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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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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廿八 盛乐城

    抵达盛乐城的第二天早上,李望舒顶着两个乌青眼坐在院子里,浑身散发着‘院有恶犬,生人勿进’的丝丝怨气。msanguwu

    “我说。”她缓缓开口,因为昨夜一宿没睡好,声音十分沙哑:“我表呃,宋温安他什么时候过来见我?”

    原本在门口垂头欲睡的下人,听到她直呼世子大名,被吓得一磕巴:

    “小的不知。”

    他们昨日见识了这古怪女子的厉害后,就守着她一宿不敢合眼。

    “要不这样,你们先回去睡觉吧!”李望舒仰在椅子上,摆摆手劝他们:“不必再守着我了。”

    “小的不敢。”下人不敢有丝毫松懈。

    “哦”李望舒了然的点点头,抿嘴一笑,看起来十分乖巧:“那我先回屋睡觉,等宋温安来了就叫醒我。”

    下人们连连点头:“是。”

    李望舒随后便起身回了屋子,回屋仔细合上门后,又轻手轻脚地支起了窗户。

    她喃喃自语:“真蠢啊”,不知道是骂昨天费力翻墙的自己,还是骂只知道守着前门的下人。

    魏国上下官府布局皆是一致的,官衙各个建筑的位置都有明确的要求。而上一世李望舒北伐时,也在盛乐府邸住过一段时日,对这里的布局可谓门清儿。

    因此,熟路又自幼习武的李望舒几乎没费多大功夫,就在看守严密的盛乐郡府里摸进了宋温安的书房。

    \"啧,就这守卫水平。要是有刺客行刺表哥,一定一刺一个准儿\"李望舒一边打量书房摆设,一边嘲讽。

    她坐到书桌的椅子上,先将优雅地将双腿交叠,又将双脚极不优雅地垫到桌子上,双臂枕在脑后,摊在椅子合起眼,就等宋温安过来。

    约莫两炷香的功夫,她便听到外面窸窸窣窣的交谈声。

    “瑶光,你这嘴是怎么回事?”

    “无事,被狗咬了一下。”

    “盛乐城什么时候有这么厉害的疯狗了”

    听到这动静,李望舒眼睛猛的睁开。莫罗浑?他怎么也在。

    接着便是吱呀一声的推门声。

    条件反射般,李望舒立马从椅子上跳了下来,然后闪身避到了书房博古架后面。

    躲完才后知后觉:本公主坐得端行得正,踏马的躲起来干嘛?

    但躲都躲了,她也不好再鬼鬼祟祟的走出来,直接屏住呼吸,开始紧张刺激地窥听二人谈话。

    “和二皇子结盟的是那仁亲王,”两人坐下后,莫罗浑便开口了,“就是大可汗与可敦的长子。”

    “那仁亲王?”宋温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意外:“他怎么会与汉人结盟。”

    郁久·那仁是敕勒王帐里的南下激进派,对中原的态度可谓恶劣,他手里管辖着二十万拱卫可汗王帐的敕勒精锐,主张穷兵黩武和南人死磕到底。

    “在长生天的福荫里,从太阳升起,到太阳落下,都是长生天赐予土地与财富,等着我们去征服”莫罗浑念了一句那仁亲王的名言,摇头道:

    “大可汗身体不大好了,我那些兄弟们便开始着急了,尤其是那仁亲王。与二皇子合作啃下盛乐这块硬骨头,无疑会巩固他在敕勒各部族的威望。

    左贤王和右贤王这些年和大可汗疏远,除了祈祀,他们平日都不会离开自己的封地去觐见可汗。大可汗也有废掉左贤王,将可汗之位传给那仁的心思。”

    但是左右贤王手里握着的兵可不少,也因此乌尔格那边也不敢妄动。

    “温安兄”莫罗浑话锋一转,“魏国现在情况如何了?”

    “唔”宋温安一思忖,道:“我们现在已经被逼到岔路口了。”

    “岔路口?什么岔路口?”莫罗浑一头雾水。

    宋温安尽量使自己的语气保持平和:

    “就是说,我们现在退一步是乱臣贼子,进一步是开国皇帝。”

    ????

    “昨日刚收到京城的消息,陛下晚宴上监囚了父亲,后又宣布归政退位,禅位与二皇子,新皇登基仪式就在下月”

    宋温安收到消息后也是震惊无比,但想起先前父亲的嘱咐,只能佯装无事。

    “陛下还派人围了北平王府,胁令五万中护军按甲不动。父亲进宫后便再无音信,回来报信的亲信说,他偷偷潜入昭罪寺,但不见父亲被关押在里面,如今父亲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温安兄,依我看来,没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

    ‘怎么会这样!’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吗

    李望舒脑中忽然炸响了上一世徐节在北平王府痛哭声:

    ‘北平王被敕勒伏击,万马践踏,死不见尸’

    二哥即位,舅舅被害

    她李望舒重活一次,以为自己能彻底改变命运,可事情的苗头好像又回到了上一世的轨迹去了。

    李望舒心绪一乱,连呼吸都不自觉的加重了几分。

    莫罗浑耳力极其敏锐,他眉心倏地一跳,起身大喝一声:“谁在那里!”

    李望舒暗叫不好,但也只能从博古架后面走出来:“是我。”

    “李望舒?”两人齐齐一惊,宋温安站起,“你怎么在我书房里?!”

    要知道他书房也算是府内‘重地’了,李望舒初来乍到,到底是谁带李望舒来这里的。

    “哥哥你莫气嘛,我找你有急事,但等你等不到,所以就自己过来寻你了。”

    连李望舒这种三脚猫功夫的角色,都能摸进我的书房了吗?我果然该换个地方做书房了。

    宋温安有些恼火的看着李望舒,却见李望舒眼下一片乌黑,忍不住开口问:

    “昨夜干什么去了?”

    “没干什么”李望舒给了一旁人模狗样的莫罗浑一记眼刀,“就是被狗啃了一口!”

    李瑶光让狗咬了,李望舒也让狗咬了,盛乐何时这么多疯狗了?

    宋温安看了看脸上带伤的莫罗浑,又看了看双眼乌青、表情忿忿的李望舒,张了张口,有些迟疑:

    “你俩昨晚干嘛了?”

    “没干嘛!!!”两人异口同声。

    话音一落,两人相视一眼,又立马错开视线,显得更加可疑。

    宋温安看着莫罗浑唇上已经微微结痂的伤口,一指李望舒:“她咬的?”

    莫罗浑没吭声,李望舒却跳了起来。

    “哥哥!你未免太偏心了!明明是这疯狗先非礼本公主的!”

    “非礼?”宋温安脑子里过了一下李望舒当年如何折磨撩拨莫罗浑后,冷笑一声,

    “你居然还知道非礼二字,那你在公主府习武时,非礼人家的时候还少吗?”

    “这不一样!”李望舒大声辩驳,却被宋温安打断,他又坐了回去,端起茶杯开始和稀泥:

    “行行行, 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不会管你俩的私事,你先说找我何事?”

    李望舒深吸一口气,组织了下语言:“我想要去西凉。”

    噗!

    宋温安一口茶水全喷了出来。

    他被茶水呛得止不住地剧烈咳嗽,莫罗浑连忙过去给他拍背。

    “咳咳咳,李望舒你个惹事精,咳咳,你哪儿也不许去!外面这么乱,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待在盛乐!”

    刚从敕勒脱险不久,就又要生事,她这个小混账就不能安生几日吗!

    他指着李望舒,斥道:

    “先前你一人跑去苏木山把李瑶光刺伤的帐我还没和你算,你便又乱跑,还被右贤王的人抓到了,若不是瑶光舍命救你,你可知你会闯下多大的祸?”

    李望舒无视宋温安的怒气冲冲,坚持道:

    “可是哥哥,这次我去西凉,是要去找西凉王借兵。这西凉,我非去不可。”

    还找上西凉王了?中原的贵族圈里谁不知西凉王的那些破事,这个李望舒果然又是在胡闹。

    “京城的事情安顿好之前,你便一直给我禁足!”

    李望舒急了:“宋温安!你居然要囚禁本公主?我可是大魏的永乐公主!”

    “你少和我来这套!”宋温安起身唤了莫罗浑往外走,“瑶光,随我去军营一趟。”

    随后便推开门唤下人过来把李望舒带回别院,他回过身冲李望舒说:

    “我管你是公主还是皇子,在盛乐就全听我的。昨儿个我还是大魏的北平王世子,今日便被你爹贬为庶人了,明天说不定我就成宋氏的开国皇帝了呢!”

    李望舒不服,气急败坏地追了上去,但刚跨出屋子便感觉眼睛被强光晃了一下,有些刺痛。

    她眯着眼一抬头,便瞧见有一黑衣人半蹲在屋檐上,手里持着一弩,弓弦嘎然作响,泛着幽幽蓝光的箭头正在弩上蓄力。

    她心脏骤然狂跳,瞳孔蓦的放大。

    “哥哥!!!!”

    李望舒撕心裂肺的大喊一声,宛若燕雀濒死前凄厉的哀鸣。

    还没来得及说出‘小心’二字,那弩箭宛若闪电般破开空气,瞬间击中宋温安的胸口,宋温安没来得及发出一点声响,就悄无声息地仰面直直倒了下去。

    “将军!!!刺客!刺客!来人!抓刺客!”

    宋温安的亲兵立马上前围了上来,用身体将宋温安团团护住。

    府内瞬间混乱了起来,侍女小厮的尖叫声推搡声、侍卫的呵斥追喊声,士兵刀甲的锵锵声此起彼伏。

    李望舒直直瘫软在地上,看着几步外的倒在地上的宋温安,她脸庞上爬满了一种濒临崩溃的凄楚惶恐。

    “不要”

    她耳边响起了尖锐而悠长的耳鸣,周围混乱嘈杂的声音,像笼了一层雾般,让她听得不太真切。

    “哥哥”又一次,她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声带被麻痹了一般,发不出一点声音。

    “舒舒!”一片混乱中,莫罗浑于围绕在宋温安的人群中回首,看到了跌坐在廊下浑身发抖的李望舒,像一朵坠下枝头的山茶花般惶惶无助。

    “舒舒,你振作一点!”莫罗浑冲了过去,俯身跪地,小心翼翼地伸手揽过李望舒。

    可他的手刚碰到她,李望舒便像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一般,几乎是发自本能地拼命推开莫罗浑,抱着头大声尖叫,连连后退:

    “别碰我!你不要过来!”

    舅舅仍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二哥依然会登基

    表兄还是会被射杀

    一切都在渐渐重演,所以,什么都没有改变吗?

    那她眼前的莫罗浑呢?李望舒惊恐地抬眼,看着眼前的一脸错愕的俊美男子。

    他也还是会被野心驱使着,爬上权力的顶峰后再次犯下罄竹难书的暴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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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东 太守府议事厅

    苏县丞匆匆而来时,太守王柏正在房内焦急的来回踱步。

    “太守”苏县丞跨进门,躬身做了揖。

    “你来的正好,苏县丞。”王太守起身,将苏县丞拉到椅子上坐下。

    “今早眉儿哭哭啼啼的跑过来,说她此生非三皇子不嫁,叫我给她想办法,否则就死给我看,你看这事”

    昨日王眉儿吃了一记闭门羹后,又得知三皇子屋里昨夜要了五六次的水,早上用膳时还派人过来问那红枣粥的食方,于是倍感奇耻大辱的她直接跑到父亲面前撒泼哭闹。

    苏县丞不到四十,长了一张看上去就精于算计的长脸。

    他扫了一眼王柏,将王柏纠结焦急的神态尽收眼底。

    苏县丞心中已有了算计,王柏哪里是个管不了子女的人,分明是起了傍上三皇子的心思,拿女儿做遮掩罢了。

    比起拥立之功,似乎得一个皇子女婿是更划算的买卖。

    他低咳一声,压低声音道:“那太守为何不顺水推舟呢?”

    苏县丞是王太守妻子的族弟,能掐会算,会相面望气之术。

    越是心里有鬼的人,便越是迷信。因此王太守颇为器重这位妻弟,重要事宜都会与他商议。

    (注:县丞就是太守的秘书,幕僚。)

    见苏县丞的意思是此事可行,王柏大喜,又追问道:“昨日你见那三皇子,他面相如何?”

    苏县丞皱眉凝思,“三皇子龙凤之姿,身上有帝王之气,但又若有若无。天际浩渺,乾坤变化,日后会怎样,我也是不知,还是要太守自己决断。”

    王柏还想再追问,却被苏县丞的一句‘天机不可泄露’堵住了话头。

    二皇子与三皇子怎么选,最后还是要看王柏自己的选择,他苏某可做不了主。

    “可是那三皇子不收美人,也不收我的礼物。”王太守颇为烦恼,“先前怀儿得罪了他,他若是记恨在心里,该如何是好?”

    “我听说那三皇子很是关心乡里的受灾情况,”苏县丞眼睛一转便有了主意:

    “世间纷纷攘攘结为名利二字,不为利,便是为名。那皇子年轻气盛不知深浅,多是个好大喜功的性子,太守不如开仓放粮,送他个顺水人情,让乡人对他感恩戴德,帮他博一个爱民的贤名便是了。”

    “好好好!”王柏听得连连点头,然后立马唤了下人去请三皇子过来商议开仓放粮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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