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莫柯小镇
阳凡从天都城回到莫柯镇的时候,天色已暗,五十里山路他走了近三个时辰。
如果不是急着把卖药材的钱换成丹药带回来给母亲治病,生性懒散的他肯定会在天都城里找个地方歇一晚第二天再慢慢回来。
莫柯镇紧邻十万大山南麓,当地人大都以采药狩猎为生,因为交通不便,镇上没有专门收集药材兽皮的店铺,只有一些游商不定时过来呆几天。
一般不急着用钱的人会等这些游商来的时候卖出手中的存货,象阳凡这种急着用钱的只有自己到天都城里去卖了。
阳凡家里只有他们母子两人,他父亲在他十二岁的时候上山采药时遭遇猛兽躲避不及跌入万丈崖不幸殒命,他跟着爷爷进山干了几年采药的营生,前年爷爷一病不起撒手西去,家里也就只剩下体弱多病的母亲了。
好在十万大山药材丰富,阳凡也算聪明,小小年纪便对各种药材有了很高的辨识能力。
尽管生性懒散,但他运气好像一直不错,进山一次的收入还是要超过不少人,甚至很多街坊邻里也愿意跟他一起进山。
阳凡家在背街的一条小巷子里,经过莫柯镇唯一的铁匠铺拐弯进去就到。
“小凡,一会你过来一趟,你要的东西打好了。”经过铁匠铺的时候,坦胸叠肚的王老头站在屋檐下,拿着一个黝黑得满是茶垢的大铁缸子一边呼呼喝着粗茶,一边对阳凡喊道。
“嗯,知道了,我吃过饭再来。”阳凡回道,风一般转过铁匠铺拐进巷子里去了。
“这小子,还是这样毛毛燥燥的。”王老头目送阳凡拐进小巷,呆了一会再转过头来叹息一声,一手搓着胸前皮肤上的尘垢,一手把茶缸递到嘴边又呼了一口。
“师父,小凡回来了?”一个壮实的身影跨过店铺的门槛,赤裸的胳膊上肌肉坟起,一件已脏得分不出颜色的围腰摇摇晃晃地挂在脖子上,憨憨的脑袋伸着东张西望道。
“嗯,回来了。”王老头转过头看了一眼,又道:“你小子今天的功课做完了没有,一千零八十次躬步锤,我怎么觉得你还差几十次?”
“哪有,我觉得都敲了一千两百多次了,每次你都说我没练够,你又没一锤一锤的数过。再说了,我秦天柱别号秦老实,师父你老又不是不知道。”秦天柱回道。
“爱练不练,不下苦功,我这点本事,你想学也学不过去。走,吃饭去,你师妹喊了几次了,再不去我怕她又要发火了。”王老头转身向店内走去,秦天柱也呆头呆脑地跟在后面。
阳凡轻轻地推开院门,一阵低沉的石碾磨擦的声音从有些破败的房间传了出来。“娘,我回来了。”阳凡在院里喊了一声。
“哎……”屋里应了一声,石碾声停了下来,阳凡推门进屋,看见他娘正从脚碾上下来,屋内弥漫着一股决决子的清香。“凡儿,先去吃饭吧,热在锅里的。”阳凡的娘和煦地微笑道。
阳凡的娘看上去三十多岁的样子,眉目清秀却面带病容,显然身体一直不太好。十几年前嫁到阳家的时候,只说是中州郁离城外黄氏后人,因家逢变故万里碾转数十载,途中有了黄氏这个小孩子,到了天都城时,家人或死或散,竟只剩下她一人困守天福客栈,恰好阳凡爷爷进城办事在天福客栈落脚,看到小姑娘面善且境遇可怜,便央客栈老板娘说合,嫁到了莫柯镇阳家并在第三年生下了阳凡,黄氏体弱多病,阳凡他爹爱惜老婆,所以就只有阳凡一个独苗。
“娘,药我取回来了,您先吃药吧,我问过仁济药房的老堂医,他说您这个心悸的先天毛病,过度劳累就会复发,以后磨药这些事还是我来吧,不上山我一天也是闲着的。”阳凡取出一个玉瓶递给黄氏,里面是三颗清心丹,仁济药房的方子远近闻名拥趸无数。“还是老规矩,三天一次,一次一颗,吃完后只要注意休养,至少可以管一年不复发。”阳凡叮嘱道。
“好,我现在就吃。”黄氏叹了口气道:“这次带去的药材卖的钱够这药钱不?我这身体呀,唉……”
“够了,还余了不少,那株金紫明兰就值不少钱,你看”阳凡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布缝的小钱袋晃了晃,里面传出一阵铜钱碰撞的声音:“还有七钱多碎银,我怕带在身上赶路不安全,就存在仁济那里了,请他们廖掌柜下次来收货的时候带给我。”
“那就好,下午的时候小姚哥儿送了只野兔过来,我炖了汤,现在还热着呢,先吃饭吧。”黄氏吞下了一颗清心丹,喝了口水抚了抚胸口向一旁的厨房走去。
“姚叔他们不是没有进山么,哪里来的兔子?”阳凡随口问道。
“我也问过小姚哥儿,他说是上午路过张家菜地的时候看见一只野兔在吃菜叶子,他没作声,远远地看着这只野兔吃饱了就跟了上去,结果在小竹木里发现了这窝兔子的老巢,又回家拿了网,把兔子洞的其它出口堵了放烟熏出来好几只兔子。其实以他的本事何须如此麻烦。”黄氏答道。
“不管怎样也是运气真不错,过两天我们要一起进山,到时争取打点好猎物山鹿熊罴什么的,又有药材又有皮货,一举多得呀。”阳凡颇有些憧憬道:“娘,这清心丹我仔细瞧了下,是用红栅果、静脉根还有八角叶这些炼成的,药材也普通,就是我不会炼丹,不然哪用得着这么麻烦。”说着娘俩个围桌子坐了下来。
“炼丹可不是简单的事,娘小时候见过一位族中老辈炼丹,烟熏火燎手忙脚乱的还爆了丹炉。”黄氏顿了顿道:“从那以后就没见过开炉炼丹的场面了,凡儿从小聪明,想必有明师指导炼丹也不是什么难事。”
“娘,当年黄家是中州八世家之首,怎么会落得如此地步?”阳凡道:“如果有机会一定回您老家去查看一番,究竟是什么事让黄家的衰败一发不可收拾”
“都是小时候听家族老辈说的,我也不太清楚,小凡你只需记着,你身上也流着黄家的血,如果有一天你有能力了,一定要查清楚当初是什么原因让黄家流落万里人丁星散的。也算告慰黄家列列祖列宗了。”黄氏道:“来,尝尝这汤,好吃不?”
“娘做的菜,一定是好吃的。”阳凡嘻嘻笑道:“一会我去王老伯那里取我订制的臂弩,过两天就要进山了,秦天柱和姚远也要和我一同去。秦天柱要去采一些古铁树杆,姚远肯定还惦记着上次跑掉那只的独角羚,这次一定要逮着它。”
“好吧,一会我把你们的干粮吃喝备齐,多带点衣服,山里冷。”黄氏叮嘱道。
娘俩匆匆吃过饭,阳凡便出门朝铁匠铺而去。
“这弩做了暗漆,就是太阳照在上面也不会反光,你看……”王老头把手中那只黝黑的弩身盒子拿到灯前照了下,果然没有反光,这只弩相当精巧,长方形巴掌大小,阳凡接过来按开弩盒看了下,里面装着一闸弩箭,三寸来长通体黝黑,没有后羽形如钢针,只有三角形的箭头森然突在前方,“这个只做了一闸五支箭,都是精铁一体打造,省着点用打造不易。”王老头说着取出两条兽皮带,穿过弩盒预留的小孔绑在阳凡的左上臂上,把上括的地方指了下,阳凡会意地上好机括对准三丈外的柱子,右手按动盒子侧面的板机,“嗖……”一声轻响,一个黑点从阳凡手臂上一闪即逝,然后“咄……”柱子微微一震,上面多一截箭身,阳凡上前仔细观察,弩箭没入柱子一寸来深,力道极大。“谢谢王伯,这手艺绝了。”阳凡拔出弩箭回头对王老头说道。
“这弩箭的箭胎是我打的哦,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惊奇?”秦天柱凑上来对阳凡说。
“不,我一点也不惊讶,我们天柱是炼器界奇材,从师十年,就能打造箭胎了,实在是前无古人,大概率后无来者。”阳凡笑笑道。
“啊……凡崽子,我要咬死你!”秦天柱张牙舞爪地扑过来,阳凡抽身便跑,两人闹成一团。阳凡和秦天柱算是发小,都是莫柯镇当地人,秦天柱爹娘早逝后,王老头看秦天柱孤苦无依,便收他为徒,也算秦天柱有了一个吃饭的地方。
王老头笑呵呵地站在一旁,突然他手指上那枚黝黑的戒指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光,王老头转头对阳凡二人说道:“你们再练练弩,我出去一下。”
“好的,王老伯,回头算下多少钱。”阳凡停下身形任由秦天柱追上来猛搓他那张有些圆润的脸颊。
“钱就算了,当我练手附送。”王老头道。
“我要算钱,至少五两银子,快点给我。”秦天柱急吼吼道。“没问题,五两,小意思,等我把你卖了就给你。”阳凡笑道。
“好,你尽快给我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秦天柱没有回过神来,傻傻地回道。王老头见状,摇头笑了笑,满脸无奈地走了出去。
“我只是担心,你这么大的饭量,倒贴五两银子可能都不好卖啊。”阳凡大笑,秦天柱这才回过神,大叫一声,又去搓阳凡的脸,阳凡低头避开转身再逃。
莫柯镇东一座人迹罕至的小山头上,王老头和一个一身猎户打扮的中年汉子并肩站立,两人沉默了一会,王老头开口道:“姚师弟,这次夏师弟来,可能我们要回归宗门了。”王老头名王胜,是中州凌云宗炼器堂大弟子,筑基后期修为。
那一身猎户打扮的汉子正是姚远的父亲姚过,他叹了一口气幽幽道:“王师兄,你说我们出来这十几年,就是这一件事,这个任务值得么?”
“这个谁又说得清楚,要说一无所获吧,也说不过去,至少我们知道了黄家后人已无修炼资质,不过只是凡人罢了。”王胜道:“只是这些年始终有人对黄家念念不忘,不止一次出手,如果不是我们尽力护着,怕世上早就没有这一家人了。”
“我们就此离去后,阳凡娘俩怕是有些危险了。”姚过道:“虽然近几年没有什么人再来打探,但那个人还是每年必来一次,你说这人是谁,修为之强怕是元婴境的老祖了。”
“那道神念确实让人害怕,我们肯定不是对手,不过此人从不现身,只是神念打探一番便悄然离去,我敢肯定他知道我们两人,只是为什么他一直对我们无动于衷,姚师弟,你说此人是敌是友?”王胜转头问姚过道。
“我哪知道,他也许是不屑动手吧”姚过道:“此事已回报宗门数年,宗门也无任何回复,倒不知为何。”
“如果此人是黄家仇人,他早就下手了,我们无论如何是挡不住他的。”王胜回道:“如果是朋友,他见黄家后人安全,也不会每年都来,因为这样可能招来真正的仇敌,我推测,他只是觊觎黄家传说中的宝物,江湖传言黄家是因持有宝物才会遭逢大难流落大陆的,而大家追踪上百年,也没听说哪家得此宝物所以渐渐地也就淡了此事,此人能坚持十数年探查,可见也是心志坚定之辈。”
“还是等宗门决定吧,王师兄困于筑基数十年,此次接了保护任务,未必不是想红尘炼心寻机突破吧,师弟在此就恭祝师兄早结金丹仙途顺利了。”姚过拱手说道。
“彼此彼此,姚师弟怕也早存此心吧,我资质愚钝进步甚缓,还是师弟天资不凡,筑基三十年便将登临金丹之境,实在令师兄我汗颜。”王胜拍了拍他的大肚皮道。
“师兄过誉了,小弟惭愧,不过是偶得机缘侥幸而已。”姚过连忙道。
“师弟你看,是不是夏冲师弟到了。”王胜看着远处掠来的一道人影道:“追风摄影身法,夏师弟境界应该又提升了,这速度比几年前快多了。”
“他在这身法上是下了苦功的,宗门内比他练得更好也不多见吧。”姚过道。
谈话间,那道身影已近二人面前。
“见过二位师兄,二位师兄辛苦。宗门有令请师兄查看。”夏冲施礼道,夏冲看上去三十多岁,身材修长,白面短须,一身蓝色道袍,背负长剑颇有风度。说完递上一枚玉简。
“几年不见夏师弟又到了筑基中期,可喜可贺。”王胜接过玉简道。夏冲嘿嘿笑了两声,立在一旁并不言语。
“小师弟还是这不苟言笑的性子,等你到了筑基后期收了弟子如何教导?”姚过道。他和夏冲二人是同门师兄弟,说话间就随意多了。姚过排名第三,夏冲是关门弟子,。
“是,谨遵三师兄教导。”夏冲拱手施礼道。姚过见状摇摇头也不说话,只是把目光转向正在阅读玉简的王胜。
“你也看看吧,我们再商量一下。”王胜把贴在额头的玉简递给姚过道。
“宗门认为我们任务已完成,返回时要么秘密携带黄氏母子一道回宗门,要么我们悄悄撤走,让母子二人继续隐居于此,王师兄看如何处理。” 姚过读过玉简道。
“百多年前,宗门遭遇强敌,黄家老祖不远千里慨然出手相助,我们这些年来暗中护卫也算是聊报此情了。如果带他们回宗门,怕是会让其它势力误会我们得了什么好处,反倒给宗门带去麻烦,如果留他们在此,其它倒不担心什么,只是那个神秘的强者,不知会不会下手。”王胜想了想又道:“这些年他不动手,是不是怕我们传出消息对他不利,如果我们撤了,他再动手相逼黄氏母子以期得到那传说中的宝物,那就人不知鬼不觉了。”
姚过转头看向呆在一旁的夏冲道:“小师弟,近来中州形势如何,宗门这次招我们回去似乎有些着急。”
“回三师兄,因聚盟大会在即,三宗五门八世家,哦,现在是七世家了,除了我们凌云宗,其它势力均有所动作。”夏冲一板一眼地回道:“各派都在相互试探联系结成盟友,想在此次聚盟大会谋求最大利益。现在各方冲突不断,只是大都限于低阶炼气弟子之间的争斗,各派中高层仍在观望之中。”
“近些年人材凋零,各派的筑基弟子已是中坚力量了,我们凌云宗虽实力不凡,也难逃此局面,看来宗门急招我等归去是有所安排了。”王胜道:“二位师弟,我想还是和黄氏母子商量一下,以他们的意愿为主吧,你们以为如何?”
“那明天我们二人先去阳家,小师弟先回天都城等我们传讯再定。”姚过道。
“好,小弟静候二位师兄消息。告辞。”夏冲说完也不停留拱手施礼后飞身离去。