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这是一个角落，两面环墙，只偶尔有几个场务经过。
如此逼仄的坏境，压迫感陡增，明明她比许清让高一点，此刻却像埋沙的鸵鸟般，又虚又怂。
“我不想加班。”许清让环胸，靠在墙后面，有点不耐烦。
“哦。”
江又夏看着她，眼睛却聚不了焦，或瞟或瞄。
“江又夏！”
“啊？”
“说台词。”
江又夏猛地抬头，余光却看到许清让的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如今已是十月，许清让本就畏寒，现在只穿了一件短袖，受不住是自然的。
“我好了，直接开始吧。”她忽然开口。
许清让脸更冷了。
江又夏一向缺心眼，但对于许清让，她总是敏感地不像话，却一直看不透，也不会猜，譬如此刻。
“我真的准备好了！”
许清让神色莫名地看了她一眼，放下手，一语不发地大步离开了，走动间，淡香随风突袭。
怎么又不开心了？江又夏脑子不由自主冒出这样的念头，她好像，真的不太懂许清让。
“有感觉了吗？”李导问道。
江又夏表示没问题后便立刻开始了。
镜头延伸，慢慢推进，情绪渐浓，一切按照剧本进行，李导眼睛紧紧盯着屏幕，屏住了呼吸，该江又夏说台词了。
“哟，这是谁呀，还知道回来啊？”江又夏不甚规矩地坐在台阶上，嘲讽味儿十足。
许清让的眼里有一瞬间的破碎，剥离出了一丝不属于简宁的情绪。
李导的眼光是何其毒辣，下一秒，不出所料，被喊停了。
许清让：“抱歉，导演，我马上调整。”
江又夏看着她，有些发愣，心里泛酸。
重逢是喜事，所以她特意掩盖了时光造就的疤痕，可掩盖，不代表消失。她不敢想，许清让这几年是怎么过的，毕竟，在没有许清让的空白里，她自己都不敢忆起。
是不是，许清让再见她时，也曾想过——你还知道回来？
“走了就永远别回来！”
可这是许清让说过的。
一时间，江又夏心乱如麻，以至于再度脱离了状态，情敌活生生被她演成了负心汉。
“一个接一个的，会演吗？不会就给我……”
副导见状，忙为李导顺气，“消气消气，可能是刚搭戏的缘故，你给她们点时间嘛。”
如此简单的一场戏，拍了这么多遍就是过不了，甚至连许清让都不在状态，李导不由怀疑起自己的导演生涯。
“屁的刚搭戏！怎么？演得了小情侣，在我这儿，换个身份就不行啦？”李导怒气未消，“我记得，当初在《边城事》里，她们俩……”
江又夏懊恼地低下头，亏得自己没多久前还向许清让保证来着！
十月秋凉，古镇每块青砖都透着凉意，加上今日偏又是个阴天，寒意浸骨，久了着实有些难挨。
江又夏往李导那边望去，见他点了一支烟，大有长谈一番的意思，她又去找刘强，得，影子都没看见。
怎么当的助理！天凉了都不知道加件衣服？
江又夏一会儿看看李导，一会儿撇撇许清让，在李导点燃第二根烟时，终于忍无可忍，起身往化妆间走了去。
可巧，她刚走到门口，就见刘强拿着许清让的衣服，打着电话，慌里慌张推门出来，看见她的瞬间，眼睛一亮，二话不说把衣服交到了她手里，做了个拜托的动作。
不行啊！我……
刘强只当她同意了，匆忙走了。
江又夏低头看着手里的衣服，又抬头看了眼不远处许清让的背影，手心突然就开始冒汗了。
管他的，走过去直接披身上就是了，大庭广众的，依许清让的性子，可不能跟她闹。
想着，她慢慢靠近，好不容易潜到许清让后边，正打算一鼓作气把衣服披到许清让身上时，突然传来一道喝声。
“那谁，做什么呢？”
李导的大嗓门不仅把江又夏吓了一跳，许清让也疑惑地转过身，这下好了，二人两两相望，唯余尴尬。
江又夏还保持着之前僵硬的动作，许清让脸一下就黑了，细眉拧起，“你干什么？”
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勇气，竟脱口反驳道：“看不见吗？怕你冷，给你加衣服啊！”
离得近了，她隐隐能看见许清让微微抽动的嘴角，想发作却碍于旁人只能忍耐。
江又夏一下就乐了，在这一刻，生动的许清让似乎又回来了。
下一秒，许清让又板正了脸，硬邦邦地拒绝：“不用。”
“……真不用？那我自己穿了？”江又夏眨了眨眼道。
许清让咬牙，“这是我的衣服！”
江又夏：“那你不穿，我不刚好代劳嘛。”
“江又夏，你还要脸吗？”不假思索，许清让脱口而出。
下一秒，两人都愣住了，这熟悉的口吻，瞬间将时光拉回至五年前。
不似别人对许清让的或怕或畏，江又夏摸准了她脸皮薄、好面子的性子，加之她又是个厚脸皮、坐不住的，一有空闲，准拿许清让找乐子，许清让先是忍着，被她逼急了，才会冒出那么一句。
等二人在一起时，招惹许清让就不叫找乐子了，她愿称之为调情，可偏偏许晴让是个不解风情的，但凡她有点异动，许清让便冷着个脸教训，不为所动。不过，对付这座冰美人，江又夏总有办法。
许清让拧过头，心生烦意，陪她玩这些把戏做什么呢？已经不是从前了。
江又夏看着许清让不知是被气红还是冻红的耳朵，嘴角压不住的笑，她似乎找到点思路了。
什么高冷疏离，什么拒人千里，都是假象。
其实，许清让一直没变。
江又夏憋着笑，正欲往许清让身旁蹭蹭，就听到一声清脆的“清姐”传来，不等她看清来人是谁，就见那人冲进了许清让怀里。
因为惯性，许清让不得不反搂住田恬，“慢点，你快把我撞倒了。”埋怨的语气，却没一点杀伤力。
什么跟什么呀？
江又夏嘴角再提不起来，心里颇不是滋味。
“嘿嘿。”田恬无害地笑了笑，“姐姐，你这边完了的话帮我对对戏呗，不然我肯定被李导骂。”
姐姐？
江又夏垮着个脸，不爽地抖了抖衣服，这一举动，成功引起了田恬的注意。
看到她在旁边，田恬立马捂住了嘴，难掩惊喜。
呵，虚伪！这么想着的同时，江又夏立马给出了一个职业性的假笑，并主动伸手打了个招呼。
“你好你好。”田恬双手握上她的手，激动不已，“我叫田恬，第一个田是……”
江又夏知道她，新生代实力派偶像，能力出众。当然，这些都不在她的注意范围内，真正知道这个人的时候，是在许清让的cp超话里，“清恬”高居第一，产粮之多，气得她摔碎了不少手机。
“诶，夏姐，你手上的衣服……”田恬迟疑道。
哟，来宣示身份了？许清让这朵高岭之花，还真招扑棱蛾子惦记！
瞬间，怪异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转，江又夏看向许清让，许清让压根不理她。
“我说呢，原来是给清姐拿的呀。”田恬完全在状况外，还羡慕不已，“嘤，你们感情真好！”
就在这时，李导走了过来，“田恬来了，先站外边看看，这儿一时半会儿可能完不了。”然后转头，对着江又夏、许清让二人，语气明显沧桑了许多，“你们呢，准备好了？有空不对戏，尽整些有的没的。”
说完，还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江又夏手上的衣服，忽然打趣道：“倒会疼人。”
江又夏差点被口水呛到，许清让忍不住偷偷瞪了一眼某个罪魁祸首。
经这么一遭，接下来的戏竟顺利通过了。
田恬站在场外，抱着许清让的衣服，不知为何，总感觉后背有点凉。
江又夏的戏份不多，拍完这场就没了，但她没走，而是和导演坐在一起看戏。
李导以为她好学，难得赞许。
然而，在看了许清让和田恬的二三场戏后，江又夏学是没学到什么，倒装了一肚子醋，而且，还从戏里延续到了戏外。
收工后，许清让看也没看她，收拾好东西就欲离开，要不是田恬提了嘴，可能真就把她当空气了。
“时间还早，要不我们一起去吃个饭？”田恬征求二人的意见。
江又夏弧度极轻地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许清让道：“不用了，我还有事。”
闻言，田恬立刻扁起了嘴，江又夏也耷拉起了头。
“走吧，我送你回去。”许清让道。
田恬一下活过来，欢欢喜喜挽着许清让的手离开。
江又夏也活了过来，眼里两团小火苗噌的一下，燃了，但不过片刻，又熄灭了。
她能怪谁呢？
只是，一想到许清让可能也会像对待她一样对待别人，可能也会听着别人叫的姐姐而心动，她就难受得呼吸不过来。
她想要许清让只能是她的。
“帮我安排个车，我等会儿出去一趟。”
“好的，江总。”池盈一边答道，一边观察着正在埋头疾书的江又夏，忍不住问：“江总，您这几天怎么一直往剧场跑？我记得……”
江又夏合上钢笔，从文件堆里抬起头，看了她半晌，然后歪头道：“你猜？”
“啊？”池盈不由愣住，难得见江又夏还有这么活泼的时候。不过，这要是放在以前，也算常态，那时，哪怕透过屏幕，她都能感受到江又夏的不竭活力。
“毕竟回国投资的第一部戏，看着点总是好的。”江又夏道。
池盈笑笑，没有戳破这拙劣的借口，“江总，车安排好了。”
“嗯。”江又夏看着时间，估摸着许清让应该到现场了，然后才开始慢悠悠地收拾好，驱车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