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属
“‘鹿屿’里的画,多数是我画的,一般好看的会送去裱起来,不好看的挂家里,或者给隋望。zhaikangpei”江秋屿戳着车载显示屏找导航,一边跟许懿礼聊着天。
许懿礼诧异道:“隋望?挂他店里?”
江秋屿扭头看着他,弯着眼睛笑道:“不是,这王八蛋会装成是他画的,逗小姑娘用。”
许懿礼笑着说:“那他花样儿挺多。”
找好导航,驱车往裱画店走。车里连了江秋屿的手机蓝牙,放歌的任务自然交到了他的身上。
江秋屿到没有想着刻意放什么音乐,点开了自己的歌单点了随机。
“隋望这性子,倒是和承宇有些像,他俩见了面,肯定很多共同话题。”许懿礼开着车,中肯的评价道。
“哪天约出来吧,咱们四个吃顿饭,见见‘家属’。”江秋屿戳着四方阵,笑道。
“行啊。回头我问问承宇时间。往后靠靠,挡后视镜了。”
“哦好”仓鼠点头。
裱画店在胡同里,离三元桥的‘鹿屿’不远,是江秋屿常光顾的地方,有时候在‘鹿屿’无聊,会溜达到店里看看最近新到的画框,为下一张画做准备。他对画框还是有一种特殊的喜爱,就像给孩子选衣服一样,自己创造出来的作品当然配得上最好最适合的衣裳。
当然他的人质要更好的装扮,也要挂在最好的地方。
许懿礼开着车,听着江秋屿播放的车载音乐,大多都是轻音乐,没歌词的那种,或者钢琴曲,或是交响乐,再或者是流行歌曲的伴奏。平静淡泊,就像深山里的小溪,星斗清而亮。
许懿礼想着,口中不自觉说出了那句诗:“溪涨清风拂面,月落繁星满天。”
“数只船横浦口,一声笛起山前。”
许懿礼听到后半句,快速偏了下头,眼睛余光看见江秋屿和自己偏头对视。相视一笑,扭回头继续开着车。有些默契一旦形成,就成了难以割舍的习惯,时间久了,会入骨的那种。
就像现在江秋屿明白这首诗的含义,也隐约可以猜到为什么突然说出这首诗,就自顾自的讲了起来。
“我平常在家,在店里都喜欢放这种轻音乐,没有歌词的打扰,心能更平静下来。不论是作画,还是品茶。高二的时候爷爷去世,那段时间挺浮躁的,看书做题都专注不了太久,上课也容易分心。叫了不少次家长,偶然一次放着轻音乐能慢慢好一点,后来我父亲”说到这江秋屿顿了一下,有点落寞,但很快调整好又接着说。
“我父亲怕我心理压力大,带我去看了心理医生,医生说没什么事,就是高考压力再加上家里人去世,有轻微的创伤后遗症,只要慢慢调整就能好,药都没开,就说学习的时候放写轻音乐就行,时间会慢慢为我疗伤。很负责任的医生,在我调整好之后还会打电话回访。”
说完偏过头,手支着自己的下巴看着窗外,声音很轻,像是在问自己。
“你看,明明那个时候,我感觉我父亲还是很爱我的。”
许懿礼不打算评价他的父亲,只给他讲了一个故事。
“研二的时候,我的哲学老师曾经经历过这么一件事。当年他去九华山游学,受邀为寺庙出家弟子们讲课。夕阳西下的时候独自漫步在山腰处小溪边,远离首都这样的人潮汹涌的地方,安静感受树影婆娑、流水潺潺,当真是美不胜收,心旷神怡。望着轻快流淌的活水,他不禁疑惑‘这样清净明澈的泉水最终会流向何方?’故而跟随溪水往山底走,直至山下。发现这样纯洁宁静的溪水,最重要被淘米、做饭、洗澡、冲洗、甚至是冲厕所,就感到可惜。可能是身为哲学家的探索精神作祟,又想着被污染的溪水又会去哪儿?想到一部分会被大气吸收,成为水蒸气蒸发掉,蒸发的过程自我净化,最终化作雨雪霜霭。一部分会回归尘土,似入本源,汇集入海。”
江秋屿听着这段并不算开解的故事,也明白他无意评价他的这位父亲。人生的很多坎坎坷坷,都是要自己消化,自己排解。作为一位伴侣,首先是无条件的支持他,陪伴在他身边,尊重他的任何决定。
“不过还是要插一句,你这位父亲,做的当真失了分寸,既然户口迁出,如果日后需尽赡养义务,你我责无旁贷,可若是其他”许懿礼余光看着江秋屿的神色,淡淡道,“我看便算了吧。”
江秋屿略带感激,“我明白,他是我父亲,我不会让他晚年落寞。”
裱画店正好经过‘鹿屿’,在快经过的时候江秋屿出声提醒了他一下,在‘鹿屿’门前停了下来。许懿礼还有些纳闷儿,店里平常又员工照拂,没有特殊情况他也不会去。
他想起有一次在‘鹿屿’熬鹰,江秋屿就陪在他身边安静看着书。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里,鬼使神差的问江秋屿,“第一次见面时为什么你在店里?”问完就有些后悔,他是老板,他什么时候在店里,为什么在店里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江秋屿果然如他所料,翻书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但再多的反应也没有了,甚至头都没抬,看着书回答道:“平常的话我一般不在店里,平常有鲁齐和武钰在,若月也经常在店里。店里的日常运营我不费什么心。那天正巧去拿画框,下午也没什么事,就去店里待了会儿,顺便带几朵虞美人回家作画。”
末了又开玩笑似的补了一句,“一般没什么特别的事,我不会在店里,所以找我的话,还是直接敲房门概率大些!”
停好车往店里走,江秋屿自然的牵起了许懿礼的手,还是十指相扣的那种,很自然很平常的动作。许懿礼心底一暖,江秋屿感到手上的力道重了几分。
“叮咚”门前的风铃照旧敬业的发出声音。
今天在店里的是鲁齐和田若月,鲁齐在操作间扎花,田若月在店内迎客,看到来者是江秋屿和许懿礼,开始以为他俩和平常一样,过来发呆的,直到视线下移,看到两人的手。田若月顿时明白了。
田若月比其他员工更能审时度势,也更通透。明白江秋屿外冷内热的性子,虽然和自己的员工相处的也很好,平常当朋友吃饭聊天,但有一些私密性的话题总是能划好界限。但田若月不同,她和江秋屿的关系更亲近,熬鹰到店铺关门,三人经常一块约个晚饭。工作上他不方便做的事,说的话,田如月总是一点就通,也难怪江秋屿会把经营权交给她,当然也给了可观的股份和工资。
从初春开始,江秋屿没事儿就往店里跑,到后来许懿礼经常来店里。她就差不多明白了,到现在他俩牵着手来到‘鹿屿’,之前还算猜测的想法一下子立住了。同时也挺佩服,当下社会开放没错,但终归这种关系是上不得大台面的,不受法律保护。作为江秋屿的员工和她认为的朋友,除了真心的祝福外,还多了一些顾虑和担心,这条路比较艰难,但愿他们能一直走下去。
江秋屿牵着许懿礼的手走进店内,扬起手冲着若月朗声道。
“鲁齐,若月!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
鲁齐听到声音,从操作间出来,看到这一幕明显发愣。他不是不知道江秋屿的取向,但鲁齐不懂那么多弯弯绕绕,说白了就是很纯的直男,打心底里不太能接受同性恋,但既然是自家老板,也不好说什么,属于不理解但尊重这一挂的。
还是若月最先反应过来,笑着说:“恭喜呀屿哥,许教授!守得云开见月明,你俩要好好的呀!”说着还撇了一眼鲁齐,传递信号。
鲁齐天线虽然短,但信号不错,接收到了,立刻接话“哎就是就是,恭喜屿哥啦!小两口好好过日子,那有时间得请我们吃饭!哈哈哈哈哈。”鲁齐挠着头大笑道,“哎高策、黎黎他们知道不,喜事儿我得告诉他们一声儿,他们没见过许教授,肯定好奇!”
‘鹿屿’在京一共三家店,鲁齐和武钰固定在三元桥店里,今天武钰休假。田若月是经理,三个店都会串。高策、黎黎、安思霏还有谢回舟分别在其他两家店,半吊子江老板更醉心艺术和品牌活动,其他两个分店的经营权几乎都由若月管理。
江秋屿大方接受了他俩的祝福,也承诺了请客吃饭,寒暄了几句就牵着许懿礼离开了。期间许懿礼除了礼貌道谢外没有说话,不过笑容一直保持在脸上。
他已经过了爱意需要张扬宣泄的年纪,比起在到达大厅的众目睽睽之下拥抱接吻,他更愿意在这只有两个人的空间里袒露想念和疲惫。
江秋屿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他真的很感动,发自内心的感激江秋屿浓烈赤诚的爱意,他愿意把这段感情宣之于口,愿意把他介绍给员工、朋友,在北京为数不多还算亲密的熟人。但许懿礼的工作没办法让他用同样的方式回应这赤诚爱意,他虽然知道江秋屿不会在意,但爱可不就是尝觉亏欠。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自愿将自己的命运和对方相连,不管发生什么,也都并不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