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分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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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梁记一楼通往二楼的木门被风带上,关得严严实实,没人知道楼道发生了什么。moweiwenxuan
喧哗热闹的大厅,服务生招呼客人进出,冷热交替在玻璃门上结上一层淡淡的雾气。
党颖脸上是被酒染就得红晕,她脑子混沌的靠在陈澈身上。
陈澈摸摸她的头发,语气轻哄,“要是让岑女士知道你又偷偷喝酒就完了。”岑女士是党颖的妈妈,a市市医院的一名医生。
党颖对酒精有轻微过敏,岑女士素日耳提面命不许她喝酒,偏偏她极为贪杯。
今晚好说歹说陈澈才允了她半杯,眼下她不止脸上,连带着手臂脖颈也攀上红色。
党颖想到李知漾,笑了,“姑姑上哪遇到这么个极品啊,可爱极了。”
晚餐前,他们从榆城唯一一家五星级酒店四季换来了这个中学门口的小饭馆,党颖心中颇有不爽。
陈澈对餐食极为挑剔,虽然愿意陪着陆先和胡闹,可是一晚上下来,除了伺候她吃饭基本没怎么动筷子。
她记仇,不想让陆先和的‘清贫’人设卖得太顺利。于是从她刚在苏富比·港城秋拍珠宝专场拍下的天价钻石冠冕,谈到陆先和在党家拥有一座无比豪华的玫瑰暖房。
她并不点到为止,而是细细提及陆先和悉心照料的花。
不局限于从厄尔多尔火山地区数千米海拔上长成,便直接空运过来的上百种玫瑰,更有重金聘请的培育专家培植出的数年不败的稀有品种。
谈及这些研究员终生为党家服务,有着充足的经费,每日工作便是繁育新种,是陆先和十二岁那年,党文启送的生日礼物。
她有意提醒李知漾,陆先和在胡说八道卖惨。然而说完,众人一看,李知漾面色十分茫然。
陆先和都不由得看向她,她被盯急了饭也吃不下,面色窘迫问怎么了。众人默。
陆先和斜斜倚在靠背上,眉眼疏冷,“错了。是我捡到的。”
李淮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问他们怎么还没回来。倏地,“姐姐!——”陈夕厉喝声从身后传来。
党颖一瞬酒醒,众人纷纷回头,赫然见被三个五大三粗大男人制服的姑娘们,同时认出这几个人是刚才与他们起冲突的后桌人。
面色发红的矮个男人拉着姜橙双手,把她往大厅带。
陈夕跟在一旁满头大汗,想把姜橙扯回来,被另一个瘦高男人一脚踹到店里堆积的酒箱上。
他喝醉了酒,力气不够,差点把自己也一并甩出去。陈夕身上吃痛起身撑着墙壁站稳步子,酒箱却接连跌落,酒瓶啷当响,酒水汩汩流湿一地。
陆先和眼睛危险的眯起,瞥见被男人抓住头发狠狠向后拖拽的李知漾,他额角不受控的跳了跳。
她白皙脸蛋上印着带血的指印,头发凌乱飘落近乎跪在地上,无半点平日里的纯白干净,狼狈极了。
李知漾匆匆扫他一眼一字未说,固执想去扶陈夕,却被身后巨大的力拉扯,整个人跌坐在一片酒水之中。
她与挟持她的男人身上都有血色,分不清是谁的,手上捏着一只碎裂的沾染血水的酒瓶,跌坐到地上也没松开。
陆先和冷着脸,拨过隔壁桌的转盘顺了支白酒瓶,就着桌边狠狠敲碎。
李知漾见到他莽撞起身,拧眉着急催促他:“先看——”
下一瞬,似是头皮绷紧带出了剧烈的疼痛,她秀气的五官皱成一团。
她头皮发紧疼得慌,看不清他阎罗般阴沉沉的脸,仓促喝他:“看姜橙!”、
她尚且自顾不暇,还有心思管别人,陆先和心情糟透了。他唇线绷直,面无表情,咔嚓一声利落地卸了那男人的右胳膊。
李知漾顺势后跌,下意识去拉姜橙,才发现她们已经被党颖护在身后。她神情一松,双腿发软又坐回地上喘着粗气。
姜橙大咧咧地连喊带叫,惊魂未定,语气兴奋:“天啊!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漾姐会动手”
“两下!她一个玻璃瓶往那头猪头上敲了两下才敲碎。”
“她细胳膊细腿,一看就只有被欺负的份,得让哥哥把他们大卸八块才行。”
声音一字一字钻进耳朵里,陆先和一腔怒火无处发泄,他修长如白玉的手掐上男人脖子,哐当一声将他掼到墙上。
陆先和笑得阴沉,丢掉惯有的优雅。他勾起唇角,看着面前手臂软软坠着,疼出汗的男人。
碎玻璃瓶在他手里极为飘逸地转了个圈,他却像转架子鼓鼓棒一样干脆。
陆先和淡淡,“活腻了就别活了。”
瓶底扎入男人的大腿根,一霎,那人滑落血如水注,敲掉底部后的玻璃瓶锋利且无规则。
他面上平静,选了一个极为严苛的角度。
血水与流淌的小麦酒争艳合流,他的裤腿也濡染上艳色,他只低头看一眼,眸色冷漠疏离。
身后早就安静,他们像旁观她们被制服一样,旁观了另一场暴力。
忙着躲远点的,着急喊老板的,屋外暴雨倾盆没法往外走,整个大厅一片混乱。众人避之不及,生怕被战火殃及。
这一切落在李知漾眼里有着极强极大的冲击,他和平时太不一样,身姿颀长脊背绷直宛如梭枪,一副逮谁弄死谁的狠厉样。
男人痛得几乎晕厥闷声□□,李知漾也没好到哪去。她抬手牵他,没能站直身。
陆先和低眸看她眼,大手在身上胡乱几下擦干净手,微弯腰一把捞起她贴着自己。
她额角的发被汗濡湿,气息不平,张口却喑哑无声,冲他摇头。陆先和似笑非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李知漾却信任地放下心来,借腰间的手倚着他胸膛。后者却歪头,长腿操起铁棍,狠狠敲上男人的腿。男人发出如猪猡般的尖叫,眼一瞪痛晕过去。
场景凶悍,李知漾血色褪尽,挣掉他的搂抱。
陆先和手微顿,见她眼神清明,无一丝晦暗,手一松把棍子扔了。
他伸手动作粗鲁的擦净她小脸上的血迹,赫然见绯红清晰的手印。
陆先和眸中掠过一阵狠色,怒意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恍然发现她垂落在身侧的手,仍紧握酒瓶,整个人不安地颤抖。
酒瓶上的血一滴一滴,滴落在她的白鞋上。
陆先和低眉敛睫与她对视,大手抽过一旁的纸巾,兀自蹲下身想为她擦净。
他手来没来得及动作,白鞋的主人就往后退了两步。
陆先和手停在空中,冷笑起身,揉成团的纸巾直直砸在她脸上。
纸团顺着她鼻尖掉落到地面,他扬长而去没再回头。李知漾后知后觉眼睛发涩,蓦得低下头去。
半分钟后,走掉的男人又沉着脸又回来。
李知漾愣愣抬头,他轮廓冷然,绷紧,比外面的大雨还要多几分凛意。
“一会警察就来了,我们得”她忐忑道。
他冷然:“轮不到你出头。”
榆城十二月雨水很多,城区老旧排水系统做得并不好,大雨倾盆如泼水的时候,走在道上雨水能没上小腿。
眼下便是如此,急流湍湍犹如墨水,踩进去才知道深浅。
路灯的光晕掉进水里被他们踩散又聚拢,陆先和带她涉水走过马路,上了榆中旁边昏暗的小巷停着的车。
在副驾驶上的李知漾如坐针毡,浑身又湿又黏稠,有雨水有酒水,脚上就更难受了,网兜了两鞋水。那人从另一侧上了车,迎面扔来一块毛巾盖在她脸上。
见她没动作,陆先和偏过身来,长指撩起她湿漉漉的碎发看她额头的伤,微肿有血丝。他盯着她的脸,细细密密地查看,脸,耳,下颌,颈。
他抬手要脱掉她的外衣,李知漾急了,推开他:“别碰我!”
时间仿佛以一种诡异的方式静止了,车内澄黄温馨的顶灯照在两张,一张比一张更沉郁的脸上。
陆先和引以为傲的忍耐力,再度锐减。“别碰你?”
他冷笑,“你也是这么和那群混蛋说的?还是你不知死活扑上去,以为自己能全身而退?”
他真的烦透她这样了。
她有几条命够自己这么作弄。
如果不是今晚那几个人喝得太醉没精神,她以为自己能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一楼吗。
陆先和胸膛起伏不停,她往车门躲,微微颤抖的身体单薄且瘦弱,掐着领口的衣服,面色发白地看着他。
他心似是被攥紧,任她抛上抛下。他口中干涩,眼皮极快张阖两下,不动声色软了口吻。
“我和你说过,遇到事情要会开口,有问题就要逃”
她说:“三下。”
她不承认是自己胆子小不敢用力,“不是两下,瓶子太硬了。”
他敛住,静默。李知漾比划了一下,定定看他,“你高兴了吗?”
他是一块在榆城冬月冻坏的硬骨,不折腰不着调,一身顽劣,自己不开心也要拉着别人不开心的典型。
他伞撑得稳稳当当,她没淋多少雨。他拉着她淌过深及小腿肚的街水时,她就知道,他在不高兴。
现在呢。你高兴了吗。
陆先和的话被堵了回去,愣着看她,她眼睛婆娑起雾,周身泛着傻气,面上被泛黄灯光照的无处隐藏的细小绒毛湿漉漉的,她也湿漉漉的。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她有太过清寂的轮廓,总让他有种抓住只蝴蝶的错觉。
他真是怕了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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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光总是格外明亮,白墙白大衣白被,目之所及一片反光的白,有些晃眼睛。
李知漾觉得陆先和有些大题小做,她只是看着狼狈,额角磕伤了,脖颈脸颊略有掐痕,并没有受什么伤。
毕竟对方是站着不动让她白打了三下,足可以见醉的有多么没力气。
医生为李知漾处理好额角的伤后,党颖进来了。事情比想象中更好解决,陈澈叫来的邹律处理这类事情得心应手,十分擅长。
那三人中除了拽着李知漾的那个男人被陆先和揍得稍狠,送去了急诊。其余二人,无论李淮还是谈叙,下手都十分有分寸,一番下来酒也醒了,利利索索什么都交代了正在警局配合做笔录。疑惑的是,他们都不记得事情是怎么开始的了。
不太幸运的巧合是,他们喝着酒开车回去的同伴在路上出了事,索性没撞到别人,只是一口气开进了绿化带里,眼下都在同家医院。
姜橙陈夕这批小的明天还要上学,谈叙开车把人送回去了。李知漾在医院做完笔录,余下的事党颖让她不用操心。
她一身湿意,尤其是鞋子。看得党颖眉头紧蹙,心疼地把李知漾外衣换下,给她披上带着暖意的外套。
李知漾发现衣服很眼熟,好像是陈澈的,开口和党颖道谢。
党颖拿来热水为她先暖手,问她为什么先动手。李知漾冷得唇色发白,直直说看他们不爽。
党颖忍不住发笑,亲昵地摸摸她的头。几秒后,党颖又问:“你怕他?”
李知漾摇摇头,动手的人是他的话,她并不畏惧:“我只是不希望他是那样下手狠辣的人。”
他自损八百杀人一千,做事不留余地。当着她的面言笑晏晏,背后打人大有不见血不停手,不满意不停手的架势,李知漾很担心。
党颖微笑:“贞姨——”她没过多解释只说了一句,你以后会认识的。
“虽然他离姑姑想要培养的温柔有礼的世家公子相去甚远,早已成为一块流血不流泪的硬骨头。”
“但他是贞姨和姑姑联手教出来的,他有分寸,长不歪。”
贞姨大气,党文沛慷慨。他的标准和别人不一样,原则底线却有两位女性长辈多年慷慨温柔的教养,从未出错。
党颖微微一笑,事出有因,她完全支持陆先和的行为。且不说陆先和下手极有分寸,看着可怖却并不会致残。
就算今天真出了什么事,也是对方罪有应得。
陆先和在看到医生为她处理好伤口后,就从医院离开了。
起初,李知漾以为他只是去买什么东西,直到他没再出现,她才钝钝地反应过来。
为了婉拒党颖送她回去的提议,她匆匆拿过医生开好的药,上了随手拦的出租车。
车门紧闭,锁着久不流通的郁气,侧边吹出来的暖气又混杂着浓重的车载香水,吹得李知漾眼睛发疼。
她上车的那一刻就在后悔,应该下车走路回梨园的。
李知漾不喜欢从机器里出来的非自然的暖风,她理所当然地觉得,她和每个榆城小孩一样。
在成长过程中,受尽榆城凛风的提拔。即使它无孔不入,吹在身上是冷的,痛的,沉的,可同样也是让人沉迷的。
她推门进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钟了。
客厅没有开灯,只有李斯言的房间隐隐透着电脑屏幕忽明忽暗的,森冷的白光。
听到动静,他说话的声音由远及近:
“怎么这么晚?虽然我很理解你想和那男的相处久一些的心情,但是你还没有到可以过点不回家的年纪吧。”
李知漾没回答他,甚至没听清他的后半句话。房门关上落锁的那一刻,她也乏力地滑坐在地上。
李斯言到客厅时就看到这么一幕,她微微仰面靠着门掩目休息,面色发白不说,额头还顶着涂了药水的红肿。
他大骇,奔过来扶她,“他打你了?”他脸色变冷,作势要开门出去。
李知漾嗓音惫懒干哑,抬手拦他,“没有。”
李斯言眼里的担忧都渗了几分冷意,“你头上的伤怎么回事,不接我电话就算了,有事也不给我打一个。”
她缓缓睁眼,心下倦怠,“都处理好了,别跟着操心。”
末了,她扫他一眼,又阖紧眼眸,“你先回房间,我没力气你让我在这坐一会。”
李斯言见她意懒,没有多问,也没任由她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捞起她腿弯,抱她到房间里。
她说身上脏,不肯到床上躺着。李斯言啧了下嘴,不知道她为什么在这件事情上,异常的固执。
她难得地没有顺从,说不肯就怎么都不肯。
李斯言自然不可能让她躺回地上,要放她到床上的动作似是被她察觉。
她在他怀里嘟囔声,微微撒娇态的往他怀里躲靠,显出罕见的依恋的姿态。
李斯言望着正对着窗户上的他们的投影,怔愣了片刻。
他渐渐收紧抱着她的手,眼见她窝在他肩头的小脸有半明半暗的静谧。李斯言微微垂眸,把她放到地面上。
他草草翻来件他的干净长衣裤给她,让她换上。她也没推阻,只是让他出去。
他在门口等了一阵,以为按她的性格,估计又得在地上坐上半天,等到缓过劲来洗过澡再休息。
三五分钟后,李斯言敲门,房内无人应声。他径自开门,才看见她已经换好衣服,闭着眼睡过去。
她好像很累,呼吸平稳,睡得很沉。
李斯言正要退出门,无端瞥见她闲闲放在被子上的手仍捏着手机,指尖还泛着不自然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