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心思
第二日紫清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她不经意动了下脖颈,只觉得酸疼,带出一声嘤咛。
“醒了?”耶律阿齐的声音从一侧传来,紧接着一双有力的大手托着她的腰将她半扶半抱起来,在她身后垫了一个软枕,“身子可还觉得不爽利?”
紫清偏头看向他,惊讶地发现他把平日里处理政务的方案搬了过来,就横在她床榻一侧,上头摆满了摊开的折子,依稀可见未干的笔墨。
“好多了…只是喉咙还有些痛…”紫清喑哑出声,仔细瞧瞧耶律阿齐,只见他也双眼通红,平日里炯炯有神的眼睛里此刻布满了红血丝,正一动不动盯着自己。
“眼睛怎么这样红…”紫清轻轻开口,“你不会是守了我一夜吧。”她迟疑开口,又有几分自责。
“只是最近政务繁忙,没休息好罢了,我也才刚过来不久。”耶律阿齐愣了一下安抚地回道,“怎么了,担心我了?”他笑了笑。
紫清抿抿嘴未曾理会他的调笑,只是伸手抚了抚脖颈,“嘶”地一声,“好痛。”
耶律阿齐顺着她的手指将眼神放过去,发现昨日里那人弄的痕迹即使用了上好的药膏也还是留下了几分浅浅的印子,不由得眼神一暗。不过他很快控制好自己,“对了,直鲁古说让你醒来先用了这碗汤药。”他从一旁的食盒中端出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药,“喝了后我带你去吃些好东西,肚子是不是饿极了?来,张开嘴巴,我喂你。”他已经伸手递过来一杓黑漆漆的汤药,还不忘吹凉。
紫清下意识往床榻里处躲了躲,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用了,你肯定也累了,这种事唤松枝进来服侍就好。”
耶律阿齐没有漏掉她的小动作,心间一颤,不过他这次并没有如同往日一般收回手,“松枝她还有别的事要做,我来喂你,快些张嘴。”
紫清隐隐感觉他有些不太对劲,看他执拗,犹豫了一瞬还是乖乖张开了嘴,由着他一口一口把汤药喂干净。
喝完最后一口紫清手里被塞了一个白瓷罐子,“这里头是你吃惯了的糖渍梅子,不过你现在喉咙不舒服,至多吃上两颗散散苦味,不可贪食,吃完了还要将罐子还给我。”耶律阿齐捏捏她的手指,絮叨地嘱咐着。
“小气死了…”紫清嘀咕着,但还是依言乖乖从罐子里捻了两粒梅子放入口中,把罐子塞回耶律阿齐手里,自己慢慢咀嚼着,逐渐感受酸甜的梅子冲淡嘴巴里的苦味。
等到嘴巴里差不多药味散尽,她扭头看着耶律阿齐,欲言又止。
“怎么了?”耶律阿齐看着她,其实心下了然她要说什么。
“昨日里那人是谁…”她犹豫着。
耶律阿齐抚了抚她的鬓发,“紫清莫怕,只是一个醉鬼罢了,我已经处理好了,他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眼前了。”他眼神里闪过一丝锋利。
“我昨日里真的只是果酒用多了吗…”紫清还是有些狐疑,她强调着,“我后来真的很不舒服…”
耶律阿齐打心眼里不想让她知道这些腌臜事,他强撑起笑意,“都说了叫你不要小瞧果酒,你还不听。以后定要把你看好了,不能贪杯,这酒后劲大着呢。”
紫清瞧着他的模样,也不好再问什么,又轻轻挪动身子,“那松枝呢,你是不是罚她了,不然这个时候她早在一旁候着了。”
“她不该罚吗?”耶律阿齐尾音上扬。
“可是昨日里这事情本也与松枝无关啊…”紫清有些急了,“是我自己贪杯,也是我自己非要去荷花池,松枝哪里拦得住我…何况我记得很清楚,昨日松枝一直大声呼救,拦在我身前,还被那人推搡一把,受了伤你怎么还忍心罚她。”
“主子就是主子,奴婢就是奴婢,昨日里你出了事,就是她这个做奴婢的护主不力,她只是被推搡一把,你可是被那人推下了荷花池!”耶律阿齐声音冷了下来,“你为何如此心软,错了还不该罚?”
紫清看他样子急得立刻就要翻身下塌,“松枝自小伴我长大,一直陪伴我,照顾我,多年情谊总是在的。我也说了昨日不是她的错,哪里是她没有保护我,明明她也受伤了!这怎么叫我心软呢?你到底罚她做什么了,你告诉我!”
耶律阿齐眼疾手快一把按住她,低喝道:“胡闹,竟还要赤脚下床!”他又顿了顿,头脑里反复琢磨刚才那番话的意思,原本紫清言语间只是维护松枝,可这话听在自己耳朵里莫名奇妙就变了味道。他硬邦邦开口,“是,你们多少年情分,和我才认识多久?”
紫清瞪着眼看着他,“你莫不是累坏了,怎么莫名其妙的,我问你松枝呢,你不告诉我我自己去找。”还在挣扎。
“好了!”耶律阿齐受不住她,“就只是罚她跪在外边而已。”
“跪到现在!”紫清惊呼,“她头上还有伤呢,快让她进来让我瞧瞧。”
男人不动。
紫清无奈拽上他的衣角,“就算像你说的她昨日里错了,也不该这么罚她,我好端端地什么事也没有,就算了吧。”说罢又不放心地捏着他衣角摇了摇。
耶律阿齐看着她两只细白的手指捏住自己衣角,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扭头看着她,“你倒是知道什么法子对我有用。”说罢挥挥手让人把松枝二人带进来。
松枝腿脚僵硬,走路明显蹒跚起来,但她一看到床上紫清尚带病容的模样,忍不住又哭起来,“郡主…都是奴婢不好…”她伏在地面,肩膀一耸一耸。
绮红也低着头跪在一旁,沉默不语。
而紫清早在看到松枝头上潦草包扎的伤口时就已经红了眼眶,“松枝…不是你的错,快些起来吧,重新好好处理下伤口,留了疤就不好了…还有绮红,也快些起来,跪了一整夜,累坏了吧,快起来用着吃的,回去休息吧,今日我无事,不用伺候了。”
二人依旧不动。
“留个疤也好,叫她以后长长记性,怎么侍奉主子。”耶律阿齐冷哼一声。
紫清无奈,伸手悄悄拧了耶律阿齐手臂一侧,惹得他闷哼一声。
“好了…听你们主子的吧,要不然她只顾着心疼你们,还要生着我的气了怪我责罚你们。”后半句醋味满满。
二人这才有了动静,松枝微微抬头,拭去脸上泪珠,“奴婢往后记住了,一定保护好郡主。”绮红也跟着点头。
紫清忙道,“好了,我知道了,快些下去吧。”
二人才慢慢起身,一步步挪出寝殿。
看见旁边男人面色不虞,紫清又安抚地替他揉了揉刚才被自己“虐待”的地方,也不说话。
耶律阿齐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你还是主子的,饶是关系再好,也不该模糊了界限…”
“晓得了,我记住了,肚子好饿,想吃些东西了…”紫清搪塞。可是说完又有些心虚地看着男人的脸说:“那个…你也累了,要不然你也回去休息…”
男人横她一眼:“怎么,你刚才倒是心软,叫她们回去歇着,谁伺候你?”
“那个…”紫清又支支吾吾起来。
“我给你找新的人来?”
“唔…其实我可以自己来…”紫清勾着一缕自己的头发捻来捻去。
“嗬…行了,我亲自来伺候你,”耶律阿齐嗤笑一声,“还不知道你这娇气包,又不愿意见生人。”
“我才不是娇气包。”她小声反抗,不过到最后也没拒绝耶律阿齐的请求,等宫人端上粘稠的肉粥和金灿灿的环饼,还有几碟清淡小菜和铁脚菜炖豆腐汤,紫清欢呼一声,大快朵颐起来。
“慢些。”耶律阿齐无奈地递上帕子,看着眼前小女儿没心没肺吃着的模样,带了几分试探地问道,“紫清,你昨日后来说了什么可曾还记得?”
“唔…”紫清有些迷茫地抬头看他,“没什么印象了…是说了什么冒犯你的话吗?”她假装惊慌地捂住嘴,又转转眼珠说:“那不作数的,我吃醉酒了。”说罢自得地嫣然一笑,又低头小口啜着肉粥。
耶律阿齐无言,心想可不就是冒犯到自己了。在那种着急关头,自己还隐忍着做君子,可她倒好,跟在自己身边半年多了,嘴里还念叨着别的男人的名字,越想越生气,“啪嗒”一声把玉箸拍在桌上。
“怎么了…”紫清一惊,“难不成还真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她犹犹豫豫地放下玉箸,抢先低垂着眉眼说:“对不起,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吃酒了…”
瞧着她这副低眉顺眼的样子,耶律阿齐只觉心中郁气难解,正欲发作,又瞧见她苍白没有血色的面孔,两眼仿佛又含了一汪水,心中的气莫名奇妙就又散了。他闭了闭眼在内心反复劝诫自己,“莫要与这小娇儿一般见识,年纪尚小不懂事,那男人不是和松枝一个道理,认识早几年罢了,现在她总归是他的妻子,他一直对她好,等她过几年长大了懂事了,谁还记得什么少时情谊。”千回百转,为紫清找了一百个借口。
他又觉得直接原谅掉了面子,故意板着脸说:“这话是你说的,可要记好了。”
紫清急忙点头,两人又继续用膳。
“所以我昨晚到底说了什么啊?”
“食不言寝不语。”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