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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临滨(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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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我谈热爱,跟我谈理想,还不如问问我今天吃没吃上西瓜,买没买到糕点。fangzexs”

    青山穹打小就慕强。但凡是在正面领域上,展现出自己自身一番实力的,不论先天强大还是后天努力,不论男女老少还是大人小孩儿,不论品行如何,她都慕。

    书里网上对这种人心态和行为的解释向来众说纷纭,说是因为羡慕人的人本身不够优秀,说是对世界的向往,说是对未知的追求,说是对于好坏的定义比较模糊……

    但可能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种摒弃一切只看到强大的眼睛,只感受天才的内心,是她对世间给予最冷漠最有距离感的表象。

    “啥?你觉得自己是很冷漠的人?”自小学三年级开始,便和青山穹是朋友的江名贺一起,在昨天,也就是大年初三的夜间,在明透湖跨湖的桥上坐在地上闲聊时,提到了这么一嘴。

    冬末春初的临滨又不再发挥自己处于关外的优势——冷,而是暖和异常,今日大年初五,天气却已然零上四五度了。

    但春树也没发芽,人头也没攒动,明透湖还是一派宁静祥和,有水有桥,有老人也有路。她们两个席地而坐的这座桥是大前年刚修的,是翻修。

    翻修前……大概是一个……什么样来着?青山穹不懂桥梁,但依稀记得四年前这座桥是石头的,有雕花,有拱,还有……可能还有江名贺和青山穹。

    现在不太一样,有了科技感的结构,直冲云霄的霓虹灯,符合人行习惯的上桥台阶,防止下桥出现危险的一个个挨排的减速带。但还有江名贺和青山穹。

    两个人随意并排靠在桥高科技架构的桥梁护栏上坐下,保持不影响路人行动的情况下,最大限度信任这桥梁的护栏。信任它不会突然一个脚滑,把这两位身着各自民族复古服饰,面貌阳光,语气开朗的年轻姑娘带到水中。

    山娘和贺娘。两个家里给用如此古典的取名方式命了小名的普通临滨女孩子。

    一个面上圆润可爱,仿若没张开的小女孩儿。眉眼舒展时仿佛世界的接受者般从容不迫,看不出一丝忧虑,身形略微修长,一身汉服着上气度翩翩,虽是女装却颇为少年英俊。

    另一个眼睛很大,眉目略微深邃,说是少数民族,但面上与山娘无异,娃娃脸衬得她身上节日盛装的朝族服饰都变得不那么庄重,反倒是俏皮起来。

    “啧嘶,怎么不是,我多冷漠啊我对人。”青山穹轻笑道,手里的某某山泉塑料瓶在空中转了个圈,稳稳落在地上……了一瞬间,然后吧唧倒地。幸亏裙子布料的缘故,才没让这瓶子顺着她坐的高处直接滑到桥下。

    “没事儿,滑下去也掉不到最底下,那么老多减速带挡着呢,咱俩速度多快啊。”又一次地,这位朝族姑娘,面上俏皮可爱但嘴上常满嘴跑火车的江名贺,好像精通读心术一样,回答了青山穹脑海里的问题,“不是我说,你丫头人设挺多啊你。”

    被“读心”次数多了的青山穹当然不介意,她比谁都坚定认同唯物主义。再者,世上能如江名贺这般在青山穹身边如此松弛的姑娘,实在不多。

    “废话,我是个立体人,我又不是设定好的纸片人,人设当然不极端和片面了。你不学心理的嘛,咋能不知道这些。”

    “哎呦,我要是像你啊,学啥像啥学啥是啥,学啥爱啥可就好喽。”远方是一望无尽的平原。临滨有海,有平原,好像这些在文学中全部是坦途的象征,“我可就你一个真心实意的好朋友,我没那么多身边的例子嘛。”

    朋友。是啊,她们互相是对方唯一的朋友。不对,准确来说,青山穹还有青兰杏做朋友,还有海河七做朋友。江名贺就真只有她一个朋友。

    青山穹微微垂眸,捡起裙上躺倒在地的瓶子,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而后左手举了一下起瓶子,向身旁姑娘示意“你喝水吗”。

    江名贺拜了拜一直搭在自己的右手上的左手,轻晃脑袋几下后,又将手搭了回去,“我可不跟你俩喝一个……”

    “……”闻言,青山穹一阵无语,“我也不跟你俩喝一个!你要是要我再给你买一瓶来。”

    “我可没钱,你啊,一会儿也别把这瓶子扔了,省得回回出来都买水,两块钱一瓶呢,你说买就买跟不要钱似的。”江名贺登时变为一幅苦口婆心劝诫的模样。

    ……

    十来年了,对于金钱的认知上除却与时俱进的物价观念,江名贺还是一如当初,几乎是毫无变化。十年间分分合合的,若是在什么玄幻小说里,也就是弹指间的事儿。

    但若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身上,这就是整个青春,是每一次见面,每一句对话,都值得被认真记录大肆宣扬的优美年化。

    穷人家孩子一起玩儿,虽然没啥道理的一句话,但山娘和贺娘两家正好都不咋有钱。江名贺更甚,就导致有时候她抠门抠得让十年的老朋友都身心不适。但更多是压低自己的消费水平。

    “一瓶水也没多钱嘛……我给你买,”面对着表情“鄙夷”——当然她能看出青山穹的心思,青山穹也能看出她的,如今她并不像小时候那般以钱为人生标准了——的江名贺,青山穹目光斜视飘散,如做错事般孩子般心虚,“好好好,我下次自己带。”

    欣慰此类表情忽而替代了埋怨和苦口婆心的样子,出现在了江名贺的脸上,“这就对喽,我记得你以前挺省的来着啊,一个水瓶能装六天水。”

    闻言,面上敷衍着的微笑的青山穹突然凝固住了表情,手上拧上的瓶盖也停在了半句。本就无人的公园里中一阵似乎能引得耳畔轰鸣的沉默刹那又转瞬即逝。

    两秒。青山穹的动作与表情只停下差不多两秒,而后心虚又敷衍的微笑变换成了若有所思的皱眉和表情。

    但总的来说,她们俩的金钱观还是差不多的。被如今活跃的社会鄙视的“节省”“抠门”“价值观愚蠢”,“哈哈哈……可能是现在有点儿闲钱了呗,日子变好了最基本的应该就是买水变奢侈了。该省省该花花嘛,哈哈哈哈。”青山穹尬笑道。

    十多年的友情,对方一个语气态度的转变,江名贺都能捕捉的到。于是她余光向一旁扫去,“怎么了?想到啥事儿了?”

    “……啊,没什么。”

    节省抠门虽是一点别人隔应还来不及之事,但这二位能做十多年的朋友,一方面是因为半斤八两,另一方面也有青山穹跟江名贺都是对事物接受度极高的人的原因。

    可现实是,她们能接受别人,别人接受不了她们。

    “行,那聊点儿别的。”江名贺没再追究,侧过身去,抬手指向远处依稀落日与骤然亮起的春节灯火,“那里的等是一串串的红灯笼,像糖葫芦似的,可有意思了。”

    “嗯!我看到了!东门那边的广场上也有,还有几个树上挂得乱七八糟形状的灯,小鱼小虾的,什么样子的都有。”

    “用什么乱七八糟形容灯,你不学问比我高来着嘛!哈哈哈哈。”

    再然后,高桥独坐齐赏年灯,空旷双乐如饮琼浆。

    江名贺大度,聪慧,机敏,心地善良,节俭,心直口快。诸如此类美好的词汇直至如今,语文成绩拔尖的青山穹都不能将它们与她,贺娘的背景身世联系到一起。

    她的原生家庭和背景,仿佛和这样美好向上的词汇豪不沾边,甚至说若不是江名贺经历过内心挣扎与自我拯救,她会成为世间所有希望词汇能形容的反面教材。

    即便是自认为原生家庭相当幸福出身的青山穹,都没办法说自己一定是个多么积极阳光,多么伟大光明的好人。可江名贺却好像一直合理运用她自己受到的不公,面对的黑暗,去找寻伟大光明和正义。

    有时青山穹会想,自己是不是因为江名贺有这样淤泥娉婷的能力,自己认为她是生活的强者,才会喜欢和她接触的。

    如果有人听到青山穹的想法,大概率会说,“你羡慕什么,你家庭幸福,她家庭不好你羡慕她因为家庭变得刀枪不入,多可怜!”

    这种话,青山穹实在听得太多了。除此之外就是,“你啊,莫名其妙的一个人,和你说话都说不明白。”但江名贺只会默默听心里去,然后玩笑一句,“那这人是挺厉害的,赶明儿有空我也瞧瞧这人。”以及一些“你人设挺多啊!”

    江名贺就是这样,心里想的直白着给你看。这样直爽可亲,本是不应该出现在一个被边缘化,被父亲家暴的女孩儿身上。

    适才与贺娘聊天时的一个停顿,确实被她猜了个明白。山娘是想到了什么东西,不过那不是自己知道的,而是青兰杏给她讲过的一个故事。

    一个关于钱的故事。或者可以说,一个关于钱,人,选择和“幸存者偏差”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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