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追缘
玉楚沮丧，“这么说，这一条等于没有。”
“也不是，”玉蝶说，“有个别地方官会判离，但汴州府不行，我家亲戚因常被丈夫殴打，以婚姻不谐为由去官府诉讼，被府尹训斥。后来她丈夫作奸犯科被判刑，她再次诉讼，才离成。”
玉楚说:“你意思是说等让我等着潘士渠入狱服刑后再去诉讼？他会犯什么罪？”
“我的意思是你先忍，静观其变，也忍不了多久。他掌握伯父的把柄，他也脱不了干系，总有一天会暴露。”玉蝶语气笃定。
“你是说，让他们将一块进去。”玉楚忧虑道，“会不会牵连太多？”
“不会。”玉蝶说，“当朝和以往不一样，只要家属不参与，就不会受牵连。除非犯谋反大罪，以伯父的为人，他也没胆量谋反。况且人生天地间，做事总会留下痕迹，想瞒也瞒不住。谁也救不了他们，你能自救很不错了。你先做好心里准备。”
玉楚默然无语。
“大姐。”
“大姐。”
玉珠和玉婉每人捧一大束桃花兴高采烈跑回来。
“给你。”两人把花束塞到玉楚怀里。
玉楚捧着娇艳欲滴、幽香阵阵的桃花，深深吸几口气，用花香平复纷乱的思绪。她脸上洋溢着笑，“谢谢两位妹妹，这花真好看。”
她和玉蝶三姐妹在园中玩了很久，直到陶夫人派人喊她们吃饭才返回。晚餐时，玉楚也没再提婚姻之事，偶尔看一眼父亲，想到他将来可能进监狱，未免有些伤感。
饭后，雍国公府派车送玉楚回潘家。按当地婚俗，七日回门，娘家会给女儿彩缎、头面等，意思是“洗头”，实际上嫁妆分两次带到夫家，斗帐、锦衾、衣物等在大礼前一日送到夫家，首饰是在七日回门时带回，银子若干随身带着。当时嫁女，嫁妆一般是帐子、衾被、首饰等。至于房屋土地，是用来家族传承的，有的是爵产，爵位不在时，房屋土地就被皇帝收回，不会给女儿做嫁妆；当时，不允许官员经商，官员之女也不会有店铺之类的陪嫁。但珠玉都是很贵的，富贵之家会采购些金银珠玉首饰给女儿傍身，若嫁得好，这些首饰可以传承；若嫁得不好，艰难时可以变现。
陶夫人亲自监督采购，也是用心了。
玉楚不愿要，因为她也不知道这段婚姻能持续多久。陶夫人看出她的心思，劝慰道:“玉儿，娘知道你受了委屈，但婚姻也仅仅开始，不能判断今后如何。让你爹明天就跟他理论理论，如若他们一意孤行，再想办法。但我们这边要尽量做得好，不要落人家口实。”
玉楚只得收了。
送走了女儿，萧承信心绪不宁，女儿的婚姻错误，是他一手造成的，他在冥思苦想如何补救。
今晚他没有在沉香阁下榻，而是住在了陶夫人惠风院，那里是他和两任妻子成亲的地方。在遇到素素之前，他虽然也担着酒色之徒的名声，实际上只是贪酒，室中无姬妾，除了两任妻子外，卧榻之中没有过其他女人，府中婢女一个没碰过，习惯用小厮做事。
素素的出现，他破防了，改变了他一贯的风格，好色之名终于坐实了。素素是邢州营妓，才15岁，色艺俱佳，却没有风尘气，清纯脱俗，不像乐场中的女子，倒像才走下翠楼、春日凝装的少妇。他在营帐中看了素素的一场演奏，矜持的心一下子塌方了。素素，天仙似的美人，在不经意间翩然而至，堪比楚怀王梦遇巫山神女。她那双清澈撩人的眼眸如秋波荡漾，勾着他的魂魄；她那举世无双的窈窕身姿似风中杨柳，久久地在他眼前摇曳；她那葱管似的纤纤手指弹奏的琵琶乐声如同仙乐一般，空灵悠扬，绵绵如丝，余音袅袅，随他入梦。她的出现，使他那颗几近衰老的心激荡起来，聊发少年之情，思绪泉涌，绵绵无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恨不得立即把素素揽到卧榻之中，缠绵缱绻，以慰相思之苦。但朝廷律例有规定，官员只能欣赏营妓的歌舞弹唱，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但不能嫖宿，否则会受到处罚。每当看到素素，他就心旌摇荡，热血奔涌，却可望不可及。他无心做任何事，甚至无心好好当官，能把事务交给手下做的就交给他们，有些事务按律应该他亲力亲为，他也要找属下替他去做，也不愿监督，听之任之。他的属下背着他都做了什么，他也有些耳闻，但懒得去管，整个幕府成了一盘散沙，他能做的就是搞点小动作，虚报瞒报，上奏的时候，报喜不报忧，双方各有胜负的，写成险胜；打败了的，极力隐瞒，不得不报，厚着脸皮写成平或者小胜。因为风评不好，不得不离任，调回京城。有赖天恩祖德，兼驸马周旋，升了一级，做了武散官。但他放不下素素，为了她，他夜夜难眠，辗转反侧，相思难耐。几经周折，终于如愿以偿，将她赎出，藏之于金屋，日夜缠绵。而对陶夫人，他知道，多有亏欠。她也只有三十多岁，不得不独守空闺，日夜望君君不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丈夫与他人日夜成欢。
不过陶夫人并没有当面抱怨，仍在兢兢业业，管理府中的庶物，个中凄苦和无奈，可想而知。萧承信也发现，自从把素素抬进门，在陶夫人脸上就没见过笑容，夫妻相见也是公事公办的表情，似乎已把情丝抽尽，只剩下做事。他不禁联想到玉楚，和陶夫人比，玉楚的处境更加尴尬无奈。丈夫新婚就彻夜不归，外面不知有多少个女人，不一定什么时候弄回来一个孩子，逼迫她来养；新婚之夜就被下马威，府里的婢女也敢欺负她，若和主人没有榻笫之亲，不可能这么有恃无恐。而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第二日，萧承信照例上朝。今天皇上召集群臣商讨军国大事。
五品以下官员平时不用上朝，但遇到国家大事，集思广益，三个皮匠也能顶个诸葛亮，在京七品以上的官员都会被召集来商讨。于是，潘士渠得以参加朝会。
(本章所涉婚俗参考《东京梦华录·娶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