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
褚玉这边一路追着过去,尚且不知边关发生何事,耿狄秋抬头望见直冲云霄的狼烟,神色一变,指着天上。nianweige
“将军!你看!”
褚玉心底暗道不好,狼烟起必定是边关再起战火,她身为主将理应出战。
可倘若不追上逃走的人,她跟赵临川之间的事必定会让人起疑,拿出来做文章,她性命不重要,重要的是担忧朝政不稳。
她望着身后笔直的狼烟,边关有难,何尝又不是一种动荡。
她该怎么选?
褚玉扫视一圈,跟着她一块来的人都在等她做出决定。
她见过望山,她曾拘束在与世隔绝的闺阁小楼中,她登过高台,见过璀璨盛京城,也打马走过变成街道小巷,见过人间烟火。
生长在大齐,她是大齐人,况且现在她背负着的是边陲安稳。
自身性命何足挂齿!
“回去,我们回去!”
她想要的是整个边陲安稳,那么朝堂上的风云与她又有何干。
山河在,社稷在。
她相信日后定有办法助他们脱离险困。
“将军,我虽不懂其中缘由,逃走的此人是何来历让将军如临大敌,但我知道此人一定不能留!”宋川平抓住她的手腕,神色严肃。
褚玉怔怔看着他,宋川平继续说道,“将军现在身上带着伤,战场生死难料,所以还是我们去罢,将军继续去追那厮。”
他说完招呼着邱旭跟他一块回去,他往前走了几步勒住缰绳,回头笑道:“我宋川平是个粗人,我笨不聪明,我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但我知道将军这么做有自己的道理,我也知道将军这些年把心扑在边关,想求得安稳,但将军不是神,有时候可以更多依赖一下我们这些副将,我从小看着将军长大,我知道将军的性子,这段时间我虽然不理解将军有时候的做法,但我更喜欢现在的将军。”
他笑着,眼里落了光,“老耿,将军就拜托你了!”
他走了。
褚玉目送着他走了。
她望着他们打马离去的背影,忽然红了眼眶。
整理了情绪,她带着耿狄秋他们往前策马而去。
她猜测这些人并不简单,也不蠢到会光明正大的走官道,从青元城出来想快速回盛京城的路不止一条。
他受了伤,想尽快回盛京城,一定会走最快的那条路,那条路大多是江湖人走的,路边还有一个茶摊。
说不定运气好还能顺一匹马快马加鞭赶回去。
褚玉带着人朝着偏道上追,瞧见前方的茶摊,瞧见店小二正在骂骂咧咧地打扫着桌椅。
耿狄秋下马去询问,褚玉他们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
“小二,跟你打听个事儿。”
店小二瞧见他们穿着铠甲,神色立马恭敬起来,“军爷你说!”
“你这里有没有见过一个受了伤的男人,莫约三四十岁,口音是外地来的。”
店小二一听立马拍桌子,“有有有,有个男人,他伤在腰部,还跟我要了块干净的抹布包扎伤口,我起初以为是哪个惹了仇家的江湖人,不敢惹他,没曾想是惹了军爷你们。”
“他大概走了多久?”
“走了半炷香的时间,但他顺了我一匹马!”
耿狄秋递给他几两碎银,“谢谢。”
褚玉他们立刻策马追上去,谁知他们刚追到一半,在横岭峰中间的山坳树林中,瞧见一帮山匪围着一具尸体。
褚玉眼尖望见躺在地上的男人正是他们要追的人,跟着前来的将士迅速把山匪围起来。
有人一眼瞧出了褚玉的模样跪地求饶,“赵将军饶命!赵将军饶命!”
杨明羽扶着褚玉从马上下来,褚玉走到跟前,果不其然死掉的人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她蹲下身来搜了一下他身上有没有别的东西,发现什么都没有。
“他怎么死的?”
山匪战战兢兢回答:“我们兄弟几个今日下山想看看能不能碰到肥羊,谁知瞧见这个人在这里站着不止在干甚,他身上穿得又是金线绣成的袖子,我们想他身价一定不凡,谁知他看见我们就杀了我好几个兄弟,但最后他是自己一刀撞死在我刀下,然后将军你们就来了。”
“可能是听到马蹄声他知道自己跑不了才自寻死路。”杨明羽盯着身旁的人,小声说道,“你还好罢?”
褚玉面色愈来愈白,这样也算歪打正着,她睨了一眼山匪,又抬头瞧了瞧四面的高山,横岭峰地势复杂,易守难攻,而且还有几个大小不一样的山头,这也导致青元城剿匪任务一直很难进行下去。
山匪熟悉这一带的地形,藏起来容易,等风头一过又跑出来作怪。
“如今大齐边陲尚不稳定,你们又在吸着血出来作祟,有你们如此,大齐边陲何来稳定。”
她叹了口气,命人带上尸首,抓着山匪往回走,“且把你们送去牢房中,好好改造罢。”
回到先前的茶摊,店小二看见他们急匆匆上来,“军爷,各位军爷,小的还有事忘记说了。”
“何事?”
“就是那人临走前还跟我们要了笔墨不知道写了什么塞到袖子里了,我怕不敢靠太近,所以没看清。”
褚玉回想起她方才检查的时候并没在他身上发现书信等物件,目光落在身后的山匪身上。
山匪急忙跟自己撇清关系,“将军,我们什么都没拿!”
士兵一个挨个搜了他们的身才得以证实。
他早就把书信送出去了,否则不会贸然求死。
她跟赵临川之间的事,瞒不住了。
恭王做事竟如此狠绝,手底下的死士个个忠心耿耿。
她慢悠悠策马走到望山城门前,身后大风吹起,卷起黄沙,铺天盖地的,低矮的植被在春风中瑟瑟发抖,黄沙迷眼。
她眯起眼睛,望见从城门中走出来一名老道。
老道瞧见她笑着说道:“施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你是何人?”耿狄秋出言。
“我是洛青少将提起的人,赵将军应该知晓,我等了几日不见将军来寻我,故而亲自前来等候将军,定能为其解惑。”
褚玉记得赵临川之前跟她提过,她打量了一下老道,见他鹤发童颜,仙风道骨。
“既然等了这么多天,何妨再等几日如何?赵将军身上还有伤。”杨明羽御马往前走了几步。
老道捋着胡子,“世间万物讲究一个缘字,今日你我有缘在此碰到,缘起于遇,缘灭于行,赵将军身上的伤我会医治,姑娘大可放心。”
褚玉点点头,“我跟他去去就来,道长可否能随我回府中,我夫人也想解惑。”
“将军一人随我前去就行,夫人战于山野,无暇分身。”
老道长替她牵着马进了望山城,直到来到一处偏僻的院门前,院子看上去破损严重,门前栽种着一棵老树,推开吱呀作响的老木门,褚玉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他回头劝道:“姑娘留步。”
杨明羽站在一旁,还是有些不放心,“赵将军,拿着这个。”
褚玉望着她递过来的一个香囊,杨明羽解释道:“这是我家我自己研制的香囊,味道特殊,我能闻到,我可以根据香味分辨你我距离。”
她睨了一眼老道长,“只要沾上了,三天都洗不掉。”
“谢谢。”
老道长并未合上门,光明正大领着褚玉走进去,打开中堂的门,褚玉一眼就能望见守在门外的杨明羽。
“这里是我故人旧居,我云游四方,便会在此歇脚,姑娘没有茶水可否?”
褚玉一怔,“你怎么知……”
“识人不观外相,望眼观心,尽管你言行再像赵将军,可到底男女有别。”老道长起身去里屋拿出止血的绷带还有一瓶金疮药。
“稍等,我先烧壶热水,不着急,我们慢慢聊。”
他端来火盆,架上架子,又从井里打水放在架子上,往火盆里添上几根柴,一顿忙活。
“三月之时,曾出现一次天地异象,正是三月初十那日。”
他用火钩扒拉着柴火,让火烧得更旺些。
褚玉记起,三月初十正是宫里接风宴,清韵去世的日子。
“可那日有何异象?”
“乌云闭月,大风刮过,云消月显,红月当头。”
褚玉对当日的情况丝毫没有印象,她那时的情绪都在清韵身上,外界如何她都不知道了。
“道长,互换一事,可有解法?”
她心里对道长肃然起敬,老道长不着急,反倒是跟她聊起其他事来。
“姑娘现如今可知何为自己?”
褚玉认真想了想,恭敬答道:“我见即我,随心随性,知自己喜怒哀乐,世间喜恶。”
“那可知何为天地?”
“山河所在,即为天地。”
“众生如何?”
“我朝疆土广阔,万物即泱泱众生。”
老道长笑了起来,“当初姑娘困顿,如今可都有解开?”
“心中郁结,皆已解,只是不明这其中关系。”
“我随为道家,但也知佛家有云,佛道本为起源,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的道理,困于自己,走出自己,最后再终于自己才是根本。”
褚玉怔了怔,此时一旁水烧开,发出嗡鸣声,老道长又寻来水盆,“来,我帮你看看伤口。”
她背过身,褪下上衣,绷带上已经溢出血来,他处理着后背的伤口,继续跟褚玉说道:“姑娘已知其中道理,互换一事便已能成,但契机尚不在此处,需往南下,但此前还有一劫未过,时机不熟,待时机成熟,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褚玉颔首:“还请道长指点。”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不宜再说。”
“多谢道长。”
他帮褚玉处理好伤口,将手里金疮药递到她手里,“这药对外伤很管用,早晚各换一次,出来的时候帮我关一下门。”
老道长洗完手笑着出门去了,褚玉望着他的背影,起身作揖,直到他的身影全部消失在眼前。
杨明羽走进来一脸诧异,“你们都说了什么?”
她穿好衣服,将金疮药塞进袖子里,落在杨明羽身上的目光不知不觉很是温柔,“秘密。”
杨明羽莫名有些脸红,别过头去,“神神秘秘的。”
“来帮我收拾一下这些东西,然后回家!”
赵临川这边刚收完队,衣裙染血,他策马站在望山河畔,望着尚插在中央的长剑。
对岸蛮子大军军营已开拔离开岸边几里地开外。
洛青展策宋川平等人御马来到他身旁。
“少夫人,有一就会有二,得回去跟将军早些商量对策才行。”
他目光冷峻,听到宋川平的话应了一声,收回目光后拍了拍展策的肩膀。
“辛苦你了。”
展策拭去脸上的血,笑道:“何足挂齿,保家卫国,是我们每个人的责任,只是明日我就得启程回京,不能多留。”
“展侍卫你放心去吧,这里有我们呢。”宋川平说完冲洛青挤眉弄眼,“是吧?”
“是是是。”洛青抱剑敷衍着宋川平。
“走,我们回家!”
赵临川调转马头朝着望山城奔去。
夜幕降临,盛京城一如往日繁华,只是今夜在青雀台上又有及笄的姑娘上台献舞。
自从两年前褚玉一舞名动盛京,往后就有不少姑娘效仿此举。
他今日难得出府门,坐在酒肆二楼,一眼便瞧见青雀台上的姑娘在舞蹈。
一舞过后,赢得声浪如潮,可她们到底不及当年褚玉红衣月下半分。
他端起青瓷制成的小酒器凑到唇边,有小厮上楼跑到他身边附耳说了几句,最后他那双狭长眼眸染上笑意。
“竟是如此,那我们再助他们一把。”
他举杯遥望天上月,“世间百转,不过尔尔,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