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 大婚（上）
景和八年春 正月十四，帝后大婚。
国寺铭文钟从天方初亮敲响，连接天边晨曦与朝阳，扩展至人间。
红绸遍地，如朝瑾所言，自雍阳门往外，整个京都的街道都被铺满红绸。
道旁是一棵棵硕果压枝的柿子树，沉甸甸的红果在今日的喜庆下尤其惹眼。
零星的鸟雀立于枝头歪头静待这场盛事。
长鱼姣端坐于婚房，安酒难得换上了红装，跟着金桔周芜喜笑盈盈的从袖间掏出为长鱼姣添妆的贺礼，
“姣姣，愿你往后一切顺遂。”
凤衔珠轻轻晃悠的华贵凤冠压不下长鱼姣半点风姿，曾如霜雪傲然的月宫仙在曳地喜袍的环绕中添了几分烟火气。
妩媚撩人的狐狸眼翘起弯弯的弧，浅笑嫣然迎接终于而来的，属于长鱼姣的未来。
“妹妹！我来接你了！”
长鱼野恣意张扬的声音传来，喜娘忙笑着将一旁早早备好的狐狸面具给长鱼姣戴上。
长鱼姣说她不愿在成婚这日蒙着盖头上花车，朝瑾便问她，是否要带上旬阳城的面具。
说是旬阳城的面具，可事实上长鱼姣脸上的面具一笔一划皆是朝瑾亲自描绘。
是他心中的小狐狸。
长鱼姣刚将面具戴好，便不自觉笑了起来，微微倾就的身子被喜娘推回原地，
“皇后娘娘安心，咱们二公子可不能叫娘娘足下沾尘！”
长鱼姣不自在的动了动盘腿而坐的双腿，又看向门外一身红衣的长鱼野，握紧了掌心。
长鱼野入内时脸上笑意灿烂，在长鱼姣面上跪倒，
“姣姣，哥哥背你出门。”
长鱼姣看着眼前消瘦但宽实的脊背，眼底忽然湿润。
俯身扑倒在长鱼野后背，心底终于升起一丝出嫁的悲伤，
“哥哥，我舍不得你。”
长鱼野被长鱼姣的话砸的晕头转向，一时眼泪跟着笑容一并绽开，
“傻姣姣，咱们如今都在京城，只要你想随时回家来，柿柿院旁的如意院总空着多无聊啊，皇上如果待你不好咱们就回濮阳去，让他一个人，独守空闺！”
长鱼姣心底的那点怅惘被长鱼野很快的吹散，第一次真正如被娇养长大的幼妹亲昵的将脑袋搁下，挨着兄长的后颈碰了碰，
“哥哥，谢谢你。”
谢你给了我永远无需质疑的底气。
偏爱与被爱的灼热。
在窥不见天光的那些年。
“好在有你，哥哥。”
长鱼野心底酸涩一片。
从那样瘦小的姣，到如今风华绝代的长鱼姣。
长鱼野在不舍中更多是欣慰。
“下辈子早点做我妹妹，今生怪我没去找你。”
说着又叹了一声，带着独属于长鱼野的嚣张，
“若有来生，我定要将所有妄图求娶我们姣姣的臭小子打个遍，才不要你这样早的嫁人！”
长鱼姣听了不自觉笑出声，轻轻应他，
“怪我应的太快，早知如此该叫哥哥再揍他两拳。”
长鱼姣偏心的话听的长鱼野咧嘴笑了起来，在笑声尾端才轻轻问了一句，
“姣姣，你真心想嫁他吗，我以为还要再久一些。”
长鱼野的问题让长鱼姣有一瞬的沉默，回应他的是长鱼姣清凌凌的笑声，
“没有人可以再逼我做不愿意的事。
我与他，从未相爱过，又何必声嘶力竭的长久折磨。”
太过理智的回答让长鱼野有一瞬间的茫然。
今日的一切都在无尽的喜意中，可是姣姣说，从未相爱过。
长鱼野猛的停下脚步，
“姣姣不爱他？”
长鱼姣眼底闪过一丝犹豫。
爱吗。
不爱的。
她没法再爱任何人。
长鱼姣敲了敲长鱼野的脑袋，
“他都不问了哥哥还这样在意。
长鱼姣永远只爱长鱼姣，我好繁华喜热闹，他的聘书在那一刻打动了我，叫我生出心软，我便嫁，何必纠缠我是否爱他？”
长鱼姣又想了想长鱼野的性子到底又解释了一句，
“哥哥，他在许多瞬间，当真叫人心动。”
沉醉的着迷的心动，不可抑制的心跳加速。
她不爱朝瑾，但再没有人能像朝瑾一样，叫她有片刻失神。
长鱼野只是轻声对他的妹妹说，
“姣姣，难得糊涂，若情之所至，暂且放纵有何不可。”
大门近在眼前，红绸蜿蜒，尽头是早已下马等候的朝瑾。
白发红衣，风姿卓越。
世无其二的朝瑾带着藏不住也不愿藏的期盼，等待着他的妻子。
唯一叫围观的朝臣百姓窃窃私语的，大抵是他们威严的帝王面上戴着的那个兔子面具。
待看见被兄长背出家门的皇后娘娘面上也戴着的狐狸面具时，百姓们才会心一笑，
“原来皇上是被皇后娘娘吃定了？”
“怎么说的？”
“狐狸叼兔子，这还不明显吗？”
“真没想到，皇上也会惧内！”
耳畔嘈杂的人声顺着风吹进二人耳中，长鱼姣唇角轻轻翘了翘，看向没与她商量，自行决定带上面具的朝瑾。
“愿皇上与姣姣恩爱白首，两不疑。”
长鱼野在朝瑾面前站定，一字一句认真的开口。
朝瑾浅笑应诺，
“朝瑾之与长鱼姣，恩爱白头。”
在长鱼姣被朝瑾抱过时，长鱼野感受到发尾忽然轻轻晃了一下，在回过神后，才发现他视若珍宝的两个金银铃铛中，多出了一颗玉铃铛。
长鱼野忍了一路的眼泪终于在这一次肆虐。
好像回到了，他第一次从长鱼姣手中抢走铃铛时，
“铃铛声响，便有指引回家的方向。
长鱼家不是姣姣的家，但长鱼野的家永远是。”
长鱼野每一次摇响铃铛，都是在为远方的妹妹，指引归家之路。
如今长鱼姣将最后一颗铃铛替长鱼野挂上。
长鱼野才知道，他真的将妹妹接回了家。
无论天涯海角，只要铃铛还在想，他们兄妹便永远不会失散。
长鱼姣藏在面具下的眼睛微微泛红，看向长鱼野许久才绽开无比灿烂的笑容，
“哥哥，我会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