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陈州驿馆
谢运听到这里,背上的汗毛都倒竖起来了,“这么说,这何兴明,是被人谋杀后,又被挂到房梁上的?”
包绶点点头,“基本可以这么认为,因为我后来又在何兴明的衣服前襟上,发现了大片血渍,原本血渍干涸后变成乌黑色,和衣服融为一体,所以没被发现,但后来仔细检查才被发现,所以我怀疑何兴明是被人毒杀后,又挂到房梁上的。chuoyuexs”
谢运疑惑地问道,“可是,如果是死后被人缢死,那脖子上的伤痕不是会不一样吗?我之前听人说,颜色会不一样?”
苏轼也道,“对啊,这么明显的破绽,饶州府怎么会轻易定案呢?只要尸检就一定会发现吧,这样说的话,饶州府的嫌疑就很大吧。”
包绶道,“尸体的缢痕没有任何破绽,只要在受害人咽气之前,把尸体挂上去就可以了。”
苏轼豁然开朗地道,“所以你带着何兴明的尸体回京,是打算追查他的死因吗?”
包绶一双眼睛在黑暗里熠熠生光,“对,饶州府已经结案,判定何兴明是自缢,只有把他的尸体带到京城,重新验尸,才能查明真相,可没想到走到半路,何兴明的尸体竟然被人盗走了。”
苏轼平静地道,“那么就说明,这次偷走何兴明尸体的人,就是杀死何兴明的凶手!”
包绶缓缓点了点头,“我正是这样认为。”
此时夜深人静,整个大堂空落落地幽暗沉静,破旧的大堂里,浸骨的穿堂风幽幽吹过,屋外北风吹动窗棂的声音咔咔作响。
包绶的话,更使空气显得愈加压抑和沉闷。
苏轼率先打破沉默,他显得异常冷静,一双漆黑的眼睛在黑暗里像点漆一样明亮,“包少君,目前有怀疑的对象吗?”
包绶沉默了一下“暂时还没有什么头绪,在这家驿馆入住的官员几乎都有嫌疑。”
“跟我前后脚进来的范镇,平江府知府胡文敬,和乘州知州史鉴风,都有嫌疑,何兴明案发前后他们也都身在饶州,作案时间是有的,而且他们几乎都带着人马,和几箱货物,很方便藏尸。”
苏轼问,“所以,包少君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
包绶不疾不徐地迈着步子道,“这驿站四面都没有别的建筑,如果带着一具尸体,肯定走不远,当时尸体丢失时,我们行动很快,刚刚听到后院的动静,我带的人马就立刻包围了后院,所以我想,尸体一定还藏在驿馆内。”
谢运和苏轼都一脸认真地听着。
包绶道,“自从尸体丢失以来,我一直派人严防死守着这座驿馆,我可以确定,何兴明的尸体一定还没被运出去,所以,我打算明天开始正式搜查,我怀疑,何兴明的尸体,大概率藏在他们二人的行囊之中。”
当天夜里,三人把事情商议定后,就各自回房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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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运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几乎一夜辗转难眠,但苏轼是个心大的,回去之后沾床就睡,一夜酣眠。
次日天明,两人早早起来,驿馆已经给他们准备好了早饭。
驿馆里是提供三餐的,按照官员品级,都有应当的份例,苏轼是黄州团练副使,从八品,按品秩只有两菜一汤。
由驿卒用一个四喜盒子提到房间,是一碟青豆炒豆腐,一碟青笋炒肉和一锅蛋花汤。
看起来清汤寡水的两个菜,因为古代调料有限,驿馆手艺也不怎么好,所以吃起来平平无奇。
苏轼难得看起来很没胃口,拿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挑着菜,“自从吃过了谢道长做的面,感觉这些饭菜都索然无味了呢。”
谢运笑道,“方便面吃一两顿还行,吃多了就该腻了哎?苏副使,你喜欢吃辣吗?”
苏轼点点头,“当然啦。”
谢运道,“我知道一道菜,很适合冬天吃,而且做起来还很方便。”
苏轼脸上带着明显的期待,“什么菜?”
谢运神秘一笑,“火锅。”
苏轼是四川人,应该拒绝不了火锅的诱惑吧。
谢运起身,边穿外衣边道,“走,我们回房车,我保证你会喜欢这道菜。”
等二人穿戴整齐来到驿馆门外时,见包绶正坐在门口的黄油布茶摊下喝茶,他身后还坐着几个差役,几人均是脸色铁青,好像再为什么事生气。
苏轼一边伸着懒腰,一边迈着轻快的步子踩着满地的雪走了过去,打招呼道,“包少君,早饭吃了吗?你怎么在这里坐着呢?”
包绶则和之前一样,很有风度地揖手一礼,恭敬道,“苏副使。”
下了两天两夜的雪终于停了,但天还阴着,走出房间,就能感到空气中的阴冷,两人说话都吐着白气。
包绶邀请苏轼和谢运一同落座,他解释道,“我原本是想带人搜查一番驿馆中人的行装,但眼下遇到点难处。”
说着,他抬眼往另一个茶摊看过去。
苏轼和谢运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驿馆门口有两个茶摊,南北各有一个,苏轼他们坐到北面的茶摊上,南面则坐着几个驿兵。
他们操着一口粗话正在叫骂,“这是什么破事,驿站里丢了尸体,却要查我们的货箱,那里面可都是机密奏折和文书啊,怎么能随便给人翻看!”
另一个驿兵也忿忿道,“每个箱子都有专属的封条,这要是拆开了,让我们怎么交代!”
他们一边大声抱怨一边悄悄向包绶的方向侧目,这些话显然是故意说给包绶听的。
包绶无奈的苦笑一下,却见从驿馆南面来了一辆马车。
马车停在驿馆门前,轿帘一掀,从马车上走出来一个人,这人外面穿着一件湖蓝色的罩帽斗篷,带着罩帽,看不清面容。
他下了马车,径直走向驿兵的茶摊,上前朝几个驿兵问道,“请问,这里是陈州驿馆吗?马车该停在哪?”
那些驿兵正在气头上,瞥了眼那人,破口道,“爱停哪停哪,问你爷爷我?”
那人被这么一回,似乎有些恼怒,“你怎么出口就骂人呢?”
那驿兵听了,蹭地站起身,一把推在那人肩上,把人推的一个趔趄,“我骂你怎么了,我还要打你呢!”
说着,动手就打。
旁边的驿兵都嗑着瓜子笑看,苏轼和包绶也都看着这一幕。
被打的那人极力反抗,罩帽掉了下来。
原本冷眼看戏的苏轼突然蹭地站起来,“子由!”
谢运听了也是一惊,“什么子由?”
“是子由!我弟子由!”
苏轼叫着,已经噌噌噌飞奔过去,他一脚踹在那驿兵的屁股上,把驿兵踹翻在地还不够,又扑上去打,一边打还一边道,“敢打我弟!我让你打我弟!”
这时旁边看戏的驿兵眼见自己人被打,一起站了起来,走过去帮忙。
子由反应过来,发现几个驿兵正在一起拉扯苏轼,也急了,扑上去边打边道,“敢打我哥,我让你打我哥!”
谢运和包绶眼看他们两兄弟和驿兵打在一起,赶紧上去阻拦。
“住手,都住手!”
包绶眼疾手快,他直接上去推开一个驿兵,叫道,“你们三个给我停下!这是眉山苏氏二兄弟!”
剩下的两个驿兵听到范镇的话,也停了手,不再攻击。
“你们两个也住手!”
包绶又对骑在另外两个驿兵身上,猛出拳的苏轼和苏辙道。
苏辙先停了下来,苏轼却不肯罢休,依旧把那个驿兵压在雪地上,恶狠狠问道,“你刚才打了子由几拳,踹了子由几脚?我都要还回来!”
苏辙只好再去拉苏轼起来,“哥,已经够了,早就还回来了。”
苏轼这才从愤怒中回过神来,转头看向苏辙,在看到苏辙的那一瞬间,他好像如释重负一样,“子由!”
他蹭地从那个驿兵身上跳起来,朝苏辙大大张开怀抱,“咱们兄弟终于又见面了,我真是想死你了!”
苏辙面对哥哥这大起大落的反应,似乎已经习惯,但也有些无奈,最后露出一个“真拿你没办法”的笑,上前给了苏轼一个大大的拥抱。
“不管怎么说,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哥。”
苏轼曾在写给子由的水调歌头里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谢运抬头看看被乌云压成墨黑色的天空,今晚有没有月亮不好说,但苏轼今晚的月亮肯定是圆的。
包绶看着他们兄弟,欣慰地道,“好啦,现在总算兄弟相聚了,大家坐下来好好聊聊吧,子由远路而来,一定饿了吧。”
苏辙不好意思地道,“的确有点饿了。”
谢运道,“那正好,我和苏副使刚刚正准备吃火锅,我现在去准备,你们先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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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运回到房车上,他打开冰箱,昨天新补的货,冰箱里满满当当。
考虑到古代的条件,吃火锅火源是最难办的,但还好房车的物资里有固体酒精,谢运又找出来露营专用的锅。
这锅有上下两层,上层可以加水放火锅底料,用来煮菜,下层可以放固体燃料,作为火源。
取了锅后,谢运又准备火锅要用的食材,火锅底料和蘸料,还有火锅丸子,午餐肉,牛肉卷,土豆,香菇,金针菇,油麦,生菜,木耳,牛肚,宽粉之类的。
现在想来,吃火锅还真是个不错的主意,毕竟不用拿太多酱油,耗油之类的调料,一包火锅底料就全搞定了。
谢运想了想,又拿了四包泡面,还拿了几瓶果酒和几瓶凉茶。
不过为了不引人怀疑,他先是把方便面的外包装拆掉,又从驿馆借来了两个酒坛,把果酒和凉茶倒进酒坛里。
当谢运带着食材回到驿馆时,苏轼他们已经在中院的院子里摆好了桌子。
看到谢运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苏轼和苏辙帮忙把锅和饮料接了过去。
苏轼道,“房间里太闷了,我们就在院子里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