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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一别两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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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温宁猛地推开书房的门,“宴宴!”因为一路小跑过来,她有些气喘吁吁:“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她拿着那纸轻飘飘的放妻书,却觉得有千斤重,将她的心碾地支离破碎。zicuixuan

    短短一下午,她还没从父亲被下天牢,北平王府阖府将倾的消息中缓过神,便又收到了李景宴的放妻书。

    “我自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李景宴一贯玩世不恭的脸庞此刻有些颓然,他缓了一会,才淡淡道:“宁宁,咱们和离吧!”

    他的声音和往日一样平和,但似隆冬凛冽的寒风,刺的宋温宁眼睛泛红,她不甘心道:“为什么”

    “因为我要娶王眉儿,王太守答应我,娶了眉儿后便借兵给我,这对你我都好,我会送你去盛乐”

    “我不走!”宋温宁泪水漫涌上面颊,心里酸楚难当:“是你说的宴随宁安,当年是你在我父亲面前发了死誓,说‘永结同心,护卿长宁’的!”

    “宋温宁”李景宴脸上带了点凉意,退后半步与她拉开距离:“那你就当我死了吧!你是明事理的女子,我们好聚好散,你不要怨妇一般,将事情闹得太难看。”

    宋温宁无声地哽噎起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地砸到衣服上,晕出斑驳的泪痕。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心底却像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洞,里面盛满了悲,让她发不出声。

    最终,她使劲点了点头,冲李景宴福了一礼,便失魂落魄的推门而去。

    “姐姐还真是可怜。”

    宋温宁走后不久,王眉儿从书房内的屏风后走出,她要亲眼见到宋温宁死心才能安心。

    看着李景宴惨白的脸,她娇滴滴地贴到李景宴身上:“三殿下若是实在喜欢姐姐,让姐姐求求我,留下做妾也不是不行嘛。”

    李景宴对待女子一向都是温和有礼,可如今对着美艳的王眉儿,心底却油然而起一阵厌恶,还没来得及推开她,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宴宴!你刚才一定是故意作戏骗我!”宋温宁去而复返,推门而入后却直接怔在原地。

    宋温宁与李景宴一贯默契,所以不难猜想李景宴为护她周全,才执意自己留下为质,而将她送去盛乐。

    可是她宋温宁,才不是只能同甘不能共苦之辈,无论生死,她都要与李景宴一同面对,而不是这样苟活!

    可现在,她看着紧紧抱着李景宴的王眉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颤声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李景宴面色惨白慌张,却不知怎么开口解释。而王眉儿见状则朝宋温宁挑衅一笑,踮脚吻上了李景宴的嘴角。

    “姐姐,看来是我赢了哦。”王眉儿咯咯一笑:

    “三殿下和我说,当年娶你只是为了你们家的兵权。为了哄你还有你身后的宋家,他连个能生儿子的通房都纳不了。现在北平王府都倒了,你该不会还想让两个人同甘共苦吧。”

    王眉儿心中得意,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三殿下可算被自己勾到手了。

    宋温宁身形有些不稳,王眉儿兜头砸过来的话语让她无暇的脸庞如纸一般惨白,她哀婉地望向李景宴,目光几乎算得上是哀求,求着她的心上人开口告诉她这都是假的。

    可李景宴却沉默着,最终绝望地闭上了眼,这便是他的答案。

    王眉儿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忽然听到宋温宁摇着头轻笑了起来。

    她的泪无法止歇地滚落下来,伴随着自己自嘲的笑声,她感觉有一把极锋利的尖刃从她心头迅猛地划来划去,痛的她几乎无法抬起头。

    泪水潸潸而下,宋温宁浑身颤抖:

    “呵,李景宴!好你个李景宴啊!”

    她笑的酸楚又凄哀,那豆大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每一滴都要将李景宴的心烫穿个窟窿。

    宋温宁绝望的笑,似狰狞的尖齿,狠狠地咬紧了李景宴的喉咙,让他几近窒息。

    他爱她胜过世间的一切,恨不得将自己的心肝都抛出来血淋淋地捧给她看。

    可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冷眼瞧着自己发誓要守护一生的女子,被自己伤的痛不欲生。

    李景宴双手握拳背在身后,指节捏的发白,指甲深深陷入皮肉里,已经鲜血淋漓却浑然不知。

    王眉儿笑的得意,火上浇油道:“姐姐,若是你舍不得三殿下,求求我,留下做妾也是可以的,男人有时候也是会恋旧的。”

    宋温宁闻此,笑的更加凄惶。等她笑够了,才指着一旁的王眉儿,声音哽噎悲楚:

    “这就是你所说的,‘君当作磐石,磐石方且厚,千年无转移’?”

    她的泪止不住的流,心中也在低低地啜血:

    “李景宴!当年,是你说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宁宁”李景宴想开口,却被宋温宁摆摆手打断。

    原来所有的年少欢喜,生死不离,皆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他那些海誓山盟只是为了北平王府的权势,所以王太守愿意送他兵权时,他便可以马上另娶佳人。

    这简直与当年的魏宁帝如出一辙。

    宋温宁心冷齿寒,指着李景宴,目光决绝:

    “李景宴,你没有良心,你们李家都没有良心!我姑姑看走眼了,我宋温宁也看走眼了!”

    李景宴脸色苍白,双眼灼热,声音里有些难以察觉的颤抖:“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必再多说了!”说罢宋温宁擦擦眼泪,大步走到屋内桌前,取过一柄果刀。

    “宁宁!”李景宴失声唤她,瞬间慌神。

    只见宋温宁一把扯开自己的发髻,然后挑起鬓角侧边的一缕柔长的青丝,用薄刃干脆利落的割断。

    三寸青丝,飘然落地

    “成婚时,我们二人结发为夫妻,礼官为我们二人结的是这一绺吧”

    她声音怅然,抬眼看向呆住的李景宴,眸光黯然似冷寂的死灰,看的李景宴心里好像被一柄尖刀在来回地搅来搅去。

    “当年,我们二人跪在天地与高堂前起誓,发誓我们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如今你要好聚好散,那我便斩断这缕青丝,也与你断绝夫妻之情”

    她要用这种方式与李景宴彻底恩断义绝,为自己还有整个北平王府留住最后的体面。

    “宁宁”李景宴眼角微红,他上前一步想要去抓住她的手,却被她后撤一步,疏离又轻巧地避开。

    宋温宁轻轻拭去脸颊上的泪痕,泛红的双眼里透出平日的娴静与端庄。

    作为北平王府的嫡女,她有自己的骄傲与尊严,如今北平王府失势,她身上便担起了阖府的颜面。

    宋温宁微微低身,掌心朝内,右手虚握在左手上方,温柔又郁郁地一笑,一字字清如碎冰:

    “从此,我宋温宁与你李景宴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望着李景宴惨白的脸色,她缓缓地举起双手,抬起至额前,与双眉齐平,郑重无比地向李景宴别了最后一礼:

    “妾身”

    “谨祝三殿下”

    “余生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说完最后一字,宋温宁便收回目光,不再去看李景宴,缓缓转身踱出房间,步伐有些踉跄。

    此时月亮已经挂在了天边,为了明日的婚宴,府里上上下下已经开始忙碌。

    李景宴忍不住跟上前,却最终逼着自己止步于门外两步的地方,遥遥目送她离去的身影。

    回去的路上,没有挂多少红彤彤的喜灯笼,白晕晕的月光将曲折的青石路微微照亮,那寒凉的清辉交织着秋夜的无尽的黑暗,似一张吃人的深渊巨口,将宋温宁娇软的身躯缓缓地吞没。

    李景宴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身影,眼睛一眨都不敢眨,像是要将那决然而去背影记到骨子里一般,直到宋温宁的身影渐渐变成一小点湮于夜色中,他才恍惚地收回目光。

    秋夜阴寒,足下的凉意一圈一圈地从肌肤慢慢渗入骨髓,冰冷的月色像是腊月寒冬般,不可遏制将人心冻了起来。他的心狠狠抽痛,痛的他微微颤抖,感觉自己的胸腔好似破了个大洞,呼啦呼啦地灌风,让心底如同死寂一般的荒芜。

    像是经历了一场可怕的梦魇一样,李景宴颓然地蹲下身。最终,像个被遗弃的孩子般,他颤抖着肩膀,哽噎着哭了起来。

    第二日的巴东郡分外的热闹,太守府幺女嫁做三皇子为正妃,风光无限。太守府大摆流水席,与民同乐,庆祝府上的喜事。

    而这一切与宋温宁无关,天刚亮,她便骑上马,踏上了前往南陈的路。

    已是上午秋阳高照,她抬头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忽的记起她与李景宴的相识也是这么个凉爽的秋日。

    那个穿着天青色织金蟒袍的俊秀男孩,笑嘻嘻地问自己:

    “哎!你就是北平王家的那个小郡主吧!也是来探望皇后娘娘的?”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宋温宁骑在马上,忽然出声,对着一旁同样骑马的清儿道:

    “清儿,我先前看画本子,里面总有些生离死别的桥段。生离死别,死别是排在生离后面的,我便以为世间最苦之事便是两人死别,天人两隔。

    如今我方知道,阴阳永隔何尝不是一种体面的收场?可以泯去所有爱嗔怨恨,彼此都得一息宽厚温存。而生离才是世上第一等的苦,人还活着,却只是葬在了阳间罢了,一边活着一边又在心里哀悼往日死透了的情分,”

    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

    言罢她便双眼一黑,一头栽下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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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廿八 盛乐府邸

    “刺客抓到了吗?”宋温安坐在床上,正捧着一碗热汤慢慢饮下。

    “抓到了,但是没看住,让他咬舌自尽了。”徐节抱拳,细细禀报刺客的事情。

    宋温安听完点点头,便挥挥手,让人退下了。

    一旁的莫罗浑松了口气:“温安兄,你没事便好,只是公主她吓得不轻。”

    北平王府现在情况不明,宋温安今早起床时,心里难受的紧,有些牵挂家中妻子,于是心血来潮带上了临行前谢静姝送的护心镜。

    正是这心血来潮之举,救了他一命。

    一般弓矢很难射透护心镜,只是箭头击中胸口的力道太大,才让宋温安当场闭过气去。

    “舒儿平日里再怎么蛮横,说到底也像个孩子一般,从小这么多人护着她,除了遇刺那次,她哪儿遇见过这种事儿。”宋温安忽然有些自责,转而对莫罗浑说:

    “那刺客多半是李景和的手笔,安全起见,这几日我要严查盛乐内的探子,李望舒那里我顾不上,你多留心一点,千万别让这丫头再乱跑了”

    莫罗浑点点头:“你放心,我一定看好她。”语罢又想起李望舒推开自己时,那视自己如洪水猛兽般的眼神。

    他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一下又一下地狠狠敲打着他的心脏,让他心底骤然刺痛起来。

    而另一边的李望舒,在得知宋温安平安无事后,心里的惴惴不安却并未消失。

    上一世家破人亡的痛苦经历,像索命的绞绳般一圈一圈勒紧她的喉咙,让她无处可逃。

    越是这样,她去西凉的心便越是急切。

    先前还打算让宋温安给自己配点侍卫护送自己去西凉,现在看来,只能靠自己了。

    当夜,她便收拾好了盘缠和细软。到了子时,下人睡熟的时候,她背起小包轻手轻脚的支开窗户,翻窗跳了下去。

    跳出窗外后,她拍了拍手上的灰,趁着夜深人静,拔腿就往马厩而去。

    刚走一步便听到身后一道阴恻恻的声音:

    “李望舒,你要去哪儿?”

    “啊!!!唔”李望舒本就精神紧绷到了极点,被这一声吓的鬼哭狼嚎,却被一只大手死死捂住了嘴巴:

    “别叫!是我!”

    待李望舒看清眼前半夜不睡觉专门守在窗户口蹲自己的傻x是莫罗浑时,她气的一脚蹬了上去:

    “你有病啊!大半夜不睡觉!”

    莫罗浑轻巧地躲过李望舒的花拳绣腿:“我就猜到你又不老实,所以专门在这里等你。”

    “就为了专门蹲我?!!”李望舒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我看你是真病的不轻!\"

    “你这是要去西凉?”莫罗浑瞥见了李望舒身后背着的包袱,想起温安兄白日里对自己的嘱咐,于是严肃道:

    “带我一个!”

    “不可能”李望舒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冷着脸命令:“你快点闪开,不要挡着本公主的路。”

    “李望舒”莫罗浑轻笑一声,挑挑眉,语气有些无耻:“你若是不带我去,我现在便叫人把你抓回去。”

    没等李望舒作何反应,他又威胁:“您可要想仔细了,这次再把您抓回去,到时候想逃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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