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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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高气爽,天候大好之日,我受颜真卿之邀携带“盐茶”前去参加文人之间的小聚。chunmeiwx
“陆羽拜见宗主。”
见颜公坐在凉亭的正南方朝向的主座之上,我打趣道。
“本官得宗主之称,可是兼具侠骨柔肠?”颜真卿朗声笑道,“陆羽你可愿意入宗主麾下,以待重用之机会?”
“弟子有幸得宗主赏识,自当以宗门为荣,勤练武功,深挖绝学,扬我宗门之风范,成就江湖之美谈。”
众文人皆笑,笑赞我与颜公之间的玩笑话开的好,给这番聚会打了个趣场。
“诸位,前几日,江南镖局总盟会的副爷欧阳展前来相告,说是护国镖局总镖头带来了一味新佐料,尝之惊艳,应是可入九霄天宫之品,乃是陆羽所做。”
颜真卿打开桌面上的瓷罐,让众文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上面来,道:“此为本官所得,今日带来与诸位共尝。”
孟郊感泣道:“学生离家远游,常记挂家中慈母手中针线,不知何时可得报答春晖之孝。今日见这一朴素之物,心生要带回故乡去与老母亲同吃之念,就是不知该如何食用?”
刘禹锡清雅道:“我曾想过,待到定年老去之时,就择一陋室而住,会嘉宾弹丝竹,自得其乐。由此,我寻思着此物若是直接撒入汤锅之中熬煮老母鸡,又或是投入铁锅之中翻炒虾仁唐芹,岂非美哉?”
韦应物笑道道:“梦得所言,虽有理想化之感,但年轻总有年轻的好处,莫去想半百之年过后的事情。我在滁州之时,见傍晚之时春潮带雨,一艘孤舟自横于野渡之上,好是寂寥。幸有雨前的黄鹂歌声留在脑海之中,可补一番闲趣。因而此刻我竟有一番奇想,也不知道这盐茶用来喂鸟,是否使得?”
“此举要是换了张继,定是大大的使得!”皇甫冉乐道,“莫说是用来喂鸟,怕是带着闯入吐蕃投喂羚羊,也是无碍的。”
“还真别提,本官听宫内同僚说过,羚羊当真是吃茶叶的。”颜真卿带着肯定,“本官听了一则秘闻,也不知道真假:说是一位皇子偷学突厥人,在宫殿内用佩刀来割羊肉吃,圣上得知后大怒,令其闭门思过半月。”
“敢问颜大人,”我谨慎道,“此为圣上家事,还是涉及国计之大事?”
颜真卿换了一番严肃表情,告诉我道:“我大唐国土辽阔,异邦异族不安分之心常有,若是皇子学夷术吃夷食,难免有‘勾结串通’之嫌。圣上只将那皇子关了禁闭,而未多罚,已是格外仁慈。”
我明白道:“古来君王最怕不臣之心,哪怕是亲生儿子也不例外。陆羽前闻圣上忧虑内宫之事,竟不知现在圣上是否已经解忧?”
“树欲静而风不止。”颜真卿对我点到为止,“揣摩圣上的心思是错的,不揣摩圣上的心思则是自身难保,陆羽,你不觉得一切朝中事和内宫事皆是交易吗?”
我明白,同时也知道“明白的话语”不应往外道。
朝臣忠君,只为换的一身安宁和功名千秋;后妃悦君心,只为守的痴心事和荣耀家族。圣上的判断和决断,又何尝不是与二者交易后的结果?
交易,不过是一桩由圣上裁决的——
难求大同,而尽力定夺出一个“正朝纲、镇人心、震皇威”的事情来罢了。
“好了好了,不提题外话。”张志和招呼道,“陆羽,你来为我等备茶和备茶点吧!”
我欣然应诺。
取来清水入壶,提炉慢煮,再拿出之前存着的西湖龙井,乘盘待用。
有秋风徐徐而过,吹动凉亭帐幔,似仙女轻舞,意境骤生;龙井茶未泡而能闻其香,我与众宾客满心怡然,此沁人心脾之味,是为上好的茶叶才能有。
趁着这煮水的功夫,我将盐茶倒入盘中,打开食盒,从里面拿出一份金乳酥、一份生煎馄饨、一份天花铧锣、一份曼陀夹心烤饼、一份巨胜奴、一碗小天酥,有请众人来尝。
“陆羽亲自试过,也请人试过,将盐茶撒在肉食炸品之上,颇是解腻,要是口味清淡之人,则是可在制作肉食炸品之时不加盐,等成品出来了,往上面撒上这份佐料就是。”
我将生煎馄饨分作数人份,依次把茶盐撒在上面,又依次将食盘端到诸公手上,礼貌道:
“此馄饨的猪肉大葱馅儿便是没有加盐的,用来包馄饨的面皮也是不参合旁的东西来加咸增滑的,陆羽只将这馄饨煮好以后,沥干水分待用,往平底铁饼中加少许油来铺地,一个一个将馄饨夹入其中,双面煎熟,才有了此成品。”
“还请诸公将茶盐与胡麻撒在馄饨上面拌着吃,看看口味如何?”
众人都有请德高望重的颜公先尝。
颜真卿便舀了半勺盐茶佐料和半勺胡麻,逐步加到了馄饨之上,再用木筷子将连着薄裙儿的馄饨分开,拌匀食用。
我观颜公表情,也是有趣:
他先是只吃半个馄饨,然后,又边吃边点头,带着趣味津津的表情连着吃了三个完整的馄饨,沉醉其味,越吃越香,仿若是忘记众人的等待一般。
皇甫冉询问:“颜大人,下官见你吃的唇齿留香,不知有何佳味要与我等分享啊?”
“此盐茶甚好,可遗后世!”
颜真卿只做一句点评,却足见客观。
“以前我吃鹿肉与鸡肉混炒的小天酥吃不出什么别致的口感来。”韦应物惊喜道,“加了盐茶料子之后,仿佛脆感多了几分,肉感也鲜嫩了几分,有吃元日佳肴之感。”
“我乃出家之人,以素食为主。”怀素上人手扶一粥,“此盐茶与清粥相伴,得淡雅之味,饮之清爽,不失为一味添色添香的好料子。还需加上几块天福寺的素饼一同,捣碎了投入粥中,浸湿片刻就捞起,才算得上是至上风味。”
“学生仍旧是喜此物之好,舍不得多吃。”孟郊谦逊道,“恨不得立刻回到慈母身边,好好尽孝道。”
“你叫陆羽把茶方的制法给你,照着方子来买茶叶和食盐,再将二者细细碾过和筛过,又能不把配比弄错,一步一步仔细下去,不就可以自成了吗?”
“皇甫大人,学生以为这茶方制的好不好、能不能够被复刻,也是分了人的。”孟郊朝我一拜,才转向皇甫冉继续道,“要是人人都能自买盐和茶来磨制成盐茶,那陆羽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
“人,确实是有天选其才之说。但是——”怀素上人把话锋一转,“这才华要是不自个瞧明白自个,再多的天赋也是枉然。陆羽自离开智积禅师以来,既修的闹市看台之戏角底子,又不误脱尘俗研茶理之行家风范,乃是心境澄澈使然。”
“陆羽不觉自己是个天生的茶人,这一路之上,有智积禅师、李太守、崔大人、邹夫子等人提点,又有在坐的诸公不吝赐教,不嫌陆羽年轻无知,一味自行,已是莫大有幸。哪能不上进?哪能自甘平庸?”
“你有如此觉悟就好。”张志和点头道,“不制小茶,难成大茶;不饮细茗,哪得广泉?陆羽啊,你的前程不可估量!”
或是出于自保,又或是出于自醒,我接了张大人的话,虚心向在座的人请教起来:“陆羽未近皇都,未识皇威,只怕一步走错步步皆输。不知诸公有何良言相赠,好让陆羽一路谨记,不踩泥泞?”
“陆羽,这近君侧为官之事,谁都代替不了你。”颜真卿真诚道,“本官唯有赠你一句话,以表关切。”
我行礼道:“颜大人请讲——”
“能进则不退,能退则忍让,二者相持,进退两难之际,则切记:以自己以我大唐江山的利益为上,冷静处之。”
“多谢颜大人。”我朝颜真卿一拜,“学生记下了。”
“我自在惯了,少惹朝中是非,亦少经朝中风雨,但也有一言要告知于你。”张志和用殷切目光看着我,“目之所见,掌权者未必真掌权,隐逸者未必真隐逸,眼见未必为实,耳听未必为真,你需有自己的主见,一切都要用心去看。”
“多谢张大人。”我感激拜谢,“学生定将教诲牢记于心。”
“陆羽,本官虽为地方官,只要述职之际奉圣命入朝去见,但也有些心得与你分享。”皇甫冉一扬袖,引来一阵清风,“君恩有时,君心无常,顺着昌,逆者亡。莫求君王有言实行,分晓所盼,常常告诫自己:得之为幸、失之为命,大道常在,乾坤不移,何惧一时风雨?方是正确心境。”
“多谢皇甫大人。”我心领神会,弯腰谢过,“陆羽时时谨记。”
离开聚会的凉亭,返程路上,我竟越发想念起师傅智积禅师来。
以前我总听人说:忆往昔,必定伴随着盼今朝。
现在想来,若是今朝真有什么切实际的渴盼之事出来,倒真的是等候朝廷的旨意快来,好起身赴任了。
于是,回茶庐之后,我提笔给师傅写了书信一封,尽表当下胸臆。
我在信中写道:
弟子来江南后,经历过诸多事情,正如师傅所说:诸行无常,还来还真。
江南多烟雨,弟子感茶叶储存之不易,遂在其中加了些手指大小的木块来为其吸潮,不想此法得当,被当地许多茶商所用,心中甚是喜悦。
遥想小时候在寺中,师傅就是带着弟子上山伐木为柴,细教了弟子各种枝干的香气和用途,才叫弟子学以致用——以木块为引,为袋袋好茶叶增香、驱虫、防腐,留茶叶之本味,不伤茶叶之本性;以木块为方,取其轻便,不为茶叶增重,减轻镖师们运茶的负担,也算是有所造化。
不知师傅以为如何?如此变通,可是真的活用了旧时的教导之言?
江南多佳肴,弟子爱在“悦来酒楼”靠近窗户的位置点菜饮食,左可观窗外的人间烟火,又可见客堂里的百态人情,可寥解心中寂寞。
弟子不不该说出“寂寞”二字,因为曾在师傅面前信誓旦旦道,陆羽要做这天上的惊鸿鸟,一辈子高飞,一辈子不疲倦,一辈子不陷愁思中。如今却是怀了心事,因美人而牵挂,因仕途而多念,乃至是因案中人情而反侧,因因相联,执着求果,不的完全轻松之日。
师傅若是见笑,他日相见,必当面拿了戒尺来打上弟子的后背三下,如同当惩戒弟子一般,打过训过,再说以肺腑之言,启弟子智慧,开弟子明示。能够聆听师父教诲,是弟子当下之愿,还望师父成全。
江南多商号,有名茶商陈秉承想收弟子为养子,弟子并未答应。
陈老爷是个心善之人,然而弟子却怕有负所期。
师傅你曾经说过,陆羽生性执着,将来可在所长上有所成就,为师盼你要心怀天下为先的善念,不做与我佛门理念相悖之事,不贪小利,不慕富贵,知足常乐,平安顺遂地安度此生。
所以地弟子不习商道,只怕一步踏入而步步深陷,少了品茶寻茶的质朴心,多了点金数银的浮华心,本末倒置,负了原本执念。
其实,弟子早把师傅你视作亲生父亲。龙盖寺的点点滴滴往事,是弟子一生不忘的回忆。尤其是那间茶房,更是弟子心心念念之所,每忆其中布局,每想其中典籍,每思其中茶席,弟子就神往难出,只盼着早日回到寺中与师父相见,再叙师徒之缘。
弟子陆羽,
愿师父智慧如海,三宝加持,吉祥如意。
另一边,悦来酒楼。
刘长卿并未被邀请去参加颜真卿主催的文人聚会,心中正烦闷之际,就简介:陆羽,一个上的了戏台子、下的了双骰子、摘的了菜花籽、写的了菜牌子的年轻人,几乎除了除了品茶鉴茶之外,干点别的事也样样能行。
智积禅师扶额无奈道:善哉善哉,老衲不曾记得点化过这等弟子。
一朝离开故地来到江南,陆羽竟然卷入了一桩离奇的茶案,死者横躺在密室内,身无伤痕,唯有桌上留下一杯隔夜茶。当真是:人走茶凉。
好友皎然摇头遗憾道:“香茗酒楼”的老板说,才从陆羽你的大作“一器成名只为茗,悦来客满是茶香”中精挑出“香茗”二字来做客栈名字,就发生这种事,简直晦气。所以花了笔大银子,请贫僧前往案发现场诵经消灾。
密室茶案倒是破了,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