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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堕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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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泉里两个人停顿住,都皱了眉,秦误问:“怎么了?”

    “出事了,主家找你。”小厮隔着门,一截影子落在窗纸上,他说话急切,险些咬到舌头。

    这主家,自然是老皇帝,老皇帝现在正在急切寻他,意味不明。

    方才的意乱情迷转瞬即逝,秦误眼神冷下来,秦误的腰还被掐着,两个人沾着水亲密无间,秦误扬起唇角,眼角眉梢还滴着水珠,如春风沐雨,却又不自觉地弥漫出风情,他推了推萧昶坚实的胸膛说:“你得找其他人来败火了。”

    “给我喂了一杯春酒这就跑了?”萧昶按着他的腰,他呼气还烧着热说:“你这也太不负责了。”

    “他们能有你好?”

    “爷,这花楼里的人都凉薄。”秦误压低声音,指腹按了按萧昶咽喉处大而突出的喉结,再偏一点,就是血脉处,轻轻一划就可以要人性命,喉结贴的手心滚烫,他调/情说:“我们这也是……身不由己啊。”

    说完,他就抽身离开了,从水里站出来,一身的水雾贴身,衣料浸湿,贴着胸膛,身形精瘦修长,长发泼墨成瀑,久在欢场的人一眼就能辨识出他的身段是极品中的极品。

    为男似女,却又更加柔韧放肆。

    萧昶站在温泉里,水波在他手边波动,他的视线直勾勾的落在秦误的后背,虎视眈眈,但他终究没拦秦误离开。

    秦误在隔间换了衣物,就推门离开了。

    一直守在门边的小厮跟上秦误脚步,低声说:“犀角巷陈家发生灭门惨案,皇上震怒,急召九千岁回宫。”

    “嗯。”秦误早料到老皇帝会有此一遭,没太惊讶,他吩咐说:“日后给房里那位送的酒,不必干净,他命大,玩不死。”

    “是。”

    一出花阳楼,门口已经有人等着了,他弯腰坐上马车,马车夫甩了汗血宝马一鞭,马车飞驰而去。

    此时已经过了宵禁,宫门紧锁,然而城门守卫远远地看见了马车,连忙开门,马车奔驰过去,竟是畅通无阻。

    秦误走进皇帝寝殿时,他发丝还沾着水贴着皮肉,本就浓郁的五官被衬得更加浓墨重彩。

    净法没有坐在屏风后面讲经,站着身在床边沉默不语,老皇帝气狠了躺在床上僵硬发抖。

    秦误径直要走到床边伺候老皇帝,临到床边时,脚下却突然发软,他险些摔倒,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搀扶住了他。

    隔着一段距离,秦误被檀香扑了满身,手臂被一只大手紧握着,力气很大,轻而易举地就撑起了他的上身。

    他笑:“佛王殿下见笑了,奴才心急,一时间竟是唐突了。”

    秦误身上还有酒气,湿漉漉地沾着水汽,暗香中还有花楼的脂粉气,尤其,还有依附在他身上的麝香,馥郁明显。

    净法垂眼看他,说:“无事。”

    随即他松开了秦误,秦误走到老皇帝床榻边,躬身行礼,说:“奴才听他们说了,犀角巷陈家没有一个活口。”

    “究竟怎么回事?京城中有人竟敢犯下如此大案!”

    老皇帝未必关心一个五品言官,然而陈家几个时辰之前才领了他的赏赐,一家团聚,却转眼就被人灭了门,这种事还发生在他眼皮子底下,这显然是一种挑衅蔑视。

    没有一个皇帝会容忍如此忤逆之事,老皇帝气得直喘气,说:“查!给朕查!查个水落石出!”

    秦误连忙跪下来,继续说:“连陈忠的三岁孙儿都被抹了脖子。”

    “邻里之间还有好几位大人,也都说夜晚没听到任何动向。”

    “应当是故意等着陈忠大人回去,全家老小团圆享受天伦之乐时,大肆屠杀的。”

    “当晚大理寺已经去查了,大理寺寺丞说,凶手遗落了一把青龙匕首,是……是十几年前,宋首辅和赵将军麾下的青龙军……”

    秦误说着说着,就禁了声。

    青龙军是当年宋首辅和赵将军一手历练出来的护卫军,对两人忠诚度极高,最强盛时一度可以同宫中禁军相媲美,然而老皇帝忌惮这只军队,直接连续两次打击,一次禁军收编,一次直接借口青龙军纪律不严,祸害军纪全部下放了,当年军队中人还存没存活,就不得而知了,连带着赵将军和宋乘渊都一起挨了降职下放的罚。

    然而陈忠一家惨死,先前早已经融成钱币的青龙匕首却又重新出现,又正好宋首辅彼时锒铛入狱,关键证据落在陈忠家主夫人手里,其中关窍,无需多思便已经呼之欲出。

    老皇帝暴怒,额头上青筋都暴起,一把把床头边的青玉翡翠花瓶摔在了地上,落得个粉碎,他呵道:“放肆!”

    “宋乘渊好大的胆子!”

    “竟敢豢养私军!”老皇帝指着门外,干枯褶皱的手指指着门外,说:“来人!来人!让大理寺寺丞来!给朕即刻下令,斩杀宋乘渊,给朕抄家!儿孙后辈全都斩首示众!”

    “杀!杀!杀!都给朕杀了!”

    “是,陛下。”秦误低眸,他应下,却没上前安抚暴怒中的老皇帝。

    老皇帝自己在床上气得躺在床上直不起上身,盯着帐篷直喘气,呼吸浑浊粗重,视线松散,最后乏力地冷静了许久,才回过神,哼哼着说:“都是朕老了,一个两个的全都想着朕的位置。”

    “都给朕杀了。”

    “都给朕杀了。”

    “是。”秦误仍旧应下,他弯腰要退出去。

    老皇帝突然又出了声,语气冷静下来,透着无尽的怀念疲惫:“朕近来总梦到昶儿。”

    “他说他还活着。”

    “要是算算年纪,和你一般大了。”

    “给朕翻遍大齐,朕也要找到他。”

    “是。”秦误说:“奴才一定竭尽所能,搜寻三皇子殿下。”

    老皇帝放心了,挥了挥手,让秦误退下。

    秦误退下了,他回头看去,发现寝宫空荡。

    净法已然离开了寝宫,正在外间写祈福袋。

    净相跟在他身边,手里还揣着一本佛经,显然才讲完经。

    老皇帝登基后手段狠厉,为人凉薄,蔑视百姓,却对北黎佛域十分信奉,圣子佛王刚来不久,一直被奉为座上宾,佛王每日都会被老皇帝召来,为他讲解经文,清心消罪。

    秦误看见净法,上前行礼问安,净相站在净法一脸防备,然而目光却总不自觉地看向他的脸,看了一阵突然清醒后连忙又防备起来,嘴唇嗫嚅张合了几下,最后却始终没有说话。

    “佛王殿下。”秦误说:“殿下在写福袋,不知可否赠我一只?也好教奴才也沾沾喜气,好添个福气?”

    “这所谓福气,需得是经年福泽,日积月累,倘若为人作恶,只怕要了福气,反而无福消受。”

    净相很排斥秦误。

    秦误却笑:“奴才听闻神佛皆博爱,纵是死囚恶徒也愿意一并照拂,难道轮到奴才,就不博爱了吗?”

    “你!”

    “为善作福,你想要福气,不必记挂这种虚事。”净法拿着福袋,手骨处还有朱砂,修长如竹

    “殿下以为……?”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净法说:“善恶终有法纪纲伦。”

    “为善积福即可。”

    秦误笑:“所以,奴才从来一心向善,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死的。”秦误说:“奴才只希望上天垂怜,日后投胎好落个富裕人家,衣食不愁,娶妻生子,也不必挨了一刀子进宫孤苦一生了。”

    “……”净法沉默了片刻,佛珠拨动,视线淡泊,他说:“你明白就好。”

    净法写完最后一只福袋,一并给了宫人,就走了,秦误到底还是没要到福袋。

    净法走后,他吩咐宫人:“好生照料陛下,去请宫里的年轻美人来陪陛下,别叫他听见什么不该听的东西。”

    “是。”

    “九千岁,宋乘渊在狱中吵闹着要见陛下一面。”宫人压低声音,问:“要不要……”

    “不用。”秦误说:“他就这么死了,太便宜他了。”

    “开路,我要去见他。”

    “是。”

    正是深夜,黑暗如浓雾,秦误从马车上下来,秦误体寒,夜深露重就怕冷,系了披风走下来,长身玉立,面色如画,一队下人打折着灯笼开路,走到天牢门口,值夜的狱卒还在打瞌睡,听见声响连忙抱了刀,看到秦误,又立刻跪了下来:“九千岁,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带我去见宋首辅。”

    “是。”狱卒点了火把,往潮湿阴暗的牢狱里走。

    牢狱不是个伺候人的地方,尤其关在这里的大多是死囚,司狱是秦误手下的人,忠心耿耿就是手底下爱捞油水,在牢狱里如鱼得水,死囚在囚牢里食不饱,穿不暖,深夜无灯,潮湿如水潭。

    往日宋首辅何等风光,位极人臣,每月向宋府孝敬的流水极其可观,然而谁也不曾料到有朝一日竟然会沦落到在囚牢里被克扣衣食,深夜无灯火的地步。

    宋首辅已然被折磨透了,一把老骨头熬不住司狱专门练出来的手段,直接瘦成了一把枯柴,身上伤痕累重得没有一块好地方,衣衫褴褛,死寂地坐在牢笼里,被沉浸绝望的黑暗覆盖。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败给秦误,一夜之间就落到这样的地步。

    他有从龙之功,又有无数功绩傍身,最后居然还是折损在一个阉党的三言两语间。

    陛下当真糊涂到这种地步吗?他还在疑惑。

    忽然,牢狱里渐传脚步声,火光大亮,宋乘渊眼目被火光照映,他眼睛迷糊着,看不清来人,下意识以为秦误不会前来,是陛下亲自下了大狱,他跌跌撞撞地爬了过去,贴着牢门哭泣不已:“陛下……陛下!”

    他痛哭流涕,哀嚎认错:“臣,臣鬼迷心窍。”

    “当初我儿为此谋利……我,我知道有错,但是我实在是做不到大义灭亲啊!”如此说着,他思绪上了心头,半跪下来,低着头,说:“臣,臣已经知罪了!”

    然而一道清朗声响,笑道:“宋首辅如此大礼,可叫我无福消受啊。”

    宋乘渊抬头,火光照见,他才看清楚那张妖孽祸主的脸。

    “是你?”

    “你?你来干什么?”宋乘渊立刻强撑着站起了身体,对着秦误恨得胡子都发抖。

    “看你多凄惨啊。”秦误笑,身上赤红金丝蟒袍衬得他容颜如玉:“昔日首辅落狱,样子狼狈得连条狗都不如,我觉得,很有趣。”

    “我就是死,你也别想打断我的骨头。”

    “哦。”秦误压低了声音,像是半开玩笑说:“我对老骨头没什么兴趣。”

    “但是我对首辅您儿孙的骨头很感兴趣。”秦误说:“你说,要是把你那些聪明伶俐,活泼可爱的孙儿曾孙的,全都阉了,送给令郎昔年旧友,如何?”

    宋乘渊急了,他万万没想到秦误居然无耻狠辣到如此地步:“你如此奸佞,阴戾残暴,卑劣不堪,你就不怕不得好死吗?”

    秦误笑:“死啊。我是不怕的。”

    “不过我倒是有很多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秦误愉悦地陈述一个故事,他语气甚至兴奋到略微颤抖:“你的知己,赵将军。”

    “他是用了十倍化骨散,揉去了一身硬骨头,犹如孩童一般柔软,粉面白肤,冰肌玉骨,还拔去了舌头,涂了脂粉,由老鸨亲自指点历练。”

    “他可是当了花阳楼三个月的男禁魁呢,夜夜价值千金。”

    “最后是直接被一位客人用一只烧红的铁棍插进去烧死的……多可怜啊。”

    “秦误!你!你!你!”宋乘渊浑身发抖,他料想到赵将军死前恐怕被遭遇折辱,却万万没想到秦误会用如此肮脏惨无人道地方式对待一位镇守边疆的大将军。

    秦误一个阉党,他怎么敢,怎么敢的!

    “宋首辅果然大义,这种时候居然还要垂怜昔日旧友。”他说:“赵将军如此,你以为你逃的开吗?”

    “没关系,十年寿命换作一个月,老脸换新颜,你一样也逃不掉。”秦误笑,分明恶毒,然而他的面目过于纯美,没有狰狞丑恶:“有一天是一天,你不会死得这么痛快。”

    “再说,你死了,还有你儿子呢。”

    “狗阉贼!你怎么敢!啊啊啊啊啊!”宋乘渊崩溃了,因为秦误为人毫无底线道德,自私到极致,下流肮脏的手段他一概不介意,他说到就会做到:“为什么!秦误!你竟卑劣至此!他们不过是个孩提!”

    秦误冷笑:“首辅大人,你好好看看我这张脸,不觉得眼熟吗?”

    火把上的火燎了片刻火油,一下爆开,灯火明灭,他丹凤眼半垂,面容绝色,如玉如松,却又媚得浑然天骨,秦误一身皮相,宋乘渊也无从否决,昔年他不屑于与阉人为伍,从未真正端详过几眼,只知道秦误惑人,而现在他看着秦误,却越发觉得他的面容眼熟。

    “你……你是……”宋乘渊脑海里出现一张孩童的脸,也是这样的漂亮精致,精雕细琢得世间罕见,他当即僵在原地,自己自诩的清高风骨碎了一大半。

    他颓然得坐到地上,哀嚎大哭:“冤孽,冤孽啊,你竟然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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