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哀毁骨立
十月五日 巴东府 监牢
李景宴已经在巴东郡府的大牢里关了三天了,他动也不动的躺在湿冷的地上,身上的力气勉强能支撑一呼一吸。chunmeiwx
长寂无明,夜凉如水,地牢温度极低,李景宴靠卧在角落里,慢慢捱着浑身似有千万只蚂蚁噬咬的疼。
疼痛随着心跳一次次地向四肢蔓延,无法抵挡,痛的他几乎不敢呼吸,因为每一次呼吸都带来一股刺骨的痛楚,仿佛是有无数根寒针在肺部搅动。
身上剧烈的疼痛,时不时提醒着李景宴,自己还活着。
我怎么还活着呢,他默默的想,意识昏沉中,他思考了半天才想起来。
哦,是了
我记起来了
自己是要给宁宁报仇,要亲眼见证这些人的死。
夜里温度低的时候,强烈袭来的疼痛让他神志不清,分不清自己是清醒着还是在梦里。
一闭上眼,他的眼前便全是宁宁,宁宁的绵言细语,宁宁的一颦一笑。
他想自己多半是要死了,所以老天爷才可怜自己,让自己在梦境与幻觉里走马观花似的再看看他的宁宁。
走马灯里不断闪过两人的种种。
宁宁开心时嫣然含笑的叫他‘宴宴’,宁宁委屈时,娇声娇气的唤他夫君,宁宁耍性子时柳眉蹙起的喊他‘李景宴!’
还有两人初识时,一袭鹅黄色小衫的她,故作大人般娴静端庄地朝自己见礼
在洛水河畔的元夕夜里,两人十指相扣的情意缱绻
昭武十二年九月初九那天,一身红嫁衣的她,虔诚地与自己行沃盥、同牢、合卺三礼,起誓与自己‘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最后,便是俩人别离时,她干净利索的断发绝情,还有那心碎欲绝背影
想到这里,他几乎是痛不欲生。
都是我这个蠢货,害死了宁宁。
李景宴,你这个蠢货,真该死啊!!!
你真该死啊
可是活着又如何,死了又如何?
哪怕我死了,也换不回我的宁宁了
宁宁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些天,李景宴几乎粒米不进,靠着很少的米汤吊着一口气,算着那些人毒发的日子。
等给宁宁报完仇,自己便立马去找她。
只盼宁宁走的慢一些,因为她生了自己的气,是不会在奈何桥上等着自己的。
等她一喝完孟婆汤,自己便生生世世都寻不到她了。
寂静的深夜里忽的传来一阵窸窣声,似有人悄声潜入。
“三殿下三殿下”
李景宴耳朵微动,吃力的睁开眼睛,见到张启一身夜行衣,隔着狱栏,轻声唤他。
“张启?你怎么在这里”李景宴声音嘶哑的不成声调:“舒舒呢?”
只一个多月没见,逍遥清俊的三皇子已是瘦可见骨,眼窝凹陷,面色凄白,宛如一具将死的空壳。
他左臂似是受了伤,但没有包扎,任由伤口血肉模糊地与结着碎冰的衣服粘连。
张启看着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的李景宴,便知殿下和离果真是另有隐情,他虎目含泪,强忍住喉头哽噎才道:
“公主现在去了西凉,有瑶光公子陪着,平安无虞。盛乐那边都已平安无事”
李景宴虚弱的点点头,然后便是不再出声。
看着哀毁骨立的李景宴,张启红着眼说:
“我带您出去!殿下!我带您出去!!!”说完就要起身去找钥匙。
“阿启”李景宴叫住了他,气息奄奄:“不必冒险带我走了”
张启瞧出了李景宴已无求生之意,哭着劝道:
“殿下您振作一些,郡主她还怀着身子,您要是出了事,叫郡主怎么办呢”
李景宴终于似活过来一般,孱弱的呼吸都重了几分。
他喘着粗气竭力直起身,隔着狱栏抓住张启的胳膊,有气无力的追问,像濒死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你说什么?宁宁她宁宁她”
“郡主她怀着身子”张启重复了一遍,又道:
“有人要害她,恰好被我们碰见救下了,我亲自护送她去的盛乐郡府。算时间,郡主现在已经动身回淮南城了”
李景宴眨眨眼,哆嗦着失了血色的双唇,迟钝了很久。
像是反应过来一般,终于,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捶着自己的胸口,哭的嘶哑又沉郁,哭了很久很久,才平复下来,哑着嗓子对张启说:
“你听我说,张启,下面的话你要一个字不落的记好!”
他黯沉的双眼焕发出少许的光,似烛火般羸弱:
“王太守蓄意造反自立,我想法子帮阿绍逃出去后,便让他回京报信,沿途又去告知周围几郡,以前预防逆贼发兵突袭。
王柏等人已中隐毒,死期将至。巴东郡的一万五千人的府兵皆由一孙氏都尉统帅,另外两万多南陈私兵则在王柏手里攥着,这孙都尉是被王柏胁迫的,等王柏一死,孙都尉便无人挟制。我本想等到王太守死后,巴东无人冒头时再想法子解困。
(都尉是辅佐太守军事的官员,相当于地方公安厅厅长)
但是现在,你去找那孙都尉,告诉他,屯兵造反株连九族。但若他肯弃暗投明,本皇子定会全力保他从轻发落”
身上的痛又重了起来,像海潮一般,一阵一阵的从头到脚的笼盖住他,让他几乎窒痛昏厥。
李景宴缓了一下,稳了稳气息,又强忍着巨痛继续:
“巴东郡民苦王柏暴政久已,孙氏武将世家,也算忠烈。你要想办法去说服他,让他带兵奇袭南陈私兵的营地,将功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