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苏氏贵妃
一道沉稳的男声从书房最里间传出:“没有,二皇子滴水不漏,末将看不出端倪。msanguwu”
北平王宋钦山从书房里间的屏风后徐徐走出,神色平静。刚才和魏宁帝长谈时二皇子忽然求见,索性他就避在内间。刚才李景和与魏宁帝的谈话,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是看不出反心。”李询淡然:“若不是老三和舒儿给朕通风报信,朕现在还以为老二入孝出悌,毫无野心。”
魏国帝后二人,一文一武。昭武将军戎马一生,可谓武曲星现世,而魏宁帝则以智谋多虑闻名,多年来游刃有余地平衡前朝势力。
因此即便是面对眼下如此棘手的情况,不过短短几日,他便思索好了对策。
他指指一旁的方榻,示意北平王坐下细谈。
“现在京内城防事宜皆由李景和负责,而三千御林军也归他调度。你带兵入城虽然让朕没了后顾之忧,但若是逼急了他,收场太过难看也是朕不愿意见到的。”
宋钦山不是兜圈子的性格,他正坐在方榻上拱拱手,直言问道:“既然陛下不愿大动干戈,那可是有了什么万全之策?”
魏宁帝云淡风轻:“将计就计,但要委屈你一些时日了。”他招招手,示意北平王凑近些听。
两人私语片刻后,北平王点点头:“那末将便按陛下的意思配合行事。”
魏宁帝满意的颔首,又好像忽然想起来似的,面色复杂的开口:“钦山你还没有回府吧?”
“是,早上刚到淮南,便直接进宫了。”
“那你应该还不知\"魏宁帝有些迟疑的开口:\"宁儿她不见了”
“什么?”宋钦山猛地起身,眼睛瞪起:“这是怎么一回事?”
“应该是随老三一起南下巴东了”魏宁帝颇为头疼,又忍不住抬手揉起太阳穴:“老三自请去巴东郡,假借调查巴东水患之事,暗中调查老二在南地私屯重兵的事情。”
说到这魏宁帝有些虚弱地咳了起来,宋钦山连忙上前将他半空的茶碗斟满热茶,魏宁帝端起热茶,小心喝了几口才继续说:
“宁儿是个好孩子,她放心不下老三,便偷偷跟着了。三皇子府的下人来报说,宁儿只留下纸条一张,叫你莫要挂念。”
“这丫头简直是胡闹!”宋钦山听完,刚才一直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但依旧忍不住恼怒女儿的乱来。
“钦山你也不要怪她,是老三应该是我们李家一直亏欠你们宋氏良多。老三此次虽然只是去探查虚实,但朕还是担心到他们二人的安危,京城这边还是不要见血的好。若是巴东太守真的勾结南陈,京城有变数,怕是会让那边鱼死网破。”
说了这么久,魏宁帝又感身子困乏难耐,不得不停下来缓一会。
自从半年前,他便开始感觉身体不适,一开始只是心神不宁,后面渐渐开始头疼心悸,身体也跟着虚弱起来。直到一个月前,他已经到了上朝都很勉强的地步。
在上个月廿六,忽闻公主府走水,永乐公主不知所踪的消息后,他当即吐出一口鲜血便不省人事了,最后全凭服下了一颗当年寇天师留下的至宝丹才慢慢转好。
再后来,老三李景宴借着永乐公主的丧事求见自己,又读罢李望舒的亲笔信后,他才察觉出异样——次子李景和早已在暗中做了不少小动作,包括自己日常的补药。
他摇摇头自嘲道:“钦山,我真是老了不中用了,让个小辈就搞的如此狼狈,若是你姐姐还在,指定要拍着桌子笑话我了”
“陛下保重龙体。”宋钦山语气平平,似是不愿和魏宁帝提起先后的事情,有些生硬地岔开话题:“陛下吃食上可有注意?”
魏宁帝点点头:“宣过太医秘查了,朕这病来的莫名其妙,根子是在调理的药上面。”
魏宁帝秘宣过信得过的御医细细查看过补药后,发现里面几味药的药性与他平日喜食的药膳相冲,服用久了会损心伤肺,触及根本。
“能医好吗?”北平王说话方式依旧直率到有些难听,却让魏宁帝难得的感到一些轻松,他轻笑着说:
“自然医的好”
这便是安慰的话了,自从停用有问题的汤药后,他的健康确实没有再恶化,但病已经伤及五脏,若想要完全恢复,那也是恐怕艰难。
北平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多想。
看着眼前瘦削又憔悴的中年人,北平王忽然感到有些恍惚,自己已经很难将眼前人与当年长姐身侧那个翩翩公子的身影重合起来。
默了一会后,北平王起身,抱了抱拳后没有再说话,便自行退下了。
他要先回王府修整一番,为明日的‘硬仗’做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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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芙宫
说起玉芙宫的主人苏贵妃,宫里的老人常说这么一句话,天生的贵命是压不住的。
苏贵妃本名苏春容,是苏家庶出的女儿。她母亲本是谢家贵女,但因外祖父在南陈东宫之争上站错了队,是以阖族倾覆,而谢家小姐也沦为官奴。
后来谢家小姐因才貌双绝得了苏家公子的青眼,便赎了身收为通房,生下了苏春荣后被抬为妾室。
苏春荣继承了其母的姿色,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但碍于庶出身份注定难攀高枝。
当年苏家攀附各方势力时,并未看得上当时名不见经传的李氏小儿子李询。所以苏家助李氏解了粮草贫乏的燃眉之急后,便以此为由,将自家庶女硬塞给了李询,借此与李氏结为姻亲。
苏家并未指望送个庶女出去能给家族带来多大的益俾,但李询后来的表现却实在出乎他们意料。
随着李宋夫妇起兵北征,不断从前朝胡人手中收复大片中原失地,李氏建国称帝的势头也越来越高。
到了李询建立魏国时,尊其父为魏高祖,立宋氏女为皇后,而这位出身有瑕的苏家庶女也一跃成为魏国贵妃,到了先后崩后,苏贵妃也成了最有可能成为继后的人选。
这对苏家来说,无疑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意外之喜。
而此时,外人眼中天生贵命的苏贵妃,一改往日的沉静,在玉芙宫内焦躁不安的拨弄手里的佛珠。
直到近身侍候的宫女小心翼翼地通禀二皇子来见,她才丢下手里的佛串,起身去迎。
“皇儿,如何?”苏贵妃见李景和面色不虞,忍不住开口相询。
李景和先搀扶着苏贵妃在美人榻坐下后,又屏退屋内下人,然后才将刚才在御书房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仔细复述给苏贵妃。
但最后却将魏宁帝提点自己防范苏氏外戚的话语瞒下不讲。
“母妃,儿臣以为父皇对北平王私自调兵归京一事也是颇为恼火。”李景和见苏贵妃良久不语,便主动说了自己的看法。
苏贵妃摇摇头:“你父皇对谁不满,都不会对宋家不满。”
听完儿子的讲述后,苏贵妃的心也放了下来,若是魏宁帝察觉了什么,怕是现在宋钦山早已带兵围困魏宫。
“母妃,宋钦山一回京,敕勒那边的布局便无用了。如今杀不成宋钦山,我们该如何是好?”
苏贵妃自幼因庶出身份饱受轻慢,加之母亲的言传身教,让她极具野心的同时又心思深沉。
所以李景和多年来的谋划布局都有苏贵妃的手笔,而李景和也习惯了拿捏不准时,便来玉芙宫征询苏贵妃建议。
苏贵妃静思一会后:“按照惯例,明日宫里会准备宴席召北平王入宫议事。届时皇儿你便可假传北平王意图谋反,引御林军上殿,击杀北平王后逼宫。”
李景和脸色大变:“那外城五万的中户军呢?”
“主将已死,他们便是群龙无首。若是执意为个谋逆的罪臣报仇,那便可视同谋反,是诛九族的死罪。军中将领的家眷多在内城,我量他们军中的将领也是分得清利害。”
苏贵妃眼底划过一丝志在必得的狠辣,多年来的谋划,终于到了收网的一天。
“母妃,倘若父皇不肯传位于我呢?”李景和有些迟疑的发问。
他自幼也是读的孔儒之书,学的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若不是偶然窥见父皇早早拟好的遗诏,发现父皇有将江山交给李望舒和宋家的荒唐打算,他也不愿做出弑君杀父的罪行。
所以一得知李望舒葬身火海的消息,他便歇了杀父篡位的想法,可现在母妃要他杀了北平王后再逼宫,若是父皇不愿让位,这无疑又是回到了原点。
苏贵妃冷笑:“你父皇会传位于你的,即便生前不愿,他崩后皇位也是你的。”
似乎是看出了李景和的迟疑,苏贵妃攥住李景和的手臂,语气严厉:
“吾儿,万万不可起妇人之仁!你别忘了,老三可是宋家的女婿。李望舒死了又如何,皇上已经不辨是非了,若是不扳倒宋家,你父皇还是会将皇位交给老三手上,交到他们宋家的手上!”
苏贵妃的表情有些狰狞,她见不得儿子的优柔寡断,厉声催促:
“我们在朝中经营多年,开弓哪有回头箭?而且现在苏家从南陈调的兵已经入境,屯于巴东郡了!”
李景和闻此,大吃一惊:“母妃,此事怎么不与我商量?你们居然引南陈军队入境!这是开门揖盗!这本是魏国的国事,李家的私事,我们是逼宫又不是造反!”
巴东郡太守与苏家有姻亲关系,所以愿意做这种等同勾连他国造反的事情,只为他日李景和荣登大宝,自己能争一份拥立之功。
李景和越说越激动,对苏贵妃背着自己擅自调兵的事又惊又气。
连不识字的白丁都知道,将他国军队带入国内,将会有多大的风险。
“南陈怎么了,你莫要忘了,你母妃我也是南陈人,支持你的苏家也是南陈的,你连外邦的胡人都可以拉拢,与中原南陈结盟又算得了什么?”
苏贵妃怒气冲冲,大为不悦:
“李景宴现在已经去了巴东郡,你真以为他是去查贪墨案的吗?你怎么还不明白,如今已经没有回头路了,等到李景宴到了巴东郡,无论是巴东太守杀人灭口为我们拖延一段时日,还是让李景宴全头全尾的回来揭发我们,我们都是死路一条!”
“儿臣知道了”李景和长叹一口气,感到手脚一阵发凉,如今确实没有周旋的余地了。明日宴席上必须先下手为强,先杀北平王,再逼父皇让位。
苏贵妃满意的点头:“斩草要除根,后面的事,不用我教,皇儿你也知道应该如何做吧!”
“老三必须死”李景和起身,神色已然恢复了冷静:
“还有宋家的那个女儿,宋家必须要赶尽杀绝”他垂下眼帘,眼底一片冰凉:
“但巴东郡的太守也不能留。”
临走时父皇的那句话此时在自己耳边回响:‘当年朝中弹劾宋氏外戚专权的折子,自皇后崩后才停歇。而苏氏在南陈所行却与王莽无异’
先是擅自调兵入境,又将自己架在火上,没有哪个新皇会容忍被外戚这般逼迫挟持,苏家的手未免伸得太长!
自古帝王多疑心,魏宁帝那句关于苏氏外戚的话,无疑给李景和心里埋下了一颗疯长的种子。
逼宫若是成了,苏家一步登天,若是不成,自己万劫不复,而苏家不过也是损失了母妃一个庶出女儿而已。
还没等苏贵妃开口,他便冷冷道:
“母妃,兔死狗亨的道理您不会不懂吧!儿臣也不想听到新皇与南陈勾连的谣言,哪怕您是南陈苏家人,但您也该明白,您的亲生儿子如今是魏国的皇子,来日是魏国的天子。既然魏国的天下不能姓宋,那也不会姓苏!”
李景和偏过脸不再看自己母妃,继续说:
“宋家多年来专权涉政,意图谋反,宋钦山此次带兵入京便是铁证。而三皇子早与宋家同流合污,为篡位不惜与巴东郡太守一同勾连南陈军队,此次去巴东郡便是去引狼入室。”
“吾儿”苏贵妃也明白自己刚才有些急了,刚想开口弥补一二,却李景和起身打断。
事已至此,李景和也不愿再多说什么,他径直躬身行礼,然后便沉着脸便走出了玉芙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