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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房间里还开着空调,冷气环绕在空气里,喻凝身后却是滚烫的身躯。
她转过身,抬手抚上宗明赫的额头。
“你今天睡了多久啊?”
宗明赫耷拉着眼皮,看上去不太好受。
“记不清了。”说完就又靠在了她的身上。
他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压着喻凝,让她完全招架不住,只能仰着脑袋扶住他的胳膊。
“去医院?”
宗明赫环住她的腰:“抱一下就好了。”
手臂收紧,将人死死圈在怀里。
喻凝挣脱不开,有些无奈:“宗明赫,你其实没事吧?”
宗明赫抓起她的手,顺着从t恤下摆探进去,触碰上发烫的皮肤,他道:“我真的难受。”
“那你躺到床上去。”
磨蹭到床边,几乎是哄着才让他松开手躺到了柔软的床上。等他盖好被子,喻凝才拿起手机下单了体温计和退烧药。
“霍惟跟你来了吗?”
宗明赫开口,声音更低了:“没有。”
“你一个人来的?”
“嗯。”
照顾病人喻凝不在行,只会用湿毛巾盖住他的脑袋,把他的被子拉严实:“待会儿吃完药在被窝里捂一下出汗,没好就去医院。”
她拍拍被子站起身。
“别走。”宗明赫拉住她的手腕。
喻凝低头看到他那双眸子,不似平时那般嚣张,犹如受伤的困兽失去了攻击性,心底触动一瞬。
“这外卖太慢了,我打电话让前台送个体温计上来。”
她没离开,就在他身边给前台打去电话,没一会儿就有人过来敲门了。
“我去开门。”
宗明赫松开她。
拿到体温枪,喻凝对着他的脑袋测了一下。
三十八点一度。
“你什么时候开始不舒服的?”
“早上。”
“你下午吃什么了?”
“没吃。”
喻凝蹙起眉:“你不是还给我订餐了吗,怎么自己没吃。”
宗明赫的手从被子里探过来,又抓住了喻凝放在一边的手:“我没胃口。”
手掌很烫,牵着她的手腕抚到自己脸上。
喻凝摸着他的脸,轻轻动了几下。
“得吃点东西,我给你点个粥。”她抽出手,拿起手机点外卖。
大约半小时后,药和粥一起送到了。
喻凝去开门,站在外面的还有换了身衣服的裴关砚。
她惊讶:“关砚哥?”
裴关砚看到外卖员手的药袋子,微微抬头:“你怎么了?”
喻凝接过东西,朝他解释:“不是我,宗明赫发烧了,我买了点药和吃的给他。关砚哥,你有什么事吗?”
裴关砚了然点头,带着一丝歉意:“我想借你的读卡器导素材,明天着急用。”
“好,我去找找。”
喻凝松开门把,转身之前又道:“你进来吧。”
“方便吗?”
“没事。”
喻凝把药放下走到桌边,弯腰寻找着自己的收纳包。
裴关砚站在她身边,眸子不经意扫过内室,发现男人正坐在床上盯着自己。
他打量一圈室内的情况:“宗先生,你还好吗?”
宗明赫收起视线,抬手掀开被子下床,语气不太好:“死不了。”
喻凝听见他这声音,直起腰皱眉:“你起来干嘛?”
“吃药。”他走过来,直径挤进两个人中间,拿起药板掰开,吞下白色药片。
喻凝给他递水,看他喝完药又让他上床躺着。
可宗明赫没动,就站在原地。
他个子高,几乎挡住了喻凝的所有视线。
“我那边有退烧贴,需要吗?”裴关砚歪头问。
“好啊。”
“不需要。”
他们同时开口。
喻凝没搭理语气怪怪的宗明赫,把收纳包找出来递给裴关砚:“读卡器就在里面。”
“谢谢。”裴关砚接过,顺势扬扬手:“你过去拿,还是我拿过来?”
“我去拿吧。”
他俩一人一句,宗明赫脸色越来越沉。
他拦住喻凝,不让她走。
可东西是别人给的,总不能还麻烦让人送过来
“贴了好得更快一些。关砚哥的房间就在隔壁,你吃点东西等我一分钟马上就回来。”
喻凝当他是生病了想依赖人,挣脱他耍赖的手和裴关砚到隔壁去拿退烧贴。
等回来,宗明赫已经躺到了床上。
桌上的粥还是没动过,他好像是真的没胃口。
喻凝坐在床边,又给他测了一次体温,把退烧贴撕开,放在他的额头上。
宗明赫全程一言不发,只是用那双幽暗的眸子看着她。
喻凝最怕这样被他盯着,以前怕,现在也怕。
他这双眼睛里的情绪总是来势汹汹,每次都把像要将她看穿。
今天生病了,没那么凶,像是盖上一层薄雾,朦胧间透着让人捉摸不轻的深沉。
她受不了了,抬手捂住他的眼:“闭眼睡觉。”
宗明赫在她松手的瞬间,反握住那软软的手,将人扯进被窝里。他用手箍住她的腰,两个人便紧紧贴在被子里。
“宗明赫”
宗明赫把搁在枕头边上的手机拿起来,举在两个人面前。喻凝一看,上面的计时器显示09:03
居然还计时了。
“你知道现在几点吗?”他开口问。
喻凝躺在他的臂弯里,瞥了眼是左上角的时间,回答十一点。
“大晚上跟着一个男人进房间待了快十分钟。”说完,宗明赫把手机扔到一边,捏起她的手:“喻凝,胆子可真大。”
“那是因为找退烧贴花了些时间我还不是为了你。
看她理直气壮的模样,宗明赫不满地用力揉了揉她:“我让你拿了吗?”
“怕什么关砚哥又不是坏人。”
宗明赫哼笑一下:“很信任他是吧,都把人邀请进屋里了。”
“你真无聊。”
喻凝闷在被子里觉得难受,推了推他:“好热,让我起来。”
宗明赫不让:“你不是说要捂出汗吗。”
“我又不需要退烧。”
他按住喻凝的脑袋,轻轻开口:“是让你帮我发发汗。”
喻凝看在他是病号的份上便不跟他计较,安静躺在他的怀里。
他的身上实在太烫了,手臂却比平时还有力气,紧紧将她裹在被窝里,温度越来越高。
安静了一会儿,喻凝觉得自己已经冒汗了。
可抬头,发现宗明赫没什么反应。
不应该啊
宗明赫似乎察觉到她的想法,直接抬手把退烧贴扯下,无情地扔到了地上。
“诶你干嘛。”喻凝没来得及拦住。
“没用。”宗明赫调整姿势,继续搂着她。
“你才贴了几分钟,怎么知道没用啊!”喻凝觉得他这个人一点耐心都没有。
心里想着,嘴上也不自觉说出来。
“我没耐心?这种东西要是能把烧退下来,还需要退烧药做什么?”
喻凝反驳:“它只是帮助你降温的。”
宗明赫突然笑笑,不清不楚地说了一句:“没用的,跟它的主人一样没用。”
它的主人,不就是裴关砚吗
“你说什么?”
宗明赫又重复:“我说他是没用的东西。”
喻凝有点生气:“谁?”
宗明赫低头,闭上眼睛:“退烧贴。”
“”
抱在一起又过了十几分钟,宗明赫好像是睡着了,喻凝伸手摸到他后背上有了湿意,于是抬起被子,果然看到他的t恤上印了一块痕迹。
终于出汗了,她悄悄起身,到浴室拿了块干净的毛巾,想帮他擦额前的细汗。
刚碰上,他就睁开了眼睛。
喻凝坐到他身边:“你没睡着啊?”
“睡不着。”宗明赫眉头拧在一起,拉住她的手像是在讨安抚,缓缓开口:“身上湿答答的,不舒服。”
“那怎么办?你擦擦?”喻凝把干毛巾递给他。
“你帮我。”
宗明赫掀开被子,坐起身把t恤脱去。抓起她的手,用毛巾划过自己的胸口:“我没力气,帮我擦。”
他在槟城的这段时间应该都是在室外活动,晒黑了点,手臂也有色差。身上的肌肉一如既往硬朗流畅,有薄薄的汗水在上面。
屋子里没开空调,热得喻凝头晕。
他身上的热气也源源不断往这边靠拢。她的手被扶起顺着往下,毛巾一点点擦拭过他的胸膛,到了腹部她便不敢再往下。
“可以了吧。”
宗明赫摇头,握着她的手一路往下。
他窄而肌理分明的腰身弓着,方便她更好地擦干净那些汗渍。明明是在做正事,他的呼吸却越来越重。
喻凝被他扯着手,身子跌在床边半跪着伏到他的身上。
动作没停,他不自觉绷紧了身子。
好一会儿忽然出声,亲昵地说了声谢谢。
那沙哑的声音传来,喻凝的耳朵感到一阵酥麻,他贴在她脑袋边上,微微喘息。
“谢什么?”
他勾起嘴角:“生病了还有人照顾,幸福。”
喻凝觉得他是烧傻了,说出和平时不太一样的话,那语调轻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消失。
她问:“以前没人照顾你吗?”
“没有。”宗明赫圈住她,靠在她的肩头低声:“没有人在意我的凝凝。”
其实问完那句话,喻凝就后悔了。
听到他这样说,心脏突然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细微的酸涩涌起,她抬起手抱住身前的脑袋。
“那以前你生病了怎么办?”
“我很少生病。”
这是实话,他身体素质不错,像今天这样的情况,他一般吃点药睡一觉就好。
宗明赫看了眼怀里的人,想说点可怜话,让她多抱抱自己。可想了想,用没爹没妈的苦日子来卖惨好像没意思,又补充:“病了就硬抗。”
喻凝摸摸他后背:“我们去医院吧。”
他说:“我没感冒。”
“你是没感冒,但你发烧了。”
“我不想去。”
他又是摇头又是拒绝,跟个小孩似的。喻凝撑起身子:“那你想干嘛?”
“我想亲你。”
“?”
喻凝被他跳跃的话题搞懵,接着脖子上就被人吻了一下,湿湿腻腻,他氲着热气靠近,拉起她的手:“继续。”
—
第二天早上,喻凝醒来的时候宗明赫刚从浴室出来。
一股浓烈的樱花沐浴露味道扑面而来,他就只围着一条浴巾在腰间,发间还在滴水,小水珠从胸口滑落,拉出长长的线痕。
“醒了?”
他走过来,弯腰凑到床边在她的脸上吻了一下。
喻凝瞬间清醒,仰头看着他:“你怎么就去洗澡了,退烧了吗。”
“已经好了。”
他俯身又想要贴上来。
昨晚上,帮他擦汗却越擦越多,两个人都不太好受,但最后也没发生什么,只是他好几次想要接吻,都硬生生止在半路。喻凝着迷糊问他怎么了,他隐忍着说怕把病毒传染给她。
可喻凝想,他们离那么近,该传染早传染了。
昨晚没做成的事情,他一大早就要讨回来。
喻凝抵住,往回退:“我去洗漱了。”
说完,一溜烟跑进浴室。
等她化完妆出来,宗明赫已经换好衣服坐在沙发上了。
喻凝问他:“你今天在酒店里吗?还是出去逛逛?”
宗明赫看了眼时间:“我下午的飞机回槟城。”
喻凝:“啊你不多待几天?”
他抬脚起身,走到过来把她圈在怀里:“舍不得我?”
“我是说你不才退烧,又要赶飞机吗。”
“那边事情挺着急的。”
“哦那你自己”
喻凝说到一半,房间门就被敲响。
门外传来裴关砚的声音,是来约她一起过去基地。
“来啦。”
喻凝回了一声然后看向宗明赫:“你自己注意身体,我走了。”
宗明赫慢悠悠嗯了一声,接着就吻上她的唇瓣。
一点征兆都没有,喻凝睁大眼睛,急忙抬手打他的身体,想要挣脱出来。
“唔”
他哪里像是才生过病的人,精神好力气大,才抹的口红都被他吃进嘴里。
还好只是几秒,他就放开了自己。
宗明赫抹去她嘴角的红印子:“晚上送你回来,早上还要接你上班?”
到底谁才是她老公?
喻凝被他亲得心里窝火:“顺路不行吗?”
说完看了眼镜子,气得不行:“你让我怎么见人!”
抽纸擦了擦嘴巴,重新涂好口红不满地说了一句“烦死了”,转身拉开门走出去。
关门还挺用力,“嘭”的一声。
屋外的人开始交谈,声音越来越远,还伴随有低低的笑声。
宗明赫把她丢歪的纸团重新扔去垃圾桶。
听见那刺耳的笑声,他沉下脸。
果然还是要装一装,只有像昨晚那样她才喜欢。
第62章
影视基地外的酒店大多都是接待剧组,当然也有普通游客。
早上人多,喻凝从兜里摸出一个口罩戴上。
她庆幸走道昏暗,没让身边人看出异常。
“宗先生好些了吗?”裴关砚问。
“没事了。”喻凝点头。
完完全全好了,好得太快,她都怀疑昨晚上的一切都是他装的。
但温度不会骗人,体温枪确实显示三十八度。
只能说他身体太强壮了。
“那就好,你也吃点药预防一下。”
两人边说边往电梯口走去,薛老师刚好乘电梯下来,三人汇合便像往常一样乘车去片场。
电梯门关上,都没注意到不远处的人影。
白筱抱起手目光从他们身上收回,落到身侧的女人面上,她清嗓开口:“好像是喻老师和裴老师欸。”
孙屏秀抬起头瞥了眼,没什么反应继续走着。
白筱跟上她,小声感慨道:“喻老师可真幸运,导演是她的朋友,编剧还跟她那么亲近,哎我什么时候才能有她这样的人脉——”
孙屏秀闻言皱眉。
“你是来拍戏还是来玩?”
“当然是拍戏。”白筱笑了笑。
孙屏秀对上她圆圆的眼睛,摇头说:“拍戏靠的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门道,有时间羡慕别人,还不如好好提升演技。”
“好的。”
白筱站在原地,不服气地又往回看了看,视线刚移过去,就看到喻凝房间门被打开。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低头走出来,他衣着整齐,面色衬在暗光里不太清晰,随意把门关上往前走。
那背影颀长,单手插在兜里,步伐也是慢悠悠的。她赶紧拿出手机拍照,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到楼下,白筱又一次遇见那个男人。
他走到一辆宾利添越边上,身边的人立马开了门,他迈腿低头坐上去。
车门一关,将他流畅俊毅的面部线条遮挡严实。
白筱看清他的脸后陷入沉思,直到助理催促才磨蹭走开。
……
在剧组的生活挺忙碌,七月份喻凝每天都是两点一线,大部分都待在片场。
隔壁影棚进了新剧组,喻凝在排班表上看到了宋栖紫的名字,她也同样看到喻凝,两个人当天就约了晚饭。
喻凝下午没事,先到了预定好的韩餐店。
小包房里很干净,服务员上菜的时候还把她认出来。
影视基地周围的餐厅经常有明星光顾,老板征得同意后会用拍立得留下合照,挂在墙上招揽更多的客人。
宋栖紫来的时候喻凝刚好准备拍照,她放下书包也加入了合照的队伍里。
俩人签了个名,小照片被挂到了照片墙上。
“太好了凝凝,我们居然能一起拍戏,我还在愁无聊呢。”宋栖紫一坐下来就拉着喻凝吐槽说他们剧组里的人有多么无聊。
喻凝问她:“你住哪个酒店?”
“新耀,你呢?”
“我也是。”
宋栖紫欢呼起来:“太好了,我之后没事就来找你。”
“好啊!不过我只有半个多月就杀青了。”
“那么快,好羡慕啊我才刚刚开始。”
两个人东拉西扯聊起来,宋栖紫的手机却一直在嗡嗡作响。
她看了几下,没理会。
“不接吗?”喻凝问。
“没事,是我经纪人。”
她叹口气,直接把手机关机:“真是烦死了,我这部戏才开始拍,那导演和经纪人就给我和男二炒cp,这年头为了热度真是什么缺德事都得干。”
“那你经纪人找你是为这事儿?”
“是啊,我烦都烦死了。要是被欧阳肃知道了,我就完蛋了”
喻凝忽然想起她那位没有公开过的律师男友:“你打算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不过就先这样吧,炒个cp而已嘛。”
喻凝也见怪不怪,为了宣传剧而炒这种热度大家都心知肚明,主要还得看两个人有没有cp感,观众买不买账又是另一回事。
宋栖紫吃了口紫苏叶,抬头问:“对了,我听说那个白筱在你们组里演戏啊?”
“你认识她?”
“认识。”宋栖紫放下筷子,扬着一个神秘的表情靠近喻凝:“你离她远点,她这个人脑子有问题。”
“脑子有问题?”
宋栖紫重重嗯一声:“我以前跟她一起参加过选秀。一开始还正常,到比赛后期她居然往同宿舍队友的杯子里倒灰,这事儿被制片老师查监控看到了,但怕闹大影响节目就没伸张,让她们私下解决了。”
“还有这种事情?”喻凝有些惊讶,白筱看上去乖乖的,不像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
宋栖紫嗯哼一下:“我看见她都是绕着走,可她每次非要贴上来和我打招呼,吓死人。你别跟她走太近啊。”
喻凝认真点头,后背有些凉凉。
……
《存在》拍摄周期是两个半月,八月初主演团队为了拍摄方便,搬到基地附近的影视公寓。
喻凝隔壁是孙屏秀,两个人上下班经常遇到,但除了剧本拍摄之外没有过多交流。
按照进度喻凝会在她之前杀青,于是在通宵拍大夜戏之前和她补拍了几场不满意的戏。
吊威亚的戏份很多,每次结束都勒得骨头疼。好在喻凝提前准备了些膏药贴着,稍微缓冲绳索的摩擦。
她做完动作看见孙屏秀蹙着眉头半天不起,于是走过去问了一声。
孙屏秀摇头,什么也没说。
喻凝想提议休息一下,执行导演那边就传来声音:“我们回起幅,准备开机。”
两个人又回到原点。
在做准备时,喻凝发现她脸色非常不对劲,又问:“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孙屏秀抬头:“没事。”
“这场戏挺费劲儿的,你要不休息休息?”
“休息就耽误全组进度,我可付不起责任。”孙屏秀慢慢回答。
“可你现在的状态看上去不太好”
“喻老师,我们不一样。”
喻凝皱起眉:“哪儿不一样?”
孙屏秀没回答,导演喊了开机,她们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开始投入剧情之中。
半个小时后,终于把这场戏拍摄完成。
孙屏秀脸色不太好,匆忙收工就要离开。
喻凝上前叫住她。
孙屏秀回头,捂着肚子的手放了下来:“什么事?”
“你刚才的话还没说完,我想知道什么叫我们不一样?”喻凝朝她靠近,要把话聊开。
虽然孙屏秀性格一直是冷的,对谁都一个样子,但喻凝能感觉她对自己好像还多了一层敌意。
“就字面意思。”孙屏秀道。
喻凝不喜欢她这样的态度,学着某人的口吻沉下脸色,吐出几个字:“你说清楚。”
孙屏秀心直口快,摊手:“我和你不一样,你在这剧组里都是熟人,要想休息就休息,而我这种打工的只能处处小心,不敢耽误进度。”
“想休息就休息?”
喻凝看着她,丝毫不在意她微嘲的语气,而是轻轻笑了一下:“请问我什么时候休息过了?你熬夜拍戏我不也熬夜拍戏吗,孙老师,话可不能乱说。”
孙屏秀顿了一下:“我知道你没休息,只是打个比方而已。”
喻凝轻耸肩:“你这样打比方的方式我可以认为是诽谤吗另外,组里有熟人很奇怪?等你拍了十部八部戏的,在剧组自然也会有熟人。你要是有另一层意思,那我可以告诉你,你想多了。”
因为和导演是朋友,所以就要被他们认为是“关系户”?这样的说法喻凝听不得一点,虽然这部戏是黄树邀请她参演的,但在开机前,该做的准备面试她一项没落。
她接着道:“当然,如果你是对我的演技存在质疑,欢迎随时来和我讨论。还有我是看你身体不舒服才问问你,要是正病倒了那才叫耽误时间。”
白筱收工后听见两个人的动静,立马走过来挡在中间:“怎么了?怎么还吵架了?有话好好说没事”
看喻凝坦荡的样子,孙屏秀逐渐回神,接着蹙眉扯开“和事佬”白筱:“谁吵架了?”
她再看向喻凝,淡声解释:“我就是有点恐高反胃。你的能力我很欣赏。”
喻凝点头:“没事就行。”
等她离开,白筱才恍然扶住孙屏秀:“你恐高啊?没事吧?喻老师我们得罪不起,你可千万不要和她发生矛盾。”
“谁和她发生矛盾了,什么叫得罪不起?”孙屏秀有些不耐烦,抽出自己的手。
白筱压低声音:“她这种资源咖,当然得罪不起啊。”
“资源咖是谁说的?有证据吗?”
“证、证据?大家都这样说啊”
孙屏秀看了眼喻凝的背影,朝撂下一句话:“太闲就去背台词。”
——
和孙屏秀对话完,喻凝就有点郁闷。
可还来不及整理好心情,对于她的谣言便一波又一波传来。
比口口相传更恐怖的是出现在了互联网上。
打开微博,居然能看到她的小热搜。
喻凝带资进组
喻凝资源
《存在》路透
原本不起眼的两小条消息,在下午三点钟因为一组图片冲上了文娱热搜top前三。
喻凝才画好妆,时乐就抱着平板冲到她身边:“姐——”
“小心。”喻凝扶住她,低头看到平板上的图片:“这是什么?”
照片上面是她和裴关砚
有两人站在新耀酒店房间门口说笑,还有裴关砚进出她房间的几张图片。
标题很朴实,没有搞噱头的字眼,平静地歪曲了事实:“喻凝剧组恋情曝光,编剧男友现身酒店”
才看完,黄大导演就从外面进来,他也是看到了这些消息,脸上在憋笑。
“没事啊,我已经让人去处理了。”
裴关砚随后走进来,拍了他一头:“很好笑吗?”
“不好笑。”黄树看两个人都是严肃脸,立马正经起来:“我只是觉得把你们俩凑在一起太荒谬了。”
“”喻凝转头接了燕姐的电话,公司那边反应很快,已经在准备澄清了。
只是关于她资源咖的传言,早在她出道的时候就有过,一时半会儿也扯不清楚。
之后的几天,喻凝没再管这件事。
可舆论并没有因为公司的澄清而停止,而是愈演愈烈。
裴关砚本就在国内外圈子里小有名气,底裤都被扒出来了。他曾经在一个采访中透露过理想型,并且以自己爱慕的女生为原型创作过很多剧本。
这些相似性都和喻凝对应上了,甚至有人扒出两个人大学时候的合照,直呼“真情侣就是甜”?!
没多久,爷爷就打电话来了。
一开口就是质问:“凝凝,你和姓裴的那小子怎么回事?他回国了?”
喻凝起身走到外面,和他解释:“爷爷,裴关砚是我们剧组的编剧,我和他就是正常的同事关系。”
喻青在那头唠叨了几句,喻凝都一一应着,等他说完挂断电话,才发现裴关砚站在自己身后。
“关、关砚哥”
“是你爷爷吗?”他问。
“嗯。”
裴关砚低头,柔和的面上露出了担忧:“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不,从来都不是你的问题。网上的那些言论不用在意的。”喻凝垂下手,很无奈。
——
槟城。
宗明赫从sanken庄园出来,就直接去了tan的家里。
一进门又是吵吵闹闹的小孩声,宗明赫不自觉皱起眉。
前段时间因为tan手下人不老实,管理出了很多问题,明建威没收了他在公司的一部分权利。
槟城有派瑞叔管着,他就撒手回家什么也不做了。
“阿赫来了?”
小芙穿着连衣裙走出来,还抱着小珍珍。
宗明赫朝她点头,看了眼襁褓之中的婴儿,放低声音:“他人呢?”
“在游泳。”
宗明赫一路朝屋子外走,路过小孩堆里的时候把买来的玩具放到他们中间。
小孩有可爱之处,见到玩具便簇拥着叫他亲爱的叔叔。
宗明赫随手揉了揉几个孩子的脑袋,走出门。
泳池里翻着水花,tan游了几圈见人来,从水里冒出头,摘下眼镜扔到水池边。
“下来游吗?”
宗明赫站在边上,鞋子被水浸湿也没管,低头看着他:“想玩到什么时候?”
他是用中文问的话,tan仰头伏在水里也用中文回答:“玩到珠珠和珍珍长大吧。”
宗明赫扯唇,抱起手:“前段时间是谁跟我说要拼命赚钱养老婆孩子?”
tan大笑一声:“阿赫,难道我们还缺钱吗?”
他从水里起身,踩着台阶出了泳池,扯过浴巾裹着身子:“我想了想,老爸这样做挺好的,我刚好不想再管那些事情了,真的阿赫。”
他坐到躺椅上,喝了一口气泡水,目光落在室内的妻女身上:“我在明家那么多年,为了报答老爸的恩情,该做的我都做了,没日没夜赚钱工作,有了现在的这些我已经满足了。”
“真不想干了?”宗明赫问。
“槟城这个地方太复杂,明家产业做那么大,国内东南亚甚至是美国,我每天都是提心吊胆的生活,怕哪天死了都不知道。阿赫,你也该为你自己为你的妻子考虑考虑。”
他能说这话,宗明赫不觉得奇怪。
槟城不像国内,管理起来比较棘手,加上明家树大招风,确实总会碰上一些麻烦事。
偏头就看见他肩膀上的伤痕,是月初去抓逃跑的施家兄弟落下的,在医院住了两天,把小芙吓得不轻。
宗明赫忽然想起明建威曾说过的“由爱故生怖”。他是怕了,怕影响到家人。
宗明赫把手里的烟盒扔给他,自己点了一根:“不着急,你想休息一段时间也行。”
tan没抽,把烟放到一旁。
“什么时候回去?”
“快了。”
宗明赫看了眼手机上霍惟发来的消息。
这些天他让人把国内舆论都处理的差不多了,可偶尔还是能看见几张碍眼的照片。
尽管他看出那些所谓的绯闻照是在他发烧的那天,裴关砚进屋子借东西时拍的,但心里还是很不爽。
般配吗?
宗明赫看着那些合照冷嗤一声。
真情侣可笑,他和喻凝才是真夫妻。
他点开注册好的微博,打开编辑页面,在相册里滑了一圈,最后烦躁地把手机抛到一旁。
除了结婚证,他们一张照片都没有。
第63章
海岛阳光刺眼,棕榈树高大茂盛,树荫随风摇晃,落下一片阴影。
tan把湿掉的毛巾随意扔下,接着之前的话题说:“方家这段时间不太平,那两兄弟为了争老头的遗产算是彻底闹掰了。上次从方利岩手里把卉山收回来,他对我怨气可不小,这会儿为了对付他哥,又舔着脸来找我帮忙。”
宗明赫低头看着tan:“别掺合他家的事情。”
“我可没闲心管。”
他随口说完站起身,两个人一起回了屋子。
那些来玩的小孩已经离开,保姆把玩具收拾起来,让珠珠趴在摇篮边上看妹妹。
宗明赫不留下吃饭,准备离开时无意听到小芙在打视频,电话里传来一道甜甜腻腻的声音,他最熟悉不过。
走到沙发边,果然看到屏幕上一张白嫩的笑脸。只是那笑容在看到他出镜以后愣了片刻。
“呐,阿赫你们要聊聊吗?”
小芙看见他来,立马把手机递过去。
“不了不了。”那头的喻凝在摆手。
宗明赫接过手机,靠坐在沙发边上对着她问:“不跟我聊聊?”
喻凝觉得没什么好聊的,前几天不是没打过,但他话又不多,隔着屏幕总有种尴尬的感觉。
“你你在小芙家啊?”她随便问。
“嗯。”宗明赫点头。
又没话说了,喻凝抬手:“没什么就挂了吧。”
“我今早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
宗明赫在她挂断之前叫住她。
“我拍戏呢,后面不是回你消息了吗”
宗明赫注意到屏幕上她略显犹豫的表情,抬高手机,缓声开口:“问你个事。”
喻凝还以为他要问关于那些谣言的事情,明显顿了一下:“什么?”
“想我吗?”
话一问出,在旁边的tan忍不住笑出声。
宗明赫蹙眉扭头扫视一眼。
那眼色可冷得不行,tan摸摸鼻子,伸手抱起珠珠:“爸爸跟你玩。”
等再看回屏幕,通话显示挂断
小芙笑着拿过手机:“阿赫,她可能害羞了。”
宗明赫直腰抱着手,长腿屈起来。
她哪里是害羞啊,就是没想他而已。初恋在身边,他算个老几。
“她和你经常打视频?”
“也没有经常吧。”小芙想了想,掰手指数到了八、九。
刚翘起小拇指,就看见身边的人黑着一张脸。
宗明赫没听她仔细报数,起身撂下一句“走了”便离开。
上车后,津戈发现老大眉头拧在一起,回头询问。
宗明赫没说话,手搭在窗边不耐地点了点。
没照片就算了,她和自己打视频的次数单手就能数过来,还比不过身边一个朋友。
……
——
那头,喻凝挂断视频后就跟着导助老师到了烂尾楼爆破戏现场。
因为是杀青前的最后几场戏,加上昨天才拍完大夜戏,大家都呈现出了不同程度的倦怠。
特别是白筱。走炸点的时候她就没什么精神,懒懒散散跟在最后面,还是工作人员提醒了她两句,才撅着嘴跟上队伍。
她看了眼最前面的喻凝和孙屏秀,心生不满。
自己不是主角,还得陪着来拍这种危险的戏份,一场戏下来,她就只有四个不到十秒的镜头。
越想越气,直到开机前她都带着股怨气。
“一定要留意脚下,注意安全。”黄树给每个人讲完戏,又叮嘱各位老师小心配合。
裴关砚也到了现场,给她们加油:“慢点啊。”
喻凝比了个ok手势,系紧鞋带,整理好妆容便上了烂尾楼。
这场戏是女主周舟落网前和对家的最后决斗,她需要反复横穿几个点位,营救空房间的另一位女主角慧倩。
和喻凝打配合的是白筱,两个人一头一尾,随着开机声响起,迅速开始走位。
摄像老师在平行移动。
镜头里的烂尾楼异常寂静,诡秘的气息笼罩在阴森森的地方。
“阿舟!不要过来——”
慧倩的声音突然响起,在空荡荡的楼层里异常清晰。
只是一声,又陷入了安静。
她提醒了周舟,这里可能已经被敌人包围。
周舟和帮手小钱立马后退,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舟姐,小心!”
红外线扫过来的时候,小钱猛地扑倒周舟,两人算是躲过一截。
“咔——”黄树在楼下喊停。
白筱慌忙起身:“喻老师,我是不是太用力了?”
喻凝淡然摆手:“没事。”
第二场戏开始。
片场噼里啪啦的枪声响起,喻凝按原计划扔出道具,在炸点发出一声巨响后,她跑到了孙屏秀在的房间。
她们需要在下一个爆破前解开绳子,也就是只有一分钟的时间。
提前演练过无数遍,喻凝熟练地解开绳子,完成动作拉起孙屏秀往外跑,白筱则跟在后面。
摄像老师提前出了屋子,爆破点定时炸开,三个人也按计划走位。
喻凝跑着,余光看到一抹跑反了的身影,脱口而出她的名字:“白筱!”
眼看她就要踩到安置炸点的位置。
“脑子瓦特了?!”孙屏秀大叫一声,迅速跑过去拉她躲开。
“小心!!”第一个爆破点定时爆炸。
嘭一声溅起灰尘,三人猝不及防被道具火焰堵在房间里。
孙屏秀回头骂了一声,白筱吓得直发抖。
喻凝咳嗽几下率先起身,把桌子拖过来:“不怕,往这爬上去。”
孙屏秀身手矫健,几下就爬上去,趴在窗子口伸手拉她们上来:“来。”
“我先我先!”
白筱这下不抖了,立马冲过去:“我比较轻我先。”
“好。”喻凝脱下外套,扶着她往上爬。
白筱抬脚碰到边缘,千钧一发之际——
道具桌子猛然塌陷,她吓得哇哇乱叫,一只脚踢开喻凝,一只手死死拖着孙屏秀。
“救命救命!”
受力不稳,她整个人带着孙屏秀从窗子边砸了下去。喻凝来不及躲被压到了小腿,连痛呼都发不出来。
身后的火势浓烈,烟雾蔓延。
“啊——”白筱大叫一声,疯狂踩着身下的人就往上,手脚并用爬出窗户:“救命救命。”
孙屏秀被她踩得头晕,等她爬上去后发现这个人居然要跑了,赶紧抬手:“白筱,靠,别走啊!!”
白筱已经跳开,跑远了。
喻凝皱眉低头一看,自己小腿裤子被桌子角刮破,皮肤被擦出了血,疼得眼泪一下子冒出来。
“这女的在干嘛啊?我tm脑子都被她踩炸了!”孙屏秀扶着脑袋,龇牙咧嘴地扭头,“你流血了!”
她才说完,工作人员就从外面跑进来。
剧组的安全措施做得及时,出现状况后道具组立马处理烟火,第二个爆破点也关闭。
“没事吧两位?”
导演组从一楼跑上来,黄树难得沉下脸色,大声呵斥起跑错点位又慌乱逃跑的白筱。
裴关砚也匆匆赶来,挤进人群里把喻凝从地上扶起来,看到她的小腿后马上通知剧组的医护人员。
“能走吗?”
喻凝点头,借他的力气起身。
“孙老师怎么样了?”
孙屏秀摆手,指了指她的小腿:“处理一下别留疤。”
裴关砚一脸担忧,看喻凝是摇摇晃晃的便直接弯腰横抱起她。
喻凝心脏一悬,比刚才还要紧张,连忙拍打他:“我没事的!放我下来”
裴关砚没说话,沉默着一路往下,走到棚子边上才把她轻轻放下。
医护人员迅速处理好伤口,也不严重只是擦破了皮。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裴关砚半蹲在她面前,小心帮她把灰尘拍开。
“没有,真的没事。”
她只是被踢了几下,正摇头就看见白筱红着眼睛走过来。
“喻老师你没事吧?对不起我是太害怕了,真的对不起。”
想起刚才她自私的模样,喻凝忍不住对她冷下语调:“不用跟我道歉,孙老师比较严重,你去看看她吧。”
孙屏秀刚好被人扶着过来,她一眼都没搭理哭哭啼啼的白筱,而是看向喻凝:“黄导让我去医院拍个片,你也去看看吧。”
喻凝起身扶住她:“我倒没事,陪你去吧。”
“你腿呢?”
“处理好了。”
几个人边说边走远,白筱收起哭脸抹去眼泪,死死盯着她们的背影。
好不容易和孙屏秀打好关系,现在全完了。
助理看她这样子,神秘地把她拉到一旁,将手机里拍的照片递过去:“别气了,你看这个。”
白筱低头冷笑一声,把照片保存。
——
孙屏秀的检查结果出来没什么大碍,休整了两天又继续开工。
因为这次小事故,剧组工作人员更加小心行事,拍摄还算顺利,只是喻凝却像是触了霉头。
受伤那天裴关砚抱着她下楼的照片不知道被什么人传到了网上,掀起一小波舆论,就在网友以为他们情侣身份实锤之际,另一组照片和视频传了出来。
是酒店里一个男人进出喻凝房间的监控视频。
从男人的身形衣着和路边的宾利车牌,网友推测出他的身份并不简单。
一时间,喻凝头上被莫名按上了“脚踏俩条船”和“背靠金主爸爸”两个标签。
网上更是开始对她讨伐,有人不满她同时和两个男人纠缠,心疼被埋在鼓里的裴关砚,也有人继续攻击她是资源咖。
与此同时,喻凝和另外两位主演老师也正式杀青。
当天,黄树和制片主任安排了杀青宴,喻凝处理这些事情耽误了一会儿,抵达宴会所在酒店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多钟了。
听说今晚除了剧组的同事,有不少投资人和领导出席,喻凝觉着这完全是一场应酬,因此特意在路上化了一个妆。
到目的地时又换上时乐准备好的高跟鞋。
在包厢门口遇上白筱,喻凝慢慢停下脚步。
白筱提着红色裙摆,脸上全是笑容:“听说今天随影和奕合两个集团的大boss都来了,我真是沾了喻老师的光啊才能见到这些人物。”
她浮夸的语气让喻凝不悦皱眉,在听到“奕合”两字后又愣了半拍。
不及思考,白筱就自顾自推开门。
包厢非常大,圆桌边上坐满了形形色色的人,众人见到门口的女人纷纷露出笑。
“喻凝终于来了。”
黄树朝她招手,随后才看到推门的白筱:“你们俩快进来,快进来。”
喻凝迈脚走进去,瞬间被一道强烈的目光狠狠吸住。
那种炽热的、不加掩饰的。
除了他,还会有谁?
圆桌上的空位只有两个,一个在黄树身边,一个在
喻凝抬眼望去,正好撞见男人狭长微挑的眸子里,他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一个多月没见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仿佛是在上个世纪。他发烧的模样和让人怜惜的眼神都变得朦胧,像是她幻想出来的。
而此时此刻西装革履居于主座的他,才是真正的宗明赫。
他依旧是漫不经心噙着玩味的笑意,似乎很满意自己的略微惊讶反应。
白筱同样也打量一圈,最后扬着微笑朝那个空位置走去,可屁股还没落在椅子上,男人沉缓的声音就在旁边响起。
“去哪儿?”
他一开口,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唯一在走动的喻凝身上。
她正准备坐到黄树身边来着
顶着众多目光,她明白了宗明赫的意思,不情不愿走过去。
白筱还在发愣,就被黄树叫了一声:“白筱,你来坐这边。”
她有些难堪,最终还是和喻凝交换位子。
席间,她不停打量对面的两个人。
喻凝今天穿了身黑色的裙子,白皙的胸口挂着一条银色项链。她平时很少化妆,这部戏也都是半素颜出镜,今晚久违地化了淡妆,睫毛便扑闪得跟蝴蝶似的,勾人想去仔细看看。
他们没什么交流,只是那位宗总时不时会给喻凝夹菜,和其他人说话的时候,他就微靠在椅子上,但目光还是一直停留在喻凝身上。
好像丝毫不在意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甚至直接将他对这个女人的在意放在台面上。
白筱暗自轻哼一声,尽管心里瞧不上他们这样的“关系”,但也掩不住对她的羡慕。
那边的喻凝自然是感觉到了白筱的打量,但她懒得搭理,因为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身边这尊大佛身上。
也不知道他来这饭局做什么
和某个投资人碰了一杯酒,喻凝掩口喝下。按道理说这种饭局应该是她去敬领导酒,可宗明赫却死死扣住她的腰不让她动。
酒过三巡,饭桌上的人都有些醉意。
喻凝放下杯子就看到宗明赫正瞧着自己,下一秒椅子就被他拉过去。
喻凝往左倒靠在他的胸口,小心扶住他胳膊:“你”
他也喝了点酒,没醉但热,隔着西服衬衫喻凝被那触感惊到,连忙松开手。
好久没见,除了他身上那股味道很熟悉,其他都变陌生了,一时间居然不知道怎么和他开口。
被他盯着,血液又莫名其妙涌上脸颊。
宗明赫突然弯腰,伸手就要去抓她裸露在空气中的小腿,可才碰上,女人便急急挣脱。
细腻的触感瞬间划走。
见她着急躲开的动作,宗明赫手掌顿在半空中
他低垂这眉眼,嘴角扬起一个弧度,眼底却完全没有波澜,只是片刻就缓缓抬起头。
一部手机被他放到桌上,喻凝顺势看过去。
上面是她被裴关砚抱着的照片。
宗明赫靠回椅背上,用冰冷的指尖抚上她的脸颊,慢慢划过那日思夜想的软肉。
热气涌上,他静静注视着她的反应。
喻凝有点想逃,他眸里翻涌着骇人的情绪,让她不敢直视,可他手指的动作还在继续往下,一点点捏住自己的下巴。
那阴冷又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不给你的,金主爸爸解释一下?”
第64章
金主爸爸?
这个词从宗明赫嘴里说出来,怎么就变了个味道像是在逗她,故意看她局促的模样。
“你别胡说。”
“网上不都这样说。”
宗明赫的拇指动了一下,抚着她细腻的肌肤慢慢笑起:“裴关砚是你小男友,我成了金主不是吗?”
“什么小男友金主网上那些莫须有的事情能当真吗。”喻凝小幅度撅起唇,把屏幕亮着的手机翻扣到桌子上。
“所以,你今晚是来质问我的?”
“质问?”宗明赫被她的用词惹笑,低垂着眉眼看向她开合的唇瓣。
果然,那小嘴又开始了。
“宗明赫你大老
yh
远从槟城跑到北城来参加这个庆功宴,难道就为了问我这件事情”
“想你不行吗。”
宗明赫沉声接过她的话。
他的话太突然,喻凝就不自觉顿住。
宗明赫将她凝固的表情收进眼里,轻笑着用指腹按住她红润的唇:“想见你所以回来了。”
他漆黑的眼里泛着丝丝缕缕不明的情绪,指尖略微粗粝的质感,混着酒精的烈感不断冲击着喻凝的大脑。
接着,又听见他用极富磁性的嗓音问:“想我吗?”
喻凝顿感浑身发热,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拨开他的手站起身。
“我我去卫生间。”
说完,她慌乱逃出了包厢。
“想见你所以回来了。”
宗明赫的话在脑海里盘旋,低沉的声音并不是开玩笑
一个多月没见,喻凝确实总会想起他。
因为即使不在身边,处处都有他的影子。
午晚餐是他订好的,每天准时送到片场;剧组熬大夜时的宵夜是他以自己名字订的,每人一杯热饮附加点心;因为某天打电话时说了句好累,第二天就帮她请了一位□□的技师可把她吓一跳。
总之哪哪都有他。
要不是刻意瞒着,受伤那天他一定会从槟城飞回来,可瞒来瞒去,这件事情居然以这些方式被他知道,还真是麻烦……
喻凝一边想着站到洗手池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被吓了一跳。
是喝多了吗?脸怎么红成这样
她赶紧用湿纸擦擦手,掏出补妆包开始补妆。
——
包厢里人声喧哗,无人注意到主座边的情况,只有白筱一个人在悄悄紧盯着,直到女人起身离开后,她才抬起酒杯走过去。
调整好表情几步靠近,挤到空位置前微微弯下腰:“宗总您好,我是白筱。”
她简单做了一个自我介绍,等着男人的表示。
可他没抬头,搭在腿上的小臂微抬起,慢条斯理地扯了一下自己的领口。动作随意,浑身散发着一股恣意。
白筱见状又一次开口介绍自己,还补充一句:“我是喻凝的朋友。”
他终于有了反应,侧头看过来。
对上那漆黑的眸子,白筱捏着酒杯的手不小心晃了一下,好在她反应及时立马稳住,不然就要失态了。
“宗总,我敬您一杯。”
宗明赫不咸不淡地开口:“什么事?”
“我就是想来敬你一杯。”白筱笑着自觉放低杯子,碰上了他放在桌边的杯子。
随着玻璃杯碰撞的嚓声,她继续道:“最近网上有好多人在传您的照片,今日一见我觉得您本人可比照片还要帅呐。”
宗明赫没抬酒杯也没说话。
白筱见拍马屁不成,闲聊几句又道:“宗总您别太在意网上那些谣言,我们剧组的同事都知道喻老师和裴编剧就只是朋友而已。”
宗明赫听到她的话彻底没了耐心,掀起眼皮问:“你叫什么?”
白筱没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连忙把自己的名牌递过去,笑容越来越深:“白筱,白颜色的白,筱是”
“白筱?”宗明赫打断她,捻起薄薄的名片翻转,随即扯起一抹不深的笑:“及雨娱乐的?”
“是。“白筱连连点头,暗中看了看那张名片。
当初助理给她印过两份名片,会根据不同的场面递不同的名片。
今天这张上面印着的是自己最满意的照片,一头长长抚媚的波浪卷是她最经典的标志。
过了一会儿,宗明赫出声:“王绪是你们老板?”
听到公司老总的名字,白筱有些惊喜:“是的,宗总认识?那真是太巧,您要是方便,我们可以加个微信……”
她赶紧把手机拿出来,可才把手机二维码递过去,男人一眼没看就慢悠悠站起身,随手拎起西服外套直径往外走去。
白筱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无奈撇唇。
现在的男人个个都真是没礼貌。
正幽怨着,她忽然看到自己的名片还被他捏在手里,心中一喜,放下酒杯就跟了出去。
推开包厢门,走廊的冷空气迎面扑来。
今晚的宴会很重要,她特意选了一条惹眼的红裙子,可这酒店空调开得大,冻得她起鸡皮疙瘩。
可现在没时间抱怨,她不顾得冷追着男人的步伐。
见他已经过了转角,白筱加快步伐。
“宗总”
跑过去一半,看清状况她又硬生生止住脚步。
走廊的中央有两个人,宗明赫就站在壁灯之下,长腿被包裹在西裤之中,衬衫上没有一丝褶皱,身形颀长。他提起黑色西服外套,慢慢披到身着裙子的女人身上。
长及臀部的外套将喻凝笼罩,她瞬间变得娇小玲珑,只露出笔直的双腿。
两道靠在一起的身影,被笼罩在暖光里,影子映在墙壁上显得暧昧也亲密。
宗明赫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她眉头慢慢抬起,而后露出一抹笑容,踩着高跟鞋朝自己的方向靠近。
白筱看呆了几秒,目光向下时无意看到名片被她捏在手里又倏地愣住。
走廊太安静,鞋子发出嗒嗒声响。
站到白筱面前,喻凝缓缓停下,又因为比她高出一截,便索性垂着眼皮看她。
白筱仰起脑袋。
“白筱,这是什么意思。”
喻凝眉眼弯弯,梨涡在灯光下若隐若现,她伸手把那张名片晃了晃,语气里带笑。
白筱有些尴尬,回了个微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和宗总认识认识。”
喻凝抿唇哦了一声,摊开手:“你不认识他吗?不应该啊,你不是到处跟人说,他是我的金主爸爸。”
“什、什么意思?我没懂你再说什么。”白筱有些慌乱,赶紧摆手。
喻凝答了她四个字“字面意思”。随后挑眉眨眼,把那张名片塞回她的手里:“你费尽心思偷拍调监控,原来是想和他认识认识啊。”
“监控?”
白筱面容有一瞬僵硬,不过很快又掩饰过去:“喻老师,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喻凝耸肩点头:“是有误会。”
“是啊我怎么会”
喻凝摇头笑了一声,收起脸上的表情:“最大的误会就是,我相信了你无辜的嘴脸。不过白筱,你那些手段太无聊了。”
说罢,她扭头轻轻喊了一声。
白筱还欲说话,宗明赫就从后面走过来。
他目光淡然掠过,抬手揽住喻凝的腰,低头在她的发丝上贴了贴:“走了吗老婆?”
老婆?
白筱忽然瞪大瞳孔,一时不明白这称呼的意义。
喻凝看着白筱变化的脸色,缓声开口:“宗明赫是我合法的丈夫,不是你口中所谓的金主。”
“把电影顺利拍完大家都不容易,我不会让剧组的心血因为你而白费,所以你造谣的那些事情我们私下解决就行,你们及雨王总那边我已经告知了,你做好准备吧。”
“另外,你指使化妆师给我用过期面膜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大家都挺忙的,你给我和因此被耽误了拍摄进度的各位老师道个歉就行了。”
在白筱不自然又震惊的目光中,喻凝拉住身侧人手腕:“走了老公。”
听到这一声,宗明赫神色一顿。
看了眼怀里的人,只见她表情如常,似乎是说了再正常不过的话。
他握着细腰的手用力,心情愉悦地眯起眼睛。
叫的还怪好听。
回影视公寓的路上,喻凝一直和公司律师通电话,今天来迟就是因为这件事情,结果走的时候还在处理,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一直拧着眉头。
宗明赫安静地坐在她身边,听到她语调的起伏,抬手伸过去,用温热的指尖轻轻抚平她的眉心。
喻凝停顿,扭头看了眼他,和对面最后说几句后就挂断了电话。
“需要我去解决吗?”宗明赫问。
喻凝摇摇头:“不用,这点小事我能处理好。”
说完,她扯下宗明赫的手掌开玩笑说:“你这句话还真有点像金主会说的话。”
宗明赫顺势把她的手握在掌心里,缓声开口:“老公也会这样说。”
喻凝轻轻捏他的手:“噢。”
——
回到公寓楼,喻凝才后知后觉宗明赫一直跟着自己,她按电梯的手迟疑了片刻,看向他:“你今晚住这里?”
宗明赫反问她不然呢。
“难不成夫妻分居两地?”
“好吧。”喻凝按下电梯。
电梯运作得慢,她捂嘴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尖裹紧宗明赫的外套。
那酒店空调开得太大,她有点鼻塞的症状。
正思索着房间里有没有预防感冒的药时,电梯门就打开,两个男人拖着行李箱走出来。
是裴关砚和薛老师。
四人面对面碰上,喻凝和两人一番问候,又询问他们今晚怎么不去宴席。
“哎被临时通知要参加明早的论坛,现在要赶回锦城。”薛老师无奈抱怨,指了指行李箱:“饭都没吃,刚一直忙着收拾行李。”
喻凝看了眼时间问:“几点的飞机?有时间吃点东西吗?”
“我们十一点的飞机,到机场随便买点吃的。”
裴关砚说着把斜挎包里的读卡器取出递给她:“放我这好几天了,谢谢小凝。”
“没事我也用不到,你拿着吧。”
“我买新的了。”
他俩在交流着,薛老师却注意到喻凝身边那个男人,虽然是面无表情的,但也能感受到他气场中散发着“不爽”两个字。
定睛一看,啧啧,不正是这段时间的话题人物嘛。
注意到薛老师的打量,宗明赫回眸看着他就直接开口:“你好,我是喻凝的丈夫,宗明赫。”
见男人伸手,薛老师虽然惊讶但也立马礼貌地回握:“你好你好。”
双手轻碰就松开。
宗明赫颔首,语气虽然是正常的,但脸上带着不可忽视的迫感。
薛老师注意到了,收起手扯了扯旁边和喻凝不停说话的裴关砚,带着玩笑的口吻:“裴老师别叨叨了,没听说过小别胜新婚这话吗?咱就不要打扰喻老师和家属团聚了。喻老师,杀青快乐啊。”
裴关砚闻言停下来,视线左移对上宗明赫的目光。电光火石之间,像是有火药燃起,他们沉默着注视对方,无声地较量。
“谢谢薛老师,你们慢点啊,一路顺风。”
喻凝被薛老师调侃的语气搞得有点不好意思,也不想再多聊,伸手按住开关键。
电梯门开,她走进去却发现宗明赫还站在原地,于是催促:“宗明赫走了。”
听见她的这声,宗明赫狭长双眸在一瞬间微眯起,神色里染上浓浓的深沉,人还是没动。
裴关砚的手机在此时震动几下,他不得不收回视线,低头看到是网约车已经到达。
收起手机,朝喻凝挥手:“小凝,那我们回锦城再联系。”
“嗯好的。”喻凝也和他道别。
电梯滴滴作响,那人是一动不动。
她又叫了一声。
宗明赫这才抬脚走进电梯,双手插在兜里,晦暗的视线透过玻璃镜面盯着喻凝。
须臾,他轻嘲一声。
“这会儿又直接叫名字了啊,忘了刚才是怎么叫我的吗?”
刚才是怎么叫的
喻凝咬唇,被他盯得浑身刺挠,扭头小声解释:“那不一样嘛,刚才在白筱面前叫你是因为情况特殊。”
“情、况、特、殊。”
宗明赫跟着一字字重复,声音冷得不着调。
在白筱面前是“老公走了”,到裴关砚面前就是“宗明赫走了”。
分得可真清楚。
……
到了楼层电梯门开,这次喻凝主动抬手握住宗明赫。
牵了无数次,这种触感已经是非常熟悉。他的手掌又大又热,每次都能把她整只手包裹住。
喻凝想着,便小声开口。
只是轻轻一声,在电梯里回荡。
宗明赫猛地低头,扯住她的步伐不让她走。
“再叫一声。”
喻凝不愿意了:“走不走嘛!”
第65章
喻凝被宗明赫按在怀里,他缠在自己腰上的手掌微微施力,就只能仰头看着他。
“再叫一声。”
他心情愉悦的时候,那双覆着深邃情绪的眼眸便会微微上挑,尾音也跟着拖长。
喻凝脸颊有些红,忽然听见走廊有人声传来,便急着挣脱他的束缚。
“别闹了。”
知道她脸皮薄,宗明赫也没有为难她。
揉揉她的脑袋,出了电梯。
喻凝的房间是八十平米的套房,一厨一卫,在这栋公寓里算是豪华间。但宗明赫一进门便皱起眉,目光从左到右顺着打量,最后停在那张单人床上。
“黄树就让你住在这里?”
喻凝把衣架挪开,腾出一小块空地放行李箱。
“我们整个剧组同事都住这栋楼。”看到他略微嫌弃的表情,又解释:“我这间已经很好了,裴关砚他们两人一间,比我这里还挤。”
宗明赫抬脚自然地走到床边坐下,视线随着她而移动:“你怎么知道,你去过他房间?”
“去过。”
喻凝蹲在箱子边收拾行李,回答他的话时还思索了几秒:“他们的房间都不带厨房,只有卫生间。”
宗明赫又问:“去过几次?”
喻凝起身,走到他身边把睡衣拿起:“就三次吧。”
“记那么清呐。”
宗明赫轻声一笑,在她弯腰的时候用双腿圈住她,稍微抬头。
“拍戏这一两个月,你是不是天天和他待在一起?”
喻凝低头,腿被他夹着动弹不得,只能扶住他的肩膀稳定身子:“你哪里来这么多问题啊”
“是不是?”宗明赫的膝盖一顶,将她的腿折软,扶着她顺势坐到自己腿上。
“不是!”喻凝屁股有点疼,他的腿很硬,坐着一点也不舒服。
想起身,腰侧又被按着。
宗明赫的另一只手往下,抓住了她的小腿。
指尖的温度让她颤了一下,腿被抬起,裙边也往上翻,她按住裙子,以一种别扭的姿势靠在宗明赫怀里。
“你干嘛。”
他的拇指抚过暗色的伤口,已经过了那么多天,还是很明显。结痂脱落后,那一片总是痒痒的。现在被他碰着,更难受了。
“疼?”他停下动作。
“痒。”
宗明赫又碰了碰:“为什么不告诉我。”
喻凝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低垂着脑袋也看了看自己的伤口:“就只是擦破皮而已。没什么大碍所以没告诉你。”
宗明赫放下小腿,握着她的腰揉了一下:“他抱你的时候,有没有碰到这里了?”
喻凝倏地挺直后背,一股电流从尾椎骨腾起,比脚上的伤疤还要痒。
“没有。”
“这里呢?”他的手往上。
“没有。”
又往上,还往左了一些:“这里呢?”
听到她的回答,那温热的手掌隔着裙子抚摸在她的肌肤上,微微用力,继续问她。
喻凝按住他的胳膊,忍不住蹙眉:“他只是抱我,怎么可能碰到这种地方?!”
说完,才感觉到他是故意的。
她娇嗔一声:“宗明赫,你放手!”
来不及了。
宗明赫只是一勾手,裙子就从她的肩头滑落,白腻的肌肤暴露在外。
喻凝低低惊呼一声。
他大腿烙着自己的屁股,手掌又捏起自己,上下夹击让她慌乱不已。
宗明赫按住她,声音和动作里都带着不容她抗拒的力度:“我不是都说了吗,离他远点,凝凝能不能听话。”
“为什么?”喻凝不服,这样被他压迫着可真难受。汗水滑下,她难耐地扬起头,脖子伸长小口呼吸。
“因为你是我老婆。“
宗明赫目光逐渐暗下来,抬手抚住她的脖子,看到她在自己怀里的模样,他眼中翻起情愫。
脖子细得仿佛一只手就能掐断,可他舍不得捏,只是用指尖摸了几下。
“要是再让我看到你对他笑嘻嘻的,我保不准会做出什么事。听到了吗。”
他手掌抵着自己下颌,喻凝用力都推不开。
这可怕的语气是她从来没有感受过的。
不算狭窄的房间里到处充斥着他凛冽的气息,如幽暗水潭深不见底。
喻凝想起初见他的时候,自己是怕他的。
因为他这个人看上去就像个坏人,又冷又凶。
久违的感觉冒出来,她带着鼻音开口:“宗明赫,你能不能别这样。”
宗明赫松开一些手,盯着她:“什么样?”
“好凶。”喻凝趁机抱住他的脖子,趴在他的肩膀上瓮声瓮气地说:“你每次都那么凶,我真的很害怕。”
果然,说完他便彻底放下手。
宗明赫好像挺喜欢她撒娇的。
喻凝被空调吹得鼻塞,在此刻有种可怜巴巴的感觉,索性又拉着他的手,继续出招。
“我好累啊,这段时间天天拍戏,我们休息睡觉好吗。”
沉默片刻,宗明赫从胸腔里发出一声笑。
“好啊,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喻凝抬起头。
“想我吗?”宗明赫又按住她的后颈,缓慢摩挲着:“这么久没见,你想我吗?”
又问。
这段时间,他不知道问了几次这个问题,不过她好像也从来没有回答过。
喻凝心想:要让他开心,自己才能从他身上离开,所以她扬起嘴角,露出牙齿用力点头:“想,我想你。”
“有多想。”
“非常非常,我好想你唔”
她说到一半的唇瓣被他堵住,只有细碎声音溢出来。
他又来了,朝死里的抢她呼吸。
中途停下,喻凝喘着气幽怨:“我、都回答了你的问题。”
宗明赫抵着她的鼻尖,声音含糊:“我检查一下,是不是真的想。”
说完他又继续舔着甜味,撬开她的齿,霸道地占据她所有的柔软。这个滋味他想了太久,这会儿碰上就放不开了。
反正谁都别想休息。
单人床负重压上两个人,发出咯吱声响。
吓得喻凝紧绷起身体,她只是紧张,可身下的人就不好受了。
宗明赫额前凸起青筋,进退都不能使劲,稍微一动,她又是不配合的摇头流眼泪。
得。
这事还不是得顺着她心意,自己才能舒服。
宗明赫慢停下动作扶起她:“听不见的。”
“听得见。”喻凝小小的声音响起,攀在他的身上不肯继续。
“这里隔音真的很差,我们不要了。”
宗明赫叹息,抱起人就翻下床站在地上,让她挂在自己身上。
这下床不响了,怀里的人终于是满意了,他没有顾虑便开始用力。
喻凝捂着嘴巴的动作,被他突然撞散了。
来不及抱怨就听见他说:“裴关砚只是你的朋友、学长对不对?”
“嗯对。”她胡乱点头。
“所以不可以让他碰你。”
“好吗宝宝。”
宗明赫低低出声,哄着她点头答应。
喻凝听见他叫自己宝宝,一瞬间完全沦陷瘫软。不记得是怎么回答的,反正只记得被他逼着叫了好几声“老公。”
她嗓子都哑了,心里发誓再也不会说这个词。
可才发完誓,他似乎是洞悉了她的想法,换着招式又开口:“继续喊。”
喻凝哭起来,抱着他:“老公慢、慢点”
——
其实喻凝没把宗明赫那晚上的话当真,只觉得他是故意吓吓自己。
类似的话宗明赫以前也说过:“不要看他”“只能看我”“离他远点”。
“他”是宗岳,也是现在的裴关砚。
关于他不喜欢裴关砚这件事情,喻凝从一开始就发现了,不过退一万步说,她和裴关砚之间也不会发生什么。
只是宗明赫的占有欲比想象中还要强,无形中渗透在她的生活里。
有时候她走慢了,他就会缓下步调按住她的腰,让两个人保持一致。在外人面前,他从来不掩饰看喻凝的眼神,还会时不时扣住她的手,拉起来把玩。
那些小动作不显眼,但足以告诉众人他们之间的关系。
最先发现这点的是霍惟。
作为宗明赫身边的得力助手,他总能第一时间发现老大的变化。
以前没喻小姐的时候,老大是说一不二的性格,工作二十四小时连轴转,根本不会把心思放在工作之外的事情上。
现在,他的眼里只有喻小姐,还附带着注意到围在喻小姐身边的所有人。从她的朋友到家人,老大总会打点好一些。
霍惟认为这是爱屋及乌的表现。
霍惟从喻凝父亲公司出来的时候正好遇见老丁叔,他上前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并问候老人家的身体。
老丁叔有些惊讶,接受了奕合的帮助后公司已经步入正轨,现在他们的人忽然出现,还以为是又出了什么事情。
“丁总,贵公司的出口项目已经审批,物流方面将来会由奕合会出资单独放出一条航线给你们,我们宗总已经和汇丰的顾总谈好了,美国市场由他们牵头。”
霍惟说完,又看了眼身后的经理:“其他事宜我们也和经理谈好了。”
老丁叔点头,对他们表示感谢。
“是我们应该的。”
霍惟走之前又把名片留给了他:“宗总的私人号码,他说您和家人如果有需要可以联系他。”
处理完这边的事情,霍惟才去了俱乐部。
老远就看见站在八角笼里的宗明赫。他赤裸着上身,双手合拢挡在面前,承受着对面人一下又一下的重击。
“没吃饭吗?用力。”
何向年被激怒,挥着拳头猛然砸到宗明赫结实的臂膀之上,汗水浸湿了发丝,随着动作挥洒出来。直到实在没有力气,他才一下子跪到地上,伏着脑袋大口喘气。
宗明赫把人从地上拖起来,不留一丝余地往后甩到绳索边缘。
“再来。”
“不、不来了!”何向年仰靠在地上,汗水眯了眼睛,他只能听到自己心脏在剧烈跳动。
“姐夫,让我休息一下吧。”
说完,他在心里唾弃自己。
宗明赫看他那副要死的样子,暂时放过他,把毛巾扔到他脸上:“休息五分钟。”
见人走出八角笼,霍惟递上毛巾和水。
“老大。”
宗明赫没出多少汗,套上背心用毛巾擦了一下,走到沙发边上,他的视线还是落在何向年身上。
“让敖教练把他的赛程表拿来。”
敖教练很快就过来,两个人分析完赛程和训练记录,都对他最近的表现还算满意。
何向年年轻能力强,在格斗项目上潜力无限,上个月联赛拿了金奖,积分进阶到新阶段。
敖教练合上手册:“阿赫,你忙的话把他交给我就可以了,不用每周过来。”
宗明赫抽出一根烟,点燃后夹在手里:“我手也痒了,带他一段时间,其他训练还是要麻烦敖教练。”
敖教练还想说什么,被霍惟打断了。
既然是老大认定了的事情,就没必要再多说。况且何向年要不是喻小姐的弟弟,老大也根本跟不会搭理他。
何向年走到沙发边上,得到示意后坐了下来,看到宗明赫手里的东西,他犹豫了几秒:“喻凝不喜欢烟味。”
听到这话,宗明赫把烟灰掸去:“我教你的那些,不止可以用在赛场上。”
“我知道。”何向年跟他练了几次,也能感觉到他拳法和传统套路不同。
想着便放下毛巾,认真问:“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要教我吗?”
宗明赫反问:“你说呢。”
“因为我能力强?”何向年说完,觉得自己有点自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因为喻凝吧。”
“你都叫我姐夫了,不教你教谁?”
宗明赫将桌上的电解质水扔给他,又沉声开口:“喻凝是你叫的吗?”
“习惯了。”
何向年抿唇改口:“我姐今晚几点到?”
霍惟在一旁默默听着,也默默决定改个称呼。
宗明赫答:“七点左右。”
“晚饭定好了吗?”
何向年问完,忽然举起左手:“没定好的话,新街那边有家店我姐可喜欢吃了,但只能现场预约,要不我提前去排着队?”
喻凝杀青后一直在忙,前两天在北城参与处理电影后期的事宜,今天下午飞回到锦城,约好三个人一块儿吃晚饭。
“行。”
宗明赫点头靠到沙发上,长脚懒懒岔开,看他喝完水以后问,“你姐和裴关砚,好过吗?”
“啊咳咳咳——”
何向年呛了一口,水从鼻腔中喷出来,连忙扯出纸巾擦脸。他快速恢复镇定,看向问话的男人:“没有吧。”
“确定?”
何向年稍犹豫了片刻:“应该没有。”
宗明赫不耐烦了,抬脚踢上桌子:“到底。”
“我不知道啊姐夫!据我了解是没有,但我姐出国那年又还挺伤心的,我真不清楚。”何向年不敢把话说满,只是观察着男人的神色,又补充:“不过,有一点我知道。”
“说。”
何向年积极汇报:“她确实喜欢过裴关砚,而且她喜欢的类型一直都是裴关砚那样的。”
说完,四下沉默了。
“咔嗒——”
打火机被宗明赫扔到桌子上,他站起身看着何向年:“这我不知道?用得着你说。滚去训练。”
才和谐谈上两句,又聊不下去了。
何向年撇下嘴角,看着他背影挥了两拳。
脾气差成这样,喻凝会喜欢才怪。
……
宗明赫走到水吧前取了一杯冰水,凉意下腹才算是抚平心头的燥意。
喻凝和裴关砚两个人好没好过,他其实是知道的。
喻凝高三那年,他常常在学校外面看她,他承认自己这个举动不好,可按耐不住躁动就想看看她。
她念的是一所私立高中,校服是衬衫加百褶裙,她好像不太喜欢,每次跑起来都会抱怨地用手按住裙摆,有时候就直接穿着裤子进出校门。
观察了一段时间,宗明赫发现学校里喜欢她的男生应该挺多,但都不会围在她身边转悠,这让他放下一些心。他每周就站在门口看着她出校门,上私家车离开,生怕看漏一周,她身边就多了其他人。
因为喻凝,他不愿意再回槟城,就想留在国内,到她身边去认识她。可明建威的一句话点醒了他:你现在这个样子配得上她吗?
宗明赫如梦初醒,他这一穷二白的生活,有什么资格去靠近她呢。他收拾行囊开始四处奔波,从南港到永乐镇,最后又到了锦城,他只想离她更近一点。
真正扎稳脚跟那年,喻凝已经大三了。
但宗明赫也没机会去认识她,因为她身边真的多了个人,一个看上去温柔礼貌的男大学生。
她应该是喜欢那个男人的。
这种想法从脑海里冒出来的时候,宗明赫正站在学校门口的老街边,看着他们说说笑笑走向火锅店。
虽然早有预料,但他还是克制不住妒意,几个夜里,他只能看着她的背影朝那个男人越来越近。
再后来,她就出国念书了。
所以宗明赫是知道的,他们压根儿没恋爱。
只是最近看裴关砚藕断丝连的模样,他不禁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错过什么了。
“明赫哥!”
敖若从一旁冒出来,把手里抬着的果蔬汁递给他:“喝这个吧,我让营养师打的胡萝卜芹菜汁。”
又黑又绿的液体,宗明赫没接,喝了一口冰水。
“这杯是特意给你准备的!”敖若把杯子推到他面前,一屁股坐到高脚凳上:“明赫哥,关于我上次擅自签字那个事情,我回去反思过了,我以后会遵守俱乐部规定的。”
“不想遵守也行。”
听见这句话,敖若“啊”了一声。
真的吗?
宗明赫往杯子里丢了两块冰,淡声道:“辞职滚蛋就可以不遵守。”
好冷啊。
敖若僵硬地扣扣手,又继续想说话。
“我不会了”
“老大。”
霍惟从后面走过来插进他们的交谈之中,朝敖若递了个抱歉的眼神,低头在宗明赫耳边说几句话。
“顾总的父亲病危了,心脏上的老毛病,现在在医院。”
“什么?”
敖若听到,大叫一声站起来:“那尹艺姐呢?”
宗明赫的眉头紧锁,放下杯子:“哪个医院?”
霍惟报了地址,拿起桌上的东西便跟着他的步伐往外走。
“我也去!”敖若追上两人,神色带着焦虑:“怪不得这几天我约尹艺姐去吃饭,她都说在忙”
“敖医生,你工作处理完了吗?”霍惟问。
“就当我请假吧。明赫哥可以吗,求你了我很担心尹艺姐!”敖若是真的着急,一边拿出手机给顾尹艺编辑消息。
宗明赫在通电话,也没管她跟没跟着,直径走向停车场。
抵达南港医院病房,心脏科的主任正在病房里检查,家属和员工都站在门外等待着。
顾氏有人认出宗明赫,上前和他打招呼。顾夫人也看见他,抹掉眼泪走过去:“宗总,您费心了。还让你特意跑一趟。”
“顾总情况怎么样?”
“还要等检查报告出来才知道。”
宗明赫点头,转身接了个电话。
旁边的助理看顾夫人哭得伤心,开口安慰:“宗总已经联系了南港权威的心脏专家,您不用太担心。”
“谢谢,谢谢。”
以顾家的地位,找最权威的专家不是难题。但顾夫人深知,外人能这节骨眼上帮着操心,才是真正的关心。
走廊尽头。
敖若安慰完顾尹艺,扭头就看到朝这边走来的宗明赫,她连忙提醒:“姐,明赫哥来了。”
顾尹艺抬起头,神色中难掩疲惫,但还是扬起笑容,朝他点头:“谢啦,还麻烦你跑一趟。”
宗明赫站到窗边,双手插进兜里:“你表哥那边盯着点,他上次投的项目全黄了,上市也暂停了,按现在这情况,估计就盯准了你手里这点。”
顾尹艺看着窗外的树木,眸子逐渐失焦,过了几秒笑笑:“我以为你会先安慰我。”
宗明赫继续说:“顾总以前帮过我很多,如果有需要你随时可以来找我。”
说完,他抬脚就要离开。
“宗明赫。”顾尹艺叫住他。
她靠近几分,化着精致妆容的眼睛已是通红:“你说,我爸爸不会有事吧?”
不等男人回答,她小声抽泣起来,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不远处的敖若有些心酸,认识那么久这是第一次看见尹艺姐哭。
在印象里,她一直是坚强又骄傲的,眼下顾叔叔躺在医院,是一点准备都没有,顾家被不少人盯着,她一定很无助吧。
——
晚上七点三十,飞机落地锦城。
一出机舱,夜间的热浪就扑面而来,八月份的锦城非常炎热,喻凝连忙脱下薄衫一路往外走去。
出了走道,她忽然听见一声熟悉的声音:“大嫂。”回头,看见霍惟板板正正站在栏杆之外。
大嫂?
这是什么奇怪的称呼
霍惟接过喻凝的行李,朝她点头问好:“辛苦了大嫂,我们走吧。”
喻凝走在他身侧,斟酌一下跟他说:“霍惟你你像以前一样叫我就可以了。”
“好的喻小姐。”霍惟神色自若,镇定地换了个称呼。
他是因为今天听到老大和何向年的聊天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是以“x小姐”来称呼老大的妻子,觉得不妥,他刚才便改口叫了大嫂。
但她不习惯,那就改回来。
“你要不就叫我名字吧。”
这喻小姐听上去也挺生疏的。
“那我还是叫你嫂子吧。”霍惟笑笑。
他平时管宗明赫叫老大,叫她嫂子也正常。没想到都认识那么久,他们居然还在讨论称呼的问题,喻凝觉得挺好笑,点点头:“行吧。”
回到锦城,接下来一段时间她都不会太忙碌,可以悠哉玩几天。想到这,喻凝心情愉悦,步伐都变得轻盈起来。
可上了车,她就笑不出来了。
车厢内昏暗,手机散发的光芒刺得眼睛有点痛。她把亮度拉低,仔细看着上面的照片。
那个说好来接她却放了鸽子的男人占据着照片三分之一的位置,而另外三分之二是一个哭得伤心的女人。
照片是偷拍的,不太清晰。等她放大照片,看清女人的脸时,心里咯噔了一下。
是顾尹艺。
喻凝马上关掉手机,瞬间觉得胸口塞了口气。
“霍惟空调开大点。”
“好的嫂子。”
喻凝捏起手机,冷声开口:“别叫我嫂子。”
“?”霍惟和司机同时顿住。
后排的人哼了一声,虽然很小声但在这安静的空间里还是很清晰:“宗明赫以前也叫我嫂子。”
霍惟把空调开大一点,立马低头处理平板上的邮件。
这喻小姐有时候还挺像老大。
真挺冷的。
第66章
车子停在新街巷口,喻凝独自下了车。
街道人烟嘈杂,穿过路口就看见何向年站在食店门口。
“姐!”
他是个大高个,白t恤上面印着俱乐部的大标志,又拿着排队的号码牌挥手,在人群中很突兀。
喻凝走过去:“你叫我什么?”
何向年:“姐啊。”
“”
喻凝觉得奇怪,今天这一个个都怎么回事,先是大嫂后是姐的。她扯过号码牌看了看,前面还有三四号:“你来多久了?”
“没多久。”
何向年把买好的水递给她:“饿了吗?再等十分钟应该就可以到我们了。”
“还好,刚在路上吃了点蛋糕。”
“姐夫给你买的?”
喻凝又一次抬头:“你怎么了,又叫我姐又叫宗明赫姐夫”
何向年笑起来:“你和宗明赫结婚了,他不就是我姐夫吗?”
“好吧。”
十多分钟以后,两个人才排到号入座。
等菜品上齐又花了二十多分钟,喻凝吃上菜的时候耐心都被耗光。
吃到一半,何向年开口道:“我这周末准备回一趟南川,去办一下身份证,顺便把奖金拿给村长。”
喻凝点头:“操场建得怎么样了?”
“快完工了。”
何向年把手机上的图片递给她:“你跟我一起回去看看吗?”
“不了。”
喻凝看到图片上南川小学的新建筑和大球场,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小年,你现在可真厉害,都能出钱回去建设家乡了。”
“哪有。大部分钱还是喻爸留的。”
何向年耸肩,南川小学是十多年前喻泰堂资助建的,尽管后来他去世了,但工会还在以他的名义每年给学校捐款,自己只是用比赛奖金出了一半的翻新费而已。
说到这,何向年忽然想到一件事:“你还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的那个好朋友吗?”
“什么好朋友?”
“就是你小时候在南川的那个玩伴啊,我那时候还没出生,你跟我说你有段时间天天和那小男孩一起玩,但后来他跟着家人离开了。”
喻凝想起来了,是那个被雨淋成落汤鸡的小男孩:“记得,怎么了?”
“村长说,这次另一半的翻新费用是他出的。”
喻凝放下筷子,有些惊讶:“他回来了?”
“没有,只是钱到,人没到。”
何向年撑着脑袋:“你说他都不是我们那个地方的人,怎么还会想着回来做公益。”
“感恩吧。毕竟当初是村子里的人收留了他。”
喻凝想起以前的事情,因为太小记忆不深,但依稀记得那个小男孩是她在父亲工厂的货车柜子里发现的。
没人知道他是从哪里来到南川的,报警也找不到他的家人,村里的人就收留了他一段时间。
二十余年后还能听到他的消息,说明他离开后过得还不错。喻凝有些感慨:“南川真是个好地方。”
“那你跟我回去看看吗?”
“不去了。”
“好吧。”
何向年知道,喻凝不太喜欢去南川。
那里到处都是喻泰堂生活过痕迹,有他待过的老工厂、住过的房子、及其村子里被他帮过的所有人。
准确的说,她是不喜欢“离开”南川。
没人喜欢离别,只是喻凝的分离焦虑症状要更强烈一些。离开南川就像是被人从父亲的怀抱里扯出来,从驱车走的那一刻起到回锦城后的三四天,她都会闷闷不乐。
“你别想太多啊,我只是单纯不想去。”
喻凝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才结束工作,我就想在家好好休息几天。而且过几天裴关砚搬家,我还要去送礼呢。”
“那到时候你把我那份红包也给他。”
“可以啊小年,都能给人送红包了。”
何向年笑着扬起头:“那可不。”
吃完饭,喻凝先送何向年到俱乐部才回了家。
刚洗完脸拿起手机,看到喻艺茹发来了一串消息。
【你还好吗?】
【凝凝,在吗?】
【我姐夫怎么说,那女的是谁啊?!】
喻凝直接给她回了个电话。
一接通,她就在那头喊起来:“凝凝,什么情况?”
“没什么,那个女生是宗明赫的朋友。”
喻凝对着镜子贴上面膜,给她解释两句又问:“你怎么在南港医院啊?”
“我我就是有点事情。”
“你生病了?”
“不是,是陆斯原啦。”
“陆二?”
喻凝贴着面膜声音有些含糊:“你什么情况?”
“他这几天在南港出差嘛,然后在工地上被架子砸到了,我有点不放心就来看看他。”
“哦~”
喻凝听完憋住笑意:“你还挺关心他的啊。”
“那我不也关心你吗?我姐夫那边真没事吧?我看那个女的哭挺伤心的。”
“没什么,因为她爸爸好像病得挺严重的。”
“这样啊。”
喻艺茹确认没事就把手机里偷拍的照片删除,等听到病房里的人有动静,连忙道:“我不说了,陆斯原好像在叫我。”
“好,你去忙嘟。”
话才说到一半,电话就被挂断。
喻凝好笑地看了眼手机,继续抹着身体乳。
护完肤,她接到了小芙打过来的视频电话。
珍珍在屏幕面前咿呀叫着,时不时抬起小胖手挥舞,惹得两个大人同时笑起来。
“你的电影什么时候能上映?”小芙问喻凝。
“还早呢。导演说都不一定会在国内上映。”
“那我有什么办法可以看到呢?我真的非常期待。”
喻凝笑着回答:“到时候上映前我会告诉你的。”
小芙得知她接下来一段时间都会休息,便邀请她到槟城游玩:“我下个月要回家看望父亲,在槟城隔壁的啱岛,你和阿赫一起来吧,带你们到我家乡看看。”
喻凝有点心动,但还是摇头:“宗明赫他可忙了,今晚还放我鸽子呢!”
小芙一听,也抿起唇:“tan最近也很忙,他本来说陪我一起回家,但看他那么忙,我就不想让他陪着我了。”
“所以你一个人回去?”
“是的,珠珠要上学,我带着珍珍回去。阿赫在忙什么?”小芙问。
“他啊,忙着和朋友见面。”
喻凝才说完,家门就被打开。
宗明赫从外面进来,应该是听见了,眉眼微微抬起。他解开腕表放在茶几上,屈膝坐到了喻凝身边。
“和谁打电话?”
喻凝没理他,转过身子继续和小芙说话:“珍珍这个点还不睡觉吗?”
“平时都睡了,今晚不知道怎么回事,睡了一个多小时又醒了。阿赫是不是回来了?”
喻凝嗯了一声。
宗明赫从身后靠过来,看到屏幕上一个圆圆的小婴儿脸,嘴角不住挑起:“长那么胖了?”
“你也觉得胖是吗?她比她姐姐小时候胖多了。”小芙蹙起眉。
“别听他瞎说,珍珍这个体重正好。”喻凝一把推开宗明赫,把他隔绝在屏幕之外。
两个人又闲聊一番,逗了逗小孩才结束通话。
喻凝笑容未收,就看到宗明赫还坐在身边,身上是照片里的那身衣服,应该是刚从医院出来。
他懒懒靠在沙发上,是视线盯着她。
喻凝问:“看什么?”
“你和小芙天天打视频,有那么多要聊的?”宗明赫抬手抵在太阳穴的位置,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们没有天天打呐,只是突然想看看宝宝。”喻凝说完,就要起身上楼睡觉。
“喜欢小孩?”宗明赫拉住她问。
“喜欢啊。”喻凝觉得屏幕里的珍珍又乖又白,胖乎乎的可讨人喜欢了。
宗明赫握住她的手,慢慢嗯了一声。
他不喜欢小孩,但她要是喜欢,生一个也没事。
不过之前听tan说过,小芙孕早期那段时间天天呕吐,整个人状态不太好。他有点担心,喻凝这小身板能受得了吗?
“可怀孕很辛苦。”
喻凝低下脑袋:“什么?”
“我可以把你照顾好,但有些生理上的反应只能你自己忍受,我怕你吃不消。”
宗明赫把裤包里的烟盒掏出来,扔到一旁。又动手把喻凝扯到自己腿上坐着,手掌扶住她的腰侧,语调不自觉温柔下来。
喻凝和他的小孩,应该要多像她一些。最好是女儿,这样就会和她小时候一模一样,抱在怀里一定是可爱极了。
喻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越听越觉得莫名其妙,于是拨开宗明赫的手:“你我什么时候说要生小孩了?”
“你不是喜欢小孩吗?”
“喜欢跟你说的那些有什么关系?”
喻凝说着,鼻腔嗅到一股医院消毒水的味道,猛然从他腿上站起来:“你快去洗澡,身上的味道臭死了。”
宗明赫跟着站起身,继续说:“喜欢就生一个。”
“我不,我才不想跟你生呢。”
不?
宗明赫眉峰拧在一起,下颌紧紧绷着拦住她的步伐:“不想生,还是不想跟我生?”
“不跟你生!你要是想生就找别人去。”
喻凝后退两步,转身就要跑。
“你再说一遍。”
宗明赫反手按住她的身子,把人困在自己的怀里,冷下声道:“我找谁生。”
“我怎么知道你找谁,你今晚和谁在一起就去找谁。”喻凝嘴角撇下,抬手抵住他。
宗明赫听到她这样说,瞬间是明白了。
“我今晚和助理在一起,找他生吗?”
他笑着,手上力气松开一些,面部表情也柔和下来。握起怀里人的手,轻轻按了一下:“今天事情有点突然,对不起老婆,没来接机场接你。”
他突然就放低了语气,让喻凝的脾气都发不出来,她哼一声偏开头:“她还好吗?”
“谁?”
“顾尹艺啊,她爸爸怎么样了?”
宗明赫把她气还没消的小脸抬起来,低头轻轻在脸颊上亲了一口。
“不太好,但已经联系了权威专家,过两天转院会诊。”
“哦。”
喻凝才点头,感觉脸上又被吻了一下,她推开宗明赫:“我要睡了。”
上楼前,宗明赫突然正经叫了声她的名字。
喻凝回头,看到他脸上带了笑:“要不要一个我们的宝宝?”
“不要!”
真不知道他从哪里看出她想要小孩了。
等人上楼,宗明赫才坐回沙发,随手捡起了被他扔到一边的烟盒。
不要就不要。
反正他也不喜欢小孩,省得她遭罪。
——
休息了几天,喻凝就回工作室报道。
今年下半年剧团没有重要的大戏,白导就给学生排了一些小戏,这会儿正在排练室里练习,喻凝提着几杯咖啡过去,分发给了大家。
“喻老师你回来了?!”
“恭喜你电影顺利杀青~”
喻凝一一道谢,挑了杯冰沙坐到椅子上看他们排练。
过了一会儿,周莎伊从后排走来,坐到她身边的空座位上:“回来了?”
“嗯。”喻凝问她要冷饮还是热饮。
“冷的就行。”
喻凝拿了杯冰美式给她。
“谢谢。”
周莎伊接过捧在手里喝了一口:“我和宗岳准备走离婚程序了。”
喻凝手一顿,扭头看向她。
周莎伊的目光落在台上,眸子被舞台灯光衬着,有一道淡黄色的光晕在闪烁。
“恭喜你啊。”
记得上次她就说会和宗岳离婚,没想到那么快。
周莎伊摊手:“不过律师说现在有点麻烦,主要是宗岳欠的钱有点多,宗家最近又比较动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彻底解脱。”
“宗岳欠了多少钱?”喻凝问。
她前段时候偶然听说了宗家的事情,有些错愕,才几个月没联系宗岳居然已经成这样子了。
“工厂那边七百多万,其他的我不知道,肯定不少于这个数。”周莎伊伸手,指头张开比出一个八的手势。
“那这算婚内债务吗?”
“不算。”周莎伊笑了一下。
“他愿意跟你离婚吗?”
“不愿意也没办法,他现在都自身难保。我不会要他家一分钱,毕竟宗家现在要保他也不容易。”
周莎伊喝了一大口咖啡,把手机里的新闻页面抬到她面前:“宗明赫还挺狠的,完全不给他一点余地。”
喻凝低头看了眼,上面是奕合集团最近几个月收购的项目,其中就包括宗岳经手的项目。
宗岳的工厂出了问题,生产线报废货款打水飘,而宗明赫早就看准了他的动向,在他们资金链断裂的同时介入,直接把原产品估价翻倍引入自家公司。
宗岳彻底翻不了身,还背上债务。宗氏最近又因为航运动荡,市值蒸发了不少,简直是乱做一团,而宗明赫却没受一点影响。
“总之,我爸说他们宗家能不能渡过这一劫,就看宗明赫了。”周沙伊说完,拍了拍喻凝的肩膀:“你和宗明赫算了,你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只是我觉得他们一家人都挺不正常的,能离远点就远点。”
喻凝点头,默默吃了口快要融化的冰,酸酸甜甜的山楂味刺激着味蕾。
宗明赫这个人平时看上去是又冷又散漫,外界对他的评价都出奇一致,说他心狠手辣,做的事情件件都是狠且致命。
他对外人不带理会,对宗家人更是冷漠。
看来,他想要的不止是继承权。
……
下午,喻凝从工作室出来就去了家具城。
裴关砚打算定居在锦城后就把新房子装修好了,今天邀请了些朋友去办暖房趴。
喻凝给他挑了一盏设计师款的落地灯,又买了套全新瓷釉餐具,打包好后和黄树在他的新家小区门口碰头。
“你买那么多东西,是不是显得我有点抠搜?”黄树手里就一个红包,其他什么都没有。他拿起喻凝手里的餐具看了看:“还是你比较懂他,这些玩意他肯定喜欢。”
“你这红包不也挺厚的嘛。”
“就一个红包看着有点磕碜,要不我现在给他下单一个吸尘器吧。”黄树说着就要掏手机。
“别了。”
喻凝阻止他:“吸尘器他家里应该都买好了,再说他也不会跟你计较这些。”
黄树想想也是,拿着大红包就上楼。
暖房趴的人比想象中少,只有几个特别要好的大学同学。这些年大家都忙于工作,难得一聚都挺开心的。
黄树第二天要飞北城,但他还是喝了不少酒,一上头,把大学那些料都倒了出来。
“我跟你们说啊,其实我大学最烦裴关砚了。有一次我去加了隔壁理工大学一个女生的□□,好不容易聊到要出来见面,结果人家问我:你旁边那个男生怎么没来。哎呦气得我,再也不想和裴关砚走在一起了!”
“黄导,你应该感谢裴学长,不是他在你旁边,估计人家女生都不会鸟你。”
“啊哈哈哈,是啊!”
喻凝在一旁笑得最大声,被黄树瞪了一眼。
“你笑什么,你还不知道吧,裴关砚每次都拿你出来挡刀。”
“什么意思?”喻凝擦擦眼泪,笑容还收不起来。
“咱仨不是天天在一起吗,那时候有人找裴关砚要联系方式,他每次都说有喜欢的人了,别人问是谁,他就报你名字。”
黄树叽里咕噜说了一通,把杯子放下轻轻打了个酒嗝:“靠,他那演技不去你们表演系真是可惜了,搞得像是真的一样。”
“还有这事?”
“怪不得喻凝在学校几年都没谈恋爱,合着桃花都被学长挡了,得给喻凝道歉啊!”大家又哄笑起来。
喻凝勉强笑起来,不自然地喝了几口酒就去了趟卫生间。
她知道裴关砚那不是借口,也不是演的。当时觉得甜蜜的小事情,现在说起来总觉得怪尴尬的。
喻凝在卫生间里磨了一下,刚好刷到敖若的朋友圈。
一张图片,配文:最好的安排。
看到这行字,喻凝觉得不太像她的风格。
觉得奇怪,出于好奇点开了图。
图片是从车后排拍摄的照片,黑色车内饰低调奢华,蓝色边缘灯微微亮着。左边露出一截男人的小臂,右边是女人闭眼靠着的侧脸。
喻凝看清后,呼吸不可察觉地加重。
男人手臂上的那道疤痕她太熟悉了,前几天的夜里她还抓着摇晃,粗粝可怖的触感摸着不太舒服,到现在都能想起来。
她出了卫生间,快步走到阳台给宗明赫打去电话。
那边响了几声没人接听,喻凝垂下手,心脏无端地攥起。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让她觉得无措。
从阳台出来,裴关砚也刚好从厨房里出来。
两个人正面碰上,都没有说话。
过了两秒,裴关砚扬了扬手里的抹布:“黄树把酒洒了。”
“要拖把吗?”喻凝指了指卫生间。
“不用不多。”
“嗯。”
喻凝低头要往客厅走,裴关砚却伸手拦住了她:“小凝,今晚黄树喝多了,他说的”
“没事,他喝多了乱说的。”
喻凝打断他,轻松笑了一下。
“不是小凝。”
裴关砚摇头,脸上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继续说:“他说的那些事情,到现在都是事实。”
“总有人问我为什么不结婚不恋爱,我的答案一直都是我有喜欢的人。小凝,你应该懂我的意思,我承认我是个不够勇敢的人,才让我们错过那么多年小凝?”
裴关砚说着,发现面前的人在走神。
她脸颊泛着红,神色有些奇怪。
“你怎么了?”
“啊?”
喻凝一直心不在焉,根本没听他说的话:“抱歉,我感觉我有点醉了。那个关砚哥乔迁大喜啊。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就先走了。”
她说着,就摆手往外走。
“小凝,我送你。”
裴关砚把毛巾随手扔给黄树,跟着她一路往外。
“不用了,我自己能行。”
喻凝拿起包和众人告别,随后低着头打开门,直径就走向电梯。
裴关砚当然不放心,在她走出小区前开车追上她,下车拉开门,把心不在焉的人拦住。
“我送你。”
“真的不用!”
喻凝被他搞得有点烦,不受控制提高音量。可话一出口,她也算是回神了半分。
怎么能冲着无辜的人发脾气呢。
“关砚哥,真的不用了,我打车就行。”
“我今晚没喝酒。”裴关砚摇头,还是露出温柔的笑容:“车都开出来了,走吧。”
喻凝最后说不过他,上了车一路往梧园的方向驶去。
车上两个人都没说话。
喻凝想起还有几个人在他家,他这个主人突然离开好像不太对劲,但她思索片刻又懒得管,看着窗外发呆。
裴关砚的新家离梧园很近,二十分钟就到了小区门口。
喻凝解开安全带和他道别下车。
裴关砚拿起车钥匙追出来。
低头一看,发现她是情绪非常低落的样子。
“到底怎么了?”
“没事。”
喻凝扬起一个笑容:“就是喝多了不舒服。还麻烦你送我回来,谢谢啊。”
她可能不知道,自己笑得比哭还难看。
裴关砚的心脏在重重跳动,良久终于伸手碰上她的脸颊。
喻凝却瞬间后退,避开了他的动作脱口而出:“关砚哥,我结婚了。”
裴关砚神色平静:“我知道,所以是不是宗明赫他欺负你了?”
“不是。”
气氛有些怪异,喻凝不知道怎么说。
她刚刚摇了一下脑袋,突然就有一道刺眼强烈的灯光照射过来。
两个人同时愣住,下意识扭头看去。
一辆汽车停在他们正前方,车大灯直直照在他们身上,夜晚的蚊虫在灯光前胡乱飞着。
还没看清楚是什么情况,汽车的喇叭声就在夜里响起。
“滴——”
巨大的声响无比刺耳。
四周的宁静被惊醒,路灯一瞬间全部亮起,有小猫从草丛里逃窜出来。
喻凝心情本来就糟糕,努力克制住想骂人的情绪,眯起眼睛仔细一看。
是宗明赫的车。
第67章
今夜不太宁静,云层如浓墨压在远处的天边,汽车的喇叭声在夜里异常清晰。
鸣笛虽然只持续了几秒,但刺耳的声音让人生畏,像在嘶吼着要将前方的人吞噬。
轿车前大灯又白又亮,照着人眼视线一片白茫茫,喻凝干脆垂手扭过头。
等安静下来,裴关砚也看出了车子的主人。
他稍微敛下眉头:“小凝……”
他什么都没说,但能感觉到一些担忧,喻凝整理好情绪将脑袋抬起来:“真没事的。”
裴关砚观察着她的神情,确实瞧不出异常,最后只道:“周末有时间吗?”
“周末?怎么了?”
“请你吃饭。”
“啊我……”
“别急着拒绝小凝,只是吃一顿饭。”裴关砚表情恢复如初,朝她笑了笑。
喻凝的心情缓和一些,答应了。
“那我就先走了,今晚谢谢你送我回来。”
“去吧。”
裴关砚站在原地,目送着她往车子的方向走去。
那辆黑色的汽车一动不动,驾驶座上的人也没有要下来的意思,从始至终都用大灯照着他们俩。
车灯如目,炽热而又深邃地紧紧凝视着。
喻凝被那灯光笼罩,黑色影子曲线窈窕,裙摆在微微摇晃,她的背挺得很直,走得也很慢。
其实这些年她的变化不大,却找不到以前的影子。如果要用一个词形容现在的她,裴关砚脑袋里只蹦出“成熟”两个字。
与外在无关,只是一种感觉。
裴关砚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词汇太过贫瘠,因为成熟用来形容他们这个年龄段的人太正常不过了,毕竟都不再是青春少年。
过了那么多年,足以让人成长为另一个模样。现在的她肯定不会因为明天吃什么、考试怎么办?这种小事而烦恼,更不会因为要和他分别就偷偷掉眼泪。
她有另一个世界,她的烦恼忧愁不再和他诉说,也与他无关。
直到车子后退驶离,裴关砚久久才收回目光。
四周又暗下来,月光被云层笼罩。
寂静才是黑夜正常的状态。
喻凝坐在副驾,因为没拉安全带中控发出提示音,滴滴几声,甚至比刚才的鸣笛声还要吵。
好在只是几分钟,车子便驶入别墅车库,一熄火,提示音消失。
没倒车入库,车头正正对着灰色墙壁,旁边的只有一盏感应壁灯亮着,车厢是昏昏暗暗的。
喻凝拿起包要下车,可车门被锁着,她拉了几下都没有打开。
“开门。”
身侧的人没动,静静地靠在椅背上,手臂曲折起搭在窗台边上,衬衫衣袖就随意撸起。
片刻,他收回手把窗子关起。
车厢密闭安静,宗明赫慢慢开口:“和他聊什么了?”
喻凝指头捏住硬包的边缘,粗粝的质感磨着手心,过了好久才说:“他约我周末一起吃饭。”
“答应了吗。”
“嗯?”
宗明赫扭头,盯着她的脸重复:“约你吃饭,你答应了吗?”
喻凝一下撞近他的视线里,随后轻轻点头。
得到答案后宗明赫便看向前方。
车里没人说话,突然就陷入沉默。
喻凝感觉到闷,抬手撩开垂在肩头的发丝。思忖了几秒,她问:“你今晚去哪里了?”
“医院。”宗明赫答。
“是去看望顾尹艺她爸爸吗?”
“不是,只是去处理顾氏的事情。”
“他们家的事情归你管吗?”
宗明赫听见她瓮声瓮气的问话,又一次扭过头:“不归。老顾总以前帮过我,现在只是还恩情而已。”
“哦。”
喻凝终于侧过脸:“开门。”
宗明赫像是没听到,继续问:“裴关砚为什么约你?”
“就是吃饭啊。”
他轻笑一声,语气变得有些生硬:“今晚还没吃够啊。”
车里聚着古怪气氛,空气都不流通了。喻凝捏起掌心,暗暗吸口气。
“是没吃够。”她又一次拉车门把手,晃了几下:“把门打开。”
宗明赫还是没动,注视着她:“带上我呗。”
喻凝不解地回头看向他,见他扬起唇瓣:“我也想知道和裴关砚吃饭有多开心。带上我行不行?”
“不行。快开门,我要回去了。”
喻凝别过身拍了拍门板。
宗明赫抬手扯住她的胳膊,把人的身子掰向自己。他看着女人逐渐腾起怒意的小脸,浅浅哼笑:“为什么不行,怕我打扰你们?”
喻凝想甩开他,但挣扎半天都是徒劳,在这不算狭窄的空间里弄得后背都出汗,只能瞪他:“你发什么神经?”
宗明赫只是用晦暗的双眼看着她问:“可以不去吗。”
喻凝往后缩,避开他的目光。
“宗明赫,我阻止过你去社交吗?”
“没有。”他认真回答。
“那你凭什么管我?”
宗明赫沉默了几秒:“你不知道他喜欢你吗?”
“那你不知道顾尹艺喜欢你吗?!”喻凝扭起手腕,从他的禁锢中逃出来。
她声音有点大,胸口一下子剧烈地起伏着。
“他喜欢我,是我的事情。同样,顾尹艺喜欢你是你的事情。我们又不是真夫妻,你管不着我,我想和谁见面就见面,我想对谁笑就笑……啊——”
话说一半,喻凝慌张地睁大眼睛,她抬手挡住男人突然俯过来的身子。
“宗明赫你滚远点!!”
他几乎是用力压过来,皮质座椅发出声响,让喻凝不得不靠在门把手上。
宗明赫眯起眼按住她的脸,用力一捏:“说完了吗?”
喻凝疼得眼眶一热,又听见他欠揍的声音。
“喻凝我告诉你,老子就是你老公,没有什么真不真假不假的。”
“你实在想对他笑也行,我可以当看不见。但你要是喜欢他,还是那句话,等我死了,好吗?”
说完,宗明赫才松开了她,坐回椅子上。
他伸手扯开衣领,神色变得不太好。
“我和顾家来往是因为老顾总,和顾尹艺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从来不知道她喜欢我。”
喻凝沉默几秒,吐出两个字:“骗人。”
宗明赫一下皱起眉,不自觉扬声:“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喻凝低着头,视线变得逐渐模糊。
一滴晶莹的泪水砸下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只知道心里委屈的不得行。
“你那么大声干嘛?”
宗明赫被她突然的哭腔震住,抬手捞起那张小脸,上面全是斑驳的泪水。
“……哭什么。”
喻凝却越哭越厉害,泪珠子一串一串地往外冒:“宗明赫你就不会好好说话吗?”
每次都这样,他只知道凶巴巴的吓人。
说什么死不死的,除了凶人,还会威胁自己!
宗明赫见她这副模样立刻将眉头拧起,用手背擦掉她的眼泪。可她眼睛越来越红,抽泣声也停不下来。
他抑制住情绪,轻轻按住她的薄薄的眼皮
“别……”
“开门。”
喻凝不想听他说话就大喊一声,打掉他的手。
宗明赫终于打开门锁,看着她下车砸门离开,目光随之移动,直到人影彻底消失。
他闭上眼,仰靠在椅子上,垂在腿上的手紧握着,筋络瞬间突起。
怎么样才算好好说话。
小点声,还是哄着?
沉寂片刻,宗明赫下了车进屋子。
……
下个月就要入秋了,现在是锦城一年中最热的季节,这几天也异常闷热,室外待久了就会出很多汗。
喻凝在浴室磨了一两个小时,繁琐的护肤工序完成后换上一条新睡裙才出来。
把主卧空调开大了一些,吹了几秒,她走到门口听了听,没发现楼下有动静,思索片刻开门下楼。
客厅没开灯,她摸索着拿起沙发上的包包,准备回房间时,书房门突然被打开。
光束从门缝倾泻,将客厅照亮。
宗明赫从门口走出来,身上也换了一套灰色衣服。
喻凝还以为他睡了,没想到这个点还在书房工作。不过她选择无视了,转身直径上楼。
只走了几步,身后就响起脚步声,和她的节奏基本一致,紧紧跟在后面。
喻凝才要回头,宗明赫就从后面抱住她。
他的手一下扣住自己的腰身,隔着真丝睡裙能清晰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她愣住。
宗明赫沉声开口:“是要跟我冷战?”
问得那么直白,喻凝撇下唇:“放开我。”
宗明赫手松了一些,把她翻身按在栏杆上,低头想去吻她。可喻凝反应极快,偏头立马躲过。
唇堪擦过软嫩脸颊,最后只能落在她的耳侧。他又寻过去,还是没吻上。
他只好埋在她的发丝中低语:“别不理我宝宝,让我亲你一下好不好。”
一边说一边吻着她的耳廓,缱绻的语调压得很低,像是在哄又像是在祈求。
“好不好?”
这样的场景,喻凝蓦地想起他发烧那一夜,也是同样的语气。被他按着的小腹泛起热意,只能微微低下头掩盖自己反应。
他细密的吻往下落在脖子边上,偏不自觉开脑袋。
喻凝熬不过他,很久才嗯了一声。
宗明赫埋在她的肩膀上满意地笑了笑,从脖子到脸颊,终于亲上了她的唇瓣上。
“嗯……”唇齿被撬开,舌尖交缠在一起,稍微发出小小的呻吟。
不是吵架了吗?怎么又黏在一起了。
喻凝抓住他的灰色衣角,忍不住用牙侧咬下去。
宗明赫退开几分,一路褪下喻凝的裙子,抱起她上楼进主卧。
顶灯没亮,房间里只有暖黄的灯光亮着。起伏的身影笼罩在墙上,喻凝觉得他今晚异常的温柔。
和平时不同,只要自己稍微皱眉或者喘息声消失,他便会低声询问。
她说不舒服,他就换个姿势将她托在怀里。
要知道,他以前可不这样的。每次让他慢点,他就会快起来,说轻点,他就磨着越来越重。
他还喜欢撑在她脑袋上,垂眸盯着她,将她的模样尽收眼中,最后只能盖住他的眼睛,撒娇让他快点结束。
今晚说不要了,他就真的停下,可尽管再温柔,也还是把她弄疼了。
其实喻凝觉得自己以前也没那么敏感,现在不知怎么了,一点点痛就不禁流眼泪,可能就想抱着他耍赖。
宗明赫抬手抹去她脸颊的水珠子,又吻在她的眼角处,将那咸咸的泪水舐去。
等都缓过来,他哑声带着餍足,却微有一丝无奈地说:“说不准你喜欢他就哭成这样子,凝凝你让我怎么办。”
喻凝伸手环上宗明赫的脖子,窝在他身上轻轻摇头:“你弄疼我了。”
“哪里疼?”
“到处都疼。”
宗明赫叹口气,良久后忽然出声:
“喜欢就喜欢吧,别哭了。只要你开心,我什么都可以不管。”
喻凝哭泣的声音愣住,抬头看着他。
刚才温存的欢愉全部消散,更委屈了。
眼里含着的泪水摇摇欲坠,睫毛都在微微颤抖,她咬住唇瓣,狠狠哽咽一下:“对,宗明赫你说对了,我就是喜欢他,最讨厌你了!”
宗明赫神色一顿,还是抚住她的头发。
“好。”
“你好什么?!”喻凝抽泣一声,花猫般的小脸露出委屈,细细盯着宗明赫的眼睛。
“老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讨厌我吧。”
“是吗?”
喻凝问了一声,听到他沉沉的嗯出声,直接扯住他的头发,死憋住不让自己哭出声。
“那我要和你离婚。”
宗明赫松开手,在她脖颈间动了一下。
“这个不好。”
“宗明赫,你给我滚!”
——
喻凝就是莫名认定了,宗明赫是个骗子。
在她看来,他都老大不小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感觉不到身边有个喜欢自己的人?
但她的委屈,更多的是在较劲。
他居然说什么喜欢就喜欢?!
喜欢他个大头鬼。
喻凝忿忿想着,把咖啡杯重重放在桌上,继续看着手里的剧本。
咖啡店外的马路边停着一辆银灰色轿车。
霍惟看了眼后视镜,后排的人没有说话。
这几日宗明赫每天都要来这里一趟,什么都不干,就是坐在车里看看嫂子。
夫妻闹点矛盾很正常,但霍惟搞不懂,以老大的性格应该是会直接去找她的啊。
这种在远处默默看着的状态,一度让他觉得回到了嫂子还是老大嫂子的时候……
他打住揣测扶着方向盘,回头问:
“老大,现在去宗家吗?”
宗明赫靠在椅背上,定定看着那抹背影,末了他才点头。
抵达宗家,霍惟并没有进门。
他知晓宗明赫此行的目的,只是坐在车上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屋子依旧大门紧闭。
还不见老大出来,他看了看手表,拉开门下了车。
宗宅很大,宗老爷子很喜欢花草,光是外面的院子就请了七八个园丁在打理。换做是以前,每走几步就能看到有人在浇花修草,可今天不一样,院子里是空荡荡的。
不过也正常,宗氏在这次风波中摇摇欲坠,这些花草已经在没人有空在意了。
霍惟收起思绪走到门口,就看见大门被推开。
刚好一个小时,老大终于出来了。
宗明赫步子迈得不大,跨过门槛走出。他脸色如常,情绪更是没有变化。
霍惟还在观察着,一只白釉茶杯就甩了出来,猝不及防地砸在男人的后背上。
茶水四溅,衣服被印出痕迹,杯子又坠落到地面上,瞬间四碎发出声响。
“老大!”
霍惟一惊想要上前,可宗明赫却抬手阻止,他只能又硬生生停止步伐。
紧接着,宗贤伦从屋内走出来,指着宗明赫开始破口大骂:“你回宗家就是再等这一天吧?宗明赫你这个不孝子,你是想逼死我们宗家的人啊!”
宗明赫缓缓回头,双手漫不经心插进兜里看着脸色苍白的几个人。他冷冷扬起下颌,把目光落到一言不发的宗岳身上。
“明赫。”
宗老爷子也走了出来,他神色凝重:“为什么要这样做?何必把你哥逼成这样呢明赫,我们是一家人,这个节骨眼上应该齐心协力。”
宗明赫冷笑一声,淡声开口:“爷爷。”
“要保宗家还是保宗岳,想好了我们再谈。”
宗贤伦气得扶住墙:“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就是个冷血动物,没有感情的疯子!”
老爷子听到儿子乱骂人的话,皱眉让人把他拉住,叹口气问宗明赫:“明赫,为什么非要这样?”
“这得问问你儿子。”宗明赫睨着他们,一字一句道:“当年工厂庆典的那天,他为了宗岳,把我扔给那些人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老爷子瞬间严肃起来:“贤伦这是什么意思?”
“爸爸……”
宗明赫看到几个人都神色各异,不再与他们多说,转身离开了宗宅。
他太小的时候就离开家,但对“父亲”的记忆却很深刻。母亲赵默苑去世以后,宗贤伦立马把宋珊娶回家,还带了个“哥哥”回来。
他呢,好像成了外人。
和宗岳走散那天下了好大的雨,他被淋得湿漉漉的,想回家想妈妈,唯独没有想宗贤伦。
在雨里走了好久好久,快要找到家的时候却遇上了几个凶神恶煞的人,他踉跄着躲到角落,捂着嘴巴字字句句听明白了他们的话。
原来他不是因为贪玩走丢的,是被宗贤伦扔掉的。
爸爸为了保护宗岳,不要自己了。
他开始拼命跑,一直跑。
在看到白昼翻起的云层时,他狼狈不堪地跌在货车上。
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可他好像感觉不到疼。他不想死,他想要问问爸爸,为什么只喜欢宗岳不喜欢他,为什么要把他丢给那些坏人。
雨砸在脸上,他连哭都忘记了。
好在老天是公平的,他真的没死成。上了一辆家具货车,躲在里面的柜子里误打误撞到了南川。
车子摇摇晃晃,他饿到快要昏厥的时候终于见到了光亮,迷糊地睁开眼睛,他透过缝隙看到一个小小的女孩子在大声喊他。
她好像是打不开柜子,神色是焦急的。
“你怎么在柜子里?别哭啊,我让爸爸来救你!”
宗明赫疲惫闭上眼睛,他知道自己得救了。
从那天起,他发誓要拼命长大,他要越长越顽强,从此与宗家人再无瓜葛。
回到宗家认亲是计划之外的事情,所以他从来不想要什么继承权,就只是想看看宗贤伦和宗岳父子俩的笑话罢了。
最重要的是,想要她。
……
晚上回到梧园,家里是一片漆黑。
宗明赫把被茶水泼脏的衣服扔到篓子里,上楼走到衣帽间。
一踏进去,里面都是喻凝身上的味道,淡淡的香味冲散心头的烦恼。
家里其实有两个衣帽间,但他偏要把衣服和她的放在一起。想要沾上她的味道,想要融于她的方方面面。
柜子里的衣服很少,因为那晚之后,她就搬回了自己的小公寓。衣服拿走了大半,但味道还残存着。
宗明赫打开柜子,把两件贴在一起的衣服拿了出来。衣架交缠在一起,几件薄薄的外衫不小心掉落。
他弯腰捡起,顺势闻了闻上面的味道。
相处的这些日子,看见她哭的次数越来越多。
他那晚就在想是不是用错办法了,如果爱她是不是应该要哄她、顺着她的心意?
怎么让人开心啊,对于宗明赫来说这是个陌生领域,他觉得挺难的。宗贤伦或许说对了,他确实是个疯子吧,但他是有感情的,看到喻凝和裴关砚在一起就烦躁得要死。
想到他们之间的过往,嫉妒就无法克制。
他当初该成长得再快一些,这样就能早点出现在她身边,得到她的青睐。
最后思来想去,她不就是喜欢别人嘛,只要她还愿意搭理自己,想喜欢谁就喜欢谁吧。
于是就放她离开了,可这小没良心的,搬走了小半个月,真就没回来过一次,应该是真的讨厌他吧。
宗明赫垂下眼皮,无意中看到抽屉里隐隐散落着几张白色纸张。
白得晃眼。
虽然没有随意碰她东西的习惯,但那几张纸放得歪斜,眼看就要掉出柜子,他下意识抬手扶了一下。
纸上几个明晃晃的大字露了出来:
——离婚协议。
香气充斥着鼻腔,最舒服的味道第一次有了甜到发腻的感觉,目眩感蒙在胸口处占据了他所有理智的上风。
宗明赫的手在半空中顿了几秒,很快他敛眉抽出纸张,一目十行将内容全部过了一边。
他捏着的手很用力,白色纸张泛起褶皱。
很好。
原来连离婚协议书都准备好了。
看来他又用错办法了啊。
宗明赫扯起嘴角,轻嘲一声,怎么能放她走呢,要牢牢的拴住她,让她只能看着自己。
……
第68章
锦城刚入秋这段时间的天气很糟糕,又湿又热,喻凝好几个晚上都是开着空调睡觉,第二天起床就头重脚轻的。
她化好妆,站在镜子前再三纠结还是穿了新买的黑色短裙,搭配一双同色系单鞋。
喝完姜茶,跨上棕色小包出了门。
和喻艺茹约定好的餐厅是在工作室附近,去之前她照例先到平时休息的咖啡店买了冷饮。
等制作时无聊四处打量,忽然看到路边有一辆灰色跑车,喻凝觉得有点眼熟但又不确定……
梧园车库能放下四辆车,除了自己的车和宗明赫送她的那辆,其他停在那里的车子好像每天都不一样。
宗明赫有些什么车,她没有记过也数不清。
正欲仔细观察,手机取餐提示就跳了出来。等她再抬头时,窗外的车子已经不见了。
没再多想,提着三杯咖啡和喻艺茹碰了面。
喻艺茹今天也穿了身裙子,蹦跶着朝她挥手,站在身边的男人也抬手打招呼:“喻凝姐,你好。”
“叫凝凝就行。”喻艺茹挽着他的胳膊纠正。
喻凝把咖啡递给他们,浅浅笑一下:“艺茹,介绍一下啊。”
“不都认识吗……好吧。”
喻艺茹嘟囔,难得露出羞赧的表情,随后晃了晃身侧的男人:“这是我男朋友陆斯原。走了走了,进去吃饭吧饿死了。”
喻凝笑起,跟着他们走进了店里。
这顿午饭是陆斯原请的客,听说两人在一起后他就把喻艺茹的朋友都见了个遍,最后就差喻凝一个人没有正式见过面。
陆二这个人性格外向开朗,虽然比喻艺茹小,但思想上却是很成熟,把她追到以后也是处处照顾着她。
喻艺茹碗里的海鲜都是他剥好的,见她渴了就倒水,手指脏了就马上把纸递过去。
喻凝看着两人的互动,不自觉露出微笑。
“凝凝你下午没事情吧?跟不跟我们出去玩。”喻艺茹擦擦手问。
“不了,我跟人约好饭。”喻凝摇头。
“你还挺忙啊,中午跟我们吃下午又跟谁啊?”
她答:“裴关砚。”
喻艺茹听见这个名字,表情稍作调整,但也没说什么只是问她:“姐夫呢?是你们一起?”
喻凝喝了口凉茶:“问他干嘛,关他什么事。”
“……我就随口问问。”喻艺茹耸肩。
喻凝放下杯子,也随口般地回答;“他不去,就我和裴关砚。”
前段时间她和裴关砚约好的那顿饭没吃成,后来又各自在忙着工作,好不容易才约上今晚见面,她也实在是推不掉了。
“行吧。”
喻艺茹点头。
午饭结束分别时,喻艺茹想起重要的事情:“对了凝凝,斯原他哥下周订婚,他给我们家里的人发了帖子,你有空去吗?”
“他要订婚了?是上次说的那个女朋友吗?”
喻凝记得当时在高尔夫酒店吃饭的时候,陆大说过自己有个女朋友来着。
“不是。”
陆斯原摇头,表情有些无奈:“那个姐姐……说来话长,我家人不同意大哥跟她来往,后来就分手了。”
“啊……”
喻凝了然微微顿一下,然后看了眼时间:“下周几?”
“三。”
“到时候看吧,有空我就去。”
喻凝也不确定有没有时间,反正陆大的订婚宴她可去可不去,喻家有喻艺茹这个代表出席就已经足够了。
和小情侣告别以后,喻凝就去了工作室和吴桉导演碰头。
《找到多斌的二十四小时后》申报了国内戏剧盛典的奖项,光是审核就废了好大劲儿,吴桉通知完事宜,用脑袋撑在桌子上砸了砸。
“天杀的,一定拿个大奖回来。”
旁人听见纷纷附和,都觉得有戏。
毕竟这部作品题材新颖,演出结束后口碑反响也非常不错,确实是有可能冲击到奖项。
“那我们是不是该构思一下获奖感言了。”喻凝缓缓笑出声,梨涡都浅露出了。
“好主意!我今晚回去就写。”
吴桉立马拍拍手,充满动力又继续干活。
下午六点,众人才结束工作。
喻凝听着英文台词回到休息室,还没收拾好东西,裴关砚的消息就弹出来。
她拿起一看,是他说到楼下了。
约好七点餐厅见面他怎么就到楼下了??
喻凝赶紧打字【你来了?】
裴关砚回复【工作结束得早,顺路过来接你,不着急,你慢慢的】
喻凝回了个ok,慢慢把东西装好,提包离开工作室。
乘电梯下一楼,老远就看见裴关砚站在门口。
他上身是一件白色t恤,提着袋子的手背在身后,正扬着笑容看向她。
喻凝快步走过去,摘下耳机:“关砚哥。”
“提前过来没打扰到你吧。”
裴关砚把零食袋子给她,看到她手里抱着文件袋,又帮忙去拿。
“没有,我也刚好结束。”
两个人边聊边往路口走,上了他的车前往餐厅。
这顿饭两个人好像都有话要说,可面对面坐下点好菜以后却都是沉默。
菜品上得很快,都是些喻凝喜欢吃的。偏辣口,不油腻。
前半程她不停喝水,想压制住口腔里刺激的辛辣,也想缓一缓心头的情绪。
裴关砚稍微起身帮她续上水,又将杯子推到她手边,动作自然无比。
“要点一杯冷饮吗?”
喻凝摇头,用纸巾擦了擦自己通红的唇瓣。
“那还需要加菜吗?”
“不用了。”
两个人又继续吃起菜。
直到喝完第二杯水,喻凝才抬起头,对面的人也正好抬头,几乎是同一时间开口。
“你今天约我……”
“你和宗明赫还好吗?”
短暂沉默后,裴关砚率先笑了笑。
“上次见面看你情绪不对,一直想问问你,但又没找到机会。”
“挺好的。”喻凝捏着筷子点头。
“那就好。”
裴关砚给她盛了汤,神色依旧不变。
喻凝思索片刻道:“我和宗明赫结婚快一年了,可能你对他的印象不太好,他看起来是有点凶…但对我挺好的。话说回来,关砚哥你既然要在锦城定居了,那也快找个女朋友吧。”
说完,喻凝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像家里的某些长辈,捂唇眯起眼:“我没有催婚的意思啊,只是觉得关砚哥你人那么好,也应该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所以你现在是幸福的吗?”裴关砚问。
餐厅里人来人往,喻凝看着他轻轻点头。
“我知道了。”
裴关砚微微挑眉,眼眸中溢出丝缕克制的情愫,最后在笑意
依譁
中化雾消散。
“小凝,我明天要走了。”
这话突然,让喻凝愣了几秒而后问他:“你要走?”
裴关砚抿起的唇稍微压下弧度,颔首道:“嗯,回澳洲有点事情。可能会在那边待一段时间,归期还定不了。所以找女朋友这事又得往后延延了。”
“明天什么时候走?”
“上午。”
裴关砚手掌不经意一抬,笑着问她:“小凝,你能送送我吗?”
“好啊。”喻凝没有犹豫地点头:“关砚哥,我去送你。”
两个人的笑脸印在了餐厅洁净的玻璃上。
灯光璀璨,夜里的锦城是灯火通明,到处充斥着热闹的气息。
一辆灰色跑车驶过餐厅前,流线型车身在街道上异常惹眼,前排车窗降到一半,露出驾驶座上男人锋利的眉眼。
绿灯亮,车子发出低低轰鸣,轮胎摩擦过地面疾驰而过。
一路驶向am格斗俱乐部,跑车急刹停在门口,车门打开男人迈开长腿下车。
霍惟从一旁上前接过他手里的钥匙,扔个泊车小哥。
宗明赫问:“人呢?”
“她在里面。”
霍惟帮他拉开门,跟着一路往里。
这个点的俱乐部正在进行晚训,充斥着浓郁荷尔蒙气息的馆内躁动不安,拳头碰撞声和低吼此起彼伏,见到来人皆停顿问候。
宗明赫一言不发,直径走向角落的休息处。
他屈膝靠坐到沙发正中间,面色融在昏暗的灯光里,隐约能感受到不太好的心情。
敖若被人从办公室叫出来,一路小跑过来坐在侧边的位置上。看到男人她满脸是笑,凑过去:“明赫哥,你找我?”
宗明赫偏头让人把烟点上,轻吸了一口,烟雾从鼻腔中溢出来。
隔着一层薄雾,敖若听见他冰冷的声音响起:“把你手机打开。”
她迟疑片刻,掏出手机递过去。
宗明赫没接,又开口:“打开把我屏蔽了的那条朋友圈。”
敖若一时愣住,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摇头:“没有屏蔽你的,明赫哥。”
宗明赫敛眉,没说话。
一旁的霍惟出声提醒一个日期:“敖医生,那条朋友圈的配文是最好的安排。”
“啊……”她想起来了,但她不敢动。
宗明赫垂手,不耐烦地碰了碰桌子边缘:“动作快。”
敖若只能硬着头皮翻起朋友圈。
她哪里能想到那条偷拍宗明赫和顾尹艺的朋友圈会被他知道。
也不知道是哪个大嘴巴说漏嘴。
还在幽怨,手机就被男人一把夺过去。
宗明赫胳膊肘在膝盖上,目光正凝视着那张照片。半晌,手机被他扔砸在桌子上,发出嘭的一声。
敖若捏起手:“明赫哥,对不起我……”
宗明赫没听她说话,侧头和旁人道:“准备一下,给她办理离职手续,补偿按程序走。”
“不行!你不能把我辞退。”敖若听见后赶紧站起身,见宗明赫神色冷淡,又慌张拉住霍惟不让他走:“明赫哥,我爸可是你的教练!”
宗明赫闻言抬起眼皮:“敖若,要不是你爸,我早就让你收拾东西回家了。”
敖若心里不服气:“那为什么…难道就是因为我发了这个朋友圈?是不是那个喻凝跟你说了什么,她怎么能……”
“敖医生。”霍惟及时出声打断她,神情变得和宗明赫一般冷淡。
敖若看他一眼,咬咬牙继续道:“明赫哥,我只是觉得你和尹艺姐比较般配。你们都认识那么多年了,再说你以前不是喜欢她吗?还想为了她要留在南港,现在就因为一个突然出现的女人……我觉得很可惜。”
“突然出现的女人?”
宗明赫哼笑出声,夹着烟的手一抬,把灰烬落到烟灰缸里。他散漫地窝到沙发里,长腿叠在一起。
“哪儿看出般配,又是谁跟你说我喜欢顾尹艺?”
敖若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干看着她。
宗明赫抬起头,眉目间凛然氲着不可忽视的震慑感,语气没有平时冷,却也让人发怵:“敖若你听清楚了,我的女人从始至终都只有喻凝一个人。十年前我留在南港是因为她,这辈子也只会是她。”
“你发的那些无聊东西影响不到我,但惹她不开心了,就别怪我不顾及你父亲的颜面。顾尹艺也不需要你替她做这些,听得懂?”
敖若死死扣住手,他的声音环绕在脑海里,其实她清楚,那天顾尹艺能上宗明赫的车是因为顾阿姨拜托。
最后只能僵硬点头:“听懂了。”
烟燃到了尽头,猩红变得微弱。宗明赫看了眼不远处还在训练学员的敖教练,稍偏头:“霍惟。”
霍惟收到指示:“敖医生走吧。”
“明赫哥,能不能再给我个机会。”
宗明赫没反应,只是看着自己的手机,光亮射在他的脸上,显得冰冷又疏离。
敖若还想争取,但看到男人低垂着的眉眼,一时间不敢多说什么。
她从小就听父亲说,他这个学生脾气犟得很,发起狠来不管不顾,看上去很少有情绪的波澜,有时候连伤口崩裂都不会觉得疼似的。
认识他那么久,确实也是第一次听到他对自己说那么多话,她感觉得到他深深的厌烦。
“好啊。”
男人的声音忽然响起,敖若瞬间充满希望地看他。
宗明赫一半的脸在阴影处,低声说道:“不是爱发朋友圈么,你现在就照我说的发。”
敖茹点头如捣蒜,立马拿起手机照做。
“发什么?”
宗明赫双眼垂下,敛去神色中的冷戾,指尖捏上已经灭掉的烟头,揉搓两下黑灰色的渣屑就从他的手心落下。
“说我生病快死了。”
“啊?”
“发,宗明赫在医院要死了。”
宗明赫把烟蒂扔在桌子上,睨了眼旁边的人,语气淡淡继续道:“受伤发烧车祸,随便你怎么说。然后想办法让喻凝看见。一条看不见就发两条,发到她看见为止。”
敖若打字的手顿在键盘上,不解地看向霍惟,得到一个肯定的眼神才悟出了男人的意思。她赶紧在手机上霹雳啪啦打字。
“哥,哪个医院?”
宗明赫报了个地址,站起身往俱乐部外面走去。
霍惟快步跟上:“老大,现在去哪里?”
宗明赫朝前走着,漫不经心勾起一个笑。
“都生病了,你说去哪儿?”
霍惟回答:“医院。”
——
喻凝二人吃完饭是九点多,真是人群车流拥挤的时候,裴关砚去开车就让她在原地等着。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喻凝陷入沉思。
饭桌上,他问她是幸福的吗?
答案在那瞬间就跳出来,没有犹豫地点了头。
特别是听说陆大订婚的消息后,喻凝觉得自己不仅幸福还是幸运的。要是无法与爱的人相守,才更会觉得遗憾吧。
她其实能猜到裴关砚之前那些欲言又止的话是什么意思,可她很清楚,在和宗明赫结婚的时候,自己是没有带着任何的遗憾。
所以刚刚听到裴关砚要暂时离开锦城,心里已经没什么波澜了。
喻凝收起思绪,站在路边打开手机,慢慢回复完几条工作消息又随手点进朋友圈。
印入眼帘的是敖若的几条动态。
只有几行文字,她看完后几秒,浑身的血液就都凝固起来,整个人定在了原地。
这种事情,敖若肯定是不会开玩笑的。
宗明赫他……
晚间没有一丝风吹,空气里都是闷热潮湿的气息,她却仿若被锋利的冰锥子插住胸口,喉中溢出血腥感,根本喘不过气。
喻凝扶住路边的电线杆子稳住身体,颤抖着拨去电话,却始终是关机状态。
她赶紧又给霍惟打去,倒是很快就接通了。
“嫂子。”
“霍惟,宗明赫呢?他怎么了?你们在哪里?”
霍惟那头稍作停顿,把医院的地址说出来。
喻凝还没挂断电话就已经开始伸手拦车,好在现在不是打车高峰期,她很快就顺利上了出租车。
接到裴关砚的电话时,她已经过了一个红绿灯。简单和他说明情况,又着急忙慌地让司机开快一些。
她开始懊恼,不该跟他冷战的,他出事了自己都不在身边……
不知道是如何下的车,等她看见霍惟的时候,心跳已经快得要跳出嗓子眼了。
“宗明赫呢?”
霍惟帮她关上车门,一路带着她往里走:“老大在楼上。”
“他怎么了?”
“嫂子…我们先上去吧。”
听见霍惟的这个声音,喻凝觉得一股血液抽离了四肢,凉意阵阵袭来,她都快要站不稳了。
上到顶楼。
走廊直通医院的vip私人病房。
房间门口站着四五个黑色衣服的男人,喻凝都认识,是他身边的人。
她着急得连见面的问候都忘记了,直径略过那些人,用力推门而入。
“宗明赫?”
不像是病房的屋子很宽敞,床摆放在正中间的位置,被套是蓝白色的,掀起一个角干净整洁。
空调开得不大,房间里没有医院的味道,泛着阵阵玉兰花的味道,厚重的窗帘紧紧拉着,完全看不清外面的景色。
没人在里面。
喻凝紧张地走进去几步,又喊了一声。
“咔嚓——”
房间大门被突然合上。
喻凝还没来得及回头,身后就有股热气扑上来,一双宽大的手掌从她的腰侧伸过来,猝不及防圈住了她。
“!”
喻凝注意力在前面,后面突然的动静把她吓得一哆嗦,随即下意识开始挣扎。
身后的人纹丝不动,埋在她的肩头轻出声:“老婆。”
“宗明赫?”
喻凝心脏悬着,闻到熟悉的味道后一下子按住他的手,鼻尖一酸,她扭头去看他:“你……你没事?”
“你担心我。”
宗明赫握着她的腰,把她翻身抵在桌柜边上,轻笑出声:老婆,你是在担心我吗?”
喻凝被搂在怀里,听到他的话后不可置信地仰起头。
只见他浑身上下都还是完好无损的,头发丝也是一丝不苟地顺在脑后,衬衫开了两个领口露出一截脖颈,还是一如既往的随意又惬意。
反观自己,唇色苍白发丝凌乱,因为着急还出了不少汗,整个人都是蔫蔫的。
骗子。
喻凝定定看着他,眼眶蓄起的水花瞬间就涌出来,她咬着牙微微发抖。
“既然你没事,那我就走了。”
宗明赫挡着不准她走,抹去她的泪珠子,指尖轻轻抚着:“你看凝凝,你就是关心我的。”
喻凝避开他的动作,从他的禁锢中逃出,转身走到门口,按了几下门把手,却怎么也推不开。
门被反锁了。
“你什么意思?”
宗明赫没动,倚靠在桌子边缘静静看着她。
喻凝抹去眼泪,转过身对上他的视线。
“你知不知道我看到消息的时候有多害怕。宗明赫,你怎么能开这种玩笑,你就是喜欢这样践踏别人的关心吗?”
宗明赫察觉到她的不安,长腿伸直迈步走过去,抬手扶上她的下颌:“我只是想让你…别不理我。”
喻凝甩开他:“把门打开让我出去!”
“不行。”
“宗明赫!”
宗明赫轻轻笑一声:“让你出去然后呢,去找他吗?吃个饭都能让你笑成那样,还是说你想明早跟着他一起离开?”
“我…我只是去送他。”喻凝说着就后退到门边,贴在冰冷的门板上,抬手阻止他靠近。
突然意识到什么,又仰头瞪他:“你跟踪我?!”
“我用得着跟踪吗?”宗明赫抬手挑起她的下巴,轻捏了一下。
“那你怎么知道我跟他吃饭?”
还知道裴关砚要走的事情……
“我还知道好多事情。”
宗明赫沉沉的声音响起,俯身靠近嘴角扬起一个似有若无的笑容:“所以喻凝,不要瞒着我。”
“我瞒你什么了?!”
喻凝忍不住哽咽一下,抬手大力拍打着他的胸口:“倒是你宗明赫,你除了发神经就只会吓唬我,真恶心!”
宗明赫一下掐起她的手按在门板上。
“我知道啊,这个世界上最恶心的就是我。喻凝,你瞒我什么自己不知道吗?”
喻凝仰头,坦然地看着他。
“知道什么?我没有!”
宗明赫盯着她的模样,最后冷眼移开,从桌子上抽起一个文件袋,慢慢逼近她:“这是什么?”
他将袋子扬起来,把女人困在自己的身前:“我问你,这是什么?“
看到那熟悉的纸张,喻凝倏然呆在了原地
“你……”
“离婚协议都准备好了,是打算和他远走高飞吗。裴关砚根本就不是你的朋友、学长,他是你的旧情人对吧?”
宗明赫不太满意她脸上错愕的表情,拿出一张写着喻凝名字的纸张,不屑地冷笑。
喻凝怕抑制不住情绪,只好硬生生抠着自己的手心肉,可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下来:“既然你看见了,那就签字吧。”
室内安静下来,只有她微弱的抽泣声。
好大一会儿,宗明赫悠悠扯起唇角,掰开她发红的手掌心,低头吻了一下:“不可能的。”
他松手拿起纸张,当着她的面一点点撕碎。
碎纸屑飘落在地上,又抬脚踩上去,在女人哭泣的同时,语调彻底冷下来:“为了他跟我冷战,还要跟我离婚,喻凝你就那么爱他?”
宗明赫盯着喻凝的脸,几乎克制不住胸腔燃起的怒火,发出嗤笑:“从宗岳到裴关砚,眼光还是那么差。”
喻凝浑身都在颤抖,在他说完后情绪根本控制不住,抬手一巴掌打到他的脸上。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来,让紧绷的气氛变得更加僵硬。因为太过用力,宗明赫的脸都稍微侧了一下,红痕慢慢浮现。
而喻凝已经是满脸的泪水,一滴一滴砸在他的手背上:“你懂什么是爱吗?宗明赫你就是个混蛋!”她说完转身,按下门把手用力摇晃:“放我出去!”
宗明赫不紧不慢地从背后按住她,干燥的手掌轻易便将她的手掌握住。
“你乖乖的,明天我就让你出去。”
“我现在就要出去,你快点开门!”
听见她的哭腔,宗明赫的神色间翻涌起浓浓的戾气,抬手捏住她的脸颊把她往后掰:“裴关砚有什么好的?他要是真喜欢你,就不会一次次离开你。他敢为了你抛下那些事业留在这里吗?”
说完,他直接将人扛起来扔到床上,不顾她的惊呼用双手扣住她的腰,把人禁锢在怀里。
“我告诉你,他不敢的。”
“等他明天走了,我们就回家。”
“宗明赫你凭什么关着我?!呜呜呜你为什么这样对我?我讨厌你!你给我滚——”
喻凝摇头,眼泪浸湿了床单和他的胸口。
宗明赫的力气完全轻易将她束缚,但他没有,用袖口擦拭着她的眼泪,任凭她打、咬都不放手。在她哭泣的间隙突然出声:“因为我爱你。”
话音一出,喻凝愣住。
可眼泪还没停下来,源源不断地往外冒。
宗明赫把她的发丝拨开,看到她泛红的小脸。
那些晶莹的泪珠子不停落在自己的手臂上,融进那道疤痕里,像只无形的手揪起心弦,扯得他生疼。
又让她哭了。
他到底该怎么做。
“宝贝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办。”
他的声音低沉却清晰,在这空旷的房间里回荡:“我放不开你的。”
因为她的撕扯,他脖子上的青色静脉突起,明明是混乱不堪的场景,那眼神却直白认真。
是梦一样,周遭的一切都静止了。
喻凝的脑袋好像被泪水灌满,不再打他,但也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
最后怀里的人累了才哭歇下来,从小声哭泣到偶尔抽泣,最后平稳呼吸。宗明赫伸手扯了张纸巾,把她脸颊上的痕迹一点点擦干净。
“要不要洗脸?”
喻凝抓着他的衣服,闭着眼睛不愿意回答。
男人沉默了很久,最后松开手起身。
“待会儿再睡,我就在外面。”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
门被关上,四下慢慢恢复寂静。
喻凝听见那道落锁的声音,无奈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看着天花板她一时恍惚。
……
次日,喻凝是在宗明赫的怀里醒来。
昨天夜里他进来的时候她是知道的,但没有出声也没有阻止。能感觉到他在摸自己的脸,随后又被他揽进怀里,一直到了天亮。
抱着睡觉,莫名已经成了他俩的习惯。
喻凝咬唇,捏了捏圈在自己腰上的手。
这个点,裴关砚应该已经上了飞机。
她想伸手拿手机,碰到的却是宗明赫正在震动的手机。
上面显示的来电人是“tan”。
喻凝想碰醒身后的人,可才一转身,就撞进他清澈不带一点情绪的眸子里。没了昨晚那样深沉的感觉,现在只剩下丝丝倦怠。
他早醒了……
宗明赫伸手拿过电话,起身接起来。
喻凝在他后面坐起来,揉了揉泛红的眼睛,一瞬间酸胀难耐,忍不住撇下唇。
回想起昨夜发生的事情,她觉得荒诞又可气。
一时也不清楚他发疯把她骗来医院然后关起来的理由。
是因为那份离婚协议,还是因为她要去送裴关砚……
或许两者都有,想起他说的话,喻凝心里瞬间冷下来,更加觉得宗明赫真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正想着,站在窗边打电话的当事人就突然回了头看着自己。
他身上那件衬衫睡得皱巴巴的,上面还有浅浅的印记,是她的眼泪和鼻涕。
站在早晨的阳光下,他的发丝间泛起光晕,一切看上去都很和谐,除了……他脸上的表情。
宗明赫眉头皱成了川字,目光落在床边的女人身上,用槟城语说了几句最后挂断电话。
喻凝漠然盯着他问:“可以放我走了吗?”
“嗯,送你回家。”
宗明赫走到她面前,弯腰抚了抚她的脸颊:“槟城有事要我下午回去一趟。”
喻凝听到他严肃的语气,隐约有不安升起:“什么事?”
宗明赫收起手,站直身体观察着她的神色回答:“小芙她…”
才说完这个名字,面前的人就轻微震了一下,像是小猫受惊,她的瞳仁浅浅缩动。
他只好放轻了声音,揉着她的手掌安抚:“是小芙她出了点事情。”
第69章
槟城进入雨季后潮湿又闷热,和锦城的湿不太一样,粘粘乎乎还带着大海的膻气,湿润度高,下起雨来城市还会弥漫着雾气。
浪花扑打在礁岩之上,白花花的海水在涌动,翻起海物的腥味。
一行人踩过沙石,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
为首的男人走得很快,五官被浅浅的光线笼罩着,他的头发被海风吹起,衬衫也贴在胸口处,神色漠然紧绷。
津戈从后面追上,快步走到他身边:“老大。”
“说。”
“是佩埃家的人。”
津戈把一台手机递过去,接着道:“芙小姐的前夫和他们本资源由蔻蔻群幺五二耳七五二八一整理家一直存在着竞争关系,他生前和对方发生了很大的冲突,佩埃辛的腿在争执中被他打折了,他死后债务也没有理清。”
“所以佩埃辛应该是一直伺机报复,趁着次芙小姐带着孩子独自乘船出行才动手。”
宗明赫看了眼聊天记录,眉头拧得很紧。
津戈观察了几秒老大的反应,小心开口:“这事是按老明总的意思办吗?”
宗明赫没给明确答复:“先去找阿tan。”
“好。”
到了啱岛,接应的人早早候着。
众人上了老式越野,司机按着喇叭霸道地驶在拥挤的街头,穿过矮房子来到一排平房前。
宗明赫下车,往屋子里走去。
三个身材强壮的保镖拦在门口,看见他后都有些犹豫,不知道是拦还是不拦……
宗明赫淡淡睨了他们一眼,直接抬脚踹开了木门,屋子发出一声巨响,里面的人也扭头看了过来。
tan站在桌子前回头,不自觉抿唇。
“阿赫你怎么来了。”
宗明赫慢步上前,扫了一圈桌子上的东西,最后将目光落到他脸上:“准备造反了?”
“你别管,阿赫。”
tan喝了一口水又粗鲁地擦去水渍,一拳头砸在桌子上:“这是我和佩埃辛的事情,和你和明家都无关。”
“你不是明家的人吗。”宗明赫沉声问。
随后抬手按住他的肩膀,用力把躁动的人压在椅子上坐下。继续道:“老爸的意思是,把这事情交给警署去解决。”
“怎么解决?!”
tan突然情绪暴怒,额前的青筋都冒出来:“阿赫你知不知道小芙差点就死了!!佩埃家的那几个杂种,居然对女人下手。”
宗明赫听他说完,稍微偏头示意津戈把门堵起来,又将椅子拉开坐到tan身边。
取烟点火,仰头缓缓吐了一口烟圈才慢慢说:“小芙她前夫是什么人你也知道,得罪了那么多人,现在最后一个有他血脉的孩子又出生了,仇家找上门是迟早的事情。”
tan捏起拳头,冷声:“是,小芙她前夫是不行,但她现在是我妻子,他们碰了我的人,你让我怎么忍?!”
宗明赫手垂在腿侧,把烟灰落在地上:“老爸之前让派瑞叔走印尼航线就是为了开辟那边的市场,这事你是知道的吧。”
tan别过脸,没说话。
“阿tan,印尼那边是佩埃家的地盘,这时候如果和他们正面闹起来对谁都没好处。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小芙她前夫的旧债处理完,至于佩埃辛那个私生子就交给警察。”
tan沉默了许久,慢慢抬头:“所以你和老爸的想法是一样的吗?你也觉得我该为了大局,忍下这一口气?”
小芙是在回啱岛看望父亲的路上出的事,等他到医院的时候人还昏迷在床上,珍珍更是已经被送到了重症监护室。
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被伤害,他发誓就算是死也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他一边说一边冷笑:“阿赫,要是今天躺在医院的人是喻凝、是你亲眼看着出生的孩子,你能忍吗?你只会比我还失控!”
男人的怒声充斥着房间里,一时间没人敢说话,都在等着老大的指令。
宗明赫沉寂许久,最后靠在椅子上缓缓掀起眼眸,看向tan开口:“要多久?”
tan明白了他的意思,看了眼时间:“明早之前能解决。”
几秒之后,宗明赫随意抬起手,津戈等人便从门边退开。
“小芙还在等你,别乱折腾。”
宗明赫拨了两个身边的人给他:“我先回槟城,喻凝还在医院等着。”
“放心我有分寸。”
tan点头,离开了竹楼。
人一走,屋子里就只剩宗明赫的人。
他用桌上的水浇灭烟缕,走到窗边看着外面。
小雨飘起,远处的楼房被笼罩在朦胧之中。看了眼腕表,将手揣进兜里。
“他最近在忙什么?”
津戈上前,如实回答:“tan哥还是老样子,管着厂里的事情。”
“事情多吗?”
“还行,不是很忙。”
津戈稍微停顿,又问:“老大,今天不把tan哥带回去的话老明总那边……我们怎么交代?”
明建威人在美国,把宗明赫叫回槟城就是想让他看住tan,不让他和佩埃家族的人发生矛盾。
可眼下老大居然默许了他的行径,违背了明建威的命令……津戈有些担心。
宗明赫收回视线,没有回答他这话。
……
回到槟城天已经黑了,雨下一阵停一阵,医院门口的地面上到处是湿哒哒的。
电梯直达住院部六楼,一开门就有阿tan的四手下站在走廊两边,皆是神色严肃。
宗明赫擦干净肩头的水珠,走进了病房里。
病床上的小芙脑袋上缠着绷带,面色惨白,安静地闭着眼睛。床边趴着一个女人,她身子坐在椅子上,白嫩的脸庞压在被褥中,眉头是紧锁的,好像睡得不太安稳。
宗明赫几步走过去,弯腰把人抱起来。
又轻又软,搂在怀里就一点点。
他搂着那细腰的手又紧了紧,将她牢牢镶嵌在自己的怀中。
喻凝在睡梦中突然惊醒,迷蒙地睁眼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庞,她意识到自己被抱起,马上挣扎一下,“你做什么?”
宗明赫抱着她往外走,眉眼低垂:“回去睡。”
“不行,小芙……”
“有人会守着她的。”
喻凝看到几个护工和保镖,心里稍微放心,动了动腿:“我自己走。”
她语气冷冷,还在生气呢。
宗明赫停下脚步把人放了下来,又伸手想帮她拨开头发,却被她偏头躲过。
抬在半空的手只能顿住,片刻后才垂下来。
回庄园的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津戈察觉到不对劲但也敢问什么,只是和副驾驶的霍惟对视一眼,都保持沉默。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夫妻俩闹矛盾呢。
一到家,喻凝就进了浴室。
她身上还是昨天出门前的那身短裙,谁能想到她连续两天都待在医院里啊……
身上染了味道,不太舒服。她鼻尖嗅了嗅,嫌弃地脱掉脏衣服。
站在花洒下,她扬起头让热水更好冲刷着身体,暖意驱散湿气,心情才算是稍微平静一些。
今早听说小芙出事的时候她着实被吓了一跳。
前段时间和小芙通话,她还在高高兴兴地邀请自己一起去啱岛玩,结果一转头她就出事了。
听说动手伤害她的人是她前夫的仇家,要不是被附近的渔民发现,她们母女可能已经……
喻凝担心又着急,回家随手收拾了些东西,连衣服都没时间换便跟着宗明赫马不停蹄地飞到了槟城。
洗完澡吹干头发,已经凌晨两点了。
卧室里没有人,她独自掀开被子躺了上去。
睡不着,只能在黑夜里数着小羊。几分钟后,卧室门被打开。
是宗明赫进来了。
又过了好久以后,大床边塌陷几分,被子被掀开,他洗完澡躺了下来。
他身上清新的味道弥漫在鼻尖,喻凝不自觉捏住了薄被子的边缘。果然,那双温热的手掌在她闭眼前伸了过来,又把她搂在怀里。
宗明赫安抚似的拍了拍,沉声开口:“明早好好睡一觉,下午再去医院。”
喻凝摇摇头,拨开他的手缩到角落,留给他一个大大的背影。
偌大的床,两个人各占一头。
接下来两日,宗明赫一直在外面忙碌,早晚都不见踪影。听门口的西服男说,是明家的生意上碰到一些事情,有些棘手,明建威都特意从美国飞了回来。
喻凝不懂那些事,只惦记着小芙,所以每天起床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医院陪着她。
tan过来的时候刚好雨停,阳光从窗台边洒下来,笼罩在病床的女人身上,看上去是非常宁静祥和。
喻凝站在门口,看到tan一直握着小芙的手说话的一幕,心里不太好受。
珍珍已经从重症监护室出来了,可她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医生说小芙磕碰到脑袋加上又在水里溺了太时间,要醒来很困难。
“妈妈什么时候能好啊?”珠珠站在喻凝身边,小心地摇摇了她的手。
喻凝低头揉了揉她的脑袋,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很快的珠珠。”
珠珠嘴角撅起来,伸手扒上喻凝的大腿:“晚上家里只有阿姨在,姐姐我好害怕。”
喻凝刚想要抱抱她,身侧一双大手便伸了过来,一把将孩子抱起来。
宗明赫不知何时出现,他单手把珠珠抱在怀里,捏捏她的脸颊:“一个人睡觉害怕?”
珠珠点头,明明平时很怕他的,但现在在他身上找到了安全感,便把脑袋埋在他的肩膀上。
宗明赫也难得温柔一下:“你爸今天回来了,晚上就让他陪你睡觉。”
珠珠点头:“好。”
宗明赫应付完小孩,偏头看见身边的女人神色有些恍惚,那小脸上尽是忧愁,小孩带着哭腔的声音一出,她的眸子也跟着泛起水花。
可怜巴巴又难过的样子,惹人心疼。
前两天真不应该答应让她跟着来的。
宗明赫想着,把珠珠交给保姆阿姨,交待几句就带着喻凝离开了医院。
上了车,宗明赫便往城郊驶去,半个小时后停在了一个大院子门口。
四周有几颗高大棕榈树,围栏边上缠绕着野花和树藤,竖长的牌匾上写着槟城的文字。
没有英文喻凝看不懂,扭头看了眼宗明赫。
他关上车门走过来,顺势扶住她的腰仰头:“进去看看。”
话音落,一个女人走过来帮他们开门,随着铁门“咯吱”一响,院子里此起彼伏的犬吠声就响了起来。
“汪!汪汪——”
喻凝被着动静震住,下意识按住宗明赫的手后退。等看到院子里全是上下跳窜的狗狗时,一瞬间来了精神,快步跑过去趴在栏杆边。
狗圈被隔成六七个口,里面浓郁的味道扑面而来,到处都散落着它们啃咬的磨牙棒。
狗群看到女人都非常激动,试图跃出围栏。
喻凝指了指其中小小的一只,非常惊讶又不确定:“是那只吗?斗兽场我们救下的那只?!”
宗明赫走到她身后,把栏杆的卡扣打开,里面的四五条狗狗一涌而来,都往喻凝的脚边扑腾。
那只熟悉的小狗翻起肚皮,像是认识喻凝,嘴里在不停鸣叫着。
就是之前救下的那一只!
喻凝惊喜地蹲在地上,它完全没了曾经被吓尿时那怯生生的模样。
她眯眼笑起来,逗弄着一群小狗:“好可爱啊!你们好乖——”
玩了好大一会儿,喻凝身上都出了些汗,她抹去脸颊边上的汗珠,抬眼就看到站在另一头的宗明赫。
他双手环胸,长腿微微分开半倚靠在铁栏杆边上,虽然是在和身边的人说话,但目光却盯着自己。
喻凝动作顿了一下,抱起小狗走到他身边。
他身边的女人脸上带着笑容,说了几句话。
喻凝问他:“她说什么?”
“阿姨说,你喜欢它可以带走。”
“真的吗?!”
宗明赫低眉,看到她嘴角的梨涡晃起来,忍不住想抬手摸她的脸,但想起她前两日的闪躲,还是克制住了。
“当然是真的。”
喻凝抱着狗摇了两下,想到什么后笑容又慢慢消失,语气失落:“算了,我没时间养狗。它在这里也挺好的。”
小狗像是听懂了,哼叫了几声。
喻凝抱着它走过去,又玩了一下她掏出兜里的手机,打开相机翻转镜头,把小狗举到脸颊边上,笑着拍照。
拍了照片,想见的时候就能见到。
她抱着狗换姿势又拍了好几张。
傍晚远处的天边泛起黄晕,云层浓密也很低,像是随时要下雨。
朝东的云层倏然分开,夕阳从空隙间涌泻而出,光束落在镜头里,喻凝看到一张男人的脸出现。
那眉眼深邃,唇瓣扬起一个弧度,长得不赖就是有点烦人……
宗明赫抬手接过她的手机,举高,弯腰贴在她的脑袋边上,在她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按下快门。
咔嚓几声,两个靠得很近的脸被定格在手机里。
一个略微迟疑,一个带着不咸不淡的笑,中间还有一只小狗在吐舌头。
手机回到喻凝手里,她低下头盯着。
宗明赫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她的耳边轻笑一声:“不准删。”
以后他也有合照可以发了。
——
离开动物收容所,喻凝不似刚才来时那般沉闷,她打开车窗吹着微风,发丝在胡乱飞舞,郁闷的心情也一扫而空。
直到远处雷鸣声响起来,她才将窗户合上。
宗明赫在开车,一只手还搭在窗台边,雨滴骤然落下,小滴小滴砸在他结实的臂膀上。
喻凝看见后出声提醒:“下雨了。”
宗明赫偏头,将手伸进来。
他扶着方向盘停在红灯处,问她:“看到小狗有开心一点吗?”
喻凝盯着前方的道路,没有回答。
……所以他特意带她到这里就是为了让她开心一些吗?
正想着,身边的人忽然踩了一脚油门。
“坐稳。”
汽车轰鸣声响起来,剧烈的推背感让喻凝呼吸都停滞,听到那严肃的语气后她赶紧抓住扶手。
宗明赫看到她的动作后加速驶进另一条路,开得很快,路边的树荫快速闪过。
透过后视镜,能看到两辆黑色吉普车跟在后面。
喻凝也注意到,转了一个弯那车子还紧紧跟在后面,她开始有些害怕,但又不敢多问,也不敢打扰宗明赫开车。
后面的车子突然开始加速,试图和他们并排。
宗明赫比较镇定,估算好距离,在路口处伸手按住喻凝的脑袋,随即踩下急刹猛打方向盘,从两辆车的夹击中往左边逃出。
喻凝被他按着,车子漂移出去的时候也稳稳坐在座位上,直到车子开到另一条路,她才缓过来。
宗明赫掏出手机,给tan打去电话,得到证实立马冷下脸。他扭头看了眼身边惊魂未定的女人,踩下油门继续加速。
“他、他们是什么人?”喻凝小声问。
“小芙前夫的仇家。”
很快,后面的车子又追了上了,这次还多了两辆,前后夹击。
喻凝心跳得极快,雨下得越来越大,玻璃很快就花了,一道光线闪过,她眯起眼睛指着前面:“小心有车!”
宗明赫反应极快,避开了迎面驶来的车子。
但左边的车屁股还是被撞了一下,发出嘭的一声,喻凝闭上眼睛忍不住小声惊呼。
后面的车子乘胜追击撞了上来。
几次撞击,玻璃很快就碎裂,雨滴飘进来。右边的车靠了过来,车子里探出个人用铁棒不停敲打着喻凝身边的玻璃窗。
咔嚓——
玻璃破碎裂开,面目狰狞的男人举着棍子就砸过来,宗明赫低咒一声,俯身抬手把喻凝拉到自己怀里,铁棍砸在他手臂上,发出一声闷响。
宗明赫一边护着她,一边打方向盘。碎玻璃渣子飞起把他手臂划伤,温热的血迹混着雨水滑下。
“小心!”喻凝心一揪,眼泪被吓出来。
车子一路疾驰,驶到小路上暂时甩开了后面的人。雨刮器运作得很快,道路状况太差,宗明赫看到喻凝还在臂弯里颤抖,他不得不另寻办法。
看到路标后,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乖乖抬起头。帮我打电话给潘萨普。”
喻凝听到他的声音,心脏才像是从悬崖回到平地,慌张地拿起手机:“密码?”
“你生日。”
喻凝顿了一下,来不及多想赶快输入开锁,找到潘萨普的电话打出去。
那边很快就接通,开着免提简单讲了两句,宗明赫加速驶向最近的槟榔厂。
……
雨水四溅,厂区的大门被猛地撞开。
工人们都停下动作,看到一辆破损的车子飞驰进来。
这一片都是潘萨普的地盘,他的手下得到指令后截停了后面追赶的车辆。
车子在空地停稳后,宗明赫才伸手摸了摸喻凝的脸颊:“没事了。”他安抚几下,解开自己的安全带下车,绕到副驾驶开门。
喻凝还在持续惊吓中,愣愣被他搂住腰身从车子里抱了出来。脚落地踩到泥坑上,她下意识攀住那双有力的臂膀。
“站稳。”
宗明赫扶住她,带着她往屋檐下走。
一个学生模样的人走过来,小心扶住喻凝的肩膀:“小姐,跟我走吧。”
说的是中文,让喻凝有了归属感终于回神,她看向宗明赫,见他微微点头才安心下来。
跟着学生一路往上,她不经意回头,看见那辆车的门被撞得凹凸不平,车框到处破破烂烂,窗户的玻璃渣子也到处都是。
这惨况让喻凝脚一软,愈发觉得后怕。
再往左看,宗明赫修长挺拔的背影立在雨中,最后他和潘萨普上了另一辆车驶出了工厂。
学生带她上楼进了间干净的房子,放下热水和干净的衣物就离开了。
喻凝收拾完,外面的雨绵密细软下个不停,远处天像是漏了一块,昏昏暗暗的。
还在注视着天空,房间门就被敲响。
她像是有了应激反应,听见“咚咚”几声,心脏一角骤然攥紧,紧张起来。
接着外面响起声音,是宗明赫在叫她的名字。
喻凝放松下来,赶紧前去开门。
小门一开,屋外的湿气就争先恐后窜进来。
男人站在门口,全身上下都湿了,衬衫紧紧贴着胸腹,能看见胸膛的肌肉在起伏。
他手臂上的血还在往外冒,发间的水珠子顺着下颌滑落他随手抹去,整个人看上去充斥着野性的力量。
喻凝看见他的伤口,慌张开口:“宗明赫你、你没事吧?”
宗明赫低头看到她着急的模样,淡淡扯唇,越过她走进房间里,扯起用过的毛巾擦了擦头发,屈膝坐到矮沙发上。
地上是他的脚印,手臂上最显眼的伤口,是刚才为了保护她而留下的。
流着血,刺痛她的眼睛。
喻凝咬唇忍住情绪,把门关上:“你去干嘛了,怎么到处都弄伤了啊,疼吗要不先去……”
“终于愿意理我了啊。”
宗明赫打断她,把湿掉的毛巾扔在一旁,朝她伸手,语调很低带着沙哑的缱绻:“过来,抱一下。”
听见这声音喻凝鼻头莫名一酸,抬脚走过去。
就要碰到那双手掌时,他又突然垂下。
“算了,我身上脏。”
喻凝嘴角压着,不管不顾直径扑进他的怀里,死死抱着那宽大肩膀,把脸闷在他的胸口。
“不能算了。”
“抱抱。”
第70章
他衣服是湿冷的,身体温度却比喻凝还高。
不过次次都是这样,他烫人的触感一缠上就逃也逃不掉。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种温度居然能让她安心下来。
贴在宗明赫的胸口,能感受到他心脏的律动。
刚想要抱得更紧一些,他便抬手扯起自己的胳膊,让两个人之间分开距离。
喻凝不满抬头,对上他深沉的视线。
宗明赫稍微停顿几秒,抬手抹去她脸上沾到的水渍:“脏。”
喻凝捏起手,将他完完全全打量一遍,有水有血有泥渍。她蹙眉:“你不让我抱你?”
带了质问的意思,开口却是软软的调子,连生气都那么可爱。宗明赫低头揽住她的腰把人揽到腿上:“你不嫌弃就行。”
喻凝一听,立马抬手抱住他的脑袋,又靠近几分,在他的肩膀上趴着还蹭了蹭。
宗明赫看出来了,是在撒娇。
于是抚住她毛绒绒的脑袋,轻笑一声:“不跟我冷战了?”
喻凝没动,好半天才低低嗯了一声。
她抬起头:“宗明赫,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理你吗?”
目光撞在一起的瞬间,窗外的雨声成了激昂的鼓点,谱着节奏随心跳一下又一下,他们毫无保留地凝视着彼此。
眼底的炽热仿佛要把人吞噬,宗明赫握着她腰的手动了一下,有种淡淡的亲昵感。
“因为我不让你去送裴关砚?”
喻凝摇头。
“那为什么?”
喻凝注视着他的眸子,几秒后又埋进他的怀里,没有回答而是问:“你为什么觉得我喜欢他?”
宗明赫沉默了片刻,把她的小脸抬起来:“他不是你初恋吗?”
“你看!”
喻凝倏然仰起头,不满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我什么时候说过他是我初恋,又什么时候说过喜欢他?”
“那天晚上不是你自己说的吗?喜欢他讨厌我。”宗明赫的拇指动了几下带着她回忆,神色也黯淡下来。
“那还不是因为……是你先乱说话的!你居然说让我喜欢他就喜欢,你可以不管?!”
喻凝想起那天就开始愠怒:“我以前是喜欢他,但那都过去了呀!而且我说过了,因为我们是朋友、同事所以前段时间才会经常见面,不是什么初恋!”
“跟我玩说唱呢?”
宗明赫按住她的唇瓣,脑子里只听见“以前是喜欢他”这六个字。眉头一抬,不悦地抿起唇:“现在呢?还喜欢吗?”
喻凝咬起唇瓣,低下脑袋。
“你说呢?”
宗明赫看着她的发顶,久久之后忽然笑一声问:“那现在喜欢谁?”
外面的雨点打在玻璃上,斑驳的光影印在房间里,时间像是静止了一般。
等了几秒怀里的人没动静,他又晃了晃腿:“嗯?”
喻凝从他腿上跳下,目光飘忽看向他受伤的臂膀:“你快去处理一下吧,万一感染就麻烦了。”
宗明赫没动,定定凝视着她。
“或、或者你先换衣服,我帮你去找药。”喻凝说完就要转身跑走。
可还没走两步,手腕就被他一把捏住,力量悬殊,整个人往下面跌倒,扑了他个满怀。
宗明赫搂着她,微启唇:“说。”
喻凝一瞬间面颊泛红,被他盯得不自在,最后搂起他的脖子,对上他的视线。
眼珠一转,趁其不备在那薄唇浅浅亲了一口。
完事后,又故意哼了一声:“不告诉你。”
只是一下,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不过喻凝早就料到了,在他袭来前彻底挡住他的动作,站起身跑远了几步。
“我去找药。”
快速开门出去,刚才那个学生正好走过来,把手里的东西全部递给喻凝:“这些是给先生的换洗衣物,还有处理伤口的工具。”
说完,又看了眼她身上的衣服:“你穿着是不是有点小啊,我没有更大的衣服了。”
学生很瘦,衣服也是最小码,穿在喻凝身上偏小,但也不影响。
“没事没事挺合适的。谢谢你啊。”
喻凝笑着接过,又问她要了一些预防感冒的药。
等回到房间,宗明赫已经进浴室。
水声淅沥,几分钟他便开门而出。裸着上身,腰间围着浴巾,胸腹赤条条露在外面,没洗澡只是擦了一下。
他直接坐下让喻凝上药,伤口的血渍已经凝固,那些玻璃渣太碎太锋利,划痕布在他的手臂上甚是可怕。
小臂侧边更严重,被棍棒打出明显的淤青。
看着就疼……
喻凝才碰上去手就颤了一下。
“抖什么?”
宗明赫带笑意的声音响起。
懒洋洋的口吻,跟没痛感似的……明明是处理他的伤,紧张的却是自己。
喻凝腹诽着稳住手,把药水一点点擦上。棉球换了一包,药水也下去了大半才算是勉强处理好。
抬起头,就看见他盯着自己。
“干嘛?”
他眼眸微挑,回答她:“我想了一下,这世上就你对我最好。”
听这一本正经的话,喻凝哼一声:“最好?涂个药就是世上最好?”
她才不信这种甜言蜜语。
宗明赫轻笑摸摸她的下巴,套上t恤就带着她下了楼。
晚饭是在槟榔厂里吃的,潘萨普准备了一大桌子特色菜,搞得像是节日宴请似的。
虽然他今天帮了忙,但喻凝对他印象还是不好。
“喻小姐,今天去收容所了?觉得怎么样?”
潘萨普问她。
“是的。”喻凝点头,露出一个微笑:“很好。谢谢你把它们照顾得那么好。”
听到女人真诚的语气,第一次因为这种小事被感谢,潘萨普还莫名有点局促。
“不用谢我,之前还多亏阿赫提醒,我才发现方利岩那小子在我眼皮底下干的事情。收容所是阿赫提的主意,我就只是帮忙落实罢了。”
喻凝闻言看了看身边的人,他没什么反应,夹了一块香蕉煎饼放到她的盘子里。
潘萨普又和宗明聊起其他事情,聊天的同时还顺势亲密地搂住身边那个学生。
喻凝见状愣了几秒,看他的目光又多出一些鄙夷和厌恶,他们……
“她大学快毕业了,只是长得小。”
宗明赫低声和她咬耳朵。
“那干嘛穿校服?”喻凝松口气,皱眉问。
她记得之前在斗兽场见到潘萨普的时候,他身边还是一个高挑明艳的女人,现在这个女孩穿着百褶校服裙子,还以为是他妹妹呢。
宗明赫稍微停顿,最后吐出两个字:“情趣?”
他也不确定这潘萨普有什么怪癖。
“真恶心。”
想到一些乱七八糟的,喻凝连宗明赫都不想搭理了,扭过头继续吃饭。
晚饭吃到七分饱,屋外响起一阵动静,屋子门被打开,霍惟跟着几个男人走了进来。
他姗姗来迟,面上有些担忧的情绪,快步到宗明赫身边,低声说几句话。
宗明赫面色不变,只是捏着喻凝掌心的手稍微重了一点。
“阿赫,怎么了?”潘萨普问。
宗明赫揽着身边的人站起身,沉声开口:“家里有点事情,我们就先走了。”
“不留一晚?我都给你们准备好房间了。”
“不了。”
宗明赫和他说了几句,随后低头捏捏喻凝的耳垂:“回家。”
喻凝早就想走了,连忙点头看向那个“学生”:“谢谢你的衣服。”
“不用谢。”女孩站在潘萨普身边,露出浅浅的笑容:“再见。”
——
回程是司机开车,霍惟坐在副驾上全程都再和宗明赫交流着。
喻凝缩在椅子上听得一知半解,只知道明建威现在在家里等着他们,听两个人略微严肃的语气……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她慢慢靠在玻璃上,目光落在前后跟着的几辆黑车上,心中腾起不安。
sanken庄园离槟榔厂远,驶近院子大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
花园里空无一人,就连平时会前来帮他们开车门的人都没在,只有主楼前那一片是亮堂堂的,隐约能看到折弯的细长树干,随着微风左右摇晃。
下过雨,石板路到处是湿滑的。
喻凝小心跟在宗明赫身侧,一路到了主楼前看到站在屋子前的一波人时,微愣了几秒。
最侧边的卷发中年男人她知道,是上次见过面的派瑞叔,宗明赫的干爸。而正中间那位气宇轩昂穿着中山装的男人,应该就是宗明赫的养父明建威吧……
正欲像宗明赫证实,他就带着自己上前,对那个男人喊了一声。
“老爸、佘阿姨,这位是喻凝。”
明建威的视线落在喻凝身上定了几秒。
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让她怯了几分,她终于知道宗明赫像谁了。
她很快整理好表情,也跟着喊了几声。
“凝凝,跟佘阿姨先上去休息。”宗明赫等她叫完人,轻拍她的后腰。
“我等你……”
宗明赫慢慢俯下身子,压低声音:“乖乖我很快就来陪你。”
佘姿夏很快伸手过来,拉着她到另一边:“小喻,我们终于见面了。”
面前的女人四五十岁左右,大大的波浪卷披在肩头,看上去温婉优雅。喻凝朝她点头问候:“佘阿姨您好。”
“我带你上去休息吧。”佘姿夏说着,紧紧握起她的手,作势就要往楼上走。
旁边一排西服男人主动退开,给她们让出一条道。喻凝觉得这氛围怪怪的,没跟着佘姿夏走,而是回头去看宗明赫。
“小喻?”
佘姿夏见她不动,顺着她的目光瞥了眼,压低声音:“他们有事情要处理,我们先上去。”
话音才落,那边的明建威便厉声开口。
“自己解释一下。”
众人的视线都停留在宗明赫身上,只见他面色不变,须臾后沉声开口:“老爸,我愿意接受处罚。”
“接受处罚。”明建威冷声一笑,转身坐到编织椅上。他手撑在膝盖上,眉眼间尽是怒意。
“那你说说,你们错在哪里了?”
宗明赫答:“是我的错,没有阻止阿tan。”
明建威沉默了很久,看见他手臂上的伤痕,继续冷声道:“明赫,不对应该叫你宗明赫。呵,差点都忘了,你现在是锦城宗家的孩子,别人家的孩子我可罚不了。”
宗明赫站在一潭积水旁边,低下头看到自己影子:“我是您的儿子,我认罚。”
明建威偏过脸,捏起盘串:“阿赫,我知道你从小就讲义气,可你现在为了维护兄弟,连我的话都敢违背了?”
“老爸,tan是因为护妻心切,小芙现在还在病房里躺着没有苏醒。您怪我吧,没有拦住他。”
“护妻心切?”
明建威被他的回答气得笑出声,什么时候他的儿子们个个都变成了心软之人。
“好啊,既然你那么讲义气,就连着tan的那一份也受了。”
两个人的对话,让周围人都提起心眼。
特别是霍惟和津戈,站在一边手心都攥出汗。
老大违背了老明总的指令,放tan哥去找佩埃辛,导致明氏和印尼佩埃家族的来往断绝。
那佩埃辛也是嚣张至极,下午去堵老大的车不说,还找人闯入庄园试图袭击明家人。
但这些事情不算严重,大不了另寻合作对象,不至于让明建威动怒,可偏偏明氏这段时间不太安宁,先是集团船公司内部的竞标价被人泄露,导致南亚航线全部被另几家公司捷足先登,后是方家方利岩占地抢了政府合同。
明家出了内鬼,老明总才连夜从美国飞回槟城调查这事情,结果查来查去,查到了tan头上……
明建威说完就大手一挥,身边两个男人就几步走向宗明赫。
他们面无表情,语调死沉:“赫哥,抱歉。”
喻凝定睛看到那俩人手里抬着三指粗的竹棍,还不及反应,棍棒就猛然砸到宗明赫的身上,发出一声闷闷的回响。
“宗明赫!”
竹棍挥出残影,她惊呼一声被那骇人的声响吓住,全然不敢相信,明建威居然会这样对他。
几棒下来,宗明赫还是直挺着腰。他连眉头都没蹙起,只是定定直视着前方。
明建威见他这样样子,开始说正事:“我问你,阿tan最近在做什么?”
“我不知道。”宗明赫如实回答。
他明白这话的意思,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养父:“老爸,不可能是阿tan。”
“啪——”
明建威拍响桌子,站起身指着宗明赫:“我再问你一遍,阿tan最近在做什么?”
宗明赫还是同样的回答。
明建威怒视着年轻的男人,朝拿着棍子的两个人道:“既然还要包庇,那就打到他说为止。”
棍子一棒棒落下,砸在宗明赫的肩背、腰腿。
他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t恤,棍棒和皮肤几乎是亲密接触,几轮下来承受不住重力,一只膝盖软下砸到了地上。
他单膝跪着,抿唇一言不发。
喻凝在远处看见他唇角的红晕,是一滴血的痕迹,顿时心急如焚,用力扯开佘姿夏的手就要跑过去。
“放开——”
可面前的男人轻松就将她拦下,挡住她唯一的去路和视线,她只能听到一阵阵皮肉被敲打的声音。
才受了伤,他怎么受得住被这样打?!
喻凝急得只能乱踢人:“走开啊,宗明赫!”
宗明赫听见了她的声音,但忍住没去看她。
这个时候要是看一眼,说不准自己就会失神。可她的喊声已经染了哭腔,一定是太着急了。
感受到皮开肉绽的疼感,宗明赫的背渐渐压下,只能用手撑在地上保持稳定,身体紧紧绷着,小臂上的经脉明显清晰。
他认罚啊。
那天听到阿tan说:要是现在躺在病房里的人是喻凝他只会更失控。那一瞬间他就理解了tan的心境,没阻止他,也做好了受罚的准备。
老爸从小都待他很好,tan也是他的好兄弟。他无条件接受前者的惩罚,但也不愿承认后者会背叛明家。
一旁的霍惟和津戈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老大也是刚刚才得到消息,怎么可能包庇tan哥?!
他俩只能求助在场唯一有话语权的派瑞叔。
派瑞也是紧皱眉头,看到宗明赫还是一声不啃,连忙上前劝道:“老明,阿赫他可能真的不知情,你……”
“继续!”明建威没听他说,反而让人更用力。
重击之下宗明赫忍不住咳出了血,手背也已经抹花了。派瑞无奈摇头,不再去看。
“够了!他什么都不知道!”
一道怒吼从斜后方传来。
是tan。
他被几个人拖着过来,浑身上下全是血,俨然是已经被惩罚过一次,模样凄惨。
那些人将他扔到地上,他抬起身子颤着声音:
“我说,老爸我说。”
tan缓缓扬起一个难看的笑容,满口白牙都染成了红色,有些瘆人。
明建威这才摆手,那俩人停住动作。
背上一松,宗明赫不堪疼痛,抹去嘴角的血迹终于弯腰伏在地上。
喻凝面前的人也退开了几分,她立马冲过去,跌撞到他身边,紧紧扶着他:“宗、宗明赫,你没事吧?”
他的衣服都破了,原本就受伤的身体眼下更是惨不忍睹,那些红痕触目惊心。
宗明赫扬起笑容,抬手揉揉她的脑袋:“不是让你上去等我。”
喻凝胸口发出涩意,说不出话只能抱起他的脖子:“我要和你待在一起。”
“你们俩兄弟倒是团结啊,刚才宁愿自己被打死都不肯说,现在舍得说实话了?”
tan听见明建威的冷嘲,趴在地上摇头。
果然养父是最了解自己的人,才会用这种方法逼自己开口。
他仰起脑袋,一字一句道:“老爸,我从小就听你的话,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十几年如一日。换来的是什么?我妻子出事你不愿意帮我就算了,还为了那些利益让我忍着?!”
“我就是受不了不想干了,这里的每一天都让我担惊受怕。”
明建威转着盘串,垂眸看着他:“说重点。”
阿tan干咳几声,双手支起身体,抹去脸上的血痕:“你把我的职权收回以后,我就开始找地,准备自己建一个工厂,我承认账上那些钱是我拿的,和方家私下合作…也只是为了卖地。我发誓,船公司的事不是我做的!”
“蠢货。”
明建威低骂一声,停下动作让人把一叠文件抬过来扔到他面前:“两份竞标责任书只有你经手过,不是你还有谁?”
tan伸手捡起地上的文件,看在自己的手印和章。他立马摇头不愿意承认:“真的不是我!我只是想建一个自己的工厂,和家人安稳地生活。”
明建威屏息静气,手里的盘串转得飞快。
种种确凿的证据都指向阿tan,也只有他最有动机。
半晌,他背起手下达命令:“把他拖出去,从今天起让他不再是我们明家的人。”
“老爸,老爸!”阿tan大叫着,黝黑的脸庞从激动到逐渐失望,最后挥开那几个男人。
“明建威我做错什么了?!这些年你从来就没有把我当作是你儿子对不对!”
他越来越崩溃,直接笑出声指着明建威:“你明明都知道了还用这种办法逼我开口,我和阿赫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
见他不知悔改的模样,明建威冷脸仰头。
tan被人捂住嘴往外拖,他恨恨要开那些人的手,继续朝里喊着:“明建威我告诉你,我和明赫不是你养的狗!”
人拖到了外面,但声音还在继续。
喻凝听见他的怒吼,被吓得小幅颤抖,抱着宗明赫的手又紧了紧。
混乱不堪的前院久久难以平静。
宗明赫的手下被明建威带走,从始至终也没有人靠近他。
只有身边一抹小小的温热紧贴着自己。
喻凝跪在湿滑的地上,男人将力量全部压在她的身上。感觉到他的呼吸不对劲,抬头看向他:“疼不疼?”
看到他身上的伤,心尖都在打颤。
她真的讨厌死那些人了!tan做错事凭什么打他?
一场闹剧结束,宗明赫眸子里深沉的情绪化作笑意,一种带着自嘲的笑。
最后紧紧抱住喻凝的腰。
“看吧宝贝,就你对我好。”
只有你是最好。
喻凝哽咽一下,扑在他的怀里:“回家好不好?回我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