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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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朦胧,灯火明亮。fanghuaxs
孙夫人房内。
陶妙意眉头微蹙,疑惑地望着对面瘦弱的妇人,“夫人可是还有事问我?”
孙夫人神情严肃看了身边的贴身丫鬟一眼,丫鬟立刻心领神会带着屋内的仆人一同退出去。
陶妙意也吩咐,“白芷,你也出去等着吧。”
等门轻轻合上,屋内只有陶妙意与孙夫人二人。
孙夫人长叹一口气,“等我这病好了,还能再生育吗?”
面前的中年妇人年近五十,女儿都嫁人了,陶妙意一时反应不过来问道:“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回应她的一阵沉默,孙夫人紧抿着双唇难以启齿。
陶妙意耐着性子又问:“夫人为何有了这种想法?”
孙夫人强撑着笑道:“自然是为了传宗接代。”
“可府里不是有孙公子这个男丁了吗?”陶妙意紧接着追问。
孙夫人面色骤变,“他是从姨娘肚子里出来的,怎么能算作是传宗接代。”
“到底他都是要喊您一声母亲的,也是上的了族谱的男丁,况且我看孙大人并不在意嫡庶之分……”陶妙意话没说完立刻被孙夫人打断。
这句话狠狠戳中了孙夫人的痛处,她面带怒色,“母亲?他何曾将我当成过母亲?无论我如何疼他爱他,他的眼里只有他亲生的苏姨娘!”
孙夫人身体本就柔弱,自生下大女儿后更是难以有孕。孙大人丝毫不顾念夫妻情分,孙夫人坐月子时他便一连纳了两个妾室进府。孙夫人也因此不满过,也去孙家长辈那闹过,可最终都被传宗接代这四个字轻轻给堵回来。
好容易调养好身子后,孙夫人却又生下一个小女儿。
而苏姨娘却生下了府里唯一的男丁。
自此,孙夫人正妻地位名存实亡,过得还不如一个小妾风光。
这些年,孙夫人顾着娘家的脸面虽心有不甘却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直到半月前,小女儿到了议亲的年纪,孙大人被苏姨娘撺掇着将她嫁给他乡一个富商作继室,而作为生母的孙夫人对这婚事居然毫无话语权,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女儿嫁给一个老头子。
孙夫人忽然想起自己曾照料过孙公子一段时间也有些情分,便去求孙公子劝劝孙大人,况且那也是他的妹妹。
结果孙公子非但不答应,还说她能嫁给富老头子作妻已经是顶天的婚事了。
那时候她如遭雷劈,发誓一定要再生出一个男丁,这样她才能在孙府立足,她的亲生女儿才不会任人摆布。
陶妙意虽不知晓这些内情,却知道以她如今的身体状况再生一个孩子那就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夫人恕我直言,以您如今的状况已经不易再生育了,若是您拼上性命生出来的又是女儿那当如何?难道就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搏命吗?”
孙夫人听见这话就似疯魔一般,“不可能……不可能再是女孩了,这次一定是男孩,一定会的。”
陶妙意心情复杂,“夫人,别再执着了,若是想靠生下男孩在夫家立足实非长久之计。”
“那我该怎么办?总不能就这样窝囊下去吧,我可以再忍下去,可是我女儿不行啊,她还那么小,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掉进火坑里啊。”孙夫人情绪激动,眼泪滚滚涌出。
她这句话让陶妙意明白了大半,一个母亲最大的软肋就是子女,为了孩子她们可以付出一切。
方才陶妙意还在误会她是否是重男轻女才执着于再生一个儿子,原来是因为大多数女人只有生了男孩才能在夫家立足,才能有一部分话语权。
这世道如此,孙夫人也是走投无路才会出此下策。
陶妙意走到她身边,轻抚她的脊背安慰道:“夫人别急,孙姑娘若是知道这件事也必不会同意,没有孩子愿意踩着娘亲的血肉向上走。”
孙夫人情绪稍稍稳定,但泪依旧不止。
“夫人前半生困于宅院,后半生为何不走出府去看看外面的天地呢?也许别有出路……”
孙夫人泪眼朦胧,迷茫地看着她,“什么意思?”
“安身立命靠的是自己的本事,不是夫家,更不是儿女。仰人鼻息过活实难长久……”
凉风习习,枝摇叶晃。
陶妙意低着头心事重重往外走。
也不知道孙夫人能不能听进去……
“义妹?”
陶妙意这才抬眸看去,对面站着的人是江寻策。
怎么又遇见他了?
江寻策身边站着的孙大人,看见她在夫人房中耽搁许久,不禁问道:“陶大夫怎么现在才走?是不是我夫人的病情……”
陶妙意怕多生事端,赶忙回道:“没有,大人不必担心,尊夫人身体虚弱,好好将养一顿时间即可。”
“那就好,多谢陶大夫。”
三人面对面站着再没说过一句话。
孙大人闹不清楚他二人关系如何也不敢闲谈,却又不能让人干站着吹风,试探道:“侯爷可还有事要吩咐?”
江寻策这才回过神来,道:“大人不必忧心,此事我必能办妥,只望大人全力支持。”
孙大人强撑笑点头应和,心里却凉冰冰的。
全力支持?
听镇北侯这意思,这修葺城墙的钱该不会是让他也出一份吧?
他这些年攒的家底不得被掏空了……
孙大人额上直冒冷汗,只想赶紧送走这尊大佛,“侯爷这边请,下官亲自送您。”
府门外,陶妙意刚跟他们告别忽然想起身上江寻策的狐裘,立马又折回来。
正好将他的狐裘还回去,省得来来回回藕断丝连。
江寻策原本深深凝视着她的背影,看她猛然转身立即不着痕迹将视线移开,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孙大人搭话。
可孙大人说的话他一句也没听进去,余光中女子的身影倒是越来越清晰。
他眼见陶妙意将身上狐裘解下来,双手奉上递到他面前。
“多谢义兄的狐裘,如今我已经不冷了。”
江寻策静静看着并没伸手接过。
他身边的侍从飞鸿看着自家侯爷脸色难看,以为是被公事烦扰这会儿正烦心。
可侯爷也不能在人姑娘身上撒气啊。
飞鸿相当有眼色替侯爷将狐裘接过来,“姑娘不必客气,我家侯爷怜香惜玉罢了。”
飞鸿洋洋自得,添上这一句准不会有错,没准侯爷还会夸他呢。
而后他就看见侯爷脸色越来越差劲了,还冷冷睨他一眼。
他又看见手中的狐裘被侯爷重重拿过又送回到陶妙意手中。
?
难不成侯爷嫌弃姑娘的脂粉味,不肯要狐裘了?
“天凉穿着吧,我不急着用。”
果然啊,就是嫌弃了,实话讲那句“怜香惜玉”都是他说给陶妙意听的,侯爷此人心如石头一般硬,怜香惜玉简直是天方夜谭。
飞鸿都快被自己感动哭了。
为了侯爷的名声,他可是操碎了心。
而后,他又听见。
“我从不怜香惜玉,只是怕你生病着凉。”
……
飞鸿想一头撞死在墙上。
下次他还是不要自作主张,添油加醋了。
这次连带着陶妙意都愣住了,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问题听错了。
堂堂镇北侯什么时候会关心人了,真是奇闻……
“义兄果真是变了,怜香惜玉是好事,义兄就别推脱了。”
“……”
飞鸿搓搓脖子,感觉忽然有股冷风灌入,这天儿有这么冷吗?
江寻策依旧认真道:“狐裘你穿着,就当是我送你的,不必再还了。”
孙大人此时也跟着道:“陶大夫也别推脱了,侯爷的好意你就收下吧。”
陶妙意只能勉强收下。
夜色已深,路上行人无两,寂静非常。
江寻策看她一人回去不放心,又向陶妙意说:“宥宁夜晚不安生,不如我送你回去吧。”
送她回去,那岂不是又要同行一路。
她可不愿意。
陶妙意脑中铃声大作,立即推脱:“不必了不必了,怎敢麻烦您。”
“不麻烦。”
“是啊,不如我让家丁送陶大夫回去,这样侯爷可放心?”
江寻策和孙大人一同出声。
陶妙意跟遇上救命稻草一般,笑着谢道:“多谢大人,麻烦了。”
那边孙府家丁马不停蹄牵来一辆马车。
孙大人笑着望向江寻策,颇有些邀功的意思。
然而江寻策脸上并无喜意,甚至还有点不满。
孙大人看着那辆马车沉思许久后恍然大悟。
这辆马车都能被江寻策的马车套进去了,实在是太小了。
也不怪他不满。
孙大人扬声吩咐:“换一辆来,就咱府里最大的那一辆。”
当陶妙意看着一辆巨大的,能塞下五六人的马车停在自己面前时,彻彻底底傻眼了。
事情到底怎么演变成现在这样的?
陶妙意哭笑不得:“大人,刚才那辆就足够了,用这辆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孙大人摆摆手,“好歹你们也是两个人,那辆有些拥挤,我看这辆正好。陶大夫快上去吧,我定让马夫安安稳稳将你送回去。”
陶妙意心情十分复杂,勉强答应 ,“好吧,多谢大人。”
“白芷,我们走吧。”
白芷茫然跟着陶妙意坐上马车,恍惚道:“孙大人还真是大方啊……”
江寻策看着马车载着陶妙意扬长而去,颇为无奈。
身边的孙大人还跟邀功似地在他身边直直杵着,让他更是无语。
临走前他没再跟孙大人说过一句话。
马车旁,飞鸿头紧紧埋着跟个鸵鸟似的。
江寻策气笑了,“地上有金子吗?”
飞鸿紧张道:“没有,小的就是脖子疼,低头缓缓。”
江寻策自顾自上马车懒得理他。
半夜,正准备歇息的孙大人忽然打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喷嚏。
门外摸鱼打盹的侍卫都被吵醒了,堪称是震耳欲聋。
孙大人裹紧衣服,絮叨着:“今夜怎么这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