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08
话说十几年前的武林，还不像现在这样一盘散沙。
先帝在世之时，七大门派曾齐心协力，一同抵抗外敌，保家卫国。
其中最富盛名的便是“北楚南箫”二人。
“北楚”指的是“刀王楚一刀”，本名楚翰林，其少年成名，自创的楚氏刀法堪称一绝。后因北方战乱，经常帮助边关战士共同抗敌，在北方地界颇有威望，人人见了都要喊他一声大哥。
而这个“南箫”，指的是银叶山庄的庄主萧凝风，又称“剑圣”。他的飞天剑法潇洒果决，一剑能变换出八十一式，也同样御敌成千上万，鲜有败绩，堪称天下剑法一流。
两人年纪相仿，名气相当，又都是武痴，很快便称兄道弟，拜了把子，常常聚在一起没日没夜地研究武功，私下里的比试也不计其数。
然而好景不长，先帝去世之后，边关战事不断，偏偏在这个时候，一张名叫《北斗乾坤图》的藏宝图横空出世，搅得整个武林天翻地覆，日日不得安宁。
此图号称天下第一藏宝图，是麒麟阁天机老人耗费毕生心血所制。他临终时，将其一分为二交于两名弟子，后有一张落入崆峒道长逍遥子手中，而另一张则消失得无影无踪。七大门派为争夺此图，彼此心生嫌隙，甚至不惜断了往日情义，大打出手，好不容易结成的武林联盟眼看着就要分崩离析。
就在此时，“北楚南箫”二人提议干脆举办一场武林大会。
一来，是可以选出一位可以服众的武林盟主，号领大家齐心协力抵抗外敌，而不是内部消耗。二来，是为这半张《北斗乾坤图》寻个主人，省去大家再没完没了地你争我夺，伤了和气。
于是在那一年的冬天，七大门派掌门带着各自的得意门生，从五湖四海纷纷前往大理点苍山，在那块天龙石上比试了七天七夜。
比试之前，各派人士约法三章，上台比试之人都须手下留情，点到为止。然而打斗到最后一天，峨眉女侠黄青英和太湖铁掌张霆焕身受重伤，崆峒道长逍遥子和嵩山和尚智光法师暴毙当场，各派人士死的死，伤的伤，至于那半张《北斗乾坤图》也不知所踪，想来是被有心之人偷走了。
从此，武林联盟正是解散，各大门派结仇的结仇，报仇的报仇，打打杀杀无穷无尽。
当时争议最大的就是“刀圣”“剑圣”二人，有人觉得他俩建议别人比斗，自己却没有参加，成了这场大会唯一的得利者，搞不好《北斗乾坤图》的丢失，或也与他们有关。
不过，在那之后仅短短几日，银叶山庄竟满门被屠，“剑圣”惨死，而那“刀王”楚玉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近十五年来，江湖上的传言纷纷扰扰。偶尔有他的消息传来，都是一些没有根据的以讹传讹，有人传他走火入魔疯了，有人传他被仇家追杀死，直到最近，唐忘川才有了关于他的一些线索——便是在唐门最新的情报里，确定在慕容侯府见过楚翰林的那把大刀。
“楚一刀大侠已经消失江湖多年，我慕容侯府何德何能，能有幸知其行踪？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快说！”唐忘川手指一紧，慕容长安脖颈受压，呼吸受阻，顿时痛得眼泪直流：“刀刀”
“你别掐了，掐死了他还怎么和你说？托梦啊？”
江明月早已被唐忘川吓到噤声，可是见慕容被折磨地如此痛苦，便作为旁观者，都有些不忍心了。
“我的事，你少管。”
话虽这么说，但唐忘川还是听取江明月的建议，松了松手劲，让慕容长安得以吸上一口新的空气。
“谢谢谢。”
小王爷见江明月在这里说话有点分量，刚得一丝喘息，转头向她致谢。
连着咳嗽了一会儿，他终于平复了一番气息。
“楚大侠的刀确实在我府上。可是，他去了哪，我确实不知。”
“你觉得我会信？”
唐忘川的眼神里立刻透露出一丝危险。
“我没有没有骗你。”眼下慕容长安只剩下半条命，尽是服软：“楚大侠会将那把刀赠予我，只因我很小的时候，救过他一命。”
“哦？”
唐忘川眉眼一挑，显然对这个解释并不太相信。
“当年，我父亲北上办事，留我一人在家。楚大侠被仇家追杀，身负重伤，躲在我们侯府里，是我偷偷收留了他，供他吃喝，又请了最好的大夫医治他。从寒冬腊月到春花三月，楚大侠在我的院子里住了将近三个月，临走时便留下了他的那把大刀作为谢礼。在那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回来过，我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船舱里一片寂静，所有人听后都屏住呼吸，猜想唐忘川下一步会怎么做。
他会杀了慕容吗？
还是把人放了？
“我可以饶你一条小命。”
许久，唐忘川眼神里的波澜终于恢复平静。
他一低头，笑得邪魅：“不过，你要替我办件事。”
事情突然有了转机，慕容长安喜出望外，连忙答应下来：“好，好！只要你肯放了我，无论什么事，我都可以答应你！”
这一夜惊心动魄，慕容心中大石刚刚放下，却听头顶那道冰冷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情绪。
“也不是多难的事情。你替我给楚翰林捎句话：剩下半张《北斗乾坤图》，就在我这。”
一行人在天快亮的时候，将船靠了岸，放了慕容长安。
唐忘川让慕容看看自己的掌心，打开一看，那里正好有两团乌黑。
“这是？”
“送给阁下的小礼物。”
慕容长安心中大骇，不知对方何时给自己下了毒。见唐忘川正仔细地抚平起自己腿上的皮毛毯子，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慕容公子你莫要害怕，今夜我见你数次张望我这矮破轮椅，想来是对此十分好奇，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怕是你也很想尝尝这身体残缺的滋味吧？
“啊？！不不不。”
慕容长安大吃一惊，连忙倒退否认。这唐门的人实在得罪不起，他恨不得跪地求饶。
“怎么？怕了？”
唐忘川见他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只觉得十分好笑。
“莫慌，‘千尸毒’罢了，这在唐门也不是什么厉害的毒药，比起你身后那条金蛇，此毒循序渐进，会慢慢侵蚀你的经脉，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人的，可是温顺多了呢。”
“哦，哦那就好，甚好！”
慕容长安吓得语无伦次，本以为逃过一劫，没想到一环套一环，他根本难逃唐门的手掌心。
“下月十五前，把楚翰林带到沧州空明寺，我便赠你解药，否则你小则断臂，大则没命，你自己看着办，逾期不候。”
“好，好，”慕容长安吓到腿软，连连答应：“我定竭尽所能，竭尽所能”
好不容易上了岸，慕容长安如同刚从地狱里爬出一般，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跌跌撞撞往道路的尽头跑去。
“呵——这小子。”
身旁的唐茴男瞧着那窝囊废的背影，笑的不行。
一行人目送慕容长安远去，码头的天空通红一片，只听一阵阵低咳划破天际。
“咳咳咳，咳咳咳咳——”
“你怎么了忘川？”
唐茴男惊讶地低头看着轮椅中人，之前如同罗刹一般的唐忘川如今泄了气一般，正难受地在轮椅里缩成一团。
他一脸灰白，看起来极不舒服。
清晨的码头一阵寒风吹来，惹得唐忘川的咳嗽变本加厉，根本止不住。
“公子，你通宵一夜，定时累了。我们得速速找地方歇息才是。”
这时，小武连忙跑去船舱将披风给唐忘川取来披上。
“无事，你们不用刻意迁就我。”
唐忘川连连摆手，他虽病弱，但此刻心中欣喜不断。
果然没有猜错，楚翰林没死，这慕容长安便是解开这盘棋的第一步。
这么多年了，人海茫茫，他寻寻觅觅，终于在今日抓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
唐忘川只觉得今日的自己无比幸运，他一抬头，朝霞正好洒在刚从船舱中走出来的江明月背后，远远看去，如同她带着一道金光走到自己面前。
或许，正是这位偶然相遇之人，为他这个自幼不幸的倒霉鬼带来一份幸运。
唐忘川望着面前哈欠连天的少女，竟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静静地看着江明月，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竟有些痴了。
“你看我干嘛？”
一夜未眠，江明月哈欠连天不说，肚子还空空如也，饥肠辘辘。
“行了行了，”她连连摆手，完全不知唐忘川意欲何为,又是抠眼屎，又是挠耳朵：“既然这么人围着你转呢，我们就在此别过吧。”
“江明月！”
唐忘川猝不及防，连忙探身抓住她的手。
“干嘛？”
她如今第一要务是找吃的，可没好气再顺他的毛。
“价格不变，三张金叶，请你送我去沧州空明寺。”
“太累，不干。”
她傻啊？
唐忘川这样的身份，还需要她来护送？
这里头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陷阱，她可不上当。
江明月眼珠子一转，立马摇头。一想到这唐门之人性格如此乖戾，一个个都不好伺候，更是不愿招惹麻烦。
“你们唐门家大业大，高手如云的，哪用的上我这个三脚猫功夫呢？”
虽说三张金叶金贵，不过如今这个世道，保住小命，也是同样重要。
和这么危险的人走这么近，万一吃力不讨好，又染一身腥就不好了。
“那好，你要走便走吧。”
没料到唐忘川如此爽快，江明月正要开心，却听他继续又道：“你走了之后，想来官差也不会放过你，偷盗，绑架，杀人，加在一起，砍头大罪。”
“你你怎么污蔑我？！真是血口喷人！”
东边旭日冉冉升起，空荡荡的码头上，一片橙红通天。
不远处的街口，有人推着板车，架起了早餐摊子，江明月看着那里升起热腾腾的烟火气，注意力顿时被引了过去，口水吸溜一下，忍不住念叨起来。
“这里的早饭怎如此丰富？小笼包子，猪肉烧饼，虾肉馄饨，黄金茶叶蛋，啊他们还有豆腐脑，也不知道他们家是甜豆腐脑卖的好，还是咸豆腐脑卖得好"
“小武，你听清楚了没。”唐忘川微微一笑，往那街边的烟火气撇了一眼，便立即叮嘱身后之人：“还不快去给江姑娘速速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