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天都风云（三）
“哈哈哈……”沙辰一声长笑：“既然杨姑娘坚持，我高沙门岂会不顾规矩僭越行事，四海会耳目广布天下，料想这两人逃不过贵会搜捕，五日后我在越秀山设宴，请杨姑娘万勿推辞，到时杨姑娘若得到钱长老遇害的有关情况，还请一并告知。”说完沙辰不待杨子晴回话，拱手一礼，当先转身出门，欧阳信也是尴尬一笑，转身随沙辰而去。
“子晴恭送二位前辈，到时一定叨扰。”杨子晴拱手相送。
这越秀山离天都城二百余里，风光秀丽，正是高沙门宗门所在之地，既然沙辰出言相邀，杨子晴也不能不去，四海会行事素来谦和，杨子晴今日的强硬已让人生疑，如果再拒绝高沙门的邀请，不仅有损四海会风评，更会暴露杨子晴在地灵果一事上的心虚。
沙辰朝院中落坐的弟子一招手，一行人包括欧阳信瞬间走得干干净净。杨子晴站在屋檐下，望着高沙门众人离去的身影，沉思片刻后，又对身后跟出来的阳凡道：“阳主事来我仁济药房共事，也算是我四海会的人了，适才我见阳主事在这沙辰金丹威势下也泰然自若，不知阳主事这家传功法竟如此奥妙，可否施展一二，让子晴开开眼界。”
“在下这点微末之技，本就不值一提，东家既然要看，阳凡也不敢藏拙。”阳凡心中一紧，脸上却一派坦然地道：“阳家世居十万大山南麓以采药为生，为防山中猛兽袭扰，除了勤习弓箭外，也时常熬练筋骨粗通拳脚，不知东家要看哪一样？”阳凡心道弓箭之技已露，断不能再使用短刀显露疾风乱刃之术，就想着用拳脚敷衍过去。
杨子晴已见识过阳凡的弓箭之术，确实威力惊人，既然阳凡说会拳脚，不妨一观，于是走到院中，对肃立一侧的陈生道：“你来应对阳主事的拳脚，只可防守，不可进攻，千万不要伤了阳主事。”杨子晴担心阳凡受伤出言叮嘱。
“遵命。”陈生上前一步对阳凡笑道：“陈生领教阳主事高招，还望阳主事手下留情。”陈生见识过阳凡的弓箭之术，深知不可轻敌，又得杨子晴嘱托不可轻易伤了阳凡，心下矛盾，要知道筑基大圆满境界的修士肉身，虽比不上金丹修士钢筋铁骨，也是极其强横的，以灵气覆体，完全可以无视世俗拳脚兵刃伤害，其灵气反震之力，更不是普通人所能承受的。是以陈生也不敢催动灵气护体，只能以纯粹的肉身来试了。
阳凡冲陈生抱拳道：“微末之技，让前辈见笑。”说罢又冲杨子晴一礼，当下凝神聚力，躬步向前挥拳向陈生击出，却是最普通的长拳招式。他不知道的是，他拳势甫出，一旁观战的杨子晴竟面露惊色。
阳凡不敢催动混沌之气，怕被杨子晴看出端倪，不过自从杨凡身体在道种入体时，体内原来不自觉吸纳的混沌之气和道种炼化的混沌之气相融，已彻底唤醒了阳凡的天生道体，举手投足间即使无意催动，这一拳仍然携带混沌之力，势若闪电，陈生见状心中凛然，挥掌格挡，“嘭……”陈生右手遮挡不及，竟然被一拳击中前胸，闷哼一声，身形散乱，连退数步，胸中血气翻涌，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
不仅一旁的杨子晴大惊失色，阳凡自己也大吃一惊，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拳头，五指松开又捏了捏，确定自己这一拳只是凭借身体的力量击出，哪想到能伤到一个筑基修士？
杨子晴摆手止住想要开口的陈生，扔过一颗丹药道：“先不要说话，调息一下。”刚才她盯得仔细，陈生没有催动灵气防御，她是知道的，阳凡也没有任何运功迹象，她也看得分明，只是这拳势一出，她便感觉出威力不凡，不过任她如何聪明过人智珠在握，也绝对没想到威力如此骇人。
杨子晴想不通，阳凡自己也不知道，那源自天地本源的混沌之气，动静间都蕴藏天地之势，一个筑基修士，还不用灵气护体，不躲不闪挥手硬接，不受伤才是怪事。
“前辈……”阳凡愣了数息才急步上前欲扶起陈生，却见陈生闭目调息中忽然摆手，随即盘膝而坐，双手各捏一个法诀，竟然直接入定。
“这……东家。”阳凡转头对尚在惊愕中的杨子晴道：“在下鲁莽，却不是要故意伤人，请东家明鉴。”
“我知道，稍等下……。”杨子晴此时又盯着陈生，眼里满是疑问，陈生虽然受伤，也不至于要盘膝运功治疗，莫非他受了阳凡一拳后，有所感悟？
两人都不说话，静静地等陈生从修炼入定状态醒来。约过了盏茶功夫，陈生从入定中醒来，他起身抱拳先向杨子晴一礼道：“属下刚才从阳主事那一拳中似乎领悟到一丝天地之势，请姑娘容属下回房仔细体会。”又对阳凡深施一礼道：“多谢阳主事赐教。”语气中满是激动感谢之意。
“这……”阳凡彻底石化，挨打还挨出了感悟，这算怎么回事？却见杨子晴眼中精光一闪，似乎也有点激动道：“快去快去，机会难得。”
阳凡愣愣看着奔向厢房的陈生，还没有缓过神，忽然院门一动，却是陈荣进来，想必已把客栈退房的事办完。他也不明所以地看着奔进厢房的陈生，又转头望向杨子晴，眼露询问之意。
“呵呵，陈生得了机缘，这次却是要超过你这个哥哥了。”杨子晴笑道：“你守在此地，任何人不得打扰。”接着又对阳凡肃手一引道：“阳道友请随我来，我有些事想和阳道友深谈。”杨子晴此时连称呼都已转变，语气中俨然是同辈口吻。
阳凡一愣，随即点点头，跟着杨子晴又回到院子的正屋中。
两人进屋后，杨子晴邀阳凡坐下，微笑问道：“阳道友昨晚射出的弓箭，可知我三人如何应对的？”
“我哪敢停留观看，射出三箭后转身就逃了，只是希望这三箭能略略阻挡三位一下，好容我逃跑的时间多一点。”阳凡老老实实地答道。
“三箭？”杨子晴道：“一弓三箭，阳道友家学果然不凡，昨晚我们三人因这三箭险些受伤，阳道友真不知其威力么？”
“啊……”阳凡确实惊诧：“哪能有如此威力，我在家时上山采药也遇到过猛兽，用这箭法逃生，不过只能伤到野兽皮毛，又哪会伤到你们？”
杨子晴摆摆手，她不认为阳凡说的是假话，只是彼一时此一时罢了。
“只是不知阳道友可否有兄弟姊妹？”杨子晴语锋一转问道
“阳家人丁稀少，已是三代单传了。如今只剩我一人了。”阳凡回道。
“那不知令尊或令祖是否也习练过阳道友所言的家传功法。”杨子晴又问道。
“这是阳家祖传功法，凡阳家子孙都要习练，这也是祖训。”阳凡不得不信口胡诌。阳家三代采药为生，因环境险恶，确实闲时会练习一些棍棒拳脚，都只些粗浅的庄稼汉功夫而已。
“却不知令尊令祖练有此功后身手如何？”杨子晴追问道。
“还能如何，都只是些粗浅功夫罢了，不然家父也不会因猛兽追赶躲避不及丧身山崖了。”阳凡说到此处，神情悲慽。这些他不能隐瞒胡说，因为有人去莫柯镇一打听便知，至于自己胡诌的祖传功法，却是不怕被置疑，祖传的东西，又哪是外人能轻易知晓的。
杨子晴听到此处点点头，又陷入了沉思。
杨子晴想起自己年幼时曾随师父访友，师父和其朋友闲谈中提及修行界各类天生血脉体质，其中有一种奇异的体质，叫天乙之体，这种体质天生暗合天地之道，一举一动都有天地之势。如果修行，一朝一夕可抵他人百年之功，即使不入修行，这类体质一旦觉醒，也能撼山震海，非一般人所能敌。
杨子晴能得其师父看重，年纪轻轻便掌管四海会重要事务，能力自是不凡。她见阳凡身无灵根体无灵气，显然不是修行中人，却从昨夜那一箭和今天的一拳中看到阳凡的与众不同，莫非阳凡就是师父所提及的天乙之体，只可惜身不具灵根无法修行，让人扼腕不已。
不得不说杨子晴的猜测已有那么一点接近事实的真相，阳凡觉醒的天生道体，其威势连他自己都不甚了了，杨子晴见多识广，能想到这个关节，已属不易。
杨子晴因阳凡的突然出现，心中盘算之事又有了新的计划，而且这个计划比原来的打算更加稳妥和安全。她心思缜密，决断果敢，想好了就不再迟疑。
“传言天乙体质者，出道即金丹，阳凡年纪甚轻，不如我再试试。”想到此处杨子晴又对阳凡道：“我听闻这世上有种先天体质叫天乙之体，无需修行便能呼风唤雨纵横天下，我想阳道友不入修行，举手投足间便有如此威势，想必阳道友这传说中的万里无一的天乙之体，不知阳道友是否愿意验证一二？”
阳凡心中顿时吓漏一拍，“这娘们越来越厉害，还好她不知道有天生道体，不然还玩个屁！”阳凡心念转动，却又是一脸茫然地道：“天乙之体？在下却是不知，阳凡向来力气比常人大，可不敢奢望什么天乙之体。”
“是与不是，一试何妨。阳道友请随我来。”杨子晴说完起身进入正屋内一扇屏风后面，阳凡无奈跟进，见杨子晴伸手按向屏风后一根柱子，那浑圆的柱子表面顿时凹进一块，随时地面传来轻微的震动，一个数尺见方的地洞出现在眼前。
“这天都城虽不是四海会灵州分会所在，但也是我会在灵州的一个重要据点，所以修建时便在这仁济药房地下修了一个地下室以备不时之需，这个除了我和四海会少数几人外，没有人知道，廖通他们就更不知晓了。请随我来。”杨子晴见阳凡双眉紧皱，怕阳凡有所疑虑，率先跳了下去。
“此等秘密之事，东家如何让我也知晓？”阳凡只好跟在后面问道。
“阳道友称我子晴便可，东家一词万不可再提及，阳道友虽未入修行，但一身本领恐怕连道友自己也不甚了解，此番也仅是一试，道友不可多心。”杨子晴真诚地道：“此处对他人来说虽算秘密，但阳道友身份特殊，又入我四海会共事，我却没把道友当成外人。此处虽重要，也只能用一次而已。”
说话间两人转过数条通道，一路上通道内都有夜光石照亮，虽光线不佳，也不是一片黑暗，两人来到一个空阔的大厅，杨子晴伸手往墙上一拍，大厅顿时白光大盛亮如白昼。
阳凡入内转头四望，这大厅沿顶部阴角竟镶嵌着一圈夜光石，被杨子晴按动机关后光芒大盛。“我会中有百巧门弟子加入，所以这些机关之术也略通一二。这大厅原是用来隐藏人手之用，以此来攻敌不备。今日你已见了那高沙门主垂涎地灵果，他必不肯放我等轻易回到中州总会，高沙门实力虽然有限，但混迹灵州多年，如果以利相诱，到时声势也是不小，事前我已向灵州分会发出支援请求，相信这一两日这内便会有人陆续赶来，到时都会隐于此处，此处一旦启用便会为众人所知，所以会中有规定，启用一次即刻毁去，这就是我刚才说的这里虽然重要，也只能用一次的原因。”杨子晴娓娓道来。
“原来如此。”阳凡不禁感叹四海会组织之严密，财力之雄厚，这样的工程，花费的人力物力财力决不是小数，只是他自己不知道修行宗门的财富，岂是他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凡人所能揣测的。
阳凡心中暗自揣测的时候，杨子晴已走到大厅中间，肃手请阳凡上前道：“阳道友，这里动手引起的动静，不会被外面知晓，到时你放手施为便是。”说完手捏法诀，那把疾风剑无声闪现，悬在阳子晴身前：“阳道友准备好了么？”
“还请杨姑娘手下留情，阳凡却是稀疏平常得很。”阳凡自然不肯称呼对方为子晴，觉得有暧昧之感，他见高沙门主称呼杨姑娘，料想他这样称呼也无甚关系。
另一方面，阳凡也想借此机会验证一下，自己目前的实力对战修士到底能到什么程度。
“阳道友小心了 ，龙卷杀……”杨子晴轻呼一声，不敢轻敌，金丹初期的修为展露，和昨晚一样，一阵狂风凭空在阳凡立身之处卷起。
阳凡收摄心神，全力防备，这狂风虽猛，却也只是摄人心魂扰敌心神而已，猛然间阳凡顿觉身后寒意逼人，不自觉地使出他习练的天左宗浮光惊影身法，身形一转整个人就地消失，一瞬间又出现在疾风剑一侧，骈指弹出，正中疾风剑剑身，长剑一声轻鸣向一侧滑去，阳凡正欲抬眼察看杨子晴所在时，一只玉手无声无息地出在阳凡后脑之上，闪电般落下，却只是拍向阳凡的后颈之处。阳凡无瑕思考，左臂一抬挡住拍下的玉掌，身形转动右掌正面击出。却被杨子晴另一只手掌挡住，双掌相击，“啪……”一声震响，阳凡只觉得一股大力涌来，他自然而然地动用浮光惊影，身形飘飞而出，化去这股暗劲。“这娘们实力真强！”阳凡不觉催动丹田内混沌之气，一股股细小却蕴藏着神力的气流 ，从阳凡丹田加速旋转的灰色气团中源源不断地注入阳凡的经络，阳凡顿觉精神大振，“呀……”怪叫一声，挥拳击向龙卷风柱，“嘭……”龙卷风柱应声消散，阳凡又是后背一凉，知道又是疾风剑袭来，他闪动身形，这次却是出现在杨子晴身后，一拳攻向杨子晴后背 ，杨子晴不待阳凡拳至，悠然消失不见，阳凡拳随意动，一拳击向身后空处，“叮……”疾风剑应声弹开，阳凡一脚却又向侧面踢出，正是杨子晴出现的位置，杨子晴不及闪避，长剑回旋削向阳凡小腿，阳心顺势凌空转体，贴地双掌攻交替攻出，杨子晴无奈退后，剑光连闪，挡住阳凡攻势。
这几下兔起鹘落，双方贴身相搏，电光火石间惊险无比。杨子晴虽未能胜出一招半式，却是满脸喜色摆手道：“阳道友住手，看来我所料不差，阳道友确实是天生异体，虽无半分修为，却是徒手也能接下我这金丹修士的全力攻击，可见传闻不差，天乙之体名不虚传。”
“杨姑娘谬赞了，我只是凭本能出手而已，杨姑娘出剑神出鬼没，我现在才感觉后怕，差点就死在杨姑娘剑下了。”阳凡说的是实话，他从未与修士如此激烈地正面交手过，现在停下来才感觉后背冷汗直冒，心神飘荡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