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陪伴月亮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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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午，整个福利院的人都知道，新来的那个少年拥有了名字——星楼。mwangzaishuwu
他拉着月亮，和每一个见到的人热情地打招呼，快乐地告诉他们自己的名字，又在得到称赞和祝福时，笑弯了眉眼。
属于异国的发言让大家感到拗口，总会有人叫错。星楼也不在意，站在旁边耐心地重复，并一遍遍纠正错误的发音。
夕岁流含笑看着他，任由他拉着自己跑遍了整个福利院，告知了所有见到的人，最后甚至特意借了福利院的电话，告诉警察局那些热心的执法者们。
一直到晚餐时刻，他都不忘记给每一个认识的人打招呼，又或者主动认识新朋友，然后雀跃地和他们交换姓名。
做这件事的星楼格外郑重，充满了仪式感，每当他的名字被其他人唤起，他的眼睛都会明亮几分。
他的快乐是那么明显，轻易感染了每一个见到的人。不论之前认不认识，在这一刻，大家都为他送上了祝福。
星楼今天一整天，都很快乐。
月亮来看他了很快乐、知道了月亮的名字很快乐、月亮不走了很快乐、月亮给他起名字更快乐……
这份快乐，一直延续到傍晚。
天黑了，夕岁流要离开了。
这不是月亮第一次离开，但星楼这次的不舍表现得分外明显，拉着夕岁流的衣袖，亦步亦趋地不放手。
“我明天再来看你。”夕岁流低头哄道。
“……哦。”星楼小声应道，但还是不死心，希冀地看着他，“不能，陪我吗？”
“我们，睡一起。一张床，我只睡一点点。”
他比划了一下，表示一点点真的很少，剩下的都是月亮的。
夕岁流莞尔，但依旧拒绝：“不可以。”
星楼看了他好一会儿，确定无法改变他的决定，只能沮丧地垂下头，“哦……”
这一次，是真的有些不开心了。
“我会看着你。”拿他没办法，夕岁流柔和了声音安慰他，“你知道的，天快黑了。”
今晚的天气很好，不会有乌云。
星楼明白他的意思，少年很好哄，那点因为月亮要离开的低落因为这句安慰，很快就烟消云散，他的眼睛里多出了几分期待：“月亮和星星，会一起吗？”
“会的。”
夕岁流承诺，“它们会陪伴你一起入睡。”
星楼满足了，但依旧不舍得离开，固执地让月亮先走，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街道尽头，星楼才收回视线。
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看着月亮离开。
有点低落，也有点……开心。
因为他知道，月亮明天还会来。
星楼忍不住笑了，他忍不住垫着脚尖，孩子气地朝空中抓了一把。
只可惜月亮还没有出来，他只能遗憾地收回手。
星楼数着时间，看着暗下来的夜幕，第一次不仅期待着天黑，也期待起天亮。
等天亮了，月亮就会来看他了。
不过现在，月亮也在看着他。
星楼抬起头，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天已经黑透了，皎洁的圆月悬挂在夜幕正中，而它的旁边，是璀璨的星河。
今夜的星星，也格外得明亮。
星楼翘起了嘴角，脚步轻快，任谁看到了，都知道他现在格外开心。
不过回去的路上，恰好碰到了纳特女士。
星楼停下脚步，心情很好地打招呼，“纳特女士，晚安。”
这些天下来，他的图雅语越来越熟练，断句也越来越少，遇到稍短一些的句子，他完全可以流畅地说出来。纳特女士毫不怀疑，再给他一段时间，恐怕任谁也不能从语言上，发现他的不对劲。
纳特女士感到欣慰，但与此同时，她也为此感到担忧。
每年冬季即将到来的时候，官方都会派人来福利院做年末检查。米亚城政府给福利院分配的资金并不多，所以每到这时候，来检查的官员都会极尽严苛，堪称吹毛求疵。
而星楼必须在那之前，离开福利院。
留给这个孩子的时间不多了。
纳特女士在心里叹了口气，叫住了他，和蔼可亲地问：“今天觉得怎么样？”
“很好！”提起月亮，星楼一下子心情大好，他重重地点头强调，“特别好！”
不仅如此，他还迫不及待地主动分享：“我有了，名字。”
今天纳特女士一直没下来，所以到现在星楼才有机会告诉她，少年不禁分外认真，尤其纳特女士还给他取过一个他很喜欢的代号。
所以星楼介绍得分外详细起来，他认真给纳特女士解释了这个名字的来历和祝愿，并在最后弯着眼睛表示：“追月者，是喜欢月亮的人、受月亮眷顾的人。”
“而星楼，是天上的星星，是陪伴月亮的人。”
“追月者，喜欢月亮。星楼，陪伴月亮。”
“都好，我都喜欢，但更喜欢，星楼。”星楼指着自己，开心地重复，“我是，星星。”
“喜欢！”
纳特女士怔然，她看着星楼眼睛里纯粹的喜悦，半晌，不由得跟着露出一个笑容。
“祝贺你，”她心中的担忧暂时散了些，声音里透着慈和，“你有了一个很好的名字，星楼。”
“嗯！”
星楼快乐地和她道谢回礼，才在月光下回了自己的住处。
纳特女士看着他无忧无虑的背影渐渐远去，心中想起了希拉里小姐的话。
这个孩子，拥有着探索世界的勇气和决心，过去的灾难并没有打倒他，反而在这种情况下，依旧跃跃欲试地想要触碰这个世界。
他是一个奇迹，纳特女士忍不住想。
深秋时节，萧瑟的叶子缓缓落下，米亚城冷寂了几分，但彩虹福利院内却一反常态，变得热闹起来。
最近福利院多了一位经常造访的先生，每次到来，他都会带着一些礼物，有时候是香甜的小蛋糕和糖果、有时候是崭新的书本和铅笔、有时候是新奇的玩具……
据说，提前发下来的冬衣，也是这位先生捐赠的。
福利院的孩子都很期待这位慷慨的先生，而且这位先生每次到来，都和那个大孩子星楼在一起。小孩子们犹犹豫豫，最后只敢拉着星楼说悄悄话，由他代为转达谢意。
这让纳特女士有些意外，她仔细观察几天，发现不仅如此，偶尔那位夕先生独处，孩子们也不会靠近，反而下意识地避开那片地方，给他留下一个清净的空间。
倒是星楼，最近有不少孩子开始和他玩。时间久了，显而易见地亲近起来。
对此，爱莉小姐表示，“那位先生虽然温和慷慨，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距离感。不说那些孩子了，就是我在那位先生面前，都不自觉地变得拘谨起来。”
“至于星楼，”爱莉小姐笑了，她调皮地眨眨眼，“我觉得和那个孩子相处久了，没有人会不喜欢他。”
你看，就连之前无意识排挤星楼的那些孩子，现在不也主动开始邀请他一起玩了吗？
“不过，这也是夕先生带来的机会。”她说，“他给了那些孩子主动放下前嫌的契机，让他们能够真实认识到，星楼是一个怎样的人。”
纳特女士笑了，她低头看了看热闹的院子，孩子们正围着星楼分糖果，嘴甜的哥哥哥哥叫个不停，少有和人打交道的少年显然颇为苦恼，正板着脸让他们排队。
而那位带来一切的夕先生，正在角落里看着书，安静得像一尊雕像，经常被人不自觉地忽视。
偶尔，他会抬头看一眼星楼，眼里充溢着笑意。忙完了的少年会跑过来，不知道是抱怨还是嘟囔和他说着话，男人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应两声。
“诶，琳达警探他们也来了。”
楼上，爱莉小姐一眼就瞥见了停在铁门外的汽车，表情变得惊喜，“我都快忘了，今天又是休息日了。”
她看向纳特女士，“女士……”
“去吧，”纳特女士会意，冲她眨眨眼，“我这里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了。”
爱莉小姐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离开了办公室就忍不住快步下楼。自从和这位获得过橡树徽章的优秀警探认识后，爱莉小姐就深深地崇拜着她。琳达警探每次到访，爱莉都一定要热情地跟前跟后。
她来到了院子里，琳达警探正和星楼说着话。确定现在少年的状况好转，她也不再担忧，转而带着新人开始做起了义工，替孩子们修理起坏掉的玩具。
爱莉连忙上前，紧跟其后，在旁边安慰一个抱着破旧的洋娃娃，看上去快要哭出来的小女孩。
院子里又热闹起来，星楼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抽身。他趁着没有人注意，偷偷跑到花木的阴影处，发现没有任何人发现，才愉快地松了一口气。
夕岁流抬头，含笑喂给他一颗糖。
星楼唔了一声，坐在了他身边，感受着嘴里甜滋滋的味道，忍不住惬意地眯起眼。
“你怎么、不吃？”他问，“我给你留了，糖。”
“我不喜欢吃，”夕岁流揉揉他的脑袋，“太甜了。”
“可是，上次的蛋糕，也甜。”星楼皱眉，不开心地指出，“你都吃了。”
看着一脸“你是不是在撒谎”的少年，夕岁流难得感到苦恼，他沉吟了许久，还是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当时的失态。
“给你，买蛋糕。”
然而不等夕岁流思考清楚，星楼已经低下头在口袋里找了找，掏出了一把叮当作响的硬币。
夕岁流一怔。
星楼没注意，他认真又数了一遍，确认是十六枚，才递给了夕岁流。
“十枚硬币，买两个蛋糕。”星楼已经替他计划好了，认真安排，“还有六枚，买苹果汁，爱莉说，好喝。”
夕岁流没有动作，星楼有些疑惑不解，他歪头，主动拉过月亮的手，把硬币放在了他的手心里。
硬币叮当落下时，犹带着星星温热的体温，落在月亮冰冷的手心里。
他下意识握紧，仿佛在留恋硬币上的温度。
星楼放下心来，学着夕岁流的样子，满意地摸摸他的头，语重心长地道：“不要、挑食。”
夕岁流哭笑不得。
他顿了下，才低声问：“你哪里来的钱？”
福利院只保证孤儿的基本生活，并不会给孩子们发零花钱。
“送牛奶。”星楼吸吮着糖果，含混不清地说道，“等下次，我还攒，都给你。”
他心里有些可惜，如果福利院允许他出百合街，那他就可以有更多办法赚钱了。
百合街喝牛奶的人并不多。
十六枚，还是太少。他默默想，有些沮丧，月亮吃一次小蛋糕就没有了。
他送的牛奶看上去也很好喝。
要下次再请月亮了，星楼想。
夕岁流看了看认真思考的少年，过会儿，垂下眼睛看向掌心里的一捧硬币。
他并没有拒绝，而是小心收了起来。
下午，彩虹福利院的阳光温和灿烂。
琳达警探低下头，将修补好的洋娃娃递给了小姑娘。她记得这个孩子，是被她送来的那些孩子其中之一。
这个女孩的年龄和她的女儿差不多，琳达警探柔和了神色，细心询问起一些事情。
小女孩看了她一眼，抱着洋娃娃低声道：“这里很好，就是没有姐姐。”
琳达警探一愣，她知道女孩口中的姐姐是谁……
“我想找姐姐，您能——”
“警探！”刚刚出去的新人突然快步走了过来，神色凝重，凑过来低声道，“出事了。”
琳达警探表情一凌，暂时顾不得其他，抱歉地将小女孩交给爱莉，“我这边有事，这个孩子先麻烦你了。”
爱莉小姐连忙点头，“这是我该做的，你先去忙吧。”
琳达点点头，急匆匆就要离开，不过走到一半，她突然又快步跑回来，抱了抱那个小女孩，“别怕。”
她低声道：“我会留意的，你的姐姐。”
女孩口中的姐姐，正是天使之家孤儿院里的上一批孩子，是少有的因为年龄问题被“处理”的孩子之一。
天使之家孤儿院到底是怎么处理那些年龄超标的孩子，没有人知道，包括那些经常光顾的熟客们，这些并不是他们乐意关注的问题。
警局调查了许久，才从孤儿院的资金往来中发现了一些端倪，找到了几具孩子的尸骨。
但更多的，就查不到了。
女孩的姐姐就是其中之一。
纵然知道那个姐姐活下来的可能性很低，但琳达还是默默把这件事记在心里，如果还活着的话，那就一定要找回来。
这些念头只是一瞬间，很快，新人的汇报就让她皱紧了眉。
“……有人举报……现场……图案……波浪……盐粒……”
她的表情变得愈加凝重了。
在她的身后，爱莉小姐蹲下身子，轻声安抚着小女孩。
“一定会找到的，克洛伊。”
克洛伊没有说话，她抱着洋娃娃，一声不吭地盯着琳达警探离去的方向。
而另一边，花木的阴影下，有人投来远远的一瞥。
米亚警察局的动作，有些慢啊……他想。
不过，剩下的事情就不是他需要操心的了。
夕岁流收回视线，看向正趴在他膝头昏昏欲睡的少年，捏住他的鼻子。
睡着了的星楼皱紧眉，坚持了很久，最后终于忍不住睁开眼。
“困。”他委屈地道，“想睡。”
“那就回去睡。”夕岁流拍拍他的肩膀，“天冷了，会着凉的。”
星楼拉着他的衣摆，不愿意。
但过了一会儿，他想到了什么，还是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那你今天，早点回去。”
他在夕岁流不解的目光下解释，“要买蛋糕、苹果汁，去晚了，没有。”
说到这里，他表情严肃起来，也不赖在月亮怀里不动了，站起来催促道：“快回去，鸢尾街十六号，买。”
好几天了，星楼发现，虽然每次都会给他带好吃的来，但月亮几乎什么都不吃，只偶尔会喝点茶水。
月亮好挑食，星楼忧心忡忡地想，不吃东西不好。
如果他可以出去的话就好了，就可以给月亮买小蛋糕。
现在，就只能让月亮自己去买了。
想到爱莉小姐口中那家店的受欢迎程度，星楼的表情更凝重了，他拽着夕岁流，殷切地将他送到了门外。
“一定要吃，我还会，赚钱。”星楼严肃地开口，“不可以，太挑食。”
夕岁流无奈，看着他不走就不动的星楼，思考了下，最后还是在他的督促下离开了。
星楼沿着栏杆的缝隙看着他离开，直到身影远去才收回目光。
这是他最近的爱好，每天晚上，他都要看着月亮离开的背影才愿意回去。
可是今天，星楼抬起头，看了眼天色，表情有点沮丧。
现在才午后，前几天月亮都是晚饭前才离开。
可是爱莉说那家店生意特别好。
星楼叹了口气，不太开心。
要是他能够离开百合街就好了……
而另一边，鸢尾街十六号。
鸢尾街和百合街只隔了两条街道，但比起较为冷清的百合街，鸢尾街要热闹得多。尤其是在街尾的地方，有一家生意很好的玛丽面包店。
店长玛丽婶婶，是十年前搬来米亚的外地人，但凭借着她的好手艺，很快就让玛丽面包店风靡了整个米亚城。
特别是玛丽婶婶做的纸杯蛋糕，据说就连飞鸟区的贵族们，都会让仆人经常来购买。
这天下午，玛丽婶婶刚送走一波客人，还不等她歇息，就又有人上门了。
“你好。”
一道温和的嗓音响起，让玛丽婶婶下意识抬起了头。
站在柜台前的，是一个俊美的东方人。
玛丽婶婶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人的样貌，只觉得这个人就像那些贵族——不，比那些贵族还要神秘、还要优雅。
她下意识地想道，在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时候就变得局促起来：“你好，请问需要什么吗？”
“两个纸杯蛋糕，一杯苹果汁。”
来客显然早就已经想好了，没有犹豫地说道。
听到他要的东西，玛丽婶婶不由得放松了些，这些都是她店里的招牌，看来这是一个十分了解玛丽面包店的客人。
玛丽婶婶的笑容热切了些，她利落地将纸杯蛋糕和苹果汁装好，然后递了过去。
客人在口袋里翻找了下，玛丽婶婶确信自己听到了硬币的碰撞声，但之后递过来的，却是一张纸钞。
“这……”
玛丽婶婶看清楚纸钞的面额，面上流露出惊讶和为难，这种大额纸钞在整个米亚都不多见。
印象中，玛丽婶婶记得这是在图雅联邦里，一些四处贸易的商人才会用到的纸钞，而且多用于大宗贸易。
以这张纸钞的额度，把玛丽婶婶店里现存的所有现金加起来，都不够找零。
“没关系，不用找了。”客人看出她的为难，将纸钞放在柜台上推了过去，温和地道，“我身上没有其它的钱了，只有这个。”
“可是我听见了，”玛丽婶婶下意识地道，她做的是小本生意，对硬币碰撞的声音再了解不过，“您的口袋里有……”
她看了过去，目光正好触及客人黑色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剩下的话就不由自主地咽下了。
仿佛在这个人面前，任何质疑都是一种冒犯。
她呐呐地闭上了嘴，生怕客人会觉得不悦，但与她想象的不同，客人冲她和煦地笑了笑。
“不是货币，”他主动解释道，语气柔和，“那是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