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躲避
第二天早晨安黎起的更早了些，这一回他没有碰到做早餐的张明月。
离城的雨季是延绵不断的，一旦开始下雨，未来的几天都会是雨天。所以即便不看天气预报，土生土长的离城人安黎依然带上了伞。
清晨的空气清新而洁净，在雨雾里行走，偶尔可以听见几声嘹亮的鸟鸣。
此刻的街道上少有行人，只有远处的环卫工人正在拿着大扫帚扫地，扫走白杨树下，被雨打落的绿叶。
安黎走在路上哼起了歌，他享受这样静谧的清晨。
走到第二个十字路口，商铺就渐渐多了起来，街道两旁有很多卖早点的小推车。
但安黎从来不吃摊上的东西，因为很早以前，大约是他还在上小学那会儿，妈妈和爸爸还没有离婚，妈妈因为他偷买摊上的煎饼而训斥过他。
安黎走进一个名字叫三米粥铺的早餐店，买了两个外婆菜馅儿的包子，还有一杯紫米粥。这家的包子和粥种类可多了，他变着花样搭配，争取每天都不重样。
老板娘是一个六十岁的老太太，面目慈祥，每次都会问他：“小伙子今天想吃点什么啊？”
偶尔还会送他些别的，比如韭菜水煎包。
这次也不例外。
他其实并不喜欢吃韭菜，可拒绝的话他说不出口，因为他怕一旦拒绝，这样的好意就不会再有了。
“早晨两个包子能吃饱吗？我听说你们娃娃上学中午十二点多才放嘞，阿婆给你多加个包子，吃的饱饱的。”老板娘把包子装好，用夹子在另一个锅里加了个水煎包。
“谢谢阿婆。”安黎微微弯腰，双手去接老板娘给的两个外婆菜包子和一个韭菜水煎包，还有一杯装的满满的紫米粥。
安黎买好早餐继续往学校走，现在时间还早，学校大门还没开。但是保安看到安黎穿着离城二中的校服，不忍心看着他这么早来等在门口，还是给安黎开了一个小口让他进来。
一进校园，砖红色的地面十分宽敞路，两旁的绿化带里种着垂柳，每隔一段距离，还会立一个写有励志标语的牌子。
这条路的尽头就是安黎所在的教学楼。
教学楼的大厅十分空荡，地面是人造大理石，墙壁刷着淡绿色的漆。正对着的墙面上刻着校训——宽以待人，严于律己。
大厅的左侧东北角有个小平台放着一架钢琴，平时课间十分或者放学的时候，偶尔有同学上去露一手，整栋教学楼都能听见钢琴的琴音。
安黎犹豫了一下，手指在腿侧蜷了蜷。最终还是从兜里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现在是六点四十，一般七点十五同学们才会陆续到校。
而且这个时候，连学校大门都没开，估计整个学校就只有他一个。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弹会儿钢琴。
安黎先走到大厅一侧的楼梯那，把早餐挂在扶手上，然后走回来把书包靠在钢琴脚下，坐在了琴凳上。
他把手机拿出来，然后把直播打开后将手机摆好。
这个时间点竟然有将近十个网友点进他的直播间。
这是他此次演奏的观众们。
【早早早，有谁和我一样一边刷牙一边水直播】
【楼上另世我】
【这个点直播，估计仔是想弹钢琴了，这是在学校吧？】
【仔为什么这么死亡的角度看你依然这么帅】
【离离，你是不是昨晚没表演节目特别愧疚，所以今天专门早起补偿我们？】
“嗯，想给大家弹钢琴，大家想听什么曲？”
安黎没有反驳那个说他想补偿的网友，只是笑着活动了一下手指。
他好久没弹琴了，上一次弹琴还是爸爸假期时带着张明月阿姨和小煜去云南旅游的那段时间。
他自己在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十分自在，什么也不用去想。
【啊啊啊仔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的手真的好好看啊啊啊啊/舔一口】
【快弹快弹什么曲子都行！我想看指尖跳跃在琴键上】
安黎等了一会，还是没有网友提出想听什么曲子，于是道：“那我弹一曲克罗地亚狂想曲吧。”
教学楼外，雨已经停了，只有水滴顺着房檐低落下来，落在高墙下的小水洼里，滴滴答答。
教学楼内，沉静的少年正开着属于自己的钢琴演奏会。
少年不知道，有一个观众站在二楼的围栏扶手前，许久许久地凝视着他。
“谢谢大家做我的观众，我该去教室了，晚上见。”一曲过后，安黎看了一眼时间，然后和观众们告别。
关掉直播把手机装好，然后背上书包。安黎往楼梯走时，余光看到了二楼有个人影，抬头望去，便和那双漆黑的眼眸对视上。
是郁述。
这一回，对方没有淡淡的移开视线，而是朝他弯了弯眉眼。
安黎的心脏错挑一拍，昨天的那通语音电话，连带着昨天对方在直播间问他的问题，一并涌入他的脑海。
他还没想好怎么开口问对方，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郁述扬了扬唇角，头还痛着，嗓子也不太舒服，但还是开口道：“又见面了，安黎，你今天来的好早。”
“嗯，早上好。”安黎微微点头，在那双黑眸的注视下，他率先移开了视线，快步走到楼梯前，把挂在扶手上的早餐拿下来。
在这里，二楼的郁述是看不到他的。
这一连串的动作不是没有躲避的意思，因为那道目光让他感到不自在。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躲避，这完全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他能感到心脏跳得很快，他甚至有点小雀跃，因为刚刚郁述在听他弹奏，他有点好奇郁述觉得他弹的好不好。
但同样，他也能深刻感受到自己的……胆怯。
也许是因为，他习惯了被边缘化，习惯站在默默无闻的角落感受孤独。
所以当有个人站出来，特别是他一直敬佩的郁述在旁边听他弹琴，还跟他讲话时，他会想躲避。
安黎快步走了几阶，但在拐弯处放慢了脚步，因为再往上走就是二楼，就能看到刚刚郁述站的位置。
教学楼大厅两旁的楼梯折返后汇聚在一起，在通往二楼的地方合并成宽阔的楼梯。走上去，就会走到二楼的看台上。
安黎抿了抿唇，最终还是走了上去。他看到郁述还站着那个位置，不一样的是，郁述面对着他靠在栏杆上。
不过看到他后就朝他走了过来。
安黎挨着扶手往上走，在二楼没有做停留也没有去看郁述，而是直接朝三楼走。
高三一班在三楼。
“你刚刚弹的真好，安黎。”声音从身后传来，安黎僵了一瞬，随即加快了脚步。
可那人好像没有打算放过他，偏要他停下脚步。
“等等我嘛，一起走。”
和昨晚一样，带着一种特别的声调，有点软。
他的袖子被抓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