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拨冗见天得新路
又是一晚上的兵荒马乱。
太医诊脉后高兴得直哆嗦,“好在殿下用尽好药,又用参汤补血,燕窝养气,郡王的身体没什么大碍了。只要半个月之后伤口落痂,再敷上消痕药便大好了。”
李怀安用怀疑的目光盯着他。
太医闭嘴,考虑了下自己的九族,收了笑,慎重道,“当然,这也不能掉以轻心,尤其是郡王这一双手,半年之内,一点重物都不能提;三个月之内,连笔都别碰;这一两个月,最好是有人喂饭。”
太医感觉到他说完最后一句话,身上落下了两道炽热的目光。
裴弃挑眉,“这么严重?”
太医唬了一跳,“当然,郡王可千万别不放在心上,要静养,静养!您昏睡的这七天,可把殿下吓坏了。”
果然,太医感觉自己说完之后,太子周身的气场都和煦了。
裴弃一惊,他竟然躺了七天,难怪浑身都难受。
李怀安挥退了太医,又往前坐了点,“哥哥,这些日子就住在我这里吧。”
他不说还好,他这一说,裴弃抬头一看,终于知道为什么这里如此熟悉了,这里是偏殿,这哪里是他能住的!
“我在这里住了几天?”裴弃艰难地问。
李怀安:“七天,哥哥快要把我吓死了。”
裴弃如坐针毡,“我想见舅舅。”
李怀安的脸色倏尔沉下去,又强行提起来,“好,你先睡,我叫人去守着。”
裴弃双手动弹不得,稍微动一下,痛就沿着手肘内侧,顺着筋脉往上钻,在心口乱窜,“……怀安先去歇息吧,我有事跟秦叙说。”
李怀安给他端茶的手顿住,“我就睡这里。”
“滚回去睡,你那两个眼睛下面是挂了水桶了?”裴弃真想给他一巴掌。
“好。”李怀安笑了笑,把茶水喂到裴弃嘴边,“哥哥先喝一点,这是刚沏的龙井,太医说要少喝,还有粥,一会儿送过来。”
做完一切,李怀安深深地看了眼秦叙,转身出去。
秦叙双手虚虚圈住他的手,“疼吗?”
裴弃随意的瘫着,“你说呢,疼死了。”
“对不起。”秦叙连日稳住的情绪一下子决堤,大颗大颗的眼泪滚下去,“我太没用了,那十二个人,拖住了我……”
裴弃叹气,“跟你有什么关系,到底是我太自负,没有留人在身边,你别哭了,你是不是就看着我现在不能动手打你,哭哭哭,跟个小姑娘似的。”
“不当小姑娘。”秦叙跪着挪动了两步,手绕到裴弃身后,搭在他腰上。
裴弃背上一股暖流缓缓铺开,缓解了细细碎碎的疼痛。
“小媳妇,你哭什么?”裴弃逗他,他实在受不了有人在他床前哭。
秦叙这次却对这三个字毫无反应,只是源源不断地输送内力。
“行了,差不多了。”裴弃往前倾了些。
秦叙的手跟着追上去,“不够。”
裴弃无奈,“你过来,抬头。”
秦叙懵懂抬头,脸上还挂着颗泪珠。
两人的脸颊贴在一处,秦叙猛然瞪大眼睛,心口有东西要跳出来了!
脸颊相贴是这世上最慰藉人心的东西。
裴弃威胁道,“再哭就扔出去。”
“不哭了。”
秦叙想抱他,可是他不敢。
太医说他身上有那么多伤口时,他都不敢相信。
血水一盆一盆的往外送,名贵药材流水一样送进来,整个东宫都成了药炉子,可裴弃还是没有一点反应。
他整宿整宿的睡不着,每次都是趁着太子睡着了,他才会来给裴弃送内力,养着他的经脉和肺腑。
裴弃确实觉得自己身体还不错,至少没有太医口中说得那么严重,尤其是喂饭那句话,他尤其不想听,必须回府。
顺德帝听说裴弃醒了,下朝后来了东宫,“兵行险招,这是谁教你的?”
裴弃愕然,他原本以为顺德帝会夸他,说他这件事办得不错,再给他一点嘉奖,和之前他们配合的时候一样。
顺德帝眼下浮着淡淡的青色,“朕早就跟你说过了,朕会为你考虑你的一生,不需要你操心,你当你的小霸王就行了,你这一次倒好,留了一口气……”
他说到最后,声音都在颤抖。
天家无情,可到底是人。
是骨肉相连的血亲。
裴弃手足无措,“舅舅……”
“知道错了吗?”
裴弃:“啊?”
他没有想过,有一天这个问题会落到他身上来。
顺德帝拂袖,“啊什么?朕问你知道错了没有?朕的江山,还不需要你来做牺牲。”
裴弃抿唇,“知道了。”
裴弃愈发摸不准顺德帝了,他好像真的只是一个疼爱他的舅舅,来看看他,顺便教训一下他。
傍晚裴弃就从东宫搬出去了,扒着墙壁偷看的太子三师松了口气,但这口气没松完,太子日日都要出宫去看裴弃!
郡王府上上下下都恨不得把裴弃当成瓷娃娃供起来,秦叙更是亲自动手,衣食住行,哪一个都必须经他手。
“主子,方公子给你捎了幅画回来!”松墨三步一蹦从外间冲进来。
秦叙接过,徐徐展开,画上绿湖广阔,湖心亭中两人对坐,湖上小船晃荡,岸边桃花点点,夹竹而生。
画上还有一句诗,山光如淀,湖光如练,一步一个生绡面。
裴弃笑起来,“挂到花厅上去,他这画配这诗极妙,远山如翠,湖面如白练,走一步就是一幅山水画。”
“还有信。”秦叙说着也给他打开。
入目就是墨浓大字——
裴弃你大爷!
末了还画个王八,写着裴弃二字。
裴弃愣了下,失笑,“他在苏州都知道了,快给他写信,叫他千万别回来,那大夫好容易才找到的。”
这信到底没截住方辞礼,他直接从水路走的,就比信晚到一天。
好不容易把人安抚住,裴弃只能派人去把大夫请来上京。
好在这一次裴弃名声不错,大夫听说是他,连诊金都没问,直接收拾家伙进京来了。
裴弃最近发现个问题,秦叙不黏着他了。
裴弃坐在藤椅上,漫不经心地瞧着台上的戏班子,咿咿呀呀都没唱进他心里,反而觉得有点烦。
“秦叙。”裴弃心头有事不爱藏着。
秦叙从院墙上翻落下来,“我在。”
“你又开始躲我了?”
秦叙想,裴弃的话,依旧直得人腿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