了几遍,我还在这里。”

    “为什么不搬走?”

    “习惯了。”解星散的目光飘向墙上的老照片,他拿起雪碧喝了一大口,然后才说,“……只有这里,还有一点家的味道。”

    他的话,让卫霓无端生出一抹悲伤。

    清晨四点,窗外依稀开始露白,解星散身上的酒味也开始散了。万物都处在即将新生的时候。她第一次夜不归宿,在一个从未来过的地方,陷在一张老沙发上,和一个见面次数没有超过十次的人分享一瓶雪碧。

    解星散身上有一种魔力,让她生出种种从前想也不敢想的冲动并付诸实践。

    “别说我了,聊聊你自己吧。”解星散说,“你为什么要离婚?”

    <

    “……我不知道。”卫霓低头看着手里的雪碧杯子,那些气泡围着柠檬片热情地打转。她顿了顿,嘴角浮出一抹苦笑,“我也不知道。”

    解星散靠在柔软的沙发靠背上,静静地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他的耐心,让本不打算进一步解释的卫霓继续说道:

    “他在生意场上和其他女人逢场作戏,但他自称,那些女人都是为了撑门面,他没有发生过婚外性关系。”

    “你相信吗?”解星散问。

    “……如果我说相信他,会显得很可笑。”卫霓苦笑道,“但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他有没有婚外性关系已经不重要了。”

    “出轨了,但又没有完全出轨。”

    解星散总结道,但他马上想起自己的立场——他可没必要给卫霓的丈夫说好话。

    他立即义正词严道:

    “不——他就是出轨了。你自己网上看看,就算什么也没做,光撩骚也是百分百的出轨。”

    “他说其他人也都如此,并且不限于逢场作戏。”卫霓说,“如果说这就是现实,这就是大部分人都会有的婚姻……我也不知道我是为什么离婚。”

    “是因为他和其他女人的事情,还是因为我不够成熟,要求太高,想要的太多……”

    她也学着解星散的样子,将松散下来的身体靠向身后。

    米白色的墙壁上干干净净,除了天花板上一排从小到大的蓝色星星。那些星星已经严重褪色,有的也已残缺,在星星旁边,有一行带着童稚的彩色画笔留下的文字:

    “解星散到此一游!”

    卫霓眼前浮现出小小的解星散踩着外公的肩,手握彩色画笔,一笔一划在天花板上写下这行字的情景。

    谁都有童真的时候,谁都有憧憬纯粹的爱情的时候,谁也都幻想过琴瑟和鸣的以后。

    但那些有过幻想的人,慢慢也会在时光的浸染下,变得市侩,庸俗,无底线,变得与大环境同流合污。

    她不知道是该嘲笑畸形的成功男人社交圈,还是嘲笑螳臂当车的自己。

    卫霓听到解星散在旁边吁了口气。

    “卫大医生。”他说。

    卫霓朝他看去。

    “你知道你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

    “是什么?”

    解星散说:“别人一卖惨,你就开始反思自己的问题。”

    “你总是站在他人立场考虑,

    <有没有想过你去考虑别人了,那谁来为你考虑?”

    “他的心路历程——和你有什么关系?从你的立场来看,他就是出轨了,毫无顾虑地背叛了你,你还替他考虑什么?”

    “是,生意场——大老板有无奈,这我知道。为了和那些肥头大耳的老板打成一团,必须要像他们一样烂,这是成功的捷径——但有谁逼他走这捷径了吗?”

    “不走捷径,脚踏实地慢慢来,的确要慢得多,甚至可能没法成功——但是,谁能保证走了捷径就一定成功?说穿了,这就是他的借口。”解星散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骂了句粗口,“妈的,老子最烦这种逼人。敢做不敢当,逼逼赖赖借口比谁都多,好像谁拿枪指着他做的这些坏事。”

    明明谈的是卫霓失败的婚姻,解星散义愤填膺的模样却让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解星散的眉心拧成一团,“你不该生气吗?”

    “不知道为什么,看你替我生气了——”卫霓笑着说,“我好像就不生气了。”

    “你怎么能不生气?!”

    “为什么一定要我生气?”

    “你不生气……”解星散顿了顿,“那你还离婚吗?”

    卫霓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

    “我一定会离婚。”她说。

    她舒了一口气,仰头看着头顶的蓝色星星。

    “即使我不够成熟,不够理解他的难处……我也会离婚。”

    “对我来说,大房子和奢侈品并不能给我快乐。”她说,“对他来说,成功却必不可少。”

    “所以,我们并不适合。即便勉强,也会有下一次矛盾让我们分开。”

    这些话,卫霓没对其他人说过,就算是多年的闺蜜也没有。

    因为不想给别人增添负担,所以也不会轻易将抱怨出口。在生活中,她总是安慰别人的那个人,而当她需要帮助的时候,那些曾经被她安慰的人,却好像总是很忙,总是有自己的烦恼。

    慢慢的,她习惯将所有问题一个人扛。

    而解星散呢?她忽然想。他由外公外婆拉扯大,二老逝世后常年过着独居的日子,除了那个不像是朋友也不像是兄长的男人偶尔会出现在他身边,他总是独来独往。

    这样的他,如果有烦心事,又会怎么排解呢?

    “我不会像他一样。”

    解星散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浮想。

    她转过头,正好撞上解星散

    <的视线。他靠在沙发背上,侧头看着她,目光直率,高耸的鼻梁在脸上像一条巍峨的山脉,明亮的眼睛则是山上的一汪清潭。

    “等我像他一样年纪,我也不会像他一样。”

    他神色坚定。

    “人和人不一样,卫大医生。再过十年,一百年,我也不会像他一样。”

    有些话说的太早,太死,就会显得孩子气。

    解星散来说依然如此。

    卫霓已经不太相信男人的誓言,但解星散似乎不能单纯囊括在男人的范畴内。

    他是男人,却好像不是一般的男人。他做着一般男人不会去做的事,会为她吸到二手烟道歉,并且再也没有在她面前抽过烟;会独立生活,家务一应精通;会一天打无数的工,即便繁忙也会让自己过得有滋有味,整整洁洁。

    他早早地迈入社会,成熟,但不庸俗。他已经见过社会千面,身上却依然有着初生牛犊一般的少年朝气。

    他活力四射地活着,而不是像大多数人汲汲营营或者庸庸碌碌地生存。

    “所以,”他说,“不要对所有男人失望,那对我不公平。”

    奇怪的是,卫霓已经不太相信男人,但解星散说的话,却带着神奇的魔力。

    他说,她就想要相信。

    新生之日的第一抹朝阳洒入老旧的纱窗。

    “……好。”

    卫霓说。

    解星散咧嘴笑道:“要不要听我弹吉他?鼓太大了,家里放不下,但我还有吉他和电子琴,你想听什么我弹给你听。”

    卫霓惊讶道:“你还会弹琴?”

    “那是当然!”解星散挺起胸膛,“不然怎么能叫全能天王?”

    “我以前也学过钢琴——”卫霓用食指和拇指捏了个空气小蚂蚁的厚度,“一点点。”

    “真的?那你弹给我听听!解大师现场给你补课!”

    “不用……真的不用了……”卫霓推辞。

    “别客气!”

    “不是客气——”

    解星散不由分说地拉起卫霓,她还没回过身来,就莫名其妙坐到了解星散卧室里的电子琴前。

    “来来来,咱们先定一个小目标,那就是早日实现四手联弹《小星星》……”

    灿烂的金光笼罩着坐在同一张琴凳上的二人,不知何处传来鸟雀叽叽喳喳的声音。

    世界正在苏醒,新的希望正在孵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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