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花言
我叫花言，是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一无是处的冥魂。
我出生在冥界，那是人死后都会到达的地方，我被创造出来，就是来管理这些魂魄的，我是第一个亲手被冥王创造出来的，有自我意识的魂魄。
他告诉我，我每天的职责就是押送每一批魂魄从民间进入地府，以此往复，日月不停。
可是这些魂魄都是有意识的，他们来自人间，拥有着不一样的故事，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最爱的妻子和儿女，他们各有各的遗憾，在我的带领下，都露出了害怕的神色。
“我这是死了吗？”他们都议论纷纷，都不相信冥界的存在。
我不能理他们，但有时我会耐心听他们讲自己的故事。
我常常心想，要是我是真正的人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像他们一样，一起唱歌，一起跳舞，拥抱自己最爱的人，拥抱阳光和大地。
但我从来没有去过人间，不知道那里长什么样子。
有一天，一个叔叔含着泪问我：“小朋友，你实话实说，我是不是死了呀？”
我有些不忍，但还是大步前进。
有一些人问他的故事。
他掩面痛哭：
“我生在一个村庄里，那里的男女老少都是我的家人，对我很好，大家快快乐乐的种田过着日子，也没有谁家儿子去当仙人——那时咱也不知道外边还有宗门……”
“我跟我媳妇儿在一起后，她生下了一个女孩，好可爱好可爱，我觉得她简直就是我活下去的动力……虽然农耕生活又苦又累，但咱们家还是坚持住了。”
“后来，咱们村庄下边的树林里出了一只野兽，凶猛的很，咱都不敢去惹他，然后有一个仙人路过那树林，被那野兽啃了，我实心不忍，于是招呼全村人来帮那个仙人。”
“我邻居张大婶不想去，她说仙人都精得很，能把咱们给害死，我不信，把那野兽杀了后，那仙人很感激我们，想问我们村有啥需要的。”
“但我们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要提出什么要求，干脆就没有劳烦别人。”
“但那时我的女儿跑出来玩，遇到了正准备走的那位仙人。”
“那些人可能也觉得我女儿很可爱，就提出想要收养的意思。”
“我不干，我想跟我的女儿在一起。”
“但那些村民都鼓励我，说如果女儿去了大宗门里，肯定将来也是个仙人，回来造福咱村庄。”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让女儿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就答应了仙人的请求。”
“就这样，我跟女儿就分开了。”
“整整过去20年，一点音讯也没有，中途我一个人去那些人的宗门里寻找，结果还没进去就被轰出来了……我报了我女儿的名字，他们却说不认得。”
“我想起了张大婶的话……可我的女儿再也回不来了……”
我心里有些难过，小心翼翼的问出了第一句话：“大叔，你女儿叫什么名字啊？我可以帮你查查。”
大叔擦干眼泪，抬头感激的看着我：
“她叫姜俞安，要是现在还活着的话，应该29岁了吧。”
……
我感觉心里像撕碎了般难过，因为这个女孩我还见过，她在三年前已经来过这里，她是一个很温柔的大姐姐，说我长得很像他的孩子。
“对不起，大叔叔。”我很沮丧的开口了，“你的女儿在三年前已经来过这里了，她说她生活的很好，还有了一个孩子。”
“那就好，那就好……”大叔反倒安静了下来，“只要她过的幸福，一切都好……”
我的心脏传来刺痛——我从来没有这样过，除非我说谎。
因为冥王说，干我这种职位的人最忌讳说谎，谎报人数会造成不可扭转的后果。
可我说谎了吗？
我好像情感变得更丰富了，现在的我不像是一缕魂魄，好像是真正的人。
终于有一天，冥王召我入殿。
“你这样是不行的，小言。”他叹了口气，好像对我很失望。
我很难过。
“你这样好像不是一个没有情感的押送者，反倒像悲天悯人的，在地狱活着的人。”
我承认，我确实变得感性起来。
但我讨厌冰冷无情，我想，如果世界上没有感情，只有尔虞我诈，互相欺骗的虚伪和假装，那不知道有多恐怖。
我好想去人间，我想去感受人间的四月天，拥抱夏至的阳光，堆砌冬天的雪人，我想去看看这个世界，去爱那些值得被爱的人。
如果可以，我还想去找一找那个女孩的儿子。
她那么温柔，她的儿子也跟他差不多吧。
我想去抱抱她的儿子，失去这么一个母亲，应该会很伤心吧？
“小言，你的工作失败了。”冥王仿佛察觉到了我的走神，散去了所有的怜悯道。
“主子，我下一次投胎就投在人间吧。”我抬起头，带着不可置疑的语气。
“好。”
他这一句话差点让我欣喜若狂，但我再一次提出了要求：
“可以在那个姜俞安的女人旁边吗？”
冥王没有说话，但我察觉他已经生气了。
我抬起头，眼前是熟悉的用血红色的漆涂成的宫殿，在往上看就是漆黑的天空，地府压抑的气息如墨水般腐蚀了我所有的感官，神经也如同瘫痪了一般，但在此时好像灵活了不少。
我在想象这一方天地外的天空，应该是白色的，纯洁无瑕的，那里的空气是清新的，带着一点点香味的，那里有很多很多的人，他们怀揣着对这世界最好的愿望，在大地上奔跑着。
我马上就要成为你们的一员啦。
我很开心。
冥王闭上双眼，我感觉我的身体正在慢慢消失。
“安眠吧，孩子。”他说，“你说的事情，我会尽力去做的。”
……
我被带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这里没有纯白无瑕的天空，只有蓝色的天和白色的云，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但至少有清新且带着一点点香味的空气。
不不不，这是我后来才看到的，我刚来到这里时，眼前还是一片血色。
我听见好几声女人的惨叫和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伸出脚踹了踹那个紧裹着我的东西。
女人的惨叫声越来越烈了。
我下意识的反应过来。
我要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