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乱起（七）

    王展叫了一声，“唐兄弟，我帮你成全令妹。”弯弓搭箭，箭芒一点，对准唐梅。

    “你干什么？”崔滢大惊，冲过去一把推开他。

    “郡主，唐姑娘一个女子，落到贼人手里……”他不忍心再说下去。只低声喃喃道，“不如就现在一下子，少受些折磨，也还能留着清白。”

    唐斌终于动起来，他哑声叫了一声，“小妹，别怕，哥哥来救你。”纵身往下便跳。

    崔滢扑过去，跟唐斌撞到一起，两人滚到雪地上。

    “你是去救她还是去送死？”崔滢死命按住他，她因为用力而全身发抖。“你刚才已经露过头，他们认得你。你只要一下去，一定被他们杀了报仇。”

    “小妹。”唐斌望着她，眼中是从没有过的愤怒。“你让开。我要去救小妹回来。”

    他拼命想推开她，却又怕伤着她，不敢太用力。他那么愤怒，却仍然不愿伤着她。

    唐梅。崔滢噎了一下，吞咽有些困难。

    “你可以为她报仇。”她低声说。

    “你说什么？”唐斌一下子愣住。这一刻，他暴怒起来，他不再顾忌她是郡主，是他放在心尖上，日夜偷偷回想千遍万遍的女子。他猛地用力推翻她，她倒在雪地上。

    卷起的雪沫迷离了他的脸，他的脸因怒极而扭曲。

    他的声音格格作响，似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我刚才救了你，郡主。是因为救了你，我才眼睁睁看着小妹从我面前掉出去。”

    刚才他呆在那里，便是心里猛然意识到，他那时候，其实已经看见了小妹跌倒呼救，可他还是下意识将手伸向了郡主。而郡主，其实并不需要他救。王展也在救她。

    也就是说，只要他那时候伸手拉住妹子，郡主和妹子两人都能得救。

    是他的愚蠢和私心，是他对郡主冲昏头脑，不顾一切的爱恋，才让他在生死关头，忘记了自己的良知，背弃了爹娘十数年养育之恩，救了郡主，却将小妹亲手推向地狱。

    他声音像是在哭：“你现在要我看着她死？我做不到。小妹从小怕黑，怕孤单，我这就去救她。救不回来，我陪她同死。”

    他转身大踏步离开。

    崔滢单膝跪在雪地，浑身因紧张、悲伤、愤怒而颤抖。

    她那么拼命，那么用力地，重来这一世，想要回报他不顾一切的爱，想要看着他大放异彩，想要让他得到他该有的一切，想要让他成为她的骄傲，难道这一切，都要因为另一个女人毁于一旦？

    她该认命吗？她该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吗？看着她所有心血付之东流？

    她的手指紧紧攥着沙雪。不，绝不！

    一阵疾风从唐斌身边卷过去，直冲向山坡。身后是山月变调的惊呼“郡主”，王展大吼：“唐兄弟，拦住郡主。”

    唐斌只来得及看清那是郡主，往山下冲去的是郡主。那一瞬间，心脏几乎停止跳动，血液骤然凝固。他飞扑出去，拦腰将郡主抱住。

    两人跌坐在雪坡边缘。崔滢的脸就在他面前，她的眼睛黑得如墨石一样，死死盯着他。“你要是敢去，我就敢陪你一起。我保证，我一定跑得比你快。”

    你……他张开嘴，声音喑哑，愤怒燃烧着他的声带，使他说话带着剧烈的疼痛。

    她知道他在生她的气，她知道他痛苦悔恨。

    他在悔恨什么？

    她拒绝去想。她举起手，看着他的眼睛，声音高而锐利，发出果断决绝的命令。

    “放滚木。”

    时机恰到好处。滚木放下的时候，山坡上再次传来一片片沉沉的碰撞声，以及惨叫惊呼，其中似乎有一个女子声音，似夜鹰嘶鸣，尖利绝望。

    唐斌奔至平台边缘，他不知道那是不是唐梅的声音，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幻听。

    他只知道，再一次，因为郡主，他放弃了唐梅。

    小妹。他跪在那里，无声地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