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告状
李老大被赶出潘家,愤怒不止。他靠在离潘家大门不远处的一棵柳树上,满眼怨毒地望向潘家。他姐姐死亡的原因,既在他的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他内心深处是希望姐姐是正常死亡,否则太惨了。但自从接到潘士渠给他们家的信说他姐姐‘因病多方医治无效不幸离世,因夏天高热,不能久停,已择良墓安葬……’后,他一直觉得这事有蹊跷。
他比她姐姐小8岁,因为母亲长年劳作,他出生后,几乎都是姐姐带着他。他姐姐十四岁嫁给十六岁的潘士渠。姐姐出嫁时,他哭闹了好几天。姐姐十八岁时生了大女儿,也就在那年,潘士渠离家了。潘士渠和叔伯们共种一片田地,耕种收割时每家出一个劳动力,潘士渠父亲早亡,潘士渠又不在家,只好姐姐去地里。毕竟是女子,重体力活做不过男子,所以年终时少分给他们一些东西,潘母骂她没用。姐姐很少回娘家,偶尔回来,就哭诉自己的委屈,实在没地方倾诉,只能回娘家时倾诉。白天和男人一样劳作,早晨要做出一天的饭,晚上还要织布,哄孩子,做家务,夙兴夜寐,辛苦劳累。
潘士渠偶尔回来,于是他们又有了一个儿子。潘士渠发达后,把母亲接到了京城,说是安顿好后,再来接母子三人。这一等就是三年。姐姐一人养两个孩子,还被族人欺负,实在熬不住了,就想去京城投奔潘士渠。她以为潘士渠公务忙,没时间来接他们母子,就向娘家借点钱做盘缠。千寻夫去了京城,路上女儿染病去世,好歹母子两个到了京城,找到了潘士渠,然后给家里来了封信。从那以后,音信皆无,再接到信时,已是死信。
他自称李老大,其实上面还有个哥哥,连堂兄一起排行,在家里称为“李三郎”。
家里的地不多,守着一块地,养活不了这么多人。所以他以砍柴烧炭为生,尚未娶妻。
他想,砍柴,在哪都是砍,不如去京城,或许卖得更贵些。而他一直认为姐姐死的不明不白。于是打定主意,借卖柴的机会潜入潘府,查查姐姐的死因。
他到了汴州,先在城外租两间草房。然后砍柴卖柴,果然比在老家贵。
潘士渠给他们写的信上面有地址,他按着地址找到了潘家,上门推销。因为潘士渠只见过他们娘家人两三次,所以不认识他。他送货上门,林娘子定了他的柴。
久而久之,他跟府里的男女仆人几乎都混熟了,时常跟他们聊家常。很自然地问,家主娶没娶妻,有没有孩子。
他们说官人的大娘子和孩子都去世了。又问,大娘子怎么死的,说是病死的。再问,什么病,都讳莫如深,吞吞吐吐。李三郎心下涌起了不敢想象的感觉,莫非姐姐真被他们害死的?
他继续跟他们聊,问大娘子是不是运回老家安葬了,他们说,埋在京西乱石坡,说是外地人都一般都葬在那里,或许以后会迁坟去老家。
他去了乱石坡,他识得几个字,每个墓碑都看,没有找到姐姐的墓碑。按着死亡时间和坟的新旧程度,找了疑似姐姐的墓,大哭一场。
潘士渠娶了新大娘子,他心里好一阵酸楚,为姐姐感到不值,不如嫁给一个一直种地的,姐夫发达了,姐姐反而更惨了。
他也观察到,卫娘子在府里一手遮天,潘士渠和新大娘子关系不睦。新大娘子和潘母争吵,他也看了热闹。当新大娘子问前大娘子是怎么死的时候, 他警觉起来,可惜没有后文。
今天,因为潘士渠孽债太多,终于爆发了尖锐的冲突,卫娘子被打了一巴掌,气愤之下,说出了实情。他听到后,顿时出离愤怒了,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掐住了潘士渠的脖子。但潘士渠毕竟有功夫,且皮囊厚实,很快挣脱……
李三郎抬起眉头,双目蓄积着深深的恨,咬牙切齿,暗道:我要去告状。
他常年打柴,练就了好脚力,健步如飞,很快到了汴州府。
到了大门外,守门府役问:“从哪里来的?什么冤情?”
李三郎说:“我是从陈州来的,我姐姐被我姐夫打死了。”
说着,向他们出示了原籍文牒。
府役看了看,检查下身上有没有凶器,然后说:“去正堂进门向右拐,屏风后面,在录事参军那里登记。”
“谢了。”李三郎按他们指引的方向走到屏风后面。
录事参军卢懿正坐在椅子上,身旁侍立着几个府吏,见有人来,问道:“是来报官吗?”
“是的,官人。”李三郎急忙上前施礼,然后把原籍文牒拿出来,说,“我姐姐千里寻夫到京城找到了我姐夫,却被我狠心的姐夫打死了。”说着眼圈红了,悲愤交加。
卢懿边记录边问,“你现在住在哪里,说说你姐夫的姓名,他在哪就职或从业。”
“我姐夫叫潘士渠,原为从五品游击将军,刚刚升任为从四品左卫将军。”然后说出了他的住址。
卢懿十分震惊,潘士渠,这不是萧女侠的丈夫吗?怎么会打死妻子?对,这人姓李,应该是潘士渠的原妻。
卢懿继续问:你姐姐什么时候死的,你们看没看到遗容,怎么知道是被你姐夫打死的。
李三郎拿出了潘士渠给他们的信,然后说出自己的怀疑以及潘家人争吵中卫娘子吐露实情的过程原原本本地说了。
卢懿做了记录,表情凝重。
录事参军是司法辅助,接到报官的,做了记录之后要向上汇报。先报给判官,普通案件,判官就决断了,杀人案,需汇报给府尹。
卢懿向李三郎道:“你先回去等着,需要你配合时,我们会去找你,有了结果,会通知你。”
“谢官人,一定要给我姐姐做主。”李三郎洒泪而去。
卢懿立即向判官汇报,判官汇报了府尹,府尹也大为震惊,心想:从四品官打死了妻子,这个案子可能很棘手,判官还在问:“怎么办?”
府尹正色道:“依法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