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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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风忽袭,孙若烟拢了拢衣裳将肩头盖住,直起身,“有些事我不愿多说,你就当我是个下作小人吧。mchuangshige”
陶妙意静静望着她一步一步向院外走去,心中疑虑更深,“等等,你若是被逼无奈,告诉我,兴许我能帮你。”
孙若烟停住脚步,回头轻飘飘瞥她一眼,冷笑道:“帮?你帮不了我。”
陶妙意拔高音量,“你不说,你怎知我帮不了你?”
沉默良久后,孙若烟终于缓缓转过身来,直直望向她的眸,“你真能帮我?”
“当然。”
孙若烟垂眸长叹一口气,复又抬眸望着天边高悬的明月,“那我便说与你听听吧,反正这些年我的苦闷无处诉说,让你听去当个笑话也未尝不可。”
“我家祖上世代行医,顶峰之时更是进过皇宫大内服侍过圣上,可惜后辈不争气年年落败,如今就又退回宥宁老家。不过这些与我而言也无何不同,前人的荫蔽我是享受不到的。”
“宥宁孙家医术高超,更有传世医术庇佑后代子裔,但孙家医术传男不传女,祖宗认为女儿总归要嫁人,嫁出去的姑娘就如同泼出去的水再也回不来了,因此医术传于家中女子于家族无益且容易将秘法泄露。”
“少时,我上进努力是同辈中学医最精之人,医书更是烂熟于心无人能及,可是就算我再优秀再出类拔萃在他们眼里都不值一提,他们眼里就只有那些所谓能传宗接代的儿子。”
“我不服气,屡次犯上与长辈争吵,试图闯出一条路,破格让他们教我孙家秘术,但每一次都无疾而终,甚至罚我去跪祖宗祠堂。”
说到这孙若烟面容沉静冷漠,却有一滴泪在她脸颊滑落,“祖宗?我当时跪在那里真想一把火将那里烧成灰烬,既然不将我当成孙家后辈抚养,不一视同仁,我为何要跪,他们算什么祖宗?!”
陶妙意听着心绪复杂,这些事她还是头一回听说,孙若烟能被逼至此也不无道理。
“后来,家中长辈各个不争气靠自己走不出宥宁这个小地方,便将注意打到我的头上,想将我嫁给知府做妾去换他们的大好前程。他们这群不要脸的老头子,还说嫁给四品官做妾是顶好的亲事,我一个好人家的女儿嫁过去就是贵妾、良妾。”
“呵,可笑,他们这么稀罕这么艳羡,怎么不把自己嫁过去!”
“我不愿,寻死觅活终于将这门亲事搅黄,他们因此记恨我连回春堂抓药都活儿都不肯让我做。”
“再后来,我父亲看中左清淮家世显赫,便给我寻了条路,他叫我拿下左清淮而后借着左家帮衬孙家,若是事成他愿意将孙家秘术传我。”
“我想学孙家秘术,我要用事实告诉他们,他们看不起、瞧不上的人早晚都会比他们活得精彩!”
孙若烟话语一顿,看向左清淮,语气变得淡漠平静,“所以左清淮,我看上的是你的家世、你的权势以及我父亲开出的条件,至于你这个人我从来都不感兴趣。”
左清淮眼眸幽深静如湖水,“我出生于普通人家,没有所谓的显赫家世,姑娘认错了吧?”
孙若烟见他不认,嗤笑道:“箐州左家乃天下第一医学世家,我不可能认错。”
左清淮淡淡道:“我不过是箐州左家最不起眼的旁支所出,姑娘当真认错了。”
“随你,”孙若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的笑话讲完了,二位可能放我走了?”
周遭静谧,唯余被惊动的鸟雀振翅之声。
陶妙意黛眉微蹙,怔怔望着孙若烟想说什么却迟迟没能开口。
孙若烟忽又想起什么,向他们俯身行礼,语气中带有一丝歉意,“方才多有打搅皆为我一人之错,还往二位海涵,实在抱歉,学堂我不会再留,明日一早我便自行离去。”
孙若烟渐行渐远,心中一片阴霾,不过多年苦痛终于得到发泄却又有一丝快意。
反正事已至此,破罐破摔也没什么大不了。
忽然背后女子声音响起,“孙姑娘留步。”
陶妙意扬声道:“若是你还肯安心学,我必不计前嫌倾囊相授,若是你今后还动歪心思,我第一个请你出去。”
她实在是不忍孙若烟大好前程尽毁,若是孙家不如此刻薄待她,她也不会行差踏错走到这等田地。也许她伸手帮孙若烟一次,就能让她重获新生呢?
她实在是做不到冷眼旁观。
孙若烟动作凝滞,许久未动。她早就做好被扫地出门的打算,等回到孙家她继续挨骂打杂遭嫌弃,自小她都是这样艰难走来,未来她也不惧,只不过是浑浑噩噩一辈子罢了。
但她没想过陶妙意会留她,甚至还愿意帮她。
孙若烟颤声问道:“你……你说的话算术吗?”
陶妙意镇定道:“自然算术,留与不留在你。”
又有一行热泪从孙若烟眸中滑落,她眼眶微红,语气听不出情绪,“留,多谢。”
等孙若烟彻底走远,后院重归平静,左清淮才开口问陶妙意,“你为何要将她留下?她心思深沉狠毒,你不怕今后……”
陶妙意摇头打断他的话,“我想帮她,想帮她走回正途。”
孙若烟或许可恨,但实在可怜,她不忍心看她泥足深陷、越坠越深,若是换个人家出生兴许她就会是个心思纯善的好大夫了。
次日,陶妙意早来学堂半柱香。
她正巧看见了坐在第一排读医术的孙若烟,她鬓边飘着的青丝已经束起,脸上也无粉黛,脱去脂粉更显清冷、不近人情。
孙若烟听到脚步声,抬眸见是陶妙意,规矩起身郑重非常,“师父安好。”
这一声“师父”让陶妙意十分诧异,她居然肯喊自己师父了。
昨晚她没选错,孙若烟是块璞玉应当雕琢,也是被压弯的枝条只需要她帮一把,给她希望,她就能再次奋力生长。
陶妙意虽然记仇但更多的还是会选择宽恕,终归也不是什么大错,一切都还来得及。
与其针锋相对不如化干戈为玉帛。
陶妙意一笑,也道:“若烟安好。”
昨夜后院争吵声颇大,前院未曾熟睡的仆人与学生都听了个大概。
今日仆人出去采买与人闲聊此事时正巧被平威听见。
平威事忙又想起江寻策的嘱咐,路上叫住飞鸿一五一十将听到的实情告知。
飞鸿边听边点头再三保证自己记清楚后去替平威传话给江寻策。
可路上走得急,他记性又不太好等到了江寻策面前竟然脑袋空空忘的一干二净。
江寻策见他支支吾吾什么都说不出来一阵心烦,“陶妙意那究竟出什么大事了?”
飞鸿挠头苦思终于想起点什么,立马脱口而出,“后院起火了!”
江寻策瞳孔骤缩,心急如焚,“你说什么?!起火?那她伤到没有?”说话间,他拔腿就往外大步走去。
飞鸿知道他理解错意思,拦下他,解释道:“不是燃烧的那个起火,是后院起火的意思,就是与姑娘有关的那种。”
江寻策眼眸微眯,沉声询问,“你是想说左清淮后院起火了?”
飞鸿想了想,“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江寻策脸色阴沉,扯了扯唇角,“他好大的胆子。”
他登时就想将左清淮大卸八块,左清淮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敢辜负他的妙意。
江寻策沉着脸大步流星向外走,他所及之处无人敢发一言。
飞鸿在后头紧赶慢赶地追着,劝道:“侯爷,这是陶姑娘的家事您这样贸然前去怕是不妥吧?”
江寻策停步,用狭长的凤眸盯着他,这目光险些要将飞鸿盯穿了。
飞鸿遍体生寒乖顺低头,等着江寻策发话。
江寻策幽幽开口,“我是她义兄为何管不了她的家事?”
飞鸿依旧不敢答话,这阵仗实在是太吓人了。如若左清淮现在就在侯爷面前,估计都被侯爷挫骨扬灰了吧……
可是义兄这种不近不远的关系照常理确实是管不了人家陶姑娘的家事啊……侯爷这手伸的是不是忒长了些。
“侯爷,这都是我听来的,事实未必如此。”
江寻策继续向外走,“不可疏忽大意。”
飞鸿硬着头皮再劝,“没准这事一传十十传百早就变味了呢?侯爷您要不再等等。”
“万一呢?”
“侯爷我看左大夫不是这样的人,儒雅公子定然不会做出这种丑事的。”
江寻策停步,“你叫他什么?”
飞鸿疑惑,“左、左大夫?”
胳膊肘往外拐,还挺恭敬啊……
江寻策不爽,“他叫左清淮,别再叫错。”
左大夫与左清淮不就是一个人。
飞鸿不理解但只能答应,“是。”
江寻策脚步依旧不停。
飞鸿大着胆子说出最后一句话,“您这样贸然前去会惹陶姑娘不高兴的。”
这次江寻策停下了,思虑片刻后他觉着此话有理。他不能再惹她生气了。
“那你觉着如今当如何?”
飞鸿考虑半晌,犹豫道:“要不安插个眼线?塞个姑娘进去打探打探实情?”
江寻策接受,“那此事就交由你去办。”
登时,飞鸿就想抽自己一巴掌,他怎么又给自己揽了个重活。
飞鸿想起正事,“侯爷,章大人在酒楼邀您一聚,不知您意下如何?”
“那便去吧,正巧我也有事找他。”
“我已经让小厮从侧门备好车马,侯爷请跟我来。”
江寻策没动,望着陶妙意宅子的方向若有所思,“今后不走侧门了,都走正门,就从陶妙意门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